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八零工会小辣椒》作者:秋十八   文案:   何如月穿到八十年代,成为工会主席小跟班。   企业很大,主席很忙,何干事年轻面嫩,真是完美出气筒。   上任头一天,何如月办公室就堵了五个人:遭家暴的车间女职工、生活窘迫的贫困大学生、被捉了不雅现场的车队老司机、死乞白赖要长病假的社会小混混、总觉得自己受到迫害的前任工程师……   好不容易一一安顿,一转身,门口跪了个男人嚎啕大哭:“我要自首,我失手把老婆杀了!”   何干事撸起袖子风风火火,报警、走访、还帮失去父母的女娃娃赶跑了觊觎财产的刁亲戚。   职工们刮目相看,哪里是个出气筒,分明是个小辣椒。   小辣椒?这外号有点土,谁起的?职工们纷纷指向锅炉房,烧锅炉的丰峻起的。   何如月:一烧锅炉的为啥生得这么白?你好好工作了没?   丰峻:一大学生为啥脾气这么爆?你好好学习了没?   何如月:大学生就该温良恭俭让?不泼辣对不起你叫我“小辣椒”。   丰峻:生得白就该礼义仁智信?不无耻对不起你叫我“心里黑”。   【背景架空,作者有查资料但也有盲点,勿深度考据,谢谢】   一句话简介:没有小辣椒打不赢的仗   立意:你骋风云翔九天,我化细雨润大地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年代文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何如月、丰峻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1   一阵巨浪般的咆哮,从中吴柴油机厂的工会办公室传来。   “妈的,上来就掀被子,还有没有王法了!什么叫睡你老婆,明明是你老婆勾引老子,老子还吃亏了!赔钱,老子替你睡老婆,省你事儿了好吧,赔钱!给老子赔钱!”   工会干事何如月看着眼前这个大黄牙都快喷出来的男人,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呜呜呜——不活了——”旁边清秀的女人本已哭得眼睛红肿,一听这话无地自容,捂着脸冲向墙边的高大铁柜……   屋里两个男人,一个都没拦她。   还是何如月眼疾手快,瞬间冲上去,一把拽住女人,大喝一声:“疯啦!”   终究没能完全拽住,女人的额角蹭在铁柜边角上,顿时涌出鲜血,挂满了她苍白的脸。   何如月赶紧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捂在女人额角上,转头对两个男人大吼:“都还愣着干嘛,快把人送保健站去!”   大黄牙一瞪眼:“又不是我老婆,关我什么事!”   旁边的瘦小男人恨恨地,竟然朝女人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破鞋,死了最好!”   女人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眼泪和鲜血混到一处,又凄惨又可怖。   见这两男人,一个赛一个的烂,何如月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剜了二人一眼,将女人轻轻放下,平躺在地上,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拨电话。   是拨,很古早的拨号电话。   但何如月一拎起电话,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号码,又瞪两男人:“保健站电话多少?”   两男人不约而同将脸扭开,不搭理何如月。   还是躺在地上的女人抽泣着说:“2020……”   何如月心中一动,突然有一丝怅然。2020,这是自己穿越而来的年代啊。   怅然间,电话接通了,传来急促的声音:“喂,保健站!”   何如月甩甩头,将那些突然涌来的情绪甩掉,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我是工会的何如月,这里有位女员……女同志撞伤了,马上有两位男同志送她过来治疗。”   差点就说成“女员工”,幸好何如月机灵,一想,这个年代都得说“同志”,赶紧改成了“女同志”,这才没有露出破绽。   挂了电话,两男人还在嘟囔。   一个说:“她死她的,我还受害者呢。”   另一个一拍屁/股:“我要去干活了,关我屁事!”   何如月一个箭步拦在了门口,双眼圆瞪:“走一个试试?我马上就报警,说这里出了命案,有人见死不救。有一个算一个,全判你们的刑!”   这一招果然有效。   这年头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吃官司那是极怕。果然两男人都老实了,脚下也不敢挪步了。   何如月趁胜追击:“保健站在等,快把她抬去。大姐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几句话说得又狠又脆,两男人白眼翻到天上去,也没敢再违拗,骂骂咧咧地抬起女人,又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走到门口,女人额上的手绢掉了下来。大黄牙下意识接住,却反手就扔给了何如月。   “还你!你看见了啊,我没有见死不救,不关我事啊!”   哭声和骂声一起远去,办公室终于安静了。   何如月看着被扔回来的手绢,都看不出本来颜色了,还能要哇?   长叹一口气,她捏着手绢边角,扔进了墙角的簸箕里。   现在是八十年代初,纵然中吴柴油机厂是全市效益数一数二的明星企业,办公室也不够格配备垃圾桶,都直接扔簸箕。   这世界,何如月需要适应。   说起来,何如月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没几天。原身也叫何如月,是人人羡慕的“天之骄子”,大学刚毕业,分配到中吴柴油机厂工会当干事。   今天是何如月正式上班第一天。   她原本想,这穿越还不太差,八十年代的工会嘛,电视里也看过,一个大姐一杯茶,搞搞活动做做红娘,清闲。比自己在2020干的街道工作应该轻松多了吧?   没想到第一天就撞上了下马威。   从早上走进工厂大门,她就感受到了不友好的目光。   一开始大家都指指点点还颇为和风细雨:   “这就是工会新来的何干事?好体面的丫头啊。”   “何总工家丫头哇。就瞧瞧何总工和刘站长的人相,丫头也肯定差不了。”   “说得也是,毕竟娘老子也都体面。”   “脑子也像娘老子,聪明,大学生呢!”   等到厂门口那个一条胳膊的门卫师傅开口,气氛就变了。他不捧场就算了,还冷哼:“好好的大学生,去什么工会,老女人去熬熬还差不多。等着看体面丫头被熬死。”   何如月初听这话,以为这门卫是不服。后来才知道,人家是话糙理不糙。   一到工会办公室,领导也不太友好。   工会副主席扔给何如月一把钥匙,说工会主席出去培训了,他身体不好要请假回去休息,有事让何如月看着办。   然后副主席就神气活现地骑自行车走人了。   没看出来身体不好啊,莫不是隐疾?何如月还没来得及就副主席的病情展开深入思考,工会办公室就冲进来几个职工。   这些个职工也很不友好啊,下一秒,何如月被围攻了。   “老子病得都快死了,凭什么不给我批长病假。听说你妈就是以前保健站刘站长是吧?告诉你,老子的病就是她耽误的!你要不给我把长病假搞定,你们全家都别想安稳!”   “何干事你千万别信那些人的胡话,他们一定说我有病,但我真的没病。有人跟踪我,还在我水里下毒,何干事帮我抓坏人啊……”   “何干事咱们都是女人,你要为我做主啊,那宗桑每天喝了酒就回来打人,我被打得受不了啊,看我头都打破了——呜呜呜——”   只有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没有闹,他怯怯地递过一张纸,哭了。   “何干事我求你了,替我盖个章吧,我真的需要补助,我妹妹考上大学了,我不能眼看着她失学啊。”   何如月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终于感受到没睁眼的小羊羔被扔进狼群是什么滋味。   一个小时之内,何如月接待了来申请补助的贫困大学生;骂走了死乞白赖要混长病假的社会小混混;安抚了觉得自己受到迫害的前任工程师;安顿了遭受家暴的车间女职工……   直到把这个被捉奸在床的车队老司机镇住,何如月才终于喘了口气。   想到早上父亲在电话里对自己的谆谆教导,何如月突然理解了他。   原身父母都是中吴柴油机厂的退休职工,父亲何舒桓曾是总工程师,母亲刘剑虹曾是保健站站长,原身算是他们“老来得女”,从小宠爱非常。虽然这个年代生活清苦,原身倒也是蜜罐里泡大的,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人也懦弱斯文。   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搞得定这些鸡飞狗跳的琐事。难怪何总工百般放心不下。   何如月头大之余甚至有点庆幸,亏得自己穿越了过来,不然今天原身只怕要坐在地上哭鼻子。   这些职工原来这么难搞、这么会吵吵,这么胡搅蛮缠乱七八糟。   饶是何如月号称“街道调解小能手”都感觉口干舌燥啊。   靠墙的桌子上有两只热水瓶。她走过去,提起热水瓶晃一晃,一滴水都没有。   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打水了。   何如月深深地怀疑,工会副主席是故意开溜的,他知道这一摊子全是烂事,根本不想管。可本姑娘也是初来乍到啊,连这八十年代的门道还没摸清呢,又是头天上班……   副主席同志,你也太狠心了吧。   何如月叹息一声,一手拎了一个热水瓶,打算去打水。   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只听走廊上一阵号啕大哭,由远而近。何如月还没反应过来,门口“扑通”跪下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我要自首,我失手把我老婆杀了,我来自首,黄主席,黄主席啊——”   男人一把揪住何如月衣角,眼泪鼻涕一起糊在了何如月衣角上。   “什么情况这是?”何如月震惊。   男人一抬头,这才发现眼前是个年轻小姑娘,根本不是什么黄主席。   但他哪里还顾得上,哭得浑身战栗:“我老婆……死了,在家……我没故意杀她,失手,真的是失手啊!黄主席救我啊——”   命案!   何如月惊呆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么个乌鸦嘴,刚刚唬人说有命案,这下真把命案招来了。   “小能手”碰到了新问题。三秒后,何如月回过神来,立即提起丹田之气,大喊:“快来人啊!”   这嗓门,穿透云层,惊动了整个行政大楼。   人们听见动静,四面八方都跑出来,一看跪在工会办公室门口号啕大哭的男人,齐齐惊愕。   “这不是电工间的陈新生吗?”   “怎么回事?杀了老婆?”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有人想去拉陈新生:“快起来,跪着像什么话,咱们新社会不作兴跪人。”   陈新生却死死拉住何如月的衣角,像是拉住了救命稻草,就是不肯起来,哭得几乎要晕过去的感觉。   “黄主席救我啊!求你救救我啊!我不想杀她的——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什么玩意儿,你杀了老婆,不叫人救你老婆,反而叫人救你?   何如月被拽得动弹不得,急急地把手里两只热水瓶递给旁边的人:“麻烦帮我放一下。”   又大喊:“谁帮我喊下保卫科!”   “对,喊保卫科!”   “快去喊袁科长啊。”   七嘴八舌间,有人迅速跑去了二楼保卫科,一面跑还一喊:“杀人啦——杀人啦——” 第2章 2   别看这年代没有智能通讯工具,但人传人的速度一点不比后世慢。没一会儿,厂里大半人都知道出了杀人案。行政楼下围得三里层外三层,然后齐齐仰望三楼。   好家伙,活都不干了,热闹太好看了。   而且这年头的行政办公楼很像后世的学校教学楼,一条向南的朝阳走廊贯通整个一层,太适合围观看热闹了。   在众人的仰望注视下,保卫科袁科长拎着一捆麻绳已经冲上了三楼。“让道!让道!”洪钟似的大嗓门一路吼进了工会办公室。   一到现场,袁科长一把揪住陈新生:“杀老婆了?死了没?”   陈新生哭得抽不上气,只顾着点头。   点头就行,袁科长二话不说,陈新生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又问:“尸体呢?”   陈新生蜷在地上,哭得没个人样:“在……在家里……”   袁科长倒吸一口凉气,当即飚粗:“你个狗日的,死人放家里,想晦气一栋楼,还让不让住人……”   这关注点不对啊?眼见着袁科长还想继续骂,何如月及时提醒:“袁科长,咱们赶紧报警吧?”   袁科长横她一眼,这才发现,工会何时多了个黄毛丫头?   皱眉,一脸鄙夷:“小小年纪看了几部外国片,张口闭口就报警。咱们这里叫报告公安局!”   都什么时候了,还争这个,何如月也是哭笑不得:“行呗,那袁科长你报啊、还是我报啊?”   “没见我忙吗?”袁科长梗着脖子。   行行。“公安局电话多少?”何如月问。这年头报警电话也不是110,这问得倒也不突兀。   袁科长斜睨一眼,一脸嫌弃地报了个电话号码。何如月还没开始拨号,就见袁科长一巴掌呼上了陈新生:“能耐了你!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你还敢杀老婆了你!”   一巴掌好生响亮,不仅把陈新生打了个翻天,旁边的何如月都生生颤抖了一下。   这个年代的人,都好生猛啊。   报完公安局没多久,楼下传来“突突”的轰鸣,几个警察开着偏三轮进了厂。   后世的各色警车现在还很少见,警察办案基本都用偏三轮,威风程度堪比后世开了蓝博基尼。一见偏三轮,楼下乌泱泱的人群自动向两边分开,留出一条通道,直达行政大楼的楼梯口。   袁科长已经在三楼走廊上探出脑袋招呼:“这里,警察同志,这里!”   工会办公室里,只有何如月惊魂未定地看守着陈新生。他被捆住双手双脚,蜷在墙角,脸上被袁科长一巴掌打得又红又肿,眼泪和鼻涕已经凝固在脸上。   他木然、却又颤抖,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既有预料、又分外紧张。   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嘈杂的叫嚷,从走廊上传来。警察就要进屋了。   陈新生突然抬眼望向何如月,眼神里满是哀求:“丫头,我是自首的……对吧?”   何如月一怔,这个疯狂的男人好像被袁科长那一巴掌打醒了,求生的欲望第一次盖过了他内心的恐惧。   不能表态。不能说话。何如月暗想,她冷然望着他,沉默着。   “我是自首的!”陈新生突然又哭起来,“我是自首的!我不能死,我女儿还小啊!”   这一幕突然有点熟悉。   后世的何如月,也常常面对类似的场景,出事的父母、受罪的娃。不过严重到杀人案这种,她还是双世头一遭。   外头,喧嚣声已经到了门外。最后一刻何如月终于开口:“我会跟警察照实说,但是不是自首,警察说了算。”   话音刚落,一群人冲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已经不能动弹的陈新生。   一阵混乱之后,陈新生身上的麻绳卸下,被铐上手铐带走。临到门口,他回望何如月一眼,像溺水之人望向水面上的一缕稻草。   袁科长跟着警察们下楼,一个年轻的警察却没走。   “你好,我叫费远舟。你是报案人吧?”   哦,原来袁科长说的“报公安局”也不完全对,人家警察都说了,叫“报案”。   何如月点头,大方地伸出右手:“我是吴柴厂工会干事,何如月。刚刚是我报的案。”   二人握手,费远舟拖过一张凳子,在办公桌边坐下,摊开了笔记本,又从胸口口袋取了一支钢笔。   这就开始做笔录了吗?都不要去派出所的吗?   何如月没敢问,毕竟纵横三十多年,办事差异肯定特别大,还是不要引起警察叔叔的疑心比较好。   费远舟打量她一下,意外地说了句不相干的话:“何同志很年轻,工作几年了?”   “第一天。”   费远舟一愣,重复:“第一天?”   “对,我才毕业分配到吴柴厂,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费远舟深深地看了何如月一眼,没有再继续追问:“把你发现罪犯的情况说一下。”   罪犯?何如月开始怀疑费远舟的专业素养,不由质疑:“法院还没判决,不是应该叫犯罪嫌疑人吗?”   这一反问着实让人意外,费远舟当即停下笔,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黄毛丫头”。   二十出头,生得小巧玲珑,眉眼生动,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炯然有神,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如果说有什么缺点……那就是皮肤黑了点。   “你学过法律?”费远舟问。   何如月顿时发现自己冲动了。她是学过法律,但原身的专业却是企业管理。而且现在是八零年代初,人们法律意识普遍淡薄,非专业人士不会如此执着于一个称呼。   好在何如月记得,第一部 《刑事诉讼法》就在不久前应该已经诞生,她可以赌一下,为自己圆场。   “自学过一点。大学里也爱听广播,比较关注时事新闻。”   费远舟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可以啊何同志。去年第一部 《刑事诉讼法》正式施行,不叫罪犯了,还没定罪的要叫犯罪嫌疑人。你说得很对。不过我们通常办案还是按老说法,免得群众们听不懂。”   原来如此。何如月终于松了一口气,也笑了起来:“我还担心警察同志不够专业,现在放心了。”   门外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何如月这才发现,楼下的围观职工们已经耐不住寂寞,直接跑到工会办公室门口来看热闹了。   有人交头接耳:“这黄毛丫头不得了,到底读过大学哦。”   “读大学了不起啊。杀了人就叫罪犯,掉什么书袋。没听过嫌疑人,什么鬼东西。”   “别吵,听警察同志的。人家警察同志都说黄毛丫头说得对,那就是对的!”   这也太没组织纪律观念了,警察办案呢,这么不严肃。   何如月抱歉地对费远舟道:“不好意思费同志,我去把他们赶走。”   费远舟却心中一动:“要不这样吧,嫌疑人在哪个部门工作,何同志带我去了解一下情况?”   “电工间。”   “电工间!”   何如月和门口的围观群众异口同声,宛如一场整齐的大合唱。   看来这的确是没法开展工作了。何如月无语,索性站了起来:“走,我带费同志去电工间。”   走到门口,何如月站定,中气十足高声问道:“谁带路去电工间?”   “我!”刷地,门口举起了一片手,白嫩的、粗砺的,骨节分明的、长满老茧的。   何如月随手指了一个:“麻烦你带路。其余人员赶紧回自己岗位,再堵这儿,我叫你们车间主任来领人!”   一听要喊车间主任,职工们顿时慌了,被点名就要扣奖金了,赶紧跑!   说时迟那时快,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就四散,楼梯上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全是跑下楼的职工。   何如月舒口气,转身笑眯眯对费远舟道:“警察同志,请吧?”   这黄毛丫头有点意思。   费远舟伸手压了压大檐帽。再不压,他眉毛就要从帽檐下飞出来了。 第3章 3   中吴柴油机厂规模不小,有职工将近两千人,厂区占地广阔,从行政楼出发,沿着厂区最北边的一条路,大约走十分钟,就是陈新生上班的电工间。   何如月随时指的“一只手”,是个壮实的青工,显然他对自己能在“一堆手”中胜出十分自豪,走在厂区大路上,昂首阔步,时不时还要指点一下:“这是去年才建的新车间,顶气派的,整个中吴市都没有这么气派的车间。”   “看这直苗苗的柏油路,见过没,人家厂里最多石子路。”   跟在他后头的何如月和费远舟却没功夫欣赏,费远舟看似在走路,其实闲聊间已经将陈新生如何出现在工会办公室门口、又如何喊着要自首之类的细节了解得清清楚楚。   甚至费远舟还反复问:“所以他脸上的伤痕是保卫科袁科长打的?何同志确定他出现时脸上没有伤痕吗?”   这问话听上去就专业多了。   何如月很确定地点头:“他眼睛是肿的,像是哭了很久,但脸上并没有伤痕。”   费远舟当即停下脚步,将这个细节记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七月的骄阳火烧火燎的,直苗苗的柏油路都有些泛软,费远舟认真笔记的功夫,何如月被晒得受不了,悄悄往旁边树荫下挪了两步。   没想到这一挪,带路的青工顿时眼睛一亮,向着何如月的头顶喊:“老大,在沉思呢?”   老大?   何如月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抬头一看……   好家伙,自己头顶竟然有个人!   这是一棵百年大树,偌大的树冠宛若一把大伞,而在“伞”下的枝桠间,竟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鼻子高挺、皮肤白到让人觉得冷酷的年轻男人。   他穿着一件藏青的确良短袖,头发剃得很短,从何如月的角度望上去,能望见他的鞋底,布鞋,针线纳的鞋底和他的肤色一样雪白。   “怎么来了警察?”男人问。   他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完全没有江南口音,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却是淡淡的,全然没有见到警察的好奇或紧张。   青工大声道:“报告老大,电工间的陈新生杀了老婆,我带警察同志和……”   “何同志。”何如月好心提醒。   青工却愣:“……和同志?我的意思,和什么同志?”   何如月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这里的人都什么文化水平啊,理解能力如此之差。   大声道:“何同志!我姓何,如何的何!”   青工还是愣愣地望着她,显然他也不知道什么叫“如何的何”。   树叶间突然发出呼啦啦一阵声响,藏蓝色的身影顿时从天而降。这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竟然毫无预兆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枝桠离地面起码三米高,他就这样——跳了下来。   何如月这才发现,树下还有一双鞋,乌漆漆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跳下树的男人极快地脱下脚上那双纤尘不染的布底鞋,一双雪白的鞋趿进了双乌黑的烂鞋,然后又将布底鞋底对底合上,宝贝一样夹在胳膊下。   他将一套动作做完,这才冷冷地望着那个壮实青工:“何仙姑的何。”   青工恍然大悟:“原来是何仙姑的何!你早说我不就知道了嘛!”   何如月眼前一黑,对这个年代工人们的普遍文化水平有了新的认识。   “我带警察同志和这位何同志,去电工间办案!”青工自豪到飞起,还非常风骚地向男人挥手,“打扰老大沉思了,老大您继续!”   所以,他不知道“何”字怎么写,但知道“沉思”?   居然是个不识字的文艺男青年啊。   男人没回话,夹着小白鞋转身进了旁边的一栋水泥房里,不知道是不是继续沉思去了。   何如月突然意识到,这壮实青工屁个“文艺男青年”啊,“沉思”这两字一定是这个男人教他的。   这个奇怪的、有点儿文化的男人。   “你叫他老大?”何如月好奇地问。   青工十分自豪:“我们都叫他老大。我们老大部队回来的,当过特种兵,是不是很厉害?”   看来是部队复员回来的。这年头复员回来的军人的确受尊敬,更何况还是当过特种兵的。不过特种兵那种高强度的训练,这男人怎么还这么细皮嫩肉的?比女人还白,有点过分。   正站在树荫下“沉思”肤色问题,费远舟已经记完了。   他将钢笔盖盖上,好奇地道:“原来就是他啊!”   “什么?”何如月懵逼。   费远舟向水泥房里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看不出好歹,也没有人影。他笑了笑:“没什么,挺有名的一人。不过跟案件没关系,咱们还是先去走访吧。”   电工间今天有六个人当班。据他们说,今天陈新生也当班,但一早就没来,他们也正奇怪,因为陈新生平常最守劳动纪律,从不迟到早退。   电工班班长正打算去托儿所找陈新生老婆问问,就听说陈新生居然杀了老婆。   七嘴八舌间,费远舟记了满满好几页,何如月也听出了端倪。   陈新生和老婆是吴柴厂的双职工,陈新生是电工,他老婆是托儿所的保育员。从同事们的话中听得出,陈新生和老婆关系不太好,经常吵架,陈新生嘴笨吵不过老婆,常常吃瘪。但只听过说吵架,倒也没动过手。   从电工间出来,费远舟站住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何同志你去忙吧,让这位小同志带我再去一趟托儿所?”   青工兴奋啊,今天“奉旨查案”,不用上班,还特别威风,手一挥:“不远,我带警察同志去!”   何如月却抿嘴:“不,我也去。”   费远舟又压了压帽檐。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第一天上班的何同志,干劲是非常足,又或者,也在借机熟悉厂区呢。   不过费远舟同志猜得不完全对。   你以为何如月就想“上班”么?在办公室呆五分钟,保管又会冲进来三个又哭又闹的,还不如先把厂区走一走。   而且何如月脑海里总是萦绕着陈新生离开时的那个眼神。   这桩“杀妻案”怕是没那么简单。 第4章 4   托儿所里倒是一片祥和,十几个摇篮并排摆着,大部分宝宝都在睡觉,有些醒着的也不吵闹,兀自在摇篮里蹬着小脚丫、打着婴儿胖胖拳。会走路的孩子则在院子走廊下排排坐着,咦咦呀呀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一见何如月和费远舟进来,保育员们都紧张起来。   她们不认识何如月,但都认识白色警服啊。而且她们都知道厂里出事了,死者还是她们天天一起带小孩的同事。   询问中几位保育员都说陈新生老婆手脚麻利,人也热情,就是嘴巴不饶人。有个保育员说着说着就哭了,说昨天还好好的在院子里骂小孩,往后却连骂声也听不到了。   费远舟还是像之前那样,一边问,一边在小本子上记。何如月瞥了好几眼,字很漂亮,可见这位费警察不是大老粗。   这一轮问话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眼见着到了饭点,何如月倒是很热情:“费同志,要不一起在食堂吃个饭吧?”   费远舟却看了看她,眼神颇有些古怪:“谢谢何同志,我回局里吃饭,他们会给我留的。”   “哦……”何如月应了一声,没敢再说话。   似乎这年代也不能随便请人吃饭?是因为男女有别?还是食堂菜太贵?   想了想,不得要领。   费远舟就这么走了,两辆偏三轮早就被其他警察开走,他只能步行回去。临走前他跟何如月要了工会办公室电话,说等现场指认结果出来,可能还需要再来走访,到时候还得麻烦何如月。何如月爽快答应了。   回办公室路上,见到全厂职工都端着饭盒往同一个方向跑,何如月就乐了。   看来也不用去问别人食堂怎么走,这个点,跟着职工们就对了。   但千算万算,何如月还是漏算了一点。   她以为自己带了现金就可以横行天下。没想到,现金在食堂不管用啊。   也实在不能怪她。2020那些年,大家都电子支付了,大学或单位食堂都是刷的电子卡,何如月哪来的八十年代生存经验啊。   而且早上那个叫何舒桓的亲爸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就是没嘱咐她怎么去食堂吃饭。   见她讷讷地从打饭窗口退出来,后面队伍里的阿姨好心指点:“小丫头,要去行政科买饭票和菜票的。”   饭票和菜票。何如月冰雪聪明,一下就听懂了,点头:“好的,谢谢姐姐,我这就去买。”   被她一声“姐姐”一喊,阿姨眉开眼笑:“现在不要去,行政科没人的。你找你师傅先借着呗,买了再还。”   “好的,谢谢姐姐。”   嘴上很甜,但没走几步,何如月就犯难了。师傅,她哪来的师傅,工会主席在外地培训,副主席早上扔给她一把钥匙就开溜了。   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啊!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何如月正东张西望想看看有没有认识的,迎面就来了一个。   是刚刚给她和费远舟带路的“一只手”!   “何同志,这么快就吃完了?”   真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啊!何如月立刻逮住他:“我一早上忙到现在,忘记买饭票了,能借点吗?下午我买了就还你。”   “没问题,要多少?”小青工一口答应,并觉得十分荣幸。   要多少?何如月也没数。想了想,刚刚似乎窗口一个素菜五分钱?   “一斤饭票,一块钱菜票,行不?”   小青工一看自己手里捏的饭菜票,尴尬了,他手里加起来也没这么多呢。   何如月立即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了,当下脸皮一厚:“要不我跟你排一起,你帮我付,回头付掉多少,我一起给你。”   终于如愿打上了饭。何如月现在总算知道在这里吃饭大概是什么计量单位。   二两饭,一份青菜,一个青蒸狮子头。自己一共要付二两饭票,两毛钱菜票。   眼见这个小青工憨厚又热情,性格简单不多疑,何如月下意识觉得他是个合适的“八零年代生存指南”,这救兵,要好好用。   小青工也觉得自己能给工会干部办事,特别自豪,端着饭,大声喊:“何同志,那边有空位,我们去那边去!”   “好嘞!”何如月脆生生应着,紧紧跟上了他。   食堂很大,全是大圆桌。小青工带着何如月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终于走到一张大圆桌前。   “老大,工会新来的何同志跟我们一起吃!”   何如月惊了,她望见那个白到几乎透明的男人,放下筷子,缓缓地抬起头……   那是一双和他年龄不相符的眼睛,深邃如沉默的海底,有一种可怕的平静。   他睫毛很长,抖动了一下,已将眼中的内容隐去,像是小青工带了一根木头柱子一般,波澜不惊。   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男人道:“坐。”   也不知道是说的小青工,还是说的何如月。   小青工却如蒙大恩,兴高采烈:“何同志坐吧,老大让坐呢。”   哟嗬,怎么着,还得“感谢大人赐座”?何如月不禁扬起了眉。   旁边其他几位小青工已经迅速地将长凳移了移,示意让何如月坐下。这默契、这执行,还真有点帮派老大的意思?   但是这位雪白的男人,你在一个欣欣向荣的企业搞这些,不太合适吧?   不管怎样,男人没惹她,何如月也知道自己无论是对这个厂,还是对这个年代,都是新人,要懂得韬光养晦。   她连声道谢,然后在青工堆里坐下。   当然重要的事不能忘记,何如月问小青工:“你哪个车间的?叫什么?回头下午我还你饭菜票。”   小青工还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这么着急的。我铸工车间的,叫戴学忠。何同志你什么时候还都行。”   “那不行,欠着别人的,我心里有负担。”何如月乐呵呵的,“上午还得谢谢你呢。我今天第一天上班,什么都不熟悉,多亏戴同志帮了好多忙。”   旁边的青工见何如月这么大方,也都放松了。   有一个更是直接道:“何同志很厉害啊,今天连警察都佩服你呢。”   “什么情况啊?”有人问。   那人道:“警察说陈新生是罪犯,何同志说,应该叫……叫……”   “犯罪嫌疑人。”何如月笑呵呵补充。   “对,犯罪嫌疑人。警察都夸何同志懂得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直默不作声在吃饭的“老大”,眉心陡然跳了一下。 第5章 5   这个年代企业的作息,和后世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并不执行“朝九晚五”,上午七点半上班,下午四点下班,中午只有半小时吃饭时间。   小青工们一边说话一边吃饭,那叫一个狼吞虎咽,这边何如月才开了个头,他们就已经见了底。   但难得有个“干部”愿意跟他们一起吃饭,还是个小姑娘——要知道在吴柴这样的企业,年轻姑娘着实不很多——于是小青工们吃完也磨蹭了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离开。   从头至尾,那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就没过说话。   他的吃相和小青工们不同,从容而细致。吃剩的三段带鱼骨头,整整齐齐地排在桌面上,一根刺儿都没歪。   小青工们似乎也早就习惯了“老大”这作派,并不挑逗他说话,只是吃完时会说一声“老大我先走”,然后再离开。   因为吃得慢,最后桌上只剩了何如月和“老大”。   这气氛就有些怪异。何如月有心想跟他搭个话,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哪个车间的?”   男人从饭盒里扒完最后一口饭,缓缓咽下,这才抬眼望向何如月。   讲真,不望还好,一望,何如月还真有些背脊发凉。就那种,盛夏也能感受到的凉意。   就在何如月以为这位“老大”要口吐一些不屑之辞时,他居然什么也没说,收回了目光,将筷子整整齐齐地放进空饭盒里,然后盖上盖子。   起身走了。   晕,这也太没礼貌了吧!何如月居然被晾了。   一早上她被各种尖叫哭闹包围,本来头都已经要炸了,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被晾起来无人问津,好像更难受啊?   好在何如月天性豁达,不就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而已,你不搭理我,我也不希罕搭理你呢。   用一句江南厘语:少欠哦!   吃完饭,何如月回办公室,一进门,看到“生病”的工会副主席周文华居然一脸愁容地坐在办公桌前。   还没来得及尊称他一声“周副主席”,他就急急地开口:“怎么我一走就出事了?”   呃……这也不是我找的事儿啊?人家杀老婆难道还挑日子不成?   但头天上班,低调还是必须的。   何如月痛心疾首:“是啊,我现在才明白,原来工会工作是这么千头万绪,周副主席您平常一定十分繁忙十分辛苦。您身体好些没?”   哎呀,要不是你提醒,周副主席差点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   立刻皱了眉头,好像有点坐不动了:“有人找我没?你怎么说的?”   这要说没人找你,岂不显得你可有可无?身为“调解小能手”,何如月也是有经验的社畜,当然知道这些职场生存法则。   虽说这个年代的人和三十多年后差别有些大,但大多数法则还是用得上的。   何如月很郑重地汇报了早上来堵办公室的五个人,以及陈新生那段已知阖厂皆知的故事,然后道:“他们都说要找黄主席和周副主任,不过我跟他们说了,黄主席在外地培训,周副主席去医院看病了。”   嗯,同样是“生病”,在家躺着的确不那么名正言顺,说去医院看病,就显得壮烈多了。   周副主席脸色稍霁:“陈新生这个,你处理得不错,后面就不关我们工会的事了,保卫科会和公安局配合的。不过,你刚刚说的那个傅建茗,你给他盖章了?”   傅建茗就是那个来申请补助的大学生。   “对啊,我看他手续齐全,材料上有各部门盖的章,就缺一个工会的了,而且我对照了标准,他是符合补助条件的。”   周文华翻了翻眼皮,语气说不上批评,但也有些不悦:“以后不要随便给人盖章,补助名额有限,不是达标就可以给的。”   “好的。周副主席。”何如月响亮地回答,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傅建茗拿来的材料上,连分管副厂长都签了字,按何如月以往的办事经验,这种分管领导都已经同意、又是符合标准的事儿,工会作为执行部门,不就是盖上章,然后按照标准执行就行了吗?   思忖片刻,何如月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   一是吴柴厂这趟□□,周文华心中不悦却没冲自己发火,多半还是看在自己父母在吴柴厂还颇有余威的份上;二是这个年代的人,似乎普遍比较随意,缺乏规则意识。   这两个判断很重要,何如月必须看清自己的处境,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寻找到平衡之道。   刚有点摸到“平衡”的门道,办公室门口就冲进一人,打破了“平衡”。   保卫科袁科长骂骂咧咧进来:“TMD,这叫什么事儿!你说咱们厂怎么出这种事!陈新生那狗日的!”   周文华顿时来了劲,从凳子上弹起:“老袁回来了?公安局回来的?”   又指使何如月:“快给袁科长倒杯水。”   一只茶缸塞进袁科长手里,他居然一愣:“凉开水?”   何如月笑道:“大夏天喝开水多热啊,我打了两壶水,一瓶没盖塞子,随时可以喝。”   这贴心。袁科长本来很嫌弃她,这会儿也改观了:“小丫头倒机灵啊。”   周文华已经迫不及待:“公安局怎么说了?陈新生是不是要杀人偿命,会不会被枪毙啊?”   袁科长咕咚咕咚喝完一缸,将茶缸又塞回何如月手里:“这狗日的,居然是昨晚杀的人,他把他老婆勒死了,藏在箱子里,你说这大夏天的,藏了这么久,我一进去就闻到了臭味儿!”   周文华目瞪口呆:“自己老婆都下得去手,这多大仇啊!”   袁科长一挥手:“他说是失手,谁信啊。谁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天天吵,有时候半夜吵得我们都睡不着觉。”   “对啊,你们住楼上楼下的,这死人在家放了一晚上,太吓人了吧。”   “狗日的,谁说不是!老孙家都在琢磨搬家了,这楼谁还敢住啊!”   听到这儿,何如月总算明白了。怪不得袁科长先前那么义愤填膺,原来是连累他们一栋楼都晦气了。   “对了,小何,有个警察是不是在厂里走访调查?”袁科长又问。   “是的,费警察。我带他去了电工间和托儿所,费警察还问了些陈新生来投案的情节。”   袁科长点点头,一杯凉开水已经让袁科长态度和蔼多了:“辛苦你啊。你看我这忙得不可开交的,本来应该我陪着去调查的。”   周文华居然毫不客气:“没事儿,我们小何才来,反正也是闲着。”   闲着?何如月瞪大眼睛望着这位尊敬的周副主席,你可真会卖好啊。   但能说什么,人家是工会副主席,我何同志还只是个干事,先忍着吧。   “不客气的袁科长,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   话音刚落,桌上电话响了。   周副主席接了电话,脸色不太好:“小何,公安局的同志找你。” 第6章 6   可不是,公安局的同志不找工会领导、不找保卫科领导,居然找这个头天来上班的黄毛丫头,周副主席脸色能好看嘛。   何如月接电话,一下就听出来,这是费远舟。   “何同志,有件事要辛苦你。”   “什么事?”   “陈新生有个女儿,叫陈小蝶,在觅渡桥小学读二年级。这不他现在也回不去了,家里没人,要麻烦何同志四点半去学校接一下。”   接孩子?我还是个孩子呢!   何如月目瞪口呆:“现……现在不是放暑假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在学校。一下子父母都没了,这孩子只能麻烦你们厂里先照顾一下。辛苦何同志,我挂了啊。”   费远舟好像很忙,又好像是怕何如月拒绝,反正,说完就真挂了,压根没给何如月反应时间。   听见电话筒里传来“嘟嘟”声,周文华问:“公安局同志找你什么事?”   何如月心中一动:“说陈新生有个女儿,现在妈死了,爸关进去了,要咱们厂先安顿一下,周副主席你看……”   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一听是这事,周文华顿时没了兴趣。   “既然公安局找你,那你去办嘛。”   袁科长也说:“陈新生家是双职工,现在女儿岂不是成了孤儿?还真得工会负责起来。”   周副主席立刻身体就不好了,萎在椅子上:“工会难啊,人少事多责任大,瞧把我身体都忙坏了。”   论戏精的退缩,周副主席只用了半天,就演了一出精彩的现场。   何如月知道指望不了他,索性道:“没事,周副主席你身体不好就回家休息吧,我下班了正好过去接小孩。就是不知道陈新生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亲戚,小孩总需要安顿的。”   袁科长突然就瞥了她一眼。   他猛地意识到,这黄毛丫头是个厉害人物。一下子抓住重点不说,把周文华差回家休息也是个不动声色的妙招。   周文华是个什么人,整个行政楼的人都心知肚明。见困难就躲,见好处就上。真要他在这儿,非但帮不上什么忙,摆个官腔还会添不少麻烦。   还不如让周文华回家歇着。   这下大家都知道,工会就算正副主席都不在,她何如月,头一天上班的黄毛丫头,也把一摊子事儿撑起来了。   活儿到底是谁干的,这丫头四两拨千金的、就掰扯清楚了。   袁科长眼皮一抬,顺手送了个人情:“丫头,你去劳资科找职工档案,查一下陈新生的社会关系。看看哪家关系近,就把孩子送去。”   周文华赶紧跟上:“老袁说得对,你就这么办。哎哟,我心脏又痛了,头也痛,我再坚持一会儿,不行就真的只能回去休息了。”   您快别坚持了,赶紧的回去吧。欢送您呐!   …   厂区那棵百年老树下,几个青工闲散地坐着。   那个被称作“老大”的男人这回没上树,他背靠树坐在地上,视线向上,冷漠地望着骄阳下一动不动的树叶。   微仰中,极好看的下颌与突起的喉结划出一条完美的线条,像极了一幅画。   一个衣服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小青年用羡慕的眼神看着“老大”:“老大现在不用上树都可以沉思了。”   “老大”没说话。   戴学忠也是一脸盲目崇拜:“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咱们一整桌,只有老大和何同志吃了荤菜。咱们老大是财大气粗,何同志是凭啥?”   补丁小青年接话:“我听说何干事是何总工的女儿。咱们厂里,只有厂长和何总工两家装了电话机,何干事肯定是娇小姐啊,吃个狮子头算什么,说不定人家天天在家吃红烧肉。”   这年头物资并不太丰富,买米买油买肉都要凭票,这些小青工年龄小,大多二十左右,还长身体呢,真是日常吃不饱。听见“红烧肉”三个字,比见着漂亮姑娘还神往。   话音未落,好几个小青工已经不由自主开始咽口水,好大的声响。   “老大”终于收回了眼线,冷冷地将小青工们扫视了一圈:“吃个荤菜就牛逼了?明天午饭每人一个狮子头,我结账。”   小青工们顿时一片欢呼,惹得过路的职工嫌弃地投来白眼。   “不好好干活,二流子!”   “你要死啦,声音这么大,要被人报复的,快走快走……”   “他们又在闹罢工吗?三天两头闹,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戴学忠率先站了起来,双手叉腰,瞪圆眼睛:“放屁啊!老子今天还协助警察同志破案了!”   “老大”抬眼望他,低喝一声:“坐下!”   戴学忠忿忿不平,但也不敢违拗“老大”,梗着脖子哼啊哼地坐下。   “老大”缓缓地道:“罢工不丢人,没什么不敢承认。”   “小补丁”也嚷嚷:“对啊,就是罢工了,怎么着,来咬我啊。一帮屁事不干的老资格,干活不见人,分奖金就跑前头,把我们小青工当猴耍,当然要罢工。”   有个蔫蔫的青工,蹲旁边抽烟,听到这儿,扔了烟头,转头望大伙儿:“不都说工会是职工的娘家吗?咱们厂这娘家人,怎么从来不帮职工说话啊?”   又有一个青工道:“工会那些人指望不上,最多搞搞跳绳比赛,发个毛巾肥皂就是天大的喜事,你还真当娘家了。你跑去喊何干事一声娘,看她理不理你。”   戴学忠不干了,张口就骂:“小赤佬,你骂谁都行,不能骂何干事,何干事是好人!”   “小补丁”倒也说了句公道话:“我也觉得何干事是好人。傅建茗你们知道吧,我们车间那个大学生,山里来的,家里穷的狗屎一样,求爹爹告奶奶想要个补助,周副主席就是不给他盖章,人家何干事今天头一天上班,就帮他把章盖了。傅建茗回了车间,哭得没个人样。”   戴学忠来劲了:“看吧,我就说何干事好人吧。她和那些老狗腿不一样!”   “老大”静静听着他们争,然后悠悠地开口:“刚上班的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是不是好人,一年后再看。” 第7章 7   一年后?   何如月只争朝夕。   跟后世下了班还都得留在办公室主动加班的劲头不同,三点五十五分,这里的职工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挤在了厂门口。   厂门没关,但谁也不敢先越雷池一步,一排自行车车轮中夹杂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动站成一条笔直的线……   就是军训时候向右看齐都没这么齐的。   袁科长叉着腰、瞪着眼睛站在厂门口。挤着等下班不扣钱,谁要没打铃就越过这条“直线”,立刻就扣奖金。   这“无形的直线”就是这么来的。   何如月站在办公室门口,从行政楼三楼阳台望下去,清楚地看到厂门口浩大的盛景。   多有意思的一幕啊。   她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很多事物还是让她感觉到无比新奇,总是不由自主用属于2020何如月的习惯去看待和处理当下。   就比如,她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挤到人堆里,等“发令枪”一响,像奥运会百米赛跑一样拔腿就窜出去。   她要去接小孩,四点半,觅渡桥小学。   觅渡桥小学离吴柴厂不远,沿河走上十分钟,就能走到小学门口。何如月定定心心洗好杯子、搓好毛巾,将办公室门窗都关好,又去食堂打了两份饭菜,这才从容下班。   走到厂门口,那位独臂师傅探出脑袋:“何干事,加班?”   比人家晚十分钟出厂门,就叫加班哦。何如月从善如流:“下班了,师傅再见。”   望着何如月的背影,独臂师傅又是一声冷笑:“黄毛丫头,态度倒不错。”   …   终于见到了中吴市的百年名校——觅渡桥小学。望着矮小的校舍和破旧的门卫砖房,何如月突然心中一酸。   她自己也是出生在中吴市,觅渡桥小学是她的母校。   从来,何如月只在校史馆里看过母校几十年前的样子,如今乍现眼前,恍惚而又真实,刹那间数十年时光竟在一眨眼间交叠。   一位穿着白色汗背心的老师傅从砖房里走出来,打量了一下何如月。   “你找谁?”   何如月当即回过神:“我来……我来接我妹妹,二年级的陈小蝶。话说……这不放暑假,怎么学校还上课?”   老师傅摇着手里的蒲扇:“今天二年级返校,老师给她们默生词、检查暑假作业。”   原来母校几十年前就已经这么治学严谨,暑假都还有返校查作业,何如月又是心头一热。   她抬起手腕,手表指针,四点二十五,快要下课了。   倒是老师傅又好奇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丫头居然有手表?全校老师,有手表的不出十个,这丫头跟个学生样,居然有手表。   五分钟后,老师傅一手摇着蒲扇,一手晃着铜铃,走到了学校深处。不一会儿,见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跑了出来。   何如月顺手就扯出一个:“小朋友,你认识陈小蝶是哪个吗?她爸爸叫我来接她下课。”   “陈——小——蝶——”   那孩子扯开嗓门就尖叫,一群豁牙小孩纷纷仰天,跟着他一起尖叫。   一个穿灰色衣服的小女孩走了过来,怯生生望着何如月:“我是陈小蝶。”   一看她蓬乱的发头,歪扭的发线,何如月冷不丁就心酸了。这孩子早上都没好好梳头啊。   是没有妈妈了吧。   “姐姐姓何,是你爸爸厂里的同事,你爸爸没空来接你,叫我接你回家。”   陈小蝶没说话,居然伸手就拽住了何如月的衣角。   何如月一惊,这衣角,早上陈小蝶的爸爸也是这样一把拽住,何其相似的场景。   二人走了两分钟,走到河边,何如月见四周的小孩都走散了,这才对陈小蝶道:“你家里有点事,爸爸妈妈不能接你回家,先去姐姐家吃个饭,然后姐姐送你去叔叔家。”   这段话是何如月反复思量了很久,才决定出口的。她不确定陈小蝶对家里的变故知道多少,她得考虑到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心理承受力。   谁知,陈小蝶望着她好久,只说了两个字:“不去。”   何如月愣了:“你不饿吗?还是……你要去叔叔家吃晚饭?我怕这个点,你叔叔和婶婶还没到家。”   “不去叔叔家。”   陈小蝶口齿异常清晰,态度异常坚决,出乎何如月的意料。   或许孩子还是想回自己家?何如月不敢说太多,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先带陈小蝶回自己家吃晚饭。   …   何如月家住在孙家弄,离吴柴厂大概两里多路,倒也不远。   孙家弄解放前曾经是一户孙姓人家的宅园,后来政策有变,孙家弄就没有了孙家的子孙,弄堂里的七八十户屋子分给了市区的几个工厂作为职工宿舍,几经变迁,住的人口已经颇为繁杂。不过吴柴厂职工还是占了四分之一,算是重头。   何家在弄堂宅里头,是一间两层的小楼,木结构、木楼梯,除了太过陈旧,其余一切都是何如月喜欢的模样。   前些日子,何如月住在省城宁州的外婆生病了,她妈妈刘剑虹思母心切,决定去省城照顾一阵。这何舒桓何总工,怕老婆一个人应付不来,居然二话不说,跟着一起去了宁州。   就这么把快要参加工作的女儿,一个人抛家里了。   到了家,何如月将食堂打的饭菜分碗盛好。天气太热了,饭菜居然一点没凉,还热乎乎的,倒省了她再热。   陈小蝶十分乖巧,何如月盛饭菜的功夫,她已经瞅准了筷筒和纱橱,踮着脚取了筷子,又开橱门拿了调羹。顺手还把两张小板凳摆好了。   穿堂风微微的,这种老式的木结构屋子,倒很荫凉。二人坐在小方桌前,一人一边吃饭。   何如月打算再试探试探陈小蝶:“小蝶,吃过饭我送你去叔叔家?”   没想到这回陈小蝶却没有断然拒绝。   陈小蝶扒了一口饭,突然就哭了:“我是不是没有爸爸妈妈了?”   何如月一惊:“说什么呢,你爸爸妈妈有事出门了,最近不在家,你就去叔叔家住一阵。”   “姐姐你骗人……呜呜……我爸爸早上送我去学校,他说……他说……”   送她去学校?陈新生隔夜杀了老婆,早上居然还有心送孩子去学校?   怪不得他上班之后一个小时才来工会投案,他是送孩子上学去了!   何如月急问:“你爸说什么?”   陈小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泪眼婆娑地望着何如月:“爸爸说,如果下课他没来接我,他和妈妈就出远门了,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是啊,他们出远门了,你一个人怎么生活啊?所以要让叔叔和婶婶照顾你啊?”   陈小蝶拼命地摇头,哭道:“不是的。没有的。妈妈都不能走路了,她不会出远门的。” 第8章 8   这下何如月终于可以确定,这孩子应该是看到了什么。   但公安局为什么没有派人来找陈小蝶问话?难道陈新生为了不让孩子牵扯进来,对警察说了慌?   何如月小心翼翼问:“你妈妈病了?怎么就不能走路了?”   陈小蝶抽泣着,尖尖的小脸几乎要埋进饭碗里,眼睛怯怯地望着何如月。   真是个好看的女孩子啊。   何如月暗暗叹息,这丫头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叔叔婶婶会待她如亲生吗?怎么想都觉得这丫头可怜,不由夹了一筷肉丝,放在陈小蝶碗里。   “早上爸爸送你上学时,妈妈能走路吗?”   陈小蝶摇摇头,低声道:“早上没看到妈妈。”   “那你怎么知道妈妈不能走路?”何如月追问。不知怎的,她有一种预感,这孩子必定知道些什么,而这细节,对陈新生的罪名判定有可能十分重要。   陈小蝶似乎有些犹豫,但何如月的微笑鼓励让她觉得亲切。她反复捏着筷子,越捏越靠下,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哽咽着道:“昨天晚上……我本来睡着了,后来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像打架,我被吵醒了,我害怕,就推门去看……然后……然后……”   陈小蝶眼神恍惚,似乎又并不全然是害怕,还有困惑和懵懂。   “然后你看到了什么吗?”何如月柔声问。   “看到妈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爸爸冲过来,一把将门关上了,说小蝶你快去睡觉。我就喊妈妈,我怕他们打架,可是妈妈没有声音,爸爸说妈妈病了,下不了床,让我赶紧去睡觉。”   何如月长叹一声,伸手抚了抚陈小蝶的头。   “后来你又听到什么动静没?”何如月问。   陈小蝶摇摇头:“后来我就睡着了。我不知道了。但是早上没有看到妈妈,爸爸也不会梳头,把我的辫子梳得很难看。吃早饭时候,我还看到爸爸抹眼泪。”   她明白了,陈小蝶昨天看到了案发现场,但她太小了,当时并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是今天早上没有看到妈妈,爸爸又跟她说要出远门,这丫头才感觉到了慌张。   看来陈新生老婆是死在床上的。   不知怎的,何如月觉得奇怪。如果按陈新生所说属于过失杀人,应该是在打架过程中过失,夫妻打架还会半夜躺在床上打?   要么是陈新生预谋杀人,等老婆晚上睡着了下手,那陈小蝶听到的应该是被害人挣扎的动静。要么是……   何如月突然有些脸红。   想了想,她问陈小蝶:“你看到妈妈躺床上,穿的什么?”   陈小蝶摇摇头:“没穿衣服,妈妈没穿,爸爸也没穿。”   何如月越发觉得,自己某些奇异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虽说大夏天都穿得少,但也不至于到双双裸睡的地步;如果陈新生是预谋杀人,更没必要把两个人都脱光了再动手。   看来明天得去找一下费远舟了。   打定主意。何如月心里反而亮堂了,接下来只要解决陈小蝶的抚养问题。   夏天日头长。两人吃过晚饭,天还明晃晃地亮着,晚霞正艳,烧红了半边天。   陈小蝶不愿意去叔叔家,但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牵着何如月的手,乖乖地往弄堂外走。   迎面来了个邻居,见着何如月,远远地就打招呼:“如月,家里来亲戚了?”   他以为陈小蝶是何如月家亲戚。   “卢叔叔好。这不是我家亲戚,是单位职工的小孩,我带她回来吃顿晚饭,这就送回去。”   这“卢叔叔”叫卢向文,是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从小看着何如月长大,很喜欢她,总是称赞何如月乖巧懂事学习又好。   听何如月这么说,他才想起来:“对啊,今天是如月第一天上班吧,感觉怎么样?适应不?”   “还行!就是挺忙!”何如月回答得干脆。   卢向文竖了竖大拇指:“读了个大学,如月变利落能干了,再也不是以前老哭鼻子的毛丫头了。”   哈,这可不是懂大学的功劳,这是本姑娘穿越的功劳啊。   这要没我穿越过来,何如月还是那个软弱爱哭鼻子的何如月呐。   何如月笑嘻嘻:“我先送小蝶,等会儿我去找祁阿姨玩啊。”   “祁阿姨”是卢向文的妻子祁梅,小学老师。何如月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暑假里常常是祁梅帮忙照顾和辅导作业,两家关系亲得很。   “好的,等你啊。”卢向文挥挥手。   临走时,卢向文还恋恋不舍地看了陈小蝶好几眼,迟迟没有挪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猛然转身离去。   何如月心中就有些伤感。   卢叔叔和祁阿姨恩爱美满,可却也有最大的隐痛。他们的女儿在六岁时意外夭折,从此他们看到年龄相仿的孩子,总是会驻足多看几眼,然后满心黯然地离去。 第9章 9   告别卢向文,何如月带着陈小蝶去了公交车站。   陈小蝶叔叔家住得有点远,公交车要穿半个城。到站下车,何如月沿途又问了好几个行人,终于找到了地址上的小街。走到一家杂货店门口时,陈小蝶认出来了,指着隔壁一家大门说:“这是我叔叔家。”   夏天,家家户户都不关门,何如月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口很有礼貌地喊:“请问是陈新华家吗?”   “什么事?”一个女人应声而出。   可她走到门口,一见到陈小蝶,脸色顿时变了:“你怎么来了?”   陈小蝶怯怯地喊了声“婶婶”,不敢再说话。何如月却能感觉到,陈小蝶抓着自己的那只手捏得紧紧的,显然是很紧张。   何如月道:“你好,我是中吴柴油机厂工会的,陈新生家里出了点状况,小蝶没人照应,她在城里只有你们这个亲戚,厂里就……”   话还没说完,婶婶就叫了起来:“就知道会推给我们。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又不是我家小孩!你问都不问就送来,你什么意思啊!”   “所以你们已经知道了?”何如月抓住了重点。   什么叫“就知道会推给我们”,说明这两公婆回家已经交流过了,而且这叔叔还躲着不露面,派婶婶出来当恶人。   婶婶翻了个白眼:“出这么大事,公安局早就找……”   “知道了就最好。”何如月也打断她,不想她胡说八道吓到陈小蝶,“现在这情况,你们就是陈小蝶最亲近的社会关系,有义务抚养。如果你们拒绝,我明天找你们单位领导聊聊。”   婶婶一听,倒也意外:“哟,你这黄毛丫头,态度很凶嘛。”   “我不凶。我只是讲道理。总不能看着小蝶生活都没人照料吧,你们是能给她提供帮助的最亲的亲人,小蝶不指望你们,还能指望谁啊?”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加上软硬兼施。何如月以为,这叔叔婶婶最多拿拿乔,最终还是会接收,谁知道情和理,在这世界不一定通用。   婶婶先是哀叹一声:“哎,这我当然知道。小蝶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啊……”   可话锋一转,意思就变了:“但这位同志,你进来看看我家,一个灶披间,一个客堂间,楼上拢共一个房间。我们一家四口都挤在一个房间里,你说,还挤得下小蝶吗?”   屋子的确很小,而且黑洞洞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屋里却连灯都没舍得开。   何如月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瞥了一眼,就看尽了。   条件是困难,但这家也没打算克服。   婶婶还在喋喋不休:“而且我家两个小赤佬,胃口大得不得了。每月全家就能配那几十斤米,根本都不够吃的,再来一张嘴,我家怎么过啊,总不能救了田鸡饿着蛇吧?”   像是配合她的诉苦,黑洞洞的屋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喊声:“妈,别跟她们废话了。小蝶都能上觅渡桥小学,我们这个小破房子配不上她!”   陈小蝶的头已经快埋到胸前,尴尬得哭了。   婶婶却不觉得尴尬,反而又找到了一个充足的理由:“你看,小蝶读的觅渡桥吧,这学校离我家多远啊,她每天上学放学都不方便。我家也没闲人接送。同志,不是我们不想尽义务,是真的没条件。”   何如月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这家人完全不可能接纳陈小蝶。   叔叔忍者神龟,婶婶拒人千里,就连小孩子都奸滑刻薄。难怪陈小蝶从一开始就抗拒来叔叔家。   看这情况,就算勉强动用组织力量让他们收下陈小蝶,陈小蝶在这个家里也不会被善待。   何如月深吸一口气,却想到了一个细节。   “行,既然你家没条件抚养陈小蝶,那就写个自愿放弃监护权的字据吧。”   “监护权?”婶婶懵逼了,她高小毕业,也就比文盲强点儿,知道屁个监护权。   何如月解释:“就是照顾和抚养陈小蝶的权利。你如果不要,就立个字据。”   一听这,婶婶顿时来劲了,敢情还能立甩锅字据,什么照顾和抚养的权利,谁要谁拿去,反正我家不想要。   婶婶也精不死,要再确定一下:“我写了这字据,是不是以后就不用抚养了?”   盯着这女人的眼睛,何如月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幻想。陈小蝶就是让吴柴厂组织安排,也比在这家强。   何如月点头:“反正你写个字据,我明天就不去找你们单位领导。”   婶婶大喜过望,赶紧冲屋里喊:“大强,快写个字据,就写……我们不要陈小蝶的抚养权和什么……”   “监护权。”何如月提醒她,“底下要签上小蝶叔叔和你两个人的名字。”   婶婶蹬蹬地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就拿了个字条出来。   是格子纸,一看就是作业本上撕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还有几处用拼音代替,一看这个大强也是个学渣。   但事情好歹写清楚了,落款也的确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行,那就不麻烦你们了。永别吧。”何如月奚落了一句,牵起陈小蝶的手,“小蝶,咱们走。”   婶婶也不知道“永别”和“再见”的区别,反正今天正式甩了麻烦,别提多高兴了,哼着走调的小曲回了屋。   走到街口时,一个男人喊着“小蝶”追了上来。   “叔叔。”陈小蝶低低地喊了一声,却有些不情不愿。   叔叔追得直喘,又因为尴尬,脸色黑红黑红的:“同志,这钱你收着,我们也没帮上忙,就当我们给小蝶的一点心意。”   一只手捏着一张钞票递了过来,何如月低头一看:两块钱。   好一笔巨款啊!   “不用了,既然你们生活这么困难,倒也不好拿你的心意。我们单位组织上会帮小蝶想办法的。”   何如月也没给面子,板着脸说完,拉着陈小蝶就走了。   终于走到无人处,陈小蝶“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听得何如月一阵心酸。   这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妈妈没了,爸爸去了看守所,唯一可能抚养她的叔叔婶婶那边也断了念想。   何如月一把拥住她:“小蝶不哭,他们不要你,姐姐要你!”   二人回到何家,何如月翻箱倒柜,发现自己还有不少小时候的衣服,妈妈都收在箱子里没舍得扔,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然后烧水给陈小蝶洗澡洗头。   何如月哪里干过照顾小孩的活儿,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等陈小蝶洗完澡,掀了盆,又开始思考怎么帮陈小蝶洗头。   她将吃饭的小桌子搬到门口,打了一盆温水,打算让陈小蝶弯腰低头洗。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这边刚摁下陈小蝶的头。卢向文和祁梅在窗口见着了。   卢向文隔着窗户问:“不是送这孩子回家吗?怎么又回来了?”   “家里没人,她得先在我家住几天了。”何如月大声道。   祁梅已经出了门,笑道:“你这么给人家洗头,孩子多难受啊。”   何如月心想,那要怎么洗啊。后世要么理发店洗,要么浴室洗,还真不会给孩子洗头。   “这不是没想到要住我家嘛,要早知道,我就带单位浴室洗了回来啦。”   “我来吧。”祁梅接过何如月手里的毛巾,转头对陈小蝶道,“丫头往后站,别撞着你了。“然后她将桌上的水盆放到一张小板凳上,拍了拍桌子:“来吧丫头,躺这儿!”   还别说,陈小蝶往桌子上一躺,又往上挪了挪,大半个脑袋就伸到了桌子外边,头发垂散下来,落到了水盆里。   活脱脱后世的洗头床啊。   祁梅动作熟练地揉头发、沾水、上肥皂、再清过,没几分钟就把陈小蝶的头给洗好了,然后用毛巾一包,一拍陈小蝶脑袋:“走吧,回屋去。”   “谢谢阿姨。”陈小蝶低声道谢,抱着头上的毛巾,乖乖进屋擦头去了。   祁梅这才小声问:“怎么回事,头天上班就带了个孩子回来?”   何如月也压低声音:“她爸爸昨晚上失手杀了她妈妈,今天早上跪在工会门口,被公安局带走了。刚刚带她去了叔叔家,叔叔婶婶也不肯收留。我只好又带回来了。”   祁梅目瞪口呆,不由又朝屋里看了看,陈小蝶抱着头上的毛巾,正一个人坐在小竹椅上发呆。   “这孩子真可怜。她知道家里情况吗?”   “有点猜到吧,她问我爸爸妈妈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祁阿姨,你说我该不该告诉她,她妈妈已经……”   祁梅想了想,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死亡也是似懂非懂。你先跟她说,爸爸妈妈可能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后边看看公安局那边怎么处理,再找机会告诉她吧。”   “嗯。”何如月点点头,“不管她爸爸判什么刑,短时间肯定不会回来。她早晚要知道的。”   祁梅将盆里的水泼了,直起身来,正色道:“如月,暂住几天没关系,但这孩子如何安排是单位的事,你别傻乎乎揽身上啊。”   “可她太可怜了……”   “可怜人多了,咱管不过来。”祁梅拍拍她,叹一声气,“你已经很尽心了,等会儿给你妈打个电话,你们厂的政策她肯定熟,问问她的意见,看这事怎么妥善处理。”   “好的,谢谢祁阿姨。”   祁梅见她乖巧,心下也安慰,拍了拍她的肩:“你卢叔叔说你现在麻利多了,但我还是担心,从小你就胆小性子软,别让人欺了。你爸妈去了宁州,我们就得多关心你,绝不能让你被欺负的。”   “知道啦祁阿姨,没人能欺负我。”何如月嘻嘻一笑,心想,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可能再被人欺啦。   祁梅嘴上教育着何如月别管闲事,到底也还是放不下,回去没多久又让卢向文送了个西瓜过来。何如月和陈小蝶一人捧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吃。   西瓜又大又红又甜,心事沉沉的陈小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第10章 10   晚上何如月终于和父母通上了电话。   虽然何家有电话,但宁州外婆家没有,何家父母要走一里多路才能找到公共电话打回家。   而且死贵。   言简意赅地问了第一天上班的情况,何如月当然是报喜不报忧,父母总算放了半颗心。刘剑虹又说周文华此人惯常的拈轻怕重,叫何如月别怕他,工会黄主席才是真正拿事的,过两天黄主席回来就好说。   何如月是是是嗯嗯嗯,又问过外婆的病情,终于把话题扯到了陈小蝶。   一听厂里出了杀人案,刘剑虹先是一惊,何舒桓也总想抢电话。无耐抢不过,只能凑着脑袋,尽量贴着听筒,也算参与谈话。   不过何家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听说陈小蝶无处投靠目前暂住在何家,非但没有责怪何如月多管闲事,反而还说了不少带孩子的注意事项。还说家里的某个角落里放着一笔备用金,如果钱不够,可以把备用金拿出来用。   那电话费啊,哗哗的,也顾不上了。   刘剑虹说,本厂职工留下的孤儿,厂里和街道都有抚育政策,但陈新生这样的情况比较特殊,陈小蝶也不属于孤儿,具体如何执行就很有弹性。建议等工会主席黄国兴回来之后,让何如月和黄国兴私下铺陈利害关系。   挂了电话,何如月感慨好久。来到这年头,她暂时不想什么兴风作浪大展宏图,她只感恩没有穿得太差。起码她家庭很好,父母善良。   这点就比很多人都强。   何如月到自己卧室,望见陈小蝶已经进入梦乡。她悄悄关了灯,自己回了父母卧室。   …   第二天清晨六点,何如月在蝉鸣鸟叫声中醒来。   这世界的人们都习惯早睡早起,窗外传来各种声响,脚步声,说话声,甚至还有刷马桶的声音。   五秒钟后,何如月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个人!她立刻跑到对门小房间,一看,床上却是空的。   陈小蝶居然起得比她还早?   “小蝶!小蝶!”她从木楼梯上急促跑下,脚步声“咚咚”的,在屋子里回响。   楼下客堂间也是空无一人,但门闩已经开了,从外面虚掩上。   显然陈小蝶出门了。   这大清早的,她能去哪里?何如月紧张起来,别自己好心看孩子,却把孩子搞丢了,这就办了坏事了。   她打开门冲到弄堂里,头发蓬乱的样子惊动了邻居几位阿姨,纷纷好奇地看向她,问:“如月你大清早的,抓贼呢?”   “王阿姨、蒋阿姨,你们看到住我家的那个小丫头没?穿的绿色连衣裙,我小时候穿的那件。”   “没见着。”王阿姨摇头。   蒋阿姨也好奇:“就想问你呢,你怎么第一天上班就带个小丫头回来啊。”   何如月也没时间解释:“说来话长,她家里没人,得在我家住一段时间。不行,我得出去找她,可别跑丢了。”   “小蝶——小蝶——”她又站门口大喊了几声,希望陈小蝶是起得早在家门口玩,一时没见着。   蒋阿姨见她着急,也嘟囔:“如月你可别瞎好心,什么人都往家带,别拿了你家的钱跑了。”   何如月一愣。但下意识她觉得,陈小蝶不会这么干。   “不会。我想她不会的。”   祁梅听到何如月的喊声,跑出家门:“你找小蝶?我早上看到她的,跑得可快了,我喊她都喊不住。”   “是吗?祁阿姨你看她往哪儿跑了吗?”   “出了弄堂口往右拐了。”   “往右拐……”何如月顿时明白了,一跺脚,“这孩子怕是跑回家了。我去她家看看!”   正要跑,听见几个阿姨齐齐地喊:“来了来了,那丫头回来了。”   何如月转身一看,陈小蝶披散着头发奔来,一头扎进何如月怀里,号啕大哭:“家里没人……呜呜……妈妈不在家……爸爸也不在家……呜呜……他们真的丢下我了……”   这孩子,原来大清早跑回家等妈妈去了。   何如月紧紧拥住陈小蝶,连声安慰:“小蝶不哭。小蝶有姐姐呢,爸爸妈妈不会丢下你的。你爸爸让姐姐照顾你,他们没有丢下你。”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呜呜……我见不到他们了……姐姐你不要扔下我……小蝶会好好学习……小蝶会听话的……呜呜……”   旁边几个阿姨也忍不住鼻酸,喃喃地:“介小的孩子,可怜交关的。”   祁梅哪里还看得下去,悲从中来,捂着脸跑回了屋。   吃早饭时,陈小蝶眼泪汪汪,扒一口,抽两下,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何如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蝶,姐姐要上班,家里没人。你是跟姐姐一起去上班,还是一个人在家?”   陈小蝶望着她,半晌,怯怯地道:“姐姐你不要上班,爸爸妈妈去上班了,就没回来……”   这孩子都成惊弓之鸟了。   何如月正想再劝,门口有人喊:“如月,出来下。”   是卢向文。   “卢叔叔什么事?”何如月跑出去。   却见卢向文又转头往外看了看,确定没有情况,这才闪身进屋,把何如月拉进了厨房。   他低声道:“你上班,这孩子打算怎么办?”   何如月道:“我也问她呢,要不把她带单位去,要不让她一个人在家,我留点儿饭菜让她中午吃。”   卢向文却摇头:“带单位去不妥。你想她家出了这事,单位的人指指点点的,孩子多难受。”   这点何如月倒是真没想到。她说道:“小蝶刚刚还说,怕我去上班就丢下她了,她有心理阴影了,觉得大人上班就是扔下她,不要了。”   卢向文鼓起勇气:“如月,不瞒你说。我有点私心。刚刚祁梅在家狠狠哭了一场,你也知道,你祁阿姨这些年的心病……”   说着,卢向文的眼圈也红了。   何如月赶紧道:“卢叔叔有事尽管说。你们看着我长大,怎么能说私心不私心的这么见外。”   “你祁阿姨放暑假在家,我也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小蝶不是没人带吗?你去找你祁阿姨,就说你请她帮忙,她肯定愿意。”   何如月眼睛顿时一亮。要是祁梅愿意帮忙带小蝶,那真是再好不过。祁梅小学老师啊,连小蝶的功课都可以辅导了呢。   “可以吗?那样会不会太麻烦祁阿姨了?”   卢向文却诚恳地望向她,像望一个大人:“从小,只要如月开口,祁阿姨何时说过一个不字。何况这怎么叫麻烦……如月,她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你去,好不?”   “好!我这就去!”   “不不,我这就去上班,你过会儿再去。别让你祁阿姨知道我来找过你啊。”   关照完,卢向文偷偷向门外观察一番,确定没有人,这才溜出门上班去了。   吃完早饭,何如月给陈小蝶梳头。可怜何如月根本不会梳这个年代的大辫子,自己都梳不来,别说给别人梳。搞半天还是歪七歪八。   心生一计,何如月索性把陈小蝶辫子一撸,拆了,然后将头发揉散,看上去很是蓬头垢面。   “小蝶。姐姐不能不上班的,但是呢,姐姐肯定也不会丢下你。隔壁的祁阿姨,昨天帮你洗头那个,白天你在她家玩,姐姐下了班去祁阿姨家接你,好不好?”   其实陈小蝶也知道不可能阻止大人上班,她只是害怕。   轻轻地点点头,陈小蝶道:“那我把暑假作业也带到祁阿姨家做,好不好?”   当然好,完全没问题。   正如卢向文所说,何如月带着陈小蝶一登门,祁梅就满口答应了,半个咯噔都没打,甚至还拉过陈小蝶就开始埋怨。   “瞧如月姐姐,大清早也不给你梳梳头,都成蓬头鬼了。小丫头要漂漂亮亮的知道伐。”   何如月赶紧趁势献上两根牛皮筋:“幸好有祁阿姨。我手笨啊,根本不会梳。”   祁梅已经没功夫理她,拿过皮筋就开始给陈小蝶梳头。   天井里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祁梅和陈小蝶身上,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但何如月知道,起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她们二人可以相互给予安慰。   人生不敢要求很多,一小瞬间的安慰,也已经温暖人心。   …   何如月一到办公室,周文华就问:“听说你昨天把陈新生的丫头带回家了?”   “嗯,她叔叔家不肯接收,昨晚住我家了。”何如月也不跟周文华多说,更不问他政策。她牢记亲妈的话,要等黄主席回来再说,跟这个周文华没说头。   周文华咣咣倒了一大茶缸的水:“上午我有个会,有什么事小何你看着办啊。”   行呐,快走吧您呐,小何有正事要办。   等周文华一走,何如月就拨了个电话给公安局。   “你好,我找费远舟同志。”   不一会儿费远舟来接电话,一听是何如月,他倒是很意外。   “费同志好,我有两个事要跟你汇报。第一是麻烦你跟陈新生说,陈小蝶安顿好了,暂时跟着我,让他放心。第二个……第二个电话里说不清楚,但我又不想来公安局说,费同志你看……”   不知怎的,费远舟有点心跳起来。   “我马上要出门办案,正好经过你们厂,要不过半小时后,在你们厂门口见?”   何如月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触目:“厂门往南两百米有个公交车站,在站台那儿见吧。”   “好,我马上就出门,等会儿见。” 第11章 11   八十年代的中吴市,市区范围不大。   从市公安局到吴柴厂,也就公交车四五站路。何如月躲在公交车站后的树荫里,没一会儿就望见费远舟骑着自行车过来。   也不知道是制服衬人,还是费远舟本身长得年轻英俊,反正远远瞧着,还真算是青年才俊一枚。   “何同志!”他一个急刹车,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昨天费远舟跟着何如月在吴柴厂走访了半日,对这个头一天上班的小丫头刮目相看。只觉得她落落大方,绝非寻常女孩。   今天郑重其事打电话说找自己,费远舟下意识觉得,何如月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费同志你好,不好意思大老远把你喊来。”何如月假装客气了一下,带着费远舟又往远里走了几步,终于在一片梧桐树下站定。   上班时间,厂区路边完全不见人影,适合今天的谈话主题。   “我想问问陈新生案件的进展。当然如果你们有保密规定可以不回答我。”   费远舟瞥她一眼,有些赞许的微笑。很少见到打听事情这么识趣的,何如月很有分寸。   “他倒是很合作,交待得很快,但是真是假就不知道,还要结合现场证据。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蓄意谋杀。而且现在严打,他这个情况还是很恶劣的。”   何如月追问:“他怎么交待的?”   费远舟居然脸红了一下:“你小姑娘家家,问这个干嘛。”   能让一个小年轻警察脸红,说明这事情经过有点难以描述,何如月更加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低声道:“因为我也有线索啊要向你们提供啊。”   “什么线索?”费远舟下意识就要去包里掏笔记本。   “哎,不许记。我连公安局都不愿意去,只想私下跟你汇报。不许记啊!”   何如月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听得费远舟都乐了:“到底什么线索啊,这么煞有介事的。你倒是说啊。”   何如月四周望了望,再次确定没人,低声道:“陈新生的女儿陈小蝶昨晚住我家,她说,前天晚上听到父母房间有动静,她以为父母打架就推门去看,结果看到她妈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爸爸却十分慌张,立即关上了门。”   费远舟顿时蹙眉:“陈新生一口咬定女儿睡着了,完全不知情啊。”   “因为他不想你们去问陈小蝶啊。”   “这怎么行。既然陈小蝶是目击者,我们肯定要询问。这样,安排个时间,你带我去见见陈小蝶。”   何如月却摇摇头:“这个稍后再说。我想说的是,陈小蝶看到她爸爸妈妈都没有穿衣服。费同志你不觉得这个细节很值得推敲吗?”   费远舟心中一惊,再看何如月,却又见她表情十分自然,全然没有未婚女子谈及此事的羞涩。   这丫头好猛。费远舟又一次刮目相看。   但审讯细节的确是秘密,费远舟要遵守纪律,不能说。他望着何如月,斟酌着道:“这目前也是我们一个侦破方向。不过,就算没穿衣服,也不能说明陈新生没有杀她。”   “陈新生没有杀老婆的动机,虽然他们经常吵架,但并没有听说他们夫妻感情有问题。我觉得陈小蝶听到的动静,是嫌疑人和死者在进行夫妻生活……”   费远舟又挑了挑眉。   哪怕他是个警察,对这种对话早就习以为常,但从何如月嘴里说出来,他还是觉得猛。冲击有点大。   “然后呢?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怎么解释被害人的死亡?别忘了,被害人是被勒死的。”   何如月正色:“费同志,你听过性窒息吗?”   费远舟是真是震惊了。他直直地盯着何如月的眼睛……   确认过眼神,的确是非常猛的人。   “咳咳……这个……我还真没听过。”可能是天太热了,费远舟觉得帽沿下已经满头大汗。   何如月却像是松了口气:“费同志可以找个这方面的专家咨询一下。这种案例应该非常少,但它真的存在。”   “呃……专家……好吧。何同志的汇报我已经记住了,我会去咨询相关专家。”   说实话,嘴上这么说,费远舟心里想的却是:我特么上哪里去找这方面的专家?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这么专家?   当然,何如月的态度太正经了。难以想象,一个未婚姑娘用这么正经的表情,说这么……“不正经”的话题。而且还让费远舟半点不正经的想法都没有。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费远舟居然觉得,好像可能真有那么回事。   对面的何如月,一本正经的话题已经结束了。她终于绽开了笑颜:“我的汇报结束了。费同志不要跟别人说啊,你偷偷去调查就好。我可不想别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怪吓人的。”   费远舟抹了一把汗,看来这丫头还知道自己太猛。   “你放心,我不会外传。不过你还是有个心理准备,我肯定会找陈小蝶的。”   如果办案需要,这也无法回避。何如月点点头:“好,我先打打预防针,别吓着小孩。”   “你还挺有爱心啊。”费远舟不由调侃一句。   “谁没爱心啊,都有。咱可是好人。”何如月笑吟吟回了一句。   费远舟也不多逗留,道:“我还有事,回头打电话约时间见陈小蝶啊。”   “好,费同志再见!”   挥手告别,望着费远舟的白色制色飘然远去。何如月终于松了口气。   她给了一个方向,希望费远舟不负期望,赶紧地找出真相。   正喜滋滋地要往回走,梧桐树后转出一个人,冷冷地望着她。   “以后谈机密的事,记得看看树后。” 第12章 12   若非树下只有两个人,何如月会怀疑这男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他那样冷,那样傲,宛若骄阳也化不开的坚冰。即便是嘲讽,竟也没有多少不屑,只是疏离。   何如月恍过神来,不由抬头望了一下梧桐树。繁茂、粗壮、挺拔,而且紧贴工厂围墙,果然又是纳凉休闲、偷窥偷听的绝佳之处。   这百年老树横行霸道的世界啊……何如月一口气提上,恢复了气势。   “你是猴吗?上班时间总上树?”   藏青色的短袖、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何如月几乎能望见男人太阳穴边、有青色的筋络。但筋络是平静的,能让人感觉到里面有血液在匀速流动的那种平静。   男人声音冷静而低沉:“我是人。行人。”   这是在解释他这回并没有上树吗?何如月又想说话,男人已经从她身边绕过,向前走去。   “你等等!”何如月急喊。   男人停下脚步等她说话,但没有回头。   “刚才听到的,别去厂里说啊?”何如月态度放软了些。毕竟她意识到刚刚跟费远舟说的那些话,是多么惊世骇俗。   连费远舟这样的警察都感觉到震惊,就别提这个厂里的普通职工了。   何如月不仅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也是出于尊重死者的考虑,不想她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猎奇对象。   就在她等着男人的答复时,男人却缓缓转过身。   “请教。性窒息,警察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不知怎的,和费远舟说这些,何如月理直气壮,但面对这个静若深水、冷若坚冰的男人,何如月突然有一些慌张。   “看书啊。不知道有很多世界名著吗?”何如月突然高声道。   男人的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原来世界名著讲这个。”   何如月心虚。但还是要强掰。她相信这个厂里绝大部分人都没看过几本世界名著,这个男人虽然知道“何仙姑的何”、虽然是特种兵出身,但他既然被分配在车间工作,便也不会特别有文化。何如月觉得自己应该掰得过来。   “反正这个有警察去管,厂里流传这些不好,这位同志你就别流传了啊。”   “我没这么闲。”男人嗤之以鼻。   他也没有再逗留,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一棵更高的梧桐树下,纵身一跃就从树干蹬上了枝桠,然后直接跳进了围墙内。   只剩梧桐树的枝桠还在摇晃。   何如月看得目瞪口呆。这样的人,工厂门卫怎么看得住,他简直可以随便旷工啊!   还有。他真的是猴。   回到工会办公室,何如月一眼望见门口地上放着一个小布袋。打开一看,竟然是一袋子新鲜的桑葚。颜色乌紫,果实饱满,煞是好看。   进了办公室,何如月将桑葚都倒进一只大茶缸,这才发现布袋里还有一张纸条。   “无以为报,只能摘一袋桑葚表示感谢。傅建茗。”   这不就是昨天来申请补助的贫困大学生嘛。何如月笑了,将纸条铺平,放进了抽屉。   什么周副主席的不悦,见鬼去吧。何如月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这不值钱的桑葚背后,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最纯朴的谢意。   仅仅上班第二天,何如月就感觉到,忙碌和繁琐是值得的。   下午,何如月去了一趟行政科。昨天买饭菜票时,行政科的科员徐秀英就跟她聊了一会儿天。厂里很多人都知道何如月是何舒桓和刘剑虹的宝贝女儿,徐秀英更是从小就认识何如月,自然也没什么陌生,办事很爽快。   一听何如月是来问陈小蝶的安置,徐秀英也就实话实说。   “她要是个孤儿,那厂里二话不说,肯定有政策。但陈新生到底会不会枪毙,现在也不知道,这就难办了。”   何如月知道她说的实情,想了想问:“陈新生家住的厂里的宿舍,这房子是什么性质?”   “这一批房子都正式分给他们了,手续才办完,证还在我们这儿没发呢。”   “就算陈新生坐牢,这房子厂里也不会收回吧?”何如月又问。   徐秀英笑了:“这当然不会了。他们好歹也是双职工,符合条件才分的房子,而且都住好几年了,就算现在人没了,房子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再说了,这陈新生没不没,不还没定嘛。”   看来房子这个,没了后顾之忧。   “那如果是双职工留下的孤儿,厂里有什么抚育政策吗?”   徐秀英看看她,嘿嘿笑了:“瞧瞧,这可是你们工会的事,你还来问我。”又挤了挤眼睛,低声道,“周文华啥事不管吧……”   何如月扬眉,看来大伙儿心里都清清楚楚。   “人人都说徐阿姨就是一本活政策,我当然尽着徐阿姨问,榨干你。”   这马屁拍得徐秀英舒服极了。她当仁不让,开始指点:“如果是孤儿的话呢,十八周岁以前学杂费厂里都可以报销,每月十块钱补助,另外街道里也有政策,一个月补助五元。”   何如月想了想:“一个月十五……是不是够一个孩子生活了?”   徐秀英当即就笑了:“一看你这小孩就不当家,十五元可以过得挺不错啦。” 第13章 13   原身的确不当家,对钱没概念。   初来乍到的何如月就更没概念,要不是昨天两毛钱就能买两个菜,她路上看到五块十块的可能都懒得弯腰去捡。   听了徐秀英的话,何如月对政策有了底。有房子傍身,有政府和单位补助,陈小蝶的基本生活应该没问题,余下的问题就是谁来当她的监护人。   下班后,何如月照例还是去食堂打饭。   见她打两份,有个脸熟的女职工问她:“何干事,陈小蝶是不是住你家?”   “陈小蝶”三个字喊得忒熟,何如月这才想起来,这女职工是托儿所的保育员,昨天带费远舟去走访时见过。   “暂时先住着。我也不会照顾人,乱对付瞎来腔的。”何如月笑呵呵地回着,心里却也小心,并不乱说话。   “哦——”保育员拉着长长的尾音,突然说,“要是陈新生被枪毙了,陈家的房子就归你了吧?”   什么?何如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家的房子?”何如月反问了一句。   保育员以为自己扎到了何如月的心,顿时吃吃地笑起来:“别装了,谁不知道呢。”   看她挤眉弄眼的样子,何如月都被气笑了。别看有些人大字不识几个,脑子倒很灵,这边还没安置好陈小蝶,那边就有人揣测自己是看上了陈家的房子。   小人之心,哪儿都不缺。   她当即提高嗓门:“这个说法新鲜。是你自己琢磨的,还是你们私下议论的?”   这声音哐哐响的,顿时惹了好些人回头,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保育员也是没想到,这才参加工作的黄毛丫头,居然敢在食堂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撒泼。   不说是大学生吗?不说何总工刘站长家丫头从小就特别好欺吗?   话已经出口,保育员倒也不能示弱:“哦哟,这么凶干嘛,我们也就是关心问问而已。好歹跟她妈妈也一起上班的,关心关心同事不行啊。”   何如月才不怵她。本“调解小能手”见过胡搅蛮缠的多了,别说你这种没文化的、就是有文化的流氓,小能手也没怕过谁。   当即大声道:“说得倒好听。上来就问房子,你问一句陈小蝶好不好没?你这是真关心吗?告诉你,也告诉你们这帮嚼舌根的,陈新生还不定怎么判,就算判了,房子该归谁也有法律规定,总归不会归你,也不会归我!晚上睡不着就起来听广播说书,广播都歇下了就好好躺下数羊。别整天抠着脚掂记跟你没关系的事!”   一通大吼,骂得保育员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栽过去。   说好的大学生呢?说好的软脾气呢?   这是泼货吧?   “娘的,我就是问问,你倒来一通,我惹你啦!”   “惹我了,怎么的?你说我照顾陈小蝶是惦记人家房子,我没这想法,你要给我赔礼道歉!”   何如月个子小,嗓门却大啊,又是在食堂里,好多中班晚班的、下了班来打饭的,人山人海,一听这边有骂架,好家伙,全涌过来看热闹。   这一看不要紧,居然是工会新来的何如月。   太新鲜了!   工会干事那可是干部,保育员那是工人,干部和工人掐架,好家伙,难得一见啊。   呼啦啦的,乌泱乌泱的,全是人。   一见这阵势,保育员已经有点怂了。今天本来就是她没理啊。不过就是踩着摇篮哄小孩睡觉的功夫,几个保育管私下闲聊,不知哪个碎嘴的说了一句:这黄毛丫头这么好心?别是看上人家房子了吧?   她们几个就存上了心。   然后在食堂遇见,她忍不住就想欺负一下新人。而且还是欺负干部,多有成就感啊。这叫啥,这叫贱。   但是贱,是要付出代价的。   何如月不可能放过她。在弄堂里混了好几日,又在吴柴厂上了两天班,何如月已经也慢慢琢磨出了一些为人之道。   “以德服人”那是高阶手段,对眼前这种人就用不上。必须当众将这种人治住,也算自己在吴柴厂扬名立万。   吴柴厂,也是个江湖啊。   “你必须给我道歉!”何如月大声喝道,脸色铁青。   那保育员见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溜也溜不脱,心一横,叉腰就喊:“道你妈的歉!饭都打两份,你不想人家房子你贴钱养孩子?孩子你生哒!”   “啪”一声,何如月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一下子将保育员给打懵了。   见过泼的,还没见过动手这么迅猛的。   何如月捏着手腕冷笑:“一巴掌教训你嘴巴放干净点。只会满嘴喷脏就别怪我回头把你摁马桶里。”   “打人啦!干部打人啦!”保育员回过神来,吼叫着冲上来。   这么多围观群众呢,怎么可能真让她们打起来,刚刚何如月是出手太快,大伙儿没反应过来,现在保育员这就太明显了,哪有一边喊着一边动手的,简直是人声报警器。   立刻就被旁边的人给摁住了:“好了好了,人家小姑娘,你说话这么难听被打了可不是活该。”   何如月得理不饶人:“道歉。污蔑我看上陈家房子,你必须给我道歉,否则这事没完!”   保育员被众人摁住,嗷嗷地叫着,哪里肯道歉。   旁边也有和事佬,劝道:“算啦。她也被你打了一巴掌,得了教训了。”   “不行,一码归一码。耳光是扇她嘴脏,污蔑我的事说清楚了吗?我六个月半生的?特别好欺负是吧?”   “道你妈的歉!”仗着大伙儿都在劝架,保育员企图保持最后的尊严。   何如月正打算继续,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庞大的身影,一把揪住保育员胸口衣服。   声如洪钟:“道歉!不然老子扇死你!”   何如月定晴一看,乐了,是小青工戴学忠。   他身材高壮,手掌又肥又厚又大,不然昨天何如月怎么能在一堆“手”中一眼就看见了他呢。这一巴掌要是扇下去……怕是黑熊的力量啊。   这下保育员是真怂了。   惹谁也不能惹这些愣头青啊,还想不想有好果子吃了,还想不想踩着摇篮岁月静好了。   保育员审时度势也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扁了扁嘴,囫囵说了句:“对不起啊。”   戴学忠又吼:“对不起就完了?对不起谁啊?人家姓何,何仙姑的何!”   围观群众一阵哄笑,戴学忠却一脸的正义凛然,一点没觉得自己好笑,还正义地吼:“大声点啊,蚊子都比你有劲!”   保育员终于屈服于拳头,心不甘情不愿:“对不起,何同志!”   戴学忠这才松开手,将她推了个踉跄:“死女佬,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人,见一次我揍一次。”   一场精彩的干仗终于平息,围观群众们尽兴四散。   只有那个叫“老大”的男人,坐在角落的圆桌前,定定心心吃着晚饭,完全没有抬头向这边看。 第14章 14   何如月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走出食堂,戴学忠却屁颠颠地跑到角落那张圆桌。   “怎么样,老大,我帅不帅?”   “老大”终于抬眼望了望他:“还行。”   简简单单两个字,戴学忠却如得了天大的表彰,喜不自胜,扒饭的劲头更大了,一口能吃下两个狮子头。   …   何如月拎着蛇皮袋,里边装着两个饭盒,急匆匆进了孙家弄。头件事就是去卢家接陈小蝶。   陈小蝶却已经坐在门口小竹椅上,眼巴巴地向弄堂口张望,一见何如月过来,豁地站起,大喊:“姐姐,我在这儿!”   祁梅拎着锅铲,从厨房的窗户探出脑袋:“如月回来啦?晚饭吃啥?”   何如月将蛇皮袋拎高:“我食堂打了呢,两份。”   说话的功夫,陈小蝶已经乖巧地伸手:“给我吧,我回家装碗去。”说着,接了何如月手里的两份饭,转身就进了何家屋里。   何如月索性拐进卢家厨房,望着忙碌的祁梅,问:“小蝶乖不乖,有没有给祁阿姨添麻烦?”   祁梅往锅里倒了点水,盖上锅盖,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叹气道:“就是太乖了,乖得让人难过。吃饭也不肯多吃一口,要不就做作业,要不就坐在门口小凳上望着弄堂口发呆。”   画面感太强,何如月也跟着黯然。   “她望见她妈妈出事的样子,公安局很快会来找她问话,我想……”何如月略一犹豫,道,“祁阿姨,我想待会儿找个机会,告诉她真相。免得警察来吓到她。”   祁梅点点头:“说的时候缓点儿。白天她问我,祁阿姨,我爸爸是不是被警察抓走了?我就问她,你怎么这么问啊?她说,她早上回家,看到门上贴着封条。”   八岁的小孩,说起来懵懂。可懵懂之外,她对世事的敏感,亦会超越成人的想象。   晚上,何如月终于很委婉地告诉陈小蝶,她妈妈已经去世,她爸爸目前住在公安局,因为他要配合警察叔叔破案。   陈小蝶很难理解死亡,她只知道,她从此没有妈妈了,爸爸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她爬上小床,小脸冲着墙,默默流泪。   何如月想去安慰她,可也只能坐在床沿,轻轻地拍打着陈小蝶瘦弱的肩膀。   无论怎样的安慰都太过苍白,对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来说,如此无力。   无助的何如月只能悄悄地走到屋外,仰头望天,一轮明月挂上树梢,照着孙家弄起起落落的古老屋檐。   无风的弄堂里,好些人家卸下门板,用两条长凳搁成一张大床,三三两两地坐在门板上纳凉闲聊。   想了想,何如月还是去了卢家。   卢向文正点着灯看书,倒是祁梅敏感,一下子从竹躺椅上坐起:“小蝶情绪怎么样?”   何如月摇摇头:“一个人默默地哭,躺床上背着我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好像怎么劝都不合适。”   “要不……祁梅你去看看?”卢向文说道。   祁梅摇头:“我也才带她一天,哪治得了这个。小蝶太可怜了,这创伤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愈合。即使愈合了……”   她突然嘴唇就颤抖起来,声音也哽咽了:“即使……愈合了。心里也总是有伤痕的。”   卢向文放下书,走到躺椅前,轻轻拥住祁梅,安慰地在她背上拍着。   突然,祁梅推开卢向文,拉过躺椅扶手上擦汗的毛巾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进了西边的房间。   “祁梅,你干嘛呢?”卢向文大声问。   他家地方小,不像何家整整一间两层小楼,他家只用了一间雕花木楼的一层,中间是客堂间,东边是他们夫妻的卧室,西边前间是厨房,后间本来是女儿睡的小房间,后来孩子没了,那房间就几乎没动过。   见祁梅突然就进了那房间,卢向文自然惊慌。   祁梅的声音却已经镇定了,像是突然坚强起来、忘却了心里的伤痕:“我找东西,马上来!”   只听房间里乒乒乓乓,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不一会儿,祁梅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娃娃:“走,去看看小蝶。”   说着,也不待何如月回应,就已经冲出家门,向何家走去。   卢向文惊呆了,那是他女儿的遗物,自从孩子没了,祁梅怕自己睹物思人,就将布娃娃藏到了箱子最底层,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他和何如月对望一眼,瞬间都反应过来,急匆匆追了上去。   一阵噔噔的楼梯响,二人跑上了陈小蝶房间。一看,祁梅已经将布娃娃塞到了陈小蝶的薄毯下,柔声道:“它叫思思,让思思陪着小蝶。小蝶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思思说。”   陈小蝶没有说话。祁梅也没有再劝说,而是轻轻起身,对门口的卢向文和何如月道:“我们走吧,让小蝶安静一会儿。”   三人一边退出房间,一边紧张地望着床上。   却见一阵悉索声,陈小蝶伸出胳膊,将布娃娃抱进了怀里,蜷缩起了身体。   三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对于这个孩子来说,此刻最好的安慰,就是这只不会说话的布娃娃。永远不会离开她的、沉默的布娃娃。   这一夜,彼此都很安静。何如月怕陈小蝶又跑掉,在陈小蝶的房间地板上铺了一张席子,陪她睡了一晚上。   陈小蝶更沉默了,也更乖巧了。吃过早饭,她抱着布娃娃主动问:“姐姐,我今天还去祁阿姨家吗?”   何如月故意问:“你愿意去吗?”   陈小蝶点了点头,一只手抱着布娃娃,一只手拎起装作业的布袋子,跟着何如月去了卢家。   …   上班的第三天,传说中德高望重的工会主席黄国兴终于回来了。   何如月以为自己算是上班很早的了,没想到,一到办公室,就望见隔壁的工会主席办公室居然已经开了门。   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正在擦桌子,何如月记得这个人,她跟父母来厂里玩,见过他。   “黄主席!我是何如月!”何如月冲进去,立刻自报家门。   黄国兴被她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打量她一下,乐了:“黄毛丫头长大了啊?”   “长大了,都可以建设祖国了!”何如月半开玩笑地喊了一句口号。   黄国兴却说了句让她目瞪口呆的话:“听说昨天把托儿所的保育员打了?” 第15章 15   我滴个天哪,好事不出门,飚事传千里啊。   何如月拿出她以前对付单位老领导的经验,脸皮一厚,诚恳中带着调皮,调皮中带着反省,用小辈认错的态度,一低头:“是的,我错了,我冲动了。”   黄国兴语重心长:“的确冲动了。虽然我经常很想动手,但毕竟我也就是想想嘛,你居然真打……年轻啊。”   咦?黄主席的意思,他也挺想动手的?怎么觉得有潜台词呢,是表扬我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吗?   何如月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实在是她说的话太气人了。以后我一定会成熟起来,主要在心里打,尽量不落实到行动上。”   黄国兴乐了:“这是跟我调皮呢。看来何总工不用担心了,你是不知道,以前他在我跟前念叨过多少次,说你爱哭鼻子,说担心你以后被人欺负。哎,读大学好啊,大学让人变得勇敢!”   是啊,读大学真好啊。读大学可以让一切变化都显得顺理成章。   卢向文觉得何如月读了大学变外向了;厂里人觉得何如月读了大学变厉害了;黄主席觉得何如月读了大学变勇敢了。   从今往后的何如月,就是外向、厉害、勇敢的何如月呐。   看黄国兴的态度,显然也并没打算追究这事。何如月心里很清楚,这年头的人法制观念不太强,冲动之下动个手也挺常见,要搁后世她是绝不会动别人一根毫毛,但在这里……   你忍让,别人不会佩服你的素质,只会笑你是个包子。   包子谁不踩,不踩白不踩。   何如月当然不能当包子。   趁着黄国兴慢悠悠擦桌子擦凳子擦柜子的功夫,她将这两天接待了哪些人、碰到了哪些事一一说了,着重还“加粗”了傅建茗申请困难补助的事。   意外的是,黄国兴居然没觉得任何不妥,反而问:“傅建茗,是不是总装车间新来的大学生?他什么时候申请的补助?”   明白了。黄国兴身为工会主席,压根不知道傅建茗申请困难补助这事。   是时候插周文华一刀。   何如月笑道:“我看他手续都齐全,连分管副厂长都签了字,就给他盖章了。不会有问题吧?”   “手续齐全就没问题。不过……”黄国兴柜子也不擦了,直起身子,问何如月,“许厂长签字了?”   “是啊,签字了。厂里所有相关的职能部门都盖章了,就差咱们工会最后一个。”   何如月故意说得亮堂堂的,果然黄国兴顿时就沉下了脸。   补助这事工会才是真正的实施部门,按理应该工会第一个放行,哪有别人都转了一圈,最后才来跑工会的道理。   黄国兴气愤地将手里的抹布往水盆里一扔,溅了一地的水:“准又是周文华故意卡着别人,他瞧着别人求爹爹告奶奶的样子心里就舒服一截。咱们工会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   确定了,黄主席是个正直的人。   这下何如月腰杆硬了:“以后有事,我直接问黄主席,尽量不问周副主席。”   黄国兴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小丫头面前铁青着脸,显得不够慈祥,缓和了一下神情,叹道:“工会工作不好干,咱既要为职工们谋福利,也要当好厂部的左臂右膀。不为职工着想,就不得人心。失了人心,咱们以后怎么帮助厂部展开工作,对吧?”   这个好理解。就是工会是职工的娘家,但也是企业管理机构的一部分,不能只想着其中一头,要当好职工和工厂之间的纽带。   何如月点头:“我记住了。看来以后可能还得受夹板气啊。”   这理解到位啊,黄国兴不由望她一眼,终于觉得被周文华气到的内心,又被这个黄毛丫头治愈了一点点。   “这两天那些愣头青没来闹事?”黄国兴问。   “愣头青?”何如月不知道他指的是谁,“来办过事的,我都跟您汇报过了。没其他人再来过了。”   黄国兴苦笑:“呵呵,看来我不在家,他们还知道休战。等着吧,我一回来,估计马上车间又要来找我了。你说的夹板气啊,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休战?哪些愣头青啊?”能让黄主席都头疼的,一定是大事,何如月当然好奇。   黄国兴道:“就是车间里那帮小青工。锅炉房的丰峻是他们的头,最近带着他们闹罢工,本来就两三个车间,闹着闹着,现在四个车间的小青工加入了。咱们工会要牵头,找他们逐个谈话啊。”   “罢工?”何如月好生意外。还以为八零年代都是朴实善良干劲十足急先恐后你追我赶的奋斗场面,居然还有罢工?   “为什么罢工?他们想争取什么?”何如月问。   “为了分奖金的事儿。咱们厂效益好,奖金高,那些小年轻看着老职工奖金高,心里不平衡了,就闹罢工。都是那个丰峻挑的头,别看他不声不响,一肚子坏水。”   丰峻。看来这是个刺头。何如月暗暗记下这个名字,提醒自己小心应付。   “黄主席打算什么时候找他们谈,我去打扫会议室,做会议记录啊行?”   见何如月这丫头又机灵又能干,黄国兴老怀甚慰。这么些年,厂里终于给他派了个得用的人啊!   黄国兴又弯下腰,捞起水里的抹布,慢条斯理道:“别主动去找,等他们上门。”   “好!”何如月大声应道。   果然换了个领导,就换了个气象,跟着黄国兴,才有点干大事的氛围啊。   她主动帮黄国兴把脏水倒了、盆洗了,然后又说了陈小蝶的情况。黄国兴倒是想了良久,说这事要跟许厂长汇报一下,总也不能叫何如月这些天白白费功夫带孩子,会给她一个说法。   何如月赶紧表态,重要的不是给自己说法,是要给陈小蝶一个安顿。   这态度多正,别说黄国兴欣慰,就是去跟许厂长汇报,许厂长都夸何如月识大体、顾大局。然后大笔一挥,让工会里出十块钱、二十斤粮票,算是给陈小蝶的临时补助。   何如月拿着补助,有点晕。   所以,食堂干架这事就算过去了?   嗯,应该是过去了。毕竟后来再看到那保育员,人家都绕着何如月走了。 第16章 16   “何总工女儿不是省油的灯!”   “大学里是不是教吵架?”   “没想到黄毛丫头这么来三,煞火啊。”   也不过几天功夫,门口那个独臂师傅口风也变了。他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丫头聪明劲像老子,麻利劲像娘,还比娘老子都豁得出去。”   何如月觉得,师傅总结得蛮对的。   小青工们罢工第四天,车间里终于扛不住,来找工会了。   周文华照例又是“发病”,不知道去哪个医院开了十天病假,彻底不来了。办公室就何如月一个人,倒也省了麻烦,听见隔壁黄主席一声大喊“小何——”,何如月立刻冲了过去。   黄国兴办公室站着一个大个子,脸上黑黢黢的,一边拿着黄国兴桌上的本子扇风,一边抱怨:“不能再由着他们胡闹。我们总装车间本来不参与的,没想到这些赤佬居然搞渗透,现在我们车间有六个青工跟他们混一起,每天就干七点半到四点,多一分钟都不干。不干你滚蛋啊,也不滚,不是在食堂转悠,就是在锅炉间门口聊天打牌,你说气不气人。”   听着是有点气人哈。职场上很讨厌的,不是躲起来偷懒的,而是你在干活,他在摸鱼,还在你面前公然摸鱼。   所以何如月有种感觉,这位组织罢工的丰峻同志,颇有战斗经验,起码气人功力一流。   见何如月进门,黄国兴招了招手:“小何过来。这是咱们总装车间主任张山。”   又对张山道:“我们工会新来的干事,何如月。”   张山打量着何如月,大声道:“何总工家丫头啊,名声够可以啊,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原来是个毛丫头啊。”   呵呵,何如月心里挺乐。看来自己初涉江湖,一炮打响啊。   总装车间是吴柴厂第一个改造的重点车间,是目前整个中吴市最先进的封闭空调总装流水线车间,但凡机械局有什么重要领导来考察,总喜欢往总装车间带,每回都收获满满的赞誉。张山也是因为敢创新、思想先进,因而被破格提拔的少壮派车间主任。   所以他生气啊。   本来他在中层干部里,是出了名的在车间职工中有威望,压得住不安分的年轻人。谁想到连总装车间都被卷进罢工事件,张山当然第一个就坐不住了,这“先进车间”的名头还要不要了,他张山真抓实干的美誉还要不要了。   何如月这几天通过各种看资料和走访,甚至食堂短暂聊天,狠狠体察了一把“民情”,对吴柴厂有了初步的了解。   她能理解张山的愤怒。   何如月笑吟吟道:“张主任好。需要毛丫头做什么?”   果然盛怒之下,能看到一张清纯生动的笑容,是可以消火的。张山的怒意莫名地消了一半,指指黄国兴:“一帮小赤佬闹事,这不搬你们工会救兵来了?我听从黄主席安排。”   黄国兴天生一张慈眉善目的脸,终于等着张山气消,这才缓缓道:“小青工们闹罢工,不是头一次了,每回都是按下葫芦起了瓢,也不是个办法。这回牵涉到总装车间,应该引起重视了。我的意见,我和小何分头,一人两个车间,先听取意见,然后汇总,再拿主意?”   “那黄主席你得去我们车间,务必把那六个败事的家伙给降住了。”   黄国兴还没说话,何如月笑吟吟开口:“张主任,我年轻不懂事,有想法就说,张主任觉得不对,再批评,啊行?”   张山一怔:“批评个啥,你还没说呢。说来听听?”   何如月道:“总装车间是重点车间,最近还有一批出口任务,所以张主任才这么着急对吧?”   咦,毛丫头才来几天,对工厂很了解嘛。张山不由点了点头,听她继续往下说。   何如月又道:“那就该我去。我要是被轰了,再让黄主席出面,有个缓冲。也能了解他们的述求。”   “述求?”黄国兴和张山异口同声。   呃,这是个新鲜词儿。何如月解释:“就是他们罢工的目的,想要什么。嘴上喊的目的,不一定是心里最终能接受的目的,总要讨价还价嘛。”   何如月忘了,这是八十年代初啊。这年头的商店都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那些讨价还价的交易,得再过几年,老百姓才会普遍遭遇。   黄国兴和张山又异口同声:“讨价还价?”   看来还要说得更简单易懂些。何如月换了个说法:“刚刚听张主任说,这个丰峻特别会气人,估计他也特别懂人心。我们大学里有一门学课,叫心理学,就是研究人的心理活动。我猜想,这些小青工嘴上喊要十块,心里大概觉得五块也行。我要去跟他们谈话,就想知道他们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而不是嘴上喊的。”   张山还听得一愣一愣的,黄国兴到底是多年工会经验,已经领悟了。   他手指着何如月,使劲点着,笑道:“你个毛丫头,果然大学没白念,还有什么心理学。你说得对,你先去摸底,然后我再出面,这样更有把握。”   其实何如月就是胡诌。这年头的大学课程哪有什么心理学,原身也没学过心理学。但重点是,黄国兴和张山也都没读过大学,能蒙他们就行。   这下张山也听懂了,眼睛里放出了赞许的光芒。   但他还有一点担忧:“我跟你说,这些小青工可都是粗人,到时候说话不好听,别把你闹得哭鼻子,我怎么向何总工交待啊?”   “呵,谁能把我气到哭鼻子,我敬他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哈。”张山仰天大笑,“毛丫头,这脾气我喜欢。真是会扇人耳光的毛丫头,这下我信了。”   又来。本姑娘的剽悍事迹得在吴柴厂流传一年吧。   …   午饭后,顶着骄阳,何如月手里拿着笔记本,走在厂区主干道上。   目标:总装车间。她要深入龙潭龙穴,去会一会罢工的小青年,看看到底是他们翻江倒海,还是何如月三头六臂。 第17章 17   第一天戴学忠带着何如月和费远舟去电工间走访,半道上曾经指着一栋厂房说,这是中吴市最气派的厂房。   这就是总装车间。   一见车间里来了个干干净净的漂亮姑娘,正在干活的和正在摸鱼的,齐齐向她行注目礼。   何如月不理会那些目光,也没打算找张山,她今天要“独立调查”,尽量和车间主任撇清关系。   随便找了离最近的一位工人,何如月问:“请问郭清在吗?”   那工人看了看她:“去锅炉房找。”   “那刘德华呢?”   问出这个名字,何如月还十分颤抖,怕人家直接吼着“开什么玩笑”然后把她轰出去。   没想到,那工人还是回答:“也去锅炉房找。”   好吧,何如月安心了。   想想也是,自己那个牛逼闪闪的总工程师爸爸都可以叫“何书桓”,小青工叫刘德华也很正常。都是好名字嘛,你爱我也爱,大家爱才是真的爱。   何如月索性把六个人名字都报了一遍,无一例外,都在锅炉房。   嘿,这罢工还挺当真。不是说好八小时之内还是正常上班的吗?怎么现在下午的班都已经开始二十分钟了,这帮家伙还是不见人影?   罢工都罢得没诚信啊。   那工人倒也热情,给何如月指路,说顺着主干道再往前走一百五十米,有棵百年香樟树,树后一个灰色的建筑,那就是锅炉房。   何如月心中突然一跳,怎么觉得有点像……   她想起那些小青工,口口声声喊那个“会上树的雪猴”叫“老大”,难道他就是黄主席说的丰峻?   心中嘀咕着,何如月顺着主干道往前走,果然远远地望见一群小青工围坐在那棵巨大的百年老树下,而树后,正是那个“猴”工作的水泥房。   看来这水泥房就是锅炉房。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老大”正是丰峻。一圈人都坐着,唯独他站着,背靠在大树上,双臂盘于胸前,静静地听青工们说话。   “黄国兴的话能信吗?”   “我也不知道啊。但这回好歹是第一回 有厂级领导来问,应该也是个胜利?”   “一个车间派两个人。是他们指定,还是我们自己推选啊?”   “这个还没说。听说这次是影响到总装车间,厂部急了。”   “可我们总装车间怎么还没人来谈?”   丰峻却一眼看到远处的何如月,他挑眉道:“人来了。郭清,德华,应该是来找你们了。”   众人纷纷转头,一看,乐了:“不知道总装车间最难谈吗?居然派何干事来,她能谈什么?”   丰峻却道:“别小看人家。说不定她比黄主席还难缠。”   戴学忠也是一脸崇敬地望着何如月前来的方向,喃喃道:“我觉得,你们谈不过她。”   “小补丁”就是郭清,一听这话,他不服:“嘿,这么小看人。不就是个黄毛丫头?她要动手,也打不过我们吧?”   丰峻瞥郭清一眼:“她不会跟你们动手,只会跟你们动嘴。记着,谈判代表一定要我们自己推荐,不能让厂部选。”   说着,丰峻双手插兜,转身就要回锅炉房。   郭清急了:“动嘴我哪成啊。老大你不能走啊,你得跟我们一起对付她。”   丰峻拍了拍他肩膀:“摸底而已,你们多说困难,别亮底牌。现在我不宜出面,等他们摸底结束,我有了对策,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青工们纷纷点头,相互打气。   “还是老大有斗争经验。”   “明白了,就按商量好的办。我们怎么跟黄主席说的,你们待会儿就怎么跟何干事说。”   “来了来了。我们热情点,一、二、三!”   “何干事好!”   何如月被他们突如其来的齐吼吓了一跳,生生地停下了脚步。但随即,她小脸上堆满了笑容,乐呵呵打招呼:“呀,这么多人啊。怎么都不上班啊?”   问得好。怎么都不上班啊?   青工们顿时被问住了。怎么回答?说自己在罢工吗?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   这年头的小青工,基本上还是思想很正,虽然心里有很多委屈、觉得要给自己争取权益,但理直气壮说自己在罢工,有点说不出口。   尤其是当着这么漂亮的姑娘。   “啊……这……我们正好有事!”总算想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对对,我们有事,在商量事。”   何如月也不戳穿,还是和声道:“我刚去总装车间找人,他们说我要找的人在这里。”   说着,她翻开了手里的笔记本:“郭清……”   “到!”郭清下意识地就喊了个“到”,喊完才觉得,怎么被点名了呢?   反省也没用了,其他人也都被传染了,什么刘德华、张学友(不是,划掉)纷纷随着何如月的点名端端正正喊了声“到”。   水泥房里,丰峻那叫一个怄啊。这帮家伙,太没出息了,见着个漂亮姑娘,话还没说两句,居然乖乖地给人点了名。   气势就已经输了啊!   惊人的还在后面。只听树下的何如月娇俏地笑着:“原来你就是刘德华啊,久仰大名啊。”   刘德华正是那个爱抽烟的蔫小伙,一听何干事居然久仰自己大名,惊喜地抬起头:“何干事久仰我?”   他也不知道啥叫“久仰”,反正听上去特别牛逼,被人尊敬的意思就对了。   这名字当然是久仰。何如月也没想到,“刘德华”居然是这样提起来一根、放下去一团的蔫小伙,一想到后世那个健身到六十岁的明星典范,反差实在有点大。   好在现在才八十年代初,真正香江那个明星典范,眼下还在艺员训练班,还没出道呢。眼前这位“刘德华”定然不知道何干事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所以何如月放心得很。   她毫无戒心地笑道:“这个名字好,一听就能成大事。”   众人只以为她是在活跃气氛开玩笑,只有锅炉房里的丰峻听得心中一紧。   隔着窗户,他眯起眼睛望着何如月。   这姑娘肤色健康而均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流动着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光芒。   她知道得未免太多了。丰峻想。 第18章 18   香樟树下,何如月和青工们围坐一圈。锅炉间门口掉了不少煤渣,青工们还仔细地帮她掸去,又铺了报纸,才让她坐下。   何如月没有拒绝其他车间的青工们旁听,反而还允许他们补充。她有信心,自己能当好这个主持人。   通过郭清和刘德华他们一通抱怨,加上其他人的附和,何如月大致知道了矛盾的始末。   吴柴厂为鼓励增产增效,从去年开始恢复奖金制度,对生产任务重、生产效益高的车间来说,职工的收入一下子提高不少。但奖金的核算不是跟工作量挂勾,而是按工资系数计算。工龄短和工龄长的职工,加班费收入差异巨大。   这还并非主要矛盾,毕竟工龄长的老职工工资级别更高,哪怕撇开加班,就八小时之内,也必定不可能同工同酬。小青工们对加班费的差异也咬牙认了。   真正让他们生气的点在于,加班费已有差异的情况下,他们的排班量却比老职工更多。   厂里给出的理由也很充足,老职工都有家有室,没有那么多时间加班,所以排班时就更侧重没有成家的年轻职工们。   青工们表示,这理由不接受。   郭清就说:“厂长开大会,明明说‘按劳分配’,这是按劳分配吗?”   刘德华也蔫蔫地说:“甘蔗哪有两头甜。又要拿得多,又要干得少,不公平吧?”   说实话,就这么一番听下来,何如月也觉得不公平。   这就是她从历史书里看到的“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论资排辈很严重啊。   从2020回来的何如月太清楚,很多在八十年代欣欣向荣的国企,到了九十年代甚至新世纪,人员越来越冗余,负担越来越重,一派暮气沉沉,最后就悲壮无声地消亡在历史长河里。   这些都是血泪教训啊。   既然现在厂里恢复了奖金制度,说明吴柴厂是意识到了“多干多得”的理念。只是在当下的境况下,不可能一步到位。   她在本子上认真地记着,阳光透过大树的枝桠与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丰峻始终没有露面。他坐在窗口,默默地听着外面的谈话,似乎又陷入了独独属于他的沉思。   这沉思将一切都隔绝在外,只透进了何如月娇俏的声音。   外头,何如月的摸底已经结束。她盖好笔帽,将钢笔插在笔记本上,笑道:“谢谢大家配合我工作,我也是年轻人,我也工资低,我对大家的发言感同身受。不过,老职工们为企业做了那么多年的贡献,我们也不能一笔勾销。我会把大家的意见向厂部传达,争取能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郭清又强调:“说每个车间出两个人,一定要我们自己选啊。你们厂领导选的人,不能代表我们的。”   “明白,这条我也会着重提出的。这样,正好大家都在,要不你们就提一下,总装车间出谁?”   郭清当即愣了。他们还没商量好呢。   “铸工车间呢?”何如月又转向戴学忠,还是那样笑吟吟的。   戴学忠也愣了,不由望向锅炉房里,希望丰峻能出来主持一下局面。   何如月心里顿时明白,这些小青工是在等锅炉房里的丰峻出头。他们唯丰峻马首是瞻。   这个丰峻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个特种兵,就这么牛吗?   像是感应到了求援的信号,丰峻缓缓地从水泥房里走了出来,还是那样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是个锅炉工。   他双手插兜,望着何如月:“总装车间郭清和刘德华,铸工车间胡顺发和耿宇……”   丰峻一口气说了八个名字,最后道:“还有我和戴学忠,一共十个人。”   何如月不由问:“你算哪个车间的?还有,戴学忠加入,铸工车间就有三个人了。”   “我和戴学忠是列席代表。”丰峻不由分说,“我不列席,你们谈不出结果来,信不信?”   何如月站起身,虽然她和丰峻的身高差了一大截,但好歹比坐地上强。她直视他:“谈判不靠人数。希望到时候你能拿出让人信服的东西。”   哟呵,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敢挑战“老大”,小青工们都来了兴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   丰峻却还是那样冷冷的,并非很有攻击性的模样:“等工会通知时间。”   何如月点点头:“会的,等厂部协调好时间,我会亲自……一个一个来通知大家。”   说完,她向青工们挥手:“我先回去忙了,回见,再次谢谢大家。”   等何如月一走,小青工们炸锅了。   “何干事一点没架子啊。”   “老大,我刚刚有没有说错话?”   “听起来她好像很理解我们,但会不会最后还是站在他们那边?”   “很难说,她到底是干部,不是工人。”   丰峻却微微一笑:“她站我们这边。一定要争取到她,我们会赢的。” 第19章 19   丰峻如此笃定,他有底气。   望着小青工们散去的背影,丰峻靠在香樟树上,回想着何如月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犯罪嫌疑人。性窒息。刘德华。甚至,她说了一个很专业的词:谈判。   这些都绝不是一个出生在六十年代、成长在七十年代、并在恢复高考后搭上第一班车的大学生能掌握的。   尤其是“刘德华”。彼时,他还在香江某电视台的艺员培训班苦熬,等待每一个出头的机会。离他一炮而红的《神雕侠侣》也尚有两年时间。   丰峻确定,他在这个世界遇见了同类。   但他没有声张。他不想让何如月察觉自己的秘密。   他,丰峻,也是从后世而来。   想到自己的命运,丰峻不由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隐忍。   他是那个世界的商界风云、财富榜上最年轻的人。人人都觉得老天厚待他,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出生那天起,他就被医生下了断言,他活不过三十岁。   他无数次期待医学的进步能诞生奇迹……   是的,在他的三十年里,医学诞生了无数的奇迹,但每一次奇迹都与他毫无关系。   在死亡的最后一刻,他想起自己的商业版图,终于明白那著名的诗句是何等的悲壮。   “壮志未酬三尺剑,故乡空隔万重山。”   丰峻在那个世界闭上了眼睛,却未曾想,在这个世界获得了新生。再次醒来,他成了同名同姓的退伍特种兵,来到吴柴厂,成为一名锅炉工。   丰峻是冷静隐忍的。他知道来到这个世界就大杀四方大展拳脚,根本不可能。   这是个小心翼翼的年代,纵使政策已经允许个人致富,但依旧阻力重重。无数人死在历史的冒进中,很多人的失败并非方向不对,而是走得太早。   不合时宜是致命的。   丰峻又是雄心勃勃的。他感谢老天终于给了他一个健康的身躯。   这具属于特种兵的躯体,结实、强壮、仿佛有着无尽的动能,比常人跳得高、比常人跑得快、也比常人更为敏捷灵动。   若说有什么遗憾,就是这位特种兵同志,在部队里犯了个错误,断送了前程。   否则怎么会来烧锅炉啊。   但丰峻觉得,这遗憾也不可怕。既然命运把他送到吴柴厂,又给了他一笔不菲的退伍安置费,那他的人生舞台,也理该从这里开始。   成为青工的头,是他的第一步。   他凭自己特种兵的身手,轻易地成为吴柴厂最会干架的人,当然,他只出过一次手。   真正的高手,绝不会永远在斗殴的路上。   一次优秀的斗殴,足够让他的名号在江湖上响一年。   何如月的猜测没有错。她知道这个年头的人,自私也好、阴暗也罢,都是小心思,敢把小心思放到台面上说,是很需要勇气的。给予小青工们勇气的,必然是丰峻。   没错,就是丰峻。他敏锐地感觉到在青工中流传的不满情绪,并成功地鼓动大家开始罢工。   罢工是没有后果的。   这年头人人都是铁饭碗,就算罢工不成谈判失败,最多吃点批评,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所以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要是罢成了、果然争取到了利益,他丰峻,就有资格跟厂部叫板。   他的理想,绝不在这个呛人的锅炉房。   也是天意。老天居然给他送来了何如月。当他确定何如月是他的同类后,他就知道,这是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因为何如月跟他一样,是二十一世纪的思维。她必定同样相信奋斗、同样相信真正的“同工同酬”和“多劳多得”。   没错,这就是丰峻。   在他眼里,人类只分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   眼下何如月就是“有用的”。   …   何如月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丰峻的攻略目标。   她在办公室埋头整理摸底材料时,保卫科的袁科长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小何,你们黄主席呢?”   “黄主席去许厂长那儿了,商量明天和青工代表座谈的事。”   “商量啥啊,这帮小赤佬,有一个枪毙一个。”   听他话说得这么横,何如月笑了:“袁科长怎么啦,被哪个不长眼的小青工给气到了?”   说着,递过一把扇子,给袁科长扇。   袁科长也不客气,一把接过蒲扇,哗哒哗哒地使劲扇着,一边骂道:“刚抓了三个偷废铁的,不得了,这一审,都偷过好几回了。我要跟黄主席说,明天和青工代表座谈,一定要借机会跟他们好好上上紧箍咒。这小偷小摸的毛病不改,别的谈都不要谈。”   这七扯八扯的,倒也符合袁科长的工作作风。   但不符合何如月的。   她笑着,语气温和:“一码归一码呀,明天是解决罢工的事吧。偷废铁这个搅进来就模糊主题了吧?或者你跟黄主席说说,黄主席一定有更好的办法。”   婉拒,但也没说死。   但这理由把袁科长这个粗人给说服了。   “那等黄主席回来,你喊我一声,就阳台上喊,我听得见。”   “好的。”何如月答应。这年头,通讯基本靠吼,不是说说的。   “对了袁科长,陈新生的事,有说法没?”   袁科长道:“我也盯着呢,每天都跟市公安局通电话询问情况。狗日的虽然不是东西,但也是咱们厂的职工。好像听说,公安局那边审出些眉目了。今天打电话过去,语气明显不一样,我琢磨着,搞不好还真不是故意杀人。”   何如月心中终于一松,看来自己跟费远舟说的那番话,终于还是起作用了。   不过她不提这个,她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一个年轻小姑娘,居然知道什么“性窒息”,这里的人接受不了,她再胆大再泼辣,也不愿冒这个险。   何如月道:“不管他是不是故意杀人,总要有个结果。不然陈小蝶这边不好安置。”   提起这个,袁科长也是服她:“小何啊,说起这个,大家都夸你呢。厂里这么多人,也就你仗义,小孩子说接回家就接回家,说带着就带着。我都听许厂长夸你好几次了。”   许波,分管工会行政后勤的副厂长。何如月是没怎么见过他,但听说他夸自己,何如月倒的确听了好几次。   至于是真心欣赏自己,还是冲着自己父母的面子,暂时还不得而知。   …   公安局的会议室烟雾缭绕,一场会议结束,对面的人都快看不清了。   费远舟咳嗽着走出会议室,眼睛都红了。他大学毕业来到刑侦队已经一年了,还是不能适应这个场景。   一位同事跟在他后面出来,拍拍他的肩:“这回你居功至伟啊。我说,你一个小年轻,怎么就知道‘性窒息’这么高深莫测的玩意儿,我们听都没听过。要不是首都的医学专家确认,咱们整个市的警察,都没一个知道的,从来没碰到过啊。”   费远舟揉揉眼睛,有点不敢居功,笑道:“其实也没有很高深莫测,大学里学过的。说起来还是吴柴厂的一个工会干事提醒我的,人家也是大学刚毕业。大学图书馆看过相关案例的。”   同事一叉腰:“哟,小年轻不得了。往后啊,真不能小看你们。” 第20章 20   下班前,所有职工都分到了工会发的西瓜。每人十个。   何如月主持发放仪式,冒着大太阳在大卡车旁纪录,又晒黑了几分。好不容易发到日落西山,经过各种斗智斗勇,以防某些车间的尖头白拆子尽挑大个的、把小的留给别人,何如月吹胡子瞪眼,愣是没让这些人得逞。   眼见着职工们个个欢欢喜喜抱着大西瓜回家,何如月发愁了。她连个自行车都没有,这一个一个抱回家,得抱十天啊。   天这么热,会不会烂掉?   要么先搬到办公室去。何如月打定主意,一手抱了一个,打算往三楼运。迎面就来了两个小青工。   “何干事,还没下班?”   何如月一看,是戴学忠和郭清,便道:“刚发完西瓜,今天晚了点。”   郭清机灵:“你怎么拿回家啊?”   这真问到何如月心坎里了:“我也愁呢。我一天抱一个,也得抱十天。要不明天把我爸的二八自行车推过来,拿麻袋捆回家。”   郭清顿时和戴学忠使了一个眼色,殷勤道:“我有自行车,要不我们帮你送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啊,再说今天也没麻袋。明天我自己想法子,谢谢二位啦。”   郭清却主动过来,抢过何如月手里的西瓜,往地上一放:“何干事你也太客气了,工会是我们娘家人,我们不跟娘家人客气,娘家人也别跟我们客气啊。”   一指戴学忠,郭清嚷嚷:“快去把我自行车推过来。”   “好咧。何干事你别走,等我啊。”戴学忠一遛烟就跑了。   这下“娘家人”有点不好意思了:“我家还有些远呢,要走两站路的。”   郭清乐了:“两站路就算远啊。何干事你知道我家住哪里?”   “哪里?”   “西林桥。”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你有自行车,那你每天上班,自行车得骑一个小时吧?”   “天气好的时候就差不多吧。要是暴雨下雪的,我就住老大家。”   又是“老大”。现在的何如月,对这个丰峻充满了好奇:“能问一下,为什么你们都听他的?”   郭清双手插兜,在走廓下的台阶上无聊地跳上跳下,眯着眼睛道:“因为他勇敢啊。”   “勇敢?是因为他当过兵吗?”   郭清突然看她在,笑道:“何干事你来得晚,早来半年,你就能看到他把车队那个陈福打得哭爹爹叫奶奶。陈福在厂里作威作福很久了,霸道,没人管得了,也就我们老大敢动他。”   陈福。这不就是第一天上班碰上的那个恶心大黄牙吗?   何如月好奇:“他在厂里名声很烂吗?”   “厂外名声也很烂。何干事你小姑娘,有些事不能跟你说,反正你记着,这个烂人你要离他远点。要是他来招惹你,一定要告诉我们,让老大修理他。”   何如月心想,就这个烂人,姐姐我第一天就碰上了啊。   的确是“海枯石烂”的“烂”,不能更烂。   说话间,戴学忠已经推着自行车来了,到了二人跟前,将自行车撑脚一踢,笑呵呵:“何干事就是太客气,我们很乐意为何干事服务!”   这热情得有点让人不适应啊。   只见郭清从自行车后座的夹子上神奇地取下两条裤子……   没错,裤子。   郭清熟练地将裤脚打了个结,和戴学忠配合着,将西瓜分别装进两条裤腿,然后往后座上一跨,装满西瓜的裤腿鼓鼓囊囊,一边一条,神奇地跨住。   何如月看呆了,劳动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的啊,这么运西瓜,果然是又稳妥又省事,还不需要特殊装备。   学到了学到了。   然后就只见夕阳下,何如月拎着两份食堂打的饭菜、郭清推着车,戴学忠在旁边护送,三人一起有说有笑出了吴柴厂的大门。   不远处,丰峻慢悠悠地上了自行车。   郭清和戴学忠是他安排去的。从工会通知拿西瓜,他就感觉到机会来了。他要让郭清和戴学忠借帮忙送瓜的机会,去刺探明天谈判的底牌。   这二人,戴学忠愣一点,郭清机灵。所以丰峻嘱咐,必须戴学忠先问。   没心眼的人问,才不会让何如月起疑。   戴学忠就一直记着。走出厂门三百米,郭清正眉飞色舞说着“烂人之王”陈福,戴学忠突然问:“郭清,明天要和厂领导座谈的,你紧张吗?”   郭清却没有回答他,反而望向何如月:“何干事,你明天参加吗?”   何如月心中当即就拉响了警报。职场社畜,这点警觉还会没有?   从刚刚戴学忠推着郭清的自行车、而自行车后座夹子上,恰好夹着两条裤子起,何如月就意识到这肯定不是偶遇。   只不过她觉得这两小青工向来都是友好的,所以她没拆穿而已。   何如月装作没察觉,笑道:“肯定参加啊,我要做会议纪录的。还要写会议报告。我不在现场,可怎么写报告啊。”   郭清松口气道:“这我就不怕了,有何干事在,感觉有了底气。”   何如月眼珠子一转:“为啥啊,我又没机会发言,纯记录哎。”   此时,笨拙的戴学忠突然说句特别有智慧的话:“因为何干事像女菩萨,看着就安心。”   好家伙,会说你就多说两句?   “女菩萨”慈眉善目:“反正你们在锅炉间门口是怎么跟我说的,明天就怎么跟厂领导说。但是,粗话不能说啊……”   戴学忠的智慧又闪光了:“那如果领导先说粗话呢?”   不是没可能啊,这年代,大家都是粗来粗去,不分干部群众,甚至不分男人女人。   何如月眼皮一抬:“那就说,等领导您息怒了咱们再谈。”   郭清见话题有些绕远了,急:“何干事能不能先透个底,我们想要涨奖金系数,有没有可能啊?”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   何如月作思忖状:“厂部这次也是很有诚意跟大家座谈的。能听取意见,当然就是有商量的可能。不过具体怎样,我也不知道,领导心里有数,但不会告诉我。”   等于没说。但又让人听了很舒坦。郭清和戴学忠也没察觉到何如月的“太极拳”,乐呵呵地又聊别的去了。   但何如月心里在暗骂:这个丰峻,太狡猾了,故意派了这两位来攻略我啊!   要是原身那样不谙世事的新干事,肯定当场就被攻略得体无完肤啊。   西瓜送到家,两位小青工还帮着搬到了屋里,何如月送他们到弄堂口,正好有个卖冰棍的骑着车经过,就给他们一人买了根赤豆冰棍。   一个以为打探到了什么,一个庆幸自己什么都没泄露还和青工们搞好了关系,彼此都很满意。   走回弄堂,何如月去卢家接陈小蝶。意外的是,卢家却大门紧闭。   这就奇怪了。何如月看看手表,都快五点了,平常这时间祁梅已经做好了晚饭,在等卢向文下班回家了。   难道今天卢叔叔有手术要晚回家,祁阿姨带陈小蝶玩去了?   正不得要领地打算回屋,却望见卢向文和祁梅一人一辆自行车,从弄堂口进来,而陈小蝶正坐在卢向文的自行车前杠上。   更让人惊奇的是,祁梅的车把上,居然挂着一只色彩斑澜的救生圈!   “卢叔叔,祁阿姨,你们去哪儿了?”   陈小蝶一扭身,从自行车前杠上滑下来,蹬蹬跑到何如月跟前:“卢叔叔和祁阿姨带我去游泳了。”   “游泳?”何如月惊掉了下巴,“你会游不?”   祁梅一边停车,一边笑道:“不会才要学嘛。小蝶学得挺快的。”   陈小蝶一改前几天的心事重重,脸上也有了笑容:“我能浮起来了!祁阿姨说,下回卢叔叔休息,再带我去,教我换气!”   “可以啊,你很厉害哎!”何如月伸出大拇指夸她,又揉揉她潮湿的头发,“谢谢卢叔叔和祁阿姨没?”   “谢了,我一路上谢了好几次。”   说着,陈小蝶又大声道:“谢谢卢叔叔,谢谢祁阿姨,我回家吃晚饭啦!”也不待何如月说话,撒开小脚丫就跑回了何家。   何如月跟着卢向文走进屋里,祁梅正在给救生圈放气。   一看就是新买的救生圈。他们夫妇对陈小蝶是真上心的。   何如月道:“没想到这么麻烦卢叔叔和祁阿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了。”   祁梅瞅她一眼,低声道:“上午公安局来人了,问了小蝶很久的话。”   “公安局来人了?”何如月惊呼,“好个费远舟,居然私自行动,都不要通过我这个工会干事的吗?”   祁梅问:“费警察是那个年纪轻的吧?”   “对。他来了吧?”   “来了。一起来了三个人,把小蝶都给吓着了。”   “三个人……这么兴师动众啊。”   祁梅倒是理解:“说明小蝶父母的事不小呗。后来我看小蝶很害怕,担心她在家里乱想,就叫你卢叔叔请了个假,带她去体育馆游泳。还好,她很喜欢水,这多少天了,总算见了笑脸。”   小孩子喜欢玩水很正常,但卢向文和祁梅也是费了心思,真诚地为小蝶考虑,这才是重点。   回到家里,陈小蝶已经把何如月带回家的饭菜分好,自己在水龙头那里搓什么东西。   “小蝶,在洗什么呢?”   陈小蝶小手一伸,展开一件红色波点泡泡泳衣:“姐姐,好看吗?游泳衣,祁阿姨给我买的。”   何如月心中一热,连连点头:“好看!”   陈小蝶笑道:“我也觉得好看。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游泳衣。” 第21章 21   何止是陈小蝶第一次见,何如月也只在一些年代的影视剧里见过这种满是泡泡的泳衣。   这年头的人,都是附近河里游野泳,去市体育馆游泳的都是斯文人,而且也是自制泳衣居多。这种泡泡泳衣,整个中吴市只有第一百货商店的体育用品柜台有卖,别的商店都没有,是个稀罕物事。   祁梅居然一出手就给陈小蝶买了一件泡泡泳衣。她和卢向文工作虽然都很受人尊敬,但也算不上什么高收入。如此用心良苦,皆是为了不让陈小蝶受警察盘问的影响。   吃过晚饭,何如月又跑去了卢家,想把泳衣钱给祁梅。祁梅哪里肯收,差点就翻了脸,哪怕何如月说厂里给了补助、这是补助的钱,祁梅还是不松口。   倒是在旁边看专业书的卢向文,被二人你推我挡的样子给逗笑了:“如月你别客气啦。你祁阿姨心里乐意。你是不知道,她这两天晚上翻箱倒柜的,在找毛线。要不是天气实在太热,我看她都想给小蝶织毛衣。”   祁梅眼睛一瞪:“怎么啦,小蝶没有妈妈,我当阿姨的给织个毛衣都不行了?”   卢向文立即缴械:“行行,哈哈。回头我跟你一起去百货商店买毛线,行了吧?”   没想到,刚刚还凶巴巴的祁梅,突然就幽幽地叹了口气:“哎,我也就一个人想想的。说不定等不到入冬,小蝶家亲戚就把她接走了。”   有个念头在何如月的心里越来越盛,但她却不敢说。因为陈新生的判决还没出来,谁也不知道将有怎样的命运在等待着陈小蝶。   晚上,何如月照例在陈小蝶小床旁边铺了张席子,打算继续打地铺。陈小蝶却不忍心了。   “姐姐,你还是回房睡吧。我妈说,老睡地上,湿气太重。”   多懂事的孩子。何如月笑道:“没关系,这是二楼,不是一楼地面,那倒是真的湿气有点重。”   陈小蝶想了想,又道:“那也没有床上舒服。姐姐你放心吧,有思思陪着我,晚上我不会哭了。”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强大,她还将怀中的布娃娃晃了晃。   何如月欣然:“好,那今天姐姐就去隔壁睡。”   她一边卷着席子,一边假装不经意问:“今天有警察叔叔来找你了?”   “嗯……”果然立即变成低气压。   “问什么了?”   陈小蝶紧张地将布娃娃翻了个身,让娃娃的脸贴着她的心口,像是得到了一丝慰藉,然后才低声道:“问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什么,问爸爸说了什么,问爸爸妈妈是不是经常吵架。问了好多好多。”   何如月心疼地抚抚她披散的长发:“你都照实说了吧?不能骗警察叔叔的。”   陈小蝶重重地点头:“都说了。我还问……还问……”她犹豫一下,道,“我还问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警察叔叔怎么说?”   陈小蝶抬眼,怯怯地望着何如月:“有个年纪大的警察伯伯说,别急,你爸不会死的。后来一个年轻的叔叔偷偷说,你在何姐姐家安心住着,要乖。”   总算费远舟还有些靠谱啊。否则就这么不打招呼地来找陈小蝶,何如月明天都打算直接电话招呼,好好把费远舟批一顿了。   转念又一想,警察明确说“你爸不会死”,倒跟今天袁科长的猜测对应上了。   何如月心中一松,看来自己给费远舟的建议派上了用场。只是不知道现行的严打政策之下,判成误杀会是个什么结果。   她拍着陈小蝶,让她躺下,又将薄毯拉上,轻轻地摇着蒲扇:“警察叔叔们就是找你了解情况,你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一定能帮上爸爸。你不要担心,姐姐的家就是小蝶的家,你想住多久都行。”   陈小蝶点点头,浓密的长发散在枕头上,也盖住她清秀的脸庞。   这些天何如月反复说不会丢下她,终于让她的恐惧慢慢褪却。她到底只有八岁,除了对爸爸妈妈的思念之外,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抛弃。   但在孙家弄,她是宠儿。   不仅有何如月每天在照顾她,还有祁阿姨关心着她,甚至今天中午蒋阿姨家包了馄饨,还专门送了一碗给她。   陈小蝶孤独惶恐的内心,正被这些好心人努力地治愈着。   她终于在宁静中沉沉睡去,没有眼泪,像世上所有普通的孩子那样,安然睡去。   …   翌日,周六。   这里没有双休,周六就是职工们等待“胜利大逃亡”的周末。   但工会办公室今天很忙碌,全然没有周末的悠闲。今天,他们要组织厂里相关部门和罢工的青工代表座谈。   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宽大的会议室兼学习室,四张长桌拼在一起,围着长桌放着一圈板凳。何如月中午没有休息,早早地拎了一桶水,将桌子凳子擦得干干净净。   按着后世的习惯,何如月找了一只瓦楞纸箱,剪出类似席卡形状,然后贴上红纸,请黄主席写了几个毛笔字。   黄国兴觉得新鲜,问:“小何这是弄的什么,我没见过啊。”   何如月道:“省得大家来了乱坐,咱们写几个卡,厂部、工会、劳资科、财务科、职工代表,还有……列席人员。我去放桌子上,大家来了,一看就知道自己坐哪里。”   列席人员一定要单列。自从何如月察觉了丰峻的“阴谋”,她心里也生了一种奇妙的念头,既觉得青工们的诉求有道理,又不想这么生生地被丰峻利用。   她要用“席卡”来提醒丰峻,你不过是个列席,注意自己的身份。   黄国兴倒是很高兴,一来他觉得何如月这个提议很不错,是动了一番脑子的;二来黄国兴平常就喜欢舞个文弄个墨,有这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书法,十分乐意啊。当即就从柜子里拿出毛笔和墨汁,认真地写起来。   下午一点的会议,还有十来分钟时,人员开始陆陆续续到场。就连请了十天病假的周文华都“艰难”地离开了“病榻”,来到了现场,“亲切”地坐到了黄国兴旁边。   丰峻不是头一个到场的,但他第一个察觉到了“席卡”的深意。   这黄毛丫头,又从后世搬东西过来了。这是提醒我注意自己的列席身份啊,也是让相关部门的人知道我只是个“列席”啊。   昨天的马屁效果不是很明显啊。黄毛丫头这么难攻略?   副厂长许波正拿着席卡端详:“这个东西有意思,哪儿学来的?”   黄国兴是不抢功:“是小何的主意。大学生见识就是广,知道得多,脑子也灵……”   人还没夸完,周文华憋不住了:“我也早就这么想了,上次还跟小何提了一嘴,她倒听进去了。小姑娘是不错。”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周副主席还真是“争先恐后”的。   “周副主席关照过我很多事,我都记本子上呢。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啊……”她假装认真地翻着手里的本子,“但是这一条怎么没有啊?周副主席您什么时候说的,我来补登记一下呢。”   当场就有好几个人笑出了声。   黄国兴更是不客气:“我们老周啊,想法很多,落实的很少。毕竟身体不好嘛,咱们理解、并体谅。”   又转头对何如月:“当然了,小何干事也不会计较到底是谁的点子。谁的点子都是咱们工会的点子嘛。哈哈!”   何如月乐呵呵的,笑得像朵花:“不重要不重要,把工作做好才是终极目标。”   冷眼旁观这工会三个人明枪暗箭,许波本来不打算参与,听到这儿扬了眉:“终极目标。这个说法不错。我们每个同志的心里,都要有一个办事的准则。不要总是计算些蝇头小利,那叫鼠目寸光,成不了大事。我们心里要有个终极目标,将眼光放在终极目标上,才能团结一致,建设祖国。”   鼓掌!   噼里啪啦掌声雷动,座谈会的气氛突然就活跃了起来。   这就叫领导啊。抓住“终极目标”四个字,直接给座谈会拉开了帷幕,而且还借机给座谈会定了性。   不要计算蝇头小利,听懂没,各位小青工! 第22章 22   听懂了也得装糊涂啊。   都说吴柴厂是中吴市的明星企业,它不仅在奖金制度上走在了全市企业的前列,奖金数额也是相当高。比如总装车间,生产任务多时,奖金几乎可以持平工资。   这怎么能叫“蝇头小利”,简直月月都是巨款。   青工们偷偷地都在瞄丰峻。丰峻却坐在最远端的“列席代表”处,平静地望着众人,并不说话。   他知道,现在还根本没到他说话的时候。甚至会不会让他说话,都很难讲。   黄国兴身负主持重任,等鼓掌声停歇,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各位好。前年起,咱们吴柴厂的新型柴油机连续两年获得全国银质奖章,今年全厂职工团结奋进,研制出了更先进的产品,马上就要冲击全国金质奖章,可是,这种关键时刻,厂里却出现了一些不团结的声音……”   他扫了扫在场的人,不怒而威,扫得有几个小青工心虚地低下了头 。   “有意见可以提,但以罢工的形式来对抗,厂里肯定不能接受。如果你们执意妄为,后果会相当严重!”   重话说完,黄国兴话锋一转:“当然,厂领导向来很重视基层的声音,我们是民主决策的企业,职工对奖金分配有意见,完全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应,召开今天这个座谈会,大家畅所欲言啊。”   刚刚已经“威吓”了一下,谁也不敢首先“畅所欲言”啊。   许波看了看众人,直接点了最近的一位:“要不你先说说吧?按这个顺序,往后边轮。”   这第一个,正是蔫小伙刘德华。   他勾着背,低声道:“我叫刘德华,总装车间的……”   黄国兴点头:“总装车间,挺好。这回特意都没叫车间主任啊,不要有顾虑,随便说。”   “哦。”刘德华居然应了一声,然后闷着头,也不看众人,开始说话,“老职工对工厂做过贡献,拿得比我们多,没意见。但国家都说了,多劳多得,不能加班都叫我们加,奖金他们还比我们高一倍吧,这就不服气了对吧。”   说着,坐他旁边的郭清拿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出来:“虽然还没轮到我说,但我想跟他一起说。这是我记的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排班,可以看看我们这些年轻的,排班比他们多多少。”   一张纸被推到了黄国兴面前,黄国兴低头看时,何如月也凑过去看了看。   别看纸张皱皱巴巴,上面表格可列得清清楚楚,字写得绝细,但清晰漂亮。不用问,当然是年轻的排班多,年纪大的排班少。   也不用问财务科拉清单。清单早就拉过了,就是老职工奖金远远高于年轻职工,拿出来晒是落人口实。   其他三个车间的代表也纷纷说话。其实诉求都一样,就算各车间情况小有不同,但事多钱少都是一致的毛病。   见青工们胆子大起来,越说越激动。黄国兴深知,必须打断了。   “大家的意见,跟我和小何干事这两天了解的差不多。我心里有数了。”黄国兴脸色严峻,道,“我首先给大家谈谈我的想法。我知道,年轻职工的确承担了更多一点的工作。但这也是各级领导对你们的信任,是对年轻人的锻炼……”   何如月一边记录着,一边心里暗暗叹气。   这是多么典型的“情怀牌”啊,可这一招,对小年轻未必管用。就算八十年代的青工更朴实、自我意识没那么强烈,但奖金这事,涉及的是利益啊。   利益面前,不存在什么朴实。   接下来的对话,就更加艰难。小青工们执意要厂部拿出新的奖金分配方案,至少在加班奖金上要对所有职工一视同仁。而厂部的意见却很明确,从恢复奖金制度以来,奖金以工资级别为基数就是铁律,可以给年轻职工适当增加其他福利,但底线不可能让步。   得,陷入了僵局。   这时候,丰峻开口说话了:“许厂长、黄主席,各位领导,也不能指望一次座谈就立刻拿出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案。但说句掏心窝的话,要有发自内心的工作热情,才会有出人意料的工作效率。就算强行让他们都回岗位工作,能安心吗?心里带着委屈,能干出好活、能生产出优质产品吗?”   所有人都望着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狠人”,居然能说出这么让人心服口服的话。   会议室里空前的寂静。   何如月也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神秘的男人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这些话似乎不该来自一个烧锅炉的小青工,而该来自某个具有丰富管理经验的老手。   他在部队里也当过领导吗?这么能做思想工作?   会议室顶上的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所有人都觉得热不可当,唯有丰峻冷静到像是自带了冰块。   他深深地望着许厂长和黄国兴,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厂长和主席能和我们这些青工坐在同一间会议室里谈奖金待遇,我们很感激。可我们更需要希望。职工大学轮不到我们、送出去培训轮不到我们,连最能体现劳动价值的加班奖金都要低人一等,我们的希望在哪里?是在吴柴厂一天一天地熬、一天一天地混日子,最后熬成周副主席这样吗?”   周文华“垂死病中惊坐起“,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突然被针对?   他怒了:“小赤佬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丰峻是思考了很久,才决定将矛头对准周文华。   因为——大家都讨厌他。   针对一个大家都讨厌的人,你的发言就会突然变得可爱。   果然,黄国兴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再望向丰峻的眼神,竟然有了些许慈祥。   丰峻知道自己这招成功了,他继续不紧不慢、却语气决定:“熬死年轻人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不给他们希望。不能让年轻人觉得干好干坏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这样谈何激发斗志,谈何努力奋斗?”   “所以呢?”许波突然问。   他也才四十出头,虽然没有读过大学,却是从生产一线冲出重围的能人。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列席代表”说的是对的。   许波道:“给你们增加福利,可以啊。刚刚黄主席就说了,可以联合厂团委,给青工增加福利。”   丰峻却还是那样平静,用好听的普通话,一字一字道:“福利是恩赐。奖金是应得。我们需要的是制度,制度才能给我们最有力的保障,才是我们最安心的希望。”   好一个“福利是恩赐。奖金是应得。”何如月差点为他鼓掌。   当然,考虑到和蔼可亲的黄主席的心理承受能力,何如月忍住了。   许波深深地望着丰峻,终于道:“部队将你打造得很难对付啊。”   丰峻却道:“我们不是在和厂部较劲,不应该叫‘对付’。我们只想让各位领导听听我们讲道理。”   黄国兴和许波对望一眼,许波俯在黄国兴耳边说了两句。   看来他们也在商量。   何如月有点紧张,她既不希望黄主席当众丢面子,也不希望让厂里的年轻人“没希望”。   只见黄国兴道:“那就先搁置争议。今天开始你们恢复生产工作,我们各部门再碰头商量一下,三天后在这里,再行商谈。”   “好。”丰峻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第23章 23   鸣蝉歇斯底里的叫唤中,结束了谈判的小青工们终于来到了香樟树下。   丰峻看了看大家,点头道:“都回去上班吧,这两天该加班加班,别让他们挑到刺。”   戴学忠挠头:“老大,咱们这事能成不?”   “能。”丰峻很自信,“奖金分配制度一定会改。”   “为什么?”   “因为不合理。”   郭清没这么有把握,他有点忐忑:“这厂里不合理的事情多了……”   丰峻还是那样淡淡的,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因为他们是包子。而我们不是。”   “包子?”戴学忠不解。   “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我们不是这样的人。”   戴学忠终于理解了,并由衷地赞美:“老大真是有文化。”   郭清也立刻道:“幸好老大叫我纪录了两个月的排班。老大写的那个表格一拿出来,他们全都哑炮了。哈哈,太管用了。”   丰峻道:“我跟你们说过,重要的人,说话才有份量。张山为什么发急,因为你们几个干活比别人快一倍。”   刘德华也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看,老大带着我们又罢工又谈判,他们班长从来不说一个字。因为只有老大敢进炉膛。”   这句话一说完,得到丰峻一个赞许的目光。   不是他彩虹屁吹得好,而是他领会了丰峻的意思。   “准备好三天后的谈判,一定会和今天有变化。”丰峻扬了扬手,一派领导者风范,“都回去吧。”   青工们四散时,工会办公室也正热闹。   周文华火冒三丈:“那个列席代表是哪来的小瘪三,说话老三老四的。哪个车间的,好好处分他!”   何如月在旁边看着他,心想,就丰峻这个惊动到市公安局的知名度,你工会副主席居然都不认识他,你果然是“病得不轻”。   当然了何如月也没心情来关照这个“病人”。她可没忘,就在会议室,这个周文华还臭不要脸地说席卡是他的主意。   不用何如月出面,旁边看不惯他的也不少。   财务科副科长背着手,在办公室来回踱着步,慢悠悠道:“老周你可真要反省了,厂里这么大名号的人物,你居然不知道?”   “就他?我一只手都能放倒,毛还没长全,我为什么要知道他?”周文华不服气。   黄国兴坐在何如月的位子上,脸色已经十分阴沉,一拍桌子:“老周!我不是说你,整天说身体不好,仗着你爱人在医院,动不动开个病假条,我平常都不跟你计较。现在大家正在商量大事,你倒在旁边一直计较个人得失,你还像个工会干部吗?”   许波抱臂站着,对于工会这一正一副两位主席的矛盾,他心知肚明,但周文华在局里有人,不好得罪,他也心知肚明。   他笑着打圆场:“老周啊,这我也要说你了,以貌取人。就你嘴里这小瘪三,人家可是特种兵退伍到咱们厂的。你还一只手放倒他?他倒是一只手就放倒了陈福,你要不要去试试?”   “不是吧,这么厉害?”周文华目瞪口呆。   “人不可貌相啊。别看人家生得细皮嫩肉,就以为是个唐僧。我看啊,他是个孙悟空,会大闹天宫的那种。”   何如月心理活动:没错,他就是个猴。   那边周文华还在嘟囔:“什么特种兵。真这么厉害,怎么退伍回来也没进个科室……”   黄国兴忿忿不平地瞪了周文华一眼:“好了,别跑题。许厂长你看这事,怎么个拿主意?”   其实黄国兴是工会主席,要说级别,和副厂长许波是平级的,只是在奖金待遇这个问题上,工会却做不了这个主,才要许波代表厂部出来协调。   许波不由也踱了两步,和财务科副科长生生来了个移形换位。把何如月暗暗看笑了。   别说,这年头的领导没架子是真的。就是大家讨论事,也不介意谁坐着谁站着,都是很随意的状态。   两步之后,许波似乎是想法成熟了,站定道:“不得不说,小青工们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咱们顾及老职工为工厂发展做的贡献,但也不能打击年轻人的积极性。小何……”   他一指何如月:“小何整理的走访记录我看了,很详尽。就今天来开会座谈的这些青工,别看他们罢工时候吊儿郎当,平常在车间干活可都是好手。那个总装车间的郭清,还创下了车间的生产纪录吧?结果呢,也没见给人家什么荣誉。又没荣誉又没物质奖励,你让人家怎么想?”   黄国兴猛点头:“其实小青工们心里有怨气,我们也是理解的。但是做法不对。而且我们也要考虑到老职工们的想法。虽然不能干多干少一个样,但也不能干短干长一个样,这碗水很难端平啊。”   “小何!”许波突然又喊她。   “在。”何如月赶紧支楞起来。   却见许波笑眯眯望着她:“这里只有你是大学生,你来说说看呢?”   这有点突然啊。虽然何如月的确想过不少解决办法,很多都是后世的经验,但放到这里来,肯定大多数都不合适啊。   “各位都是领导和前辈,我怎么敢在你们面前乱说。”何如月以退为进。   “没事。今天那个丰峻说得更激烈,现在听什么都觉得是温吞水,畅所欲言吧。”   那既然这样,何如月就不客气了:“现在的加班奖金不按出勤,就是各车间按工资级数统一分配。有点简单了,容易一刀切。我的想法,首先定岗,给每个岗位定系数……”   “系数?这个怎么理解?”许波问。   “以总装车间为例,定个中间数,比如班长系数为1,普通操作员系数为0.8,复杂工段系数可以定到1.2,给每个岗位按贡献定好系数。然后把每月车间所有人的加班总时间换算成工时,以工资级别作为基准,乘以系数,再乘以出勤工时,就是最后的加班奖金。”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何如月笑道:“我的想法不成熟,只是企业管理中学到的一点点皮毛。具体的计算方法肯定要财务科来算,系数也要车间和劳资科来定,反正总的加班费不变,但分配方式会变。”   许波已然听懂了,他一击掌:“是个办法。这可以兼顾工龄、岗位和加班时间三项,只要其中一项出色,就必然不会太吃亏。”   当然不会吃亏。   以张山为例,他年轻啊,按现在的奖金分配方式,其实他也吃亏,他天天耗在车间,只要车间有人加班,他几乎都在,但拿加班奖金,也比车间里的老职工少一截。但如果按贡献来,那他这个主任岗位,就必然是车间里最重要的岗位之一。   这系数一上,各大车间主任首先就是受益者。   这政策就不可能推不动。   财务科副科长已经察觉到了许厂长殷切的眼神,赶紧道:“虽然听着新鲜,但的确很公平。照顾了老职工的利益,也提升了年轻人的积极性啊。至于具体的细化,这个我们财务科会计算,要不等我们王科长开完会回来,试着算一算?”   黄国兴也乐了:“我就想问,咱们科室什么时候也实行一下奖金制度啊?”   针对谁,明明白白。   被针对者周文华鼻子都气歪了。但办公室一派热火朝天,大家都在积极发言、展望美好未来,他哪里还敢乱说话,缩在办公桌后头,一声不吭,恨恨地望着黄国兴。   办公室的临时会议很有成效。最后达成一致意见,财务科明天拿出几套方案的比对,交厂部会议商议。   终于人员散尽,碰了一鼻子灰的周文华也悻悻地回家“养病”去了,黄国兴长叹一声,狠狠地喝掉了半瓷缸水。   “来,我再给您倒点水。”何如月拎着水壶过去,将黄国兴满是茶垢的瓷缸续满。   黄国兴却深深地望她一眼:“小何可惜啊,你怎么才来吴柴厂,早来个两三年多好。”   何如月笑了:“不可惜哇,早来晚来的,来了就好。”   “我啊,还有两年就退休了。”黄国兴突然道。   何如月一听,这话中有话啊,早来两三年,难不成你还让我继承你的“王位”?   “啊。不要。我要跟着黄主席学习。周副主席实在……”何如月公然踩一捧一,毫无负罪感。   这让周文华上位还得了,别说何如月没日子过,就厂里像傅建茗这样需要帮助的职工,也同样没日子过。   “你还年轻啊。这话要是说给何总工,他就能理解喽。”黄国兴晃晃脑袋,没有再说下去。   何如月心想:何舒桓同志是能理解,但“何依萍”同志其实也理解啊。   正要透露一下自己对主席同志的理解,外头吼叫着又跑进来一人。   “公安局来电话了!来电话了!”   又是袁科长!他就没有不火急火燎的时候!   黄国兴和何如月齐齐转头:“陈新生?”   “聪明啊!”袁科长大喝一声,一拍大腿,“就是陈新生的事儿!定了!”   “怎么说?是不是杀人?”二人又齐齐问。   袁科长抹一把头上的汗:“说是定了误杀,死是死不了啦。不过判多少年不好说。”   何如月提醒:“他还是自首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反正公安局那边是这样定性,具体怎么判还要看法院。反正人是死不了啦,咱们厂今年的先进企业也保住了。”   原来真正的关键还在这里。   “叮铃铃——”突然电话声响起。黄国兴坐在何如月位置上,顺手拎起电话,“喂,找哪位?”   然后望着何如月:“小何,公安局找你。”   何如月乐了,费远舟来得真是时候啊,这是听到我的满腹疑问了吗? 第24章 24   事实证明,不能对男人有太多期待。   哪怕费远舟是个大学生,他也就是个读过大学的、警队里的愣头青。   “何同志,我是市公安局费远舟。”   “费警察好。什么事啊,我也正要找你呢。”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何如月的眉开眼笑。   “首先谢谢何同志指点迷津,哈哈哈哈。”费远舟也放松了,在电话里大笑起来,“其次想跟你说,陈新生在看守所呆不了多久,一判决就会转监狱去服刑,那可就远了,你们厂里是不是要来看看他。他应该有很多要交待的吧?”   虽然没有解答很多很多的疑问,但费远舟这个建议倒是提醒了何如月:“这个等我请示过领导。谢谢费警察提醒。”   费远舟道:“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何如月笑了:“我能有什么事,也就是陈新生的事呗。听说他被定了过失杀人?这样会判多少年啊?”   “这我也说不好。毕竟是他卡了死者的脖子,虽然是死者要求的……咳咳……但现在死无对证,这点也只能存疑了。”   何如月有点担心。在她的印象里,“疑罪从无”是从九十年代开始的。   虽然这个世界是架空的平行世界,但整体环境和发展脉络跟她所处那个世界的八十年代初非常相似。因此她可以断定,这里一定还没有到“疑罪从无”的年代。   也就是说,办案人员执行的是“有罪推定”。   纵然如此,何如月依旧努力争取:“他可是自首啊。你们公安部门一定要考虑到自首情节。”   费远舟虽然愣头青,但也听出来何如月的担心,安慰道:“在会议上我也发表过自己的观点了。我们队长说会考虑自首情节的。”   “那就好。人家女儿还小哎。总得有生之年还能见见女儿吧。”何如月不知怎的,就有点伤感了。   费远舟道:“反正啊现在正严打,判决权力下放,审判流程比以前快多了,很快会有结果的。”   挂了电话,袁科长急不可耐:“说什么了?”   “说严打期间权力下放,审判流程加快了,陈新生怎么判很快就知道了。”   袁科长竖大拇指:“我们小何真替单位着想,还急着帮陈新生说话。陈新生判轻点,咱们厂里责任也能轻点啊。”   何如月苦笑一想,心想,我才没这么高尚呐,我就是想着家里那个倒霉孩子罢了。   “袁科长。警察同志说判决后陈新生就要送去服刑了,也可能会很远,问咱们厂里要不要去见见他。估计他也有不少事要交待。”   袁科长望向一直不说话的黄国兴:“黄主席,你说呢?厂领导出面不合适吧,他毕竟是个罪犯。要不你们工会出面?”   刚刚一番电话,黄国兴已经听出了端倪,他点点头:“行啊。就不说陈新生,他爱人也是咱们厂的职工,就看在去世爱人的份上,工会出面也说得过去。”   又转头喊何如月:“小何,下周一咱们一起去。”   “要带陈小蝶吗?”何如月问。   黄国兴摇摇头:“别了,先问问陈新生的意思。当爹的,也未必想让孩子看到他穿牢服剃光头的样子。”   到底是工会主席,想得周到。   但何如月却又想到了一件事:“黄主席,有个事情我还不太懂。陈新生判了刑,他还是咱们厂的职工吗?”   黄国兴深深地望她一眼,还没回答,袁科长已经嚷嚷上了:“还职个啥工啊,他搞不好就往边远农场一扔,再回中吴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跟咱们厂就没关系啦。”   何如月点点头。懂了。   …   珍贵的周末终于来了。   何如月狠狠地睡了个懒觉,醒来却发现楼下飘来了粥香。   厨房里陈小蝶正披散着头发,忙得不亦乐乎,见何如月跑下来,大声喊:“姐姐醒啦!”   何如月冲过去,掀开锅盖一看,浓稠米白的一锅好粥啊!   “哎,不能开盖子,热气会跑掉,就不好吃了!”陈小蝶一把将锅盖按了回去。   了不得,很有大厨风范嘛。   何如月惊讶地望着陈小蝶:“这是煤球炉哎,你居然也会用,还烧了一锅粥?”   说完她自己都乐了。这年头除了煤球炉还能有什么,哪值得上一个“居然”。   果然陈小蝶道:“别的不会,就会烧粥。我妈说,粥要笃得腻腻的,要笃很久,她教我笃粥,放暑假我下午就在家开始烧,等他们下班回来正好火候。”   后世电饭煲一锅浓粥也得一小时啊,陈小蝶为了笃这锅粥,怕是天不亮就起床了。   何如月拨乱她的长发,笑道:“小蝶也太厉害了。快去找祁阿姨梳头,我来看锅。”   不一会儿,陈小蝶又旋风一样跑了回来,开心地晃着脑袋:“祁阿姨给我扎的蝴蝶结!”   果然好看。陈小蝶梳着光溜溜的高马尾,大红色波点手帕在马尾上扎成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祁梅真是会打扮小孩,经她巧手点拨,陈小蝶洋气又好看,比先前又怯又苦的样子不知好了多少。   “祁阿姨说我像舞台上献花的小朋友。”陈小蝶噔噔噔跑上二楼,终于在穿衣镜里看到了美美的自己,兴奋的她大喊道,“姐姐,我能穿蒋阿姨送我的裙子吗?”   自家被贴了封条进不了,陈小蝶这些天穿的衣服都是邻居们送的。   这年头大家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送来的衣服多半也是家里孩子嫌小不能穿的,并没有多鲜亮。唯有蒋阿姨手巧,自己在家找了块蓝布,给陈小蝶做了条小裙子,又用红色碎布做了两个泡泡短袖,就成了一件镶色连衣裙,可爱极了。   陈小蝶舍不得穿,就一直放在床头。   “好啊,穿上新裙子,吃过早饭姐姐带你去街上玩啊?”   “好!”   何如月早就想上街了,来到这个世界,娱乐活动少得可怜。电影院里也没几部好看的电影,按她的记忆,还要一两年,才会有大量优秀的电影涌现,也会有好多外国片上映。   目前,她还要等等。   所以她得找一些其他乐子。   二人吃过早饭,何如月背上一只小挎包,又找出一只军用水壶,凉开水装得满满的。   陈小蝶一定要背水壶,戴着蝴蝶结、穿着新裙子,愣是将斑驳的水壶背出了大牌包包的气势。   孙家弄身处中吴市最繁华的地段,可以说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出门走上两百多米就是中吴市最热闹的南大街。   这里是中吴市的商业中心,街边两边各色商店鳞次栉比。挂满了各色布料的绸布店、橱窗里时尚姑娘侧头微笑的照相馆、人来人往的副食品商店、生意兴隆的百年面馆,还有张挂着大幅海报的电影院。   一切都和影视剧里的八十年代那么相似。   二人每一家商店都不放过,都要进去转一转,就连照相馆橱窗里的大照片也一一点评,终于顺着人流,来到了南大街最北端。   陈小蝶一眼就望见了第一百货商店。这是整个南大街最高大的建筑,三层楼,牢牢占据着南大街和解放路的拐角,舒展地铺陈开去。   “祁阿姨带我来过!我的游泳衣就是这里买的!”陈小蝶大喊,雀跃起来。   “那今天你来当小向导,带姐姐去逛逛?”何如月笑道。   “好!姐姐想买什么?”   何如月转了转眼珠:“买……衣服吧。我想买件新衣服。”   她对原身那些过于朴素的衣服早就腻味了,作为2020来的新人类,她知道这个年代普遍朴素,但祁梅就能在朴素中穿出好看来。可见原身的性格和她的审美一样小心翼翼。   陈小蝶带着何如月直奔商店二楼:“我那天看到好几件漂亮的衣服,姐姐穿起来一定好看得不得了。”   哈哈,“好看得不得了”,这是八岁孩子能想到的最高赞誉。   女装柜台里,的确有几件在这个年代“好看得不得了”的裙子。何如月一眼就看中了两套,一条是浅绿色及膝连衣裙,公主袖,领口镶着一圈宽宽的白色蕾丝花边。另一身则是白色窄腰短袖衬衫,和高腰红色喇叭裙。   衣服都挂在柜台里,何如月喊营业员:“同志,麻烦你把那两身裙子拿我试试。”   过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试试?想买就买,衣服不能试的。”   呃,忘记这年头并没有试衣间,而这些国营商店的营业员们也着实很少有热情的态度。虽然店堂里挂着“顾客第一”的标语,但谁也不会当真。   可是衣服不试,怎么知道是不是适合自己呢?何如月想再努力一下。   “那能不能麻烦你拿下来我看看?”   营业员打量她一下,理都没理,转身和别的顾客说话去了。   “同志!”何如月正要喊她回来,旁边却有人脆生生喊了她一声。   “何如月,你来买衣服啊?”   转身一看,也是个营业员,跟何如月差不多年纪,生得细眉细眼,一脸亲切的样子。   何如月立即从原身的记忆中翻出了重要信息。   这营业员是她的高中同学尹芬芳,高考落榜后待业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进了第一百货商店当上了营业员。   “尹芬芳你好,好久不见啊!”何如月立刻接收到了尹芬芳的好意,心中欢快起来。   “你要哪件衣服,我拿下来给你看。”尹芬芳果然很友好。   “那件浅绿色的,还有那一套,白短袖红裙子。麻烦你啦。”   尹芬芳拿了举叉,仰着头将两身裙子连衣架叉了下来,平铺在柜台上,笑道:“你居然买这么艳的衣服,果然在海城读大学,就是不一样呢。见过世面的。”   语气中满是羡慕,而且十分真诚。   何如月拿了裙子在身上比划着,琢磨着原身的性格,尽量不显得有天翻地覆的变化,然后笑道:“哪里啊,我读书都不太出校门的,海城高级的商店都是开给外宾的,不敢去逛。”   “那边有镜子。”尹芬芳指着一根大柱子,上面粘着一面大镜子。   何如月对镜自照,又捏着衣服腰身在自己腰上围了一下。既然不能试,那也只能将就着,免得大小不合适又得退换。   “哪一身好看啊?”她一边照着镜子,一边转身问尹芬芳。   陈小蝶已经忍不住,大叫:“都好看,姐姐都买了吧!”   疯狂心动中。   尹芬芳也道:“是都好看。你啊真的变化好大,以前表演节目要穿红色的裙子,你都急得哭鼻子了。”   “啊,我以前那么矫情的吗?哈哈。”   “你总说自己皮肤黑,不能穿得太鲜艳,可是我看这两身都很适合你。真的很好看的。”   呃,看来原身真的是……小麦色肌肤多好看,透着一股……勤劳明朗的味道好吗?   哪像那个丰峻,白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一看在锅炉房就没好好干活!   咦,我为啥会想到那个男人?   何如月晃晃脑袋,将那个白得可耻的男人给晃出去:“多少钱啊?”   尹芬芳抬头望了望标价:“红裙子八块,白色短袖五块,绿色连衣裙十二块。”   一共才二十五块啊。这也太便宜了吧。   何如月想都没想:“那就都买了吧。”   掏钱时,何如月才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好险,她一共就带了三十块出门,差点超支哇。虽然何总工家境殷实,但家教甚严,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何况这三十块也相当于普通职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拿将近一个月工资买衣服,何如月你真土豪。   虽然有一丢丢感叹,但何如月没有后悔。身为年轻女生,在打扮自己的道路上步子跨大点怎么了,这两条裙子就是放眼整个中吴市,怕也没几个姑娘敢穿。   尹芬芳拿了两张牛皮纸,分别将两身裙子卷好扎紧,收了何如月二十五块钱,然后开了个单据,将钱和单据一起夹在头顶一个铁夹子上,然后奋力一甩,铁夹子顺着铁丝被甩到了商店中央的会计那里。   等结算的功夫,尹芬芳问:“你应该大学毕业了吧,分配工作了吗?”   “在中吴柴油机厂。”   尹芬芳顿时露出羡慕的眼神:“哇,是明星企业啊,天天上报纸的。不过你值得的,你成绩那么好。”   又看着陈小蝶:“我记得你独生子女,没有妹妹啊?”   何如月笑道:“不是我妹妹,我亲戚家小孩……”?   话音未落,尹芬芳像是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表妹昨天也来买衣服了,她也分到柴油机厂了。”   表妹?何如月一怔,咋又出来个表妹?   再一想,明白了。原身是有个表妹,是她舅舅家女儿,叫刘明丽,比自己小两岁。   不过舅舅家一直在省城宁州,只有暑假里刘明丽才会来中吴市的姑姑家玩。尹芬芳之所以认识这个表妹,也是因为刘明丽老跟着何如月,连返校也会跟着去,说要看看表姐学校有没有“标致男生”。   跟了好几次,班里同学都认识了这个省城来的表妹,还真有几个男生对她心生爱慕。   只是这年代普遍保守害羞,早恋更是洪水猛兽,这些爱慕也从来没有落到实处。但省城来的刘明丽同学却成了同学中的传说。   但她不好好在宁州呆着,怎么来中吴了?还分到了柴油机厂?   完全没听父母提起啊。   而且她来了中吴,也不住何家吗?   何如月一时没想明白。但转念又想,人家都是能参加工作的成年人了,可能也不用找何家帮忙了吧?   释然,等着在厂里相见便是。   不过,这位眼里整天只有“标致男生”的小丫头,可别把吴柴厂这个和尚庙搞得血雨腥风啊。   想想,简直不寒而栗哇。   告别了尹芬芳,何如月拎着两卷衣服从第一百货商店出来,一指对面的新华书店:“小蝶,咱们去书店?”   “好!”   陈小蝶才二年级,压根也看不懂几本书,但姐姐想去书店,陈小蝶就一定会拉着姐姐的衣角,当好小跟屁虫。   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电影也没有爱看的,目前何如月能想到的唯一的娱乐就是看书。   新华书店出售的书籍也很有年代感,而且不像后世都是开放式书架,这里的书都是一本一本陈列在柜台里,看中哪本就让营业员拿出来,然后跟在百货商店一样,付钱成交。   已经领教了这年头的购物环境,何如月也就尽量不麻烦营业员。她围着柜台仔仔细细转了一圈,在心里想好了两本书,这才去找营业员。   “营业员同志……”   几乎是与此同时,柜台另一边一个好听的普通话:“同志,麻烦拿这本《书与你》。”   何如月一惊,蓦地抬头,看到那个白到发光的男人。   见营业员已经开柜台拿书,何如月赶紧道:“我也要《书与你》,麻烦也给我拿一本。”   没想到营业员怔住:“只剩最后一本了。”说着,将手里那本书递给了男人。   何如月瞪大眼睛,望着那个脸色平静的男人,等着他发扬绅士风度说一句“算了,给她吧”。   但是没有。   丰峻只是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坦然地拿过书翻了翻,然后向营业员道:“多少钱,这本书我要了。”   “两毛九。”营业员道。   丰峻从背着的黄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又从小布袋中拿出三张一角钱的钞票,递给营业员。然后等待营业员结算找钱时,悠然地翻开了第一页。   一口气从何如月丹田涌出,涌得太急,顿时堵在了心口,怎么都下不去。   这是何如月超级想要的书,也是很难买到的书,她在柜台里一眼看到,别提多惊喜了,那心情就跟中了奖似的。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而且还是半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的程咬金!   何如月气不打一处来,翻白眼嘟囔:“什么都要争。也不想想自己看得懂不……”   她真是小看了丰峻。   特种兵出身,优越的不仅仅是身手,还有听力。   丰峻挑眉,望向她,语气还是那么平静:“英国作家毛姆的作品,是他当年发表在英国一家报纸上的读书随笔集,第一次在国内出版。我很喜欢。”   乖乖,不得了,被他听到了!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一时吃不准这个烧锅炉的男人是真的懂这么多?还是刚刚翻阅时临时记住的?   但不管是哪种,自己背后嘟囔别人,还被人听到,都是很尴尬的。   何如月狠狠地、报复般地指着柜台里:“营业员同志,我要《莎士比亚全集》,11册,都要!”   连几米开外的丰峻都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甘,原本平静的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浅笑。   拿着刚找的一分钱,他不走了。   营业员过来,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套全新的《莎士比亚全集》,往柜台上一竖:“一共是12元9角。”   12元9角?何如月怀疑自己听错了,刚刚丰峻买一本书,不是只要2角9分吗?为什么我这11本就这么贵?   她下意识拿出一本,反到封底一看,傻眼了。   1.20元。   再翻一本,1.10元。   不用翻了,何如月不想做算术题。她只是不明白,是莎士比亚比毛姆有名吗?还是莎士比亚长得好看?   何如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当着丰峻的面,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钱不够这种话。   正想着如何收场,陈小蝶懵里懵懂地说:“要十几块啊,好贵啊。姐姐我们钱不够了,我们去买别的吧。”   丰峻的脸色顿时变得有趣起来,斜睨着这边。   尴尬羞愧五秒钟,打不死的何如月迅速振作起来,端出“姐姐我不是没钱,姐姐我只是花光了”的气势,拍拍陈小蝶的头:“早知道前面少花点啦!”   又对营业员道:“抱歉啊,我回头再来买。啊,对了,这个有几套?不会我转身再来就没有了吧?”   营业员指指柜台里:“一共两套。这一套,柜台里还有一套。”   话音未落,旁边过来一个中年人:“同志,这一套多少钱?”   “12元9角。”   中年人想都没想,打开钱包,拿了一张十元的,三张一元的,递给营业员:“我拿一套。”   何如月惊了。   这是命运大神在跟我作对吗?   还是我对这个世界的人有什么误解?不是应该大多数人都没有文化吗?为什么书店还这么多人,还个个这么求知若渴?   现在何如月十分担心,她回去拿钱的功夫,仅剩的一套《莎士比亚全集》也要被人拿走。   “同志,柜台里这套留给我。我现在就回家拿钱,我家很近的。”   营业员有些为难:“这个违反规定的啊。”   “十五分钟也不行?”   营业员摇摇头。   几米外的那个男人,终于说话了:“我替她付。”   又是一通慢悠悠地掏袋子,慢悠悠地数票子:“12元9角而已,这套书,值得。”   要你说。十几块的莎士比亚,能不值得?   考虑到他关键时刻还算挺身而出,何如月没有再埋汰他。营业员见她没有袋子,将十一册书也用牛皮纸包了扎好。   “明天上班我就还你钱啊。”何如月一手拎着衣服卷,一手抱着一扎书。   丰峻却还是不动声色的:“不用还,算我送你的。”   “这怎么行。十几块钱得你半个月工资了吧!”何如月知道青工的工资,刚进厂的,还不到三十呢。   谁知丰峻微微一笑:“谁靠工资生活啊。”   咦,你不靠工资生活你靠什么?这年头又没炒股没兼职,你难道靠偷靠抢?何如月顿时警觉起来,狐疑地望着他。   “不行,一定要还的。”   “随你吧。”丰峻淡淡的,也没坚持。   何如月又贪心起来:“《书与你》也让给我呗?我多出一毛钱?”   “哈哈。”丰峻笑起来,立即又收了笑容,凑过来,低声道:“不给。”   切,不给拉倒!我还不信书店后面就不进货了!   何如月一撇嘴:“小蝶,走,咱们看连环画去。姐姐给你买连环画!”   望着二人神气活现地走向连环画柜台,丰峻不由摸了摸自己的黄挎包,触手便是硬硬的书的轮廓。   不信你不来找我借。丰峻笃定地想。   …   晚上,何总工和刘站长又往家里打电话了。   何如月期期艾艾说自己今天上街一激动,花钱花多了,然后等着父母批评。毕竟她还没拿工资,现在花的还是父母的钱。   没想到刘剑虹听说她买了两身裙子,开心得乐不可支,连声说“要的要的,女孩子参加工作了,当然要买几身象样的衣服啦”。何舒桓听说她买了一套《莎士比亚全集》,也很赞赏,说人就是需要不断学习,多看名著陶冶情操是当代青年人应该有的思想追求。   啊,这是什么样的宝贝父母啊。“我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就是他们的人生信条哇。   不过何如月没忘记打听一个事:“听说明丽也分配到咱们厂了?”   刘剑虹立刻道:“对了,正要跟你说这个。她卫校毕业了,不肯去医院,说医院太辛苦,当护士要三班倒。非要进企业。想来想去,还是进咱们厂算了,毕竟我退休也没多久,还能有个照应。她应该最近几天就会去厂里报到,到时候你一定要看住她,别让她兴风作浪。”   这个表妹可不是自己能看得住的。但为了让宝贝父母放心,何如月还是一口答应。   不过有一点疑惑,何如月没说出口。   宁州是省城啊。宁州的企业比吴柴厂实力更强的多了去了,舅舅在宁州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安排个工作肯定不成问题,怎么就要远远地分配到中吴来。   怕是另有原因。   总之,刘明丽同志绝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知道来吴柴厂究竟是祸是福。   …   愉快的周末很快就过去了。新的一周,要面对更多更繁杂的工作啦!   第二天一早,何如月换上了新买的白色短袖和红色高腰裙,虽然她个子不高,但宽宽的腰封和挺拔的身姿还是显得她亭亭玉立。   别出心裁的,何如月在家中找出一条大红色的丝带,是原身演出时系在辫子上的,何如月将它系在了短袖衬衫的小圆领下,和大红裙子遥相呼应,又别致又可爱。   编了好几天的大辫子也让她腻味透了,况且她手笨,也编不好,索性像在后世一样,轻轻松松将一头蓬松的秀发绾了个丸子头。   出发。   厂门卫那个一条胳膊的师傅,把脑袋都探出来了,大喊着:“何干事早啊。”然后目送她走进了行政楼。   脑袋又缩了回去,嘟囔:“蛮体面的小丫头,怎么梳了个道姑头?”   但行政科的徐秀英显然就要有品位多了。   一见到何如月,徐秀英啧啧啧:“哎呀,这身衣服好看的来。就要年轻小姑娘穿,太时髦了。哎呀,这个头发绑得也好看。像那个……像那个跳芭蕾舞的。”   旁边经过的职工笑着插嘴:“秀英你厉害啊,你还知道跳芭蕾舞的什么样啊?”   “当然知道了,我家老头子带我市政府礼堂看过芭蕾舞演出的好伐。”徐秀英丈夫在市文化局,一提起丈夫,她脸上就自带三分优越表情。   职工更好奇了:“真的啊?听说跳那个芭蕾舞,都露大腿的啊,男的还穿紧身裤,看了害不害臊啊?”   徐秀英撇嘴:“没见识的。那叫艺术!”   然后一转身,慈祥地摸着何如月的丸子头:“就是绑得松了点。不然更加艺术。”   何如月的丸子头,就意外地变成了“芭蕾舞头”,再也没人敢说她扎的是道姑头,因为那不艺术,显得自己没见识。   一通打扫卫生、排队打水等等全部搞定,黄国兴来上班了。   “小何,你去办公室开个介绍信,我们马上就出发,去看守所。”   “要安排车吗?”何如月问。   黄国兴被逗笑了:“你这丫头,年纪小小,派头倒大,几站路的功夫派什么车啊。”   “啊!这么近?我还以为在郊外,要很远呢。”   失策失策。后世的经验基本不管用啊,谁能想到,这年头连看守所都在市区呢。   看守所不仅在市区,而且和市公安局只隔一堵墙。门口有武警战士站岗,看得何如月心里毛毛的。   也不知道是公安局的安排,还是费远舟自己主动,反正黄国兴和何如月来到看守所门口时,费远舟已经在了。   今天的何如月,简直让人耳目一新啊,看得费远舟眼睛都亮了。   “这么早就来啦,还以为你们会下午来。”   黄国兴道:“一堆的事儿,下午还要走访困难职工。”   “工会工作很忙啊。”费远舟说着,不由望了一眼何如月。心想,这位何同志倒是不管怎么忙,都永远神采奕奕。   精气神真好啊。   有市局的同志带着,又有厂里的介绍信,看守所的同志很客气地将他们带到了访客室。   就像影视剧里一样,阴暗的大房间里,一张宽大的桌子,黄国兴和何如月坐在靠外的一面等待。   不一会儿,听见沉重的镣铐声,随着脚步声,咣咣地挪过来。   是重刑。所以重铐。   陈新生已经剃成了光头,原本粗壮的他,这些日子备受内心煎熬,已经整整瘦了两圈,都脱相了。   咣啷啷的镣铐声中,他笨拙地在桌子对面坐下。   还没开口,已经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厂领导,对不起同志们,对不起我老婆……呜呜呜……我对不起小蝶啊!”   黄国兴面容严峻:“知道对不起就好!”   不管怎样,误杀也是犯罪,陈新生就算还是个未经审判的犯罪嫌疑人,在旁人眼里也已经是个杀人犯。不能指望黄国兴对他能有怎样的宽容。   “要不是你老婆也是厂里职工,我真不想来看你!”黄国兴恨恨地说了一句,终究还是生了恻隐之心,“放心吧,你死不了。但还能不能活着出牢房,可没人知道,你有什么要交待的,或者说,家里还有什么困难,需要厂工会帮忙的?”   陈新生缓缓地摇摇头:“我死也好,活也好,都无所谓了。这些天我只有一个念头,跟我女人一起死了算了。我去阴间跟她陪罪。但……但我舍不得小蝶啊……”   见他热泪滚滚,何如月想起陈小蝶平常絮絮叨叨说的话,她能感受到这对父女相互的爱。   “我去过陈新华家了,他们家不愿意收养小蝶。”何如月道。   陈新生脸色变得更加灰败,喃喃地哭:“怎么办。求求你们帮帮小蝶,她成孤儿了,求求你们啊。”   黄国兴看了一眼何如月,叹息一声道:“现在你女儿在何干事家里,暂时由何干事带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想想,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可以收养她的?”   陈新生缓缓地摇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不愿意收养,就实在没办法了。”   “她妈妈那边呢,也没亲戚了吗?”   “有个哥哥,犯了事送到西北农场改造,十几年了,音讯全无。怕是……怕是死在西北了。”   何如月黯然,默默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掉落红包,谢谢大家哦~~   感谢在2020-11-26 23:58:31~2020-11-28 23:0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步青崖、东方有神木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茛 20瓶;君司夜 10瓶;春来山河秀、明月玉米 3瓶;大大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25   其实何如月早就将陈新生夫妻俩的社会关系理了又理。也早就预料到陈小蝶即将面对的悲惨命运。   她转头看了看黄国兴,眼中有祈求。   黄国兴怎会不明白何如月的意思。他们谈过这个话题,他知道何如月想说什么。黄国兴不认识陈小蝶,但何如月对这家人的善意,还是打动了他。   他转回头,望着陈新生,先前严峻的神情略有了些缓和。   “像你家这样的情况,政府不会不管的。厂里会和街道居委会协调,看看是找合适的人家收养,还是送到福利院去。”   突然,一阵镣铐碰撞声响起,陈新生像是拼尽了毕生之力,撞开凳子,猛然跪倒在地:“求你们了,给小蝶找个好人家,不要让她去福利院,求求你们了!求求黄主席!求求何干事!”   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黄国兴和何如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撞得满头是血。   镣铐撞击在地面上,那沉重的声音直直地击在何如月心上。   “你干什么!快起来!”黄国兴惊呼。   两个警察冲进来,一把将陈新生拽起:“干什么呢?情绪这么激动,以后还敢让你见人?”   陈新生嗷嗷地哭着:“不敢了,不敢了,我不激动,求你们让我把话说完!”   望着他血水与泪水一起混在脸上,何如月心中也着实难受。   “警察同志,让他坐下把话说完吧?”   又对陈新生道:“你一定要冷静,你这样,咱们怎么谈话啊。你好好说话啊,别冲动。”   陈新生被扶回到凳子上,脸色灰败而悲凄,望着黄国兴和何如月,喃喃道:“求你们了,求你们给小蝶找个好人家。她可以不姓陈,可以跟别人姓,不要被欺负就好。”   泪水纵横,将他脸上的污迹和血水冲得一道一道。   “小蝶很乖的,她一定会听话的……”陈新生呜呜地又哭了起来,可怜巴巴地哀求,“我家衣柜第二个抽屉里,藏着两百六十块钱,都给你们,都给你们……求你们给小蝶找个好人家……”   黄国兴点头:“知道了。不管怎么判,你都安心改造。政府不会不管的,厂里也不会不管的。”   离开时,陈新生一步三回头,额头流下的鲜血已经糊住了他的眼睛,可从他眼神中,何如月明明白白看到了祈求。   费远舟把他们二人送上了公交车。   上车前,何如月再三关照,等陈新生判决结果一出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厂里。费远舟点头答应。   工作时间,公交车上没什么人,何如月和黄国兴坐在座位上,随着车子的颠簸晃动着。   黄国兴突然叹道:“小何你太容易动感情。做工会工作,是优点,也是缺点。”   “啊,黄主席请指教。我太年轻了,没经验。”何如月态度诚恳。   黄国兴看何如月,就是长辈看晚辈,欣赏且关爱。他语重心长道:“能设身处地替别人想,工作才能做得更细,才能真正服务好职工。但是需要帮助的人很多的,这回一冲动把陈小蝶领回家了,下回呢?你家住得下?”   何如月明白了黄国兴的意思。   他是真心为自己好,并非责怪自己的决定,而是担心会影响到她的生活。   何如月笑道:“谢谢黄主席,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没有多少能力,又是刚刚工作,帮不到多少忙。只是在那样的环境下,我对陈小蝶的处境没法视而不见。”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过,不要总想着自己有三头六臂,要多依靠组织,多研究政策,懂不懂?”   “嗯,记住了!”何如月重重点头,“那就请黄主席多多指导,我会认真学习的。”   黄国兴有点想笑,知道这孩子其实还是一知半解,实在没忍住,低声道:“你啊……工会的经费也是要争取的,懂了不?”   嗯?   哦!何如月突然醍醐灌顶。工会的钱哪来,要厂里给啊!要想更好地解决部分职工的困境,要学会跟厂里“哭”啊!   会哭的孩子才能多吃奶!靠她一个何如月,还真能养着陈小蝶不成?   懂了懂了,慈祥的黄主席,其实也是老狐狸啊。   刚刚在看守所被陈新生的悲凄搞得闷闷不乐的何如月,终于被黄国兴的狡猾逗笑了。   就知道能当上厂领导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黄主席这是提点自己,要充分利用政策去帮助职工,而不是靠一腔热情。   大概是黄国兴有意历练何如月。回到厂里,黄国兴给了她一个区民政局的电话,让她拿了厂里的介绍信,自己去问政策。   何如月也不怵,后世自己干社区工作,这些部门也没少跑。虽然传说中这年代的部门属于“事难办、脸难看”,看她相信,只要自己腿勤嘴甜,就一定可以把陈小蝶的事跑下来。   但眼下还有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如果不去福利院,那合适的收养对象呢?   虽然卢向文和祁梅对陈小蝶十分热心,但帮带和收养,毕竟差着十万八千里。一是陈小蝶到底还有亲生父亲在;二是这年头大家都不富裕,多养一个孩子开销还是很大的。   她也不能将陈小蝶硬塞给人家,更不能利用人家的同情。   想了想,何如月觉得这个事情可以缓一缓再说,要先去一趟民政局,问问像陈小蝶这样的情况,是不是有什么补助政策。   现在上午十点,区政府和吴柴厂就隔一条河,来得及去赶一趟。何如月将介绍信放进她的蛇皮袋小拎包,跟隔壁喊:“黄主席,那我现在就去区民政局一趟。”   “好的,早去早回啊。”黄国兴还是一如即往的和蔼。   说来也真巧,何如月冲到区政府,问了门卫大爷,将将跑到二楼的民政局办公室,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好拎着包回来。   男人是民政局救助科的程科长。一听何如月是来问政策,又看了吴柴厂的介绍信,程科长倒也很热情,说像陈小蝶这样的情况,如果父亲判了刑,母亲又不在世,的确是有补助政策的。到时候可以申请区民政局组织陈小蝶户口所在的居委会和吴柴厂工会一起碰头,商议补助分配。   末了,何如月嘴甜甜地要告辞时,程科长看着这个时髦姑娘说了两句题外话。   “吴柴厂工会的黄主席和周副主席我都认识,你是新来的?”   “是的。我这个月才毕业分配到吴柴厂工会,以后可能会经常麻烦程科长,请多多指教。”   谁不喜欢人美嘴甜的小姑娘啊。   程科长很欣赏:“呵,这才上了几天班,就单独出来办事啦,说明黄主席很器重你。不错不错。我跟黄主席是好朋友,以后有事尽管来,不用客气啊。”   真是没想到,一切居然这么顺利,何如月还以为不跑个十趟八趟,这事不会有眉目呢。   她沿运河走着,望着河对岸绿树掩映中的吴柴厂,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一时间心情也开朗起来,手里的蛇皮袋小拎包甩得高高的,随口哼着小曲雀跃地回厂去。   赶回厂里,差不多正好食堂开饭。何如月回办公室拿了饭盒,赶紧去了食堂。   食堂里像平时一样人山人海。冲去排队打饭的,打完饭端了饭盒找位置的,大呼小叫,热闹非凡。   何如月却发现,自己一进食堂,气氛就有点异常。很多人停下了喧闹,向她投来注目礼,甚至还有你捅我戳相互提醒着观望的。   姐姐我是很艺术,你们要不要这么夸张?   何如月暗笑一声,找了个短一点的队伍排上。   更奇怪的来了。她前面几个女职工突然转身就离开了队伍,排到另一队去了。   另一队明明排得很长啊。   不就艺术了一点,我是洪水猛兽吗?   再环望四周,何如月发现了不妥。换到另一队的女职工固然是一脸鄙夷,食堂里很多男职工也在指指戳戳,还有捂着嘴偷笑的,眼神里十分轻蔑。   明明徐秀英都说自己这叫“芭蕾舞头”了,明明今天早上很多人都在夸她的新裙子好看,不至于半天下来,自己就突然成了时尚异端吧?   正纳闷,一声冷哼传来。   是之前被何如月在食堂扇过耳光的那个保育员,端着饭盒,耻高气昂地走到她跟前,“呸”一声,吐了口唾沫。   “不正经!”保育员恨恨地骂道。   穿了条新裙子就是不正经?何如月柳眉倒竖:“嘴巴不干不净,小心我又扇你!”   “也不知道是谁不干不净,羞死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经验丰富的来。”   “什么意思?”何如月更听不懂了。   但这回旁边没人站出来,那些小青工一时也不在,四周都是捂嘴偷笑的,还有人轻声附和:“就是,太不要脸了。一个未婚小姑娘知道那么多。”   保育员更得意了:“所以帮陈新生带小孩呢,人家把床上的事都告诉她了哇……啊——”   话音未落,保育员已是捂着嘴一声惨叫,她手里刚打的滚热的饭菜,正正地扣在她脸上。   出手的当然是何如月。她冷冷地看着嚎叫的保育员,心里已经明了。   原来自己对费远舟的“性窒息”提示,被泄密了。   保守的年代里,旁人的不解、一时的冷眼,她还能理解,但保育员这种挟私报复的恶毒之言,她一秒钟都不会忍。   “还有什么话吗?一起来啊!”她喝道,“上次一巴掌好了就忘记疼了是吧?再敢到我面前说一个字,这回是泼菜汤,下回是泼开水,你要不要试试?”   保育员脸上烫得又红又肿,一时不敢再喷脏,却又百般不甘心,朝着四周的人吼道:“刚刚你们不也说得很起劲吗?都哑巴了?”   围观很开心,但谁想被泼开水啊。四边的人都不说话。   “我协助公安局破案,知道什么就说什么,我问心无愧!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不用当事人告诉我。就你那猪一样的脑子整天只会盘算乱七八糟的烂事,有这功夫干点正事!告诉你,大学里有门课叫生理卫生,大学里还有你这辈子都没见识过的图书馆,各种外文书籍随便看,各个国家的经典案例怕是你听都没的听过。自己见识少,就拿个白布把头蒙起来,或者一头扎到泔水桶里躲起来,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我堂堂正正,怕个屁!”   人山人海的食堂,此时一片寂静,只有何如月清脆嘹亮的声音在高高的屋顶之间回响。   看似骂保育员没见识,其实却将那些指指戳戳的异样目光都骂了个痛快。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他们的确没怎么读过书,别说外文书籍,就是汉语书籍他们也看不来一本,之前只顾着传八卦痛快,谁能想到人家是在外国书里看来的啊。   见众人都不说话,只有保育员捂着脸嘤嘤嘤,何如月一昂小脸,冷笑:“你们都不要吃饭是吧。我倒是饿了。”   说着,她径直走到队伍最前端,将饭盒递进窗口,响亮地道:“二两饭,一份红烧鱼块,一份小青菜。谢谢师傅!”   也是好笑,队伍前端的人被她的气势震慑,居然自动让出一道路,供何如月插队。   打饭的师傅脑袋探在窗口,看热闹都看呆了,看到递进来的饭盒,如梦初醒:“好好,不客气的!”低下头开始打菜。   今天红烧鱼块,量很足啊。   虽然在食堂扳回声势,但何如月心里很怄,回到办公室,一个人关着门生闷气。   关于“性窒息”这段,是自己跟费远舟私下说的话,她就是怕传出去被人另眼看待,才特意找费远舟私下说,怎么就会传得全厂皆知呢?   何如月想起了一个人……   不!她想起了“一只猴”!   突然她心中雪亮。如果说这事天知地知她知费知,那么起码,这世间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丰峻!   不就是昨天在新华书店腹诽声音大了点吗?   不就是跟你抢书吗?况且我还没抢到。至于把这事宣扬得满厂皆知?   她走到门后,取下挂勾上的小包,掏出钱包,取出十三块钱,放进了裙子侧兜。   而后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向锅炉房走去。   说来也奇怪,香樟树下居然一片寂静。今天小青工们居然没有来午聚?   不管,何如月是来骂丰峻的,小青工在不在无所谓,少几个观众而已。   她走进水泥房,一眼就望见高大的锅炉冲直楼顶,几个工人正在忙碌,拖煤的拖煤,看表的看表。见何如月进来,都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   风机声、锅炉声,以及水汽声和燃烧产生的各种声音交混在一起,锅炉房又热又吵,简直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何如月提高嗓门,大声喊:“丰峻在吗?”   “找谁?”离得最近的一个工人也大声问,显然压根没听清。   “丰——峻——”何如月拢住嘴,大喊。   这回人家看懂了唇形,朝炉顶上指了指。但随即想到,也不可能让何干事爬上去啊,立即羞涩地笑了笑,自己从旁边的一□□上爬了上去。   片刻,丰峻从□□上爬下,全然没有另一位工人的笨拙,还差着一层楼的高度,就轻盈地往下一跳,正好落在何如月身前。   他深深地望一眼何如月,没有说话,反而绕过何如月径直就往门外走。   何如月赶紧跟上去,二人走出门外,在香樟树下站定。   这男人终于不白了,他刚刚应该是在炉顶上修什么东西,满手都是油污,脸上也全是煤屑。   但他似乎不在意,只淡淡解释了一句:“里面太吵,说话听不见。”然后转身就着锅炉房门口的水龙头擦了一把脸,又捏起一块肥皂角,仔细地褪着手。   “还钱吗?不用这么急的。你气势汹汹跑来锅炉房,别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   “你当然犯了事!”何如月吼。   “是你欠我书钱,怎么是我犯事?还是为了罢工的事,厂里打算跟我秋后算账?”   他洗完手,转身望着何如月。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这无耻的男人,居然洗把脸就白了。   “丰峻,别这么无耻。要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罢工这事我也不必帮你们说话!”   无耻?丰峻倒是不否认,成大事者,多少都有点无耻。但我是“怎样的人”?   丰峻略皱了眉头:“你让我有点懵。我怎么了?”   “怎么了?那天我特意把费警察叫出来,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才在厂门外见面谈话。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外传,转头就宣扬得全厂都知道,你背信弃义!”   何如月越说越气,狠狠地加了一句:“你个垃圾!”   “全厂知道什么了?”丰峻突然脸色一凝,“陈新生老婆的死因?”   “对啊。现在全厂都知道是我提醒警察的,你开心了?食堂吃饭都没人愿意跟我排一队!”   说到最后一句,何如月突然就委屈了,鼻子一酸,好家伙,差点就哭了出来。   她猛地一吸鼻子。我何如月就不是个爱哭鼻子的人!   “不是我说的。”丰峻突然道。   素来清冷如星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点点真诚。   可何如月半个字都不信,除了他还会有谁?这人就是个垃圾。一个在部队犯事、在厂里闹事的垃圾。   哪怕他热爱文学、知道毛姆。他也是个垃圾!   “对你这种争强好胜不择手段的人,我就不该对你们有一点点的同情!”   丰峻清冷的眸子里,瞳仁猛然收缩。他逼近她,低声道:“何如月,我再说一遍,你的事不是我说的。而且你现在的样子让人讨厌。别以为你读了名牌大学,你来历非凡,你就比这里的人更优越。小心栽跟头!”   何如月心中一凛。或许是心虚,她竟然觉得丰峻有所指。   “我栽不栽跟头不劳你费心。麻烦你以后嘴巴闭紧点,别在背后说三道四!”   丰峻突然一声冷笑:“你爱信不信。”   说着,竟然抛下何如月,转身就走了。不是回锅炉房,而是向车间深处走去。   是去找他的马仔们商量对策了吗?何如月朝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还钱。   不,绝不追上去。那就太没气势了!   大不了下次再还。反正我何如月绝不是欠债不还的人!   总装车间门口的车棚里,丰峻正和刘德华说话。   “厂里有何干事的传言?”丰峻问。   “哟,老大,你今天一直在炉顶上,我们都没机会跟你说。食堂又干架了,这何干事跟食堂犯冲啊。”   “说来听听?”   刘德华蹲在地上,一边吸着烟,一边将食堂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丰峻听。   丰峻眯起了眼睛,嘟囔:“垃圾……”   “啊,老大骂谁?”   丰峻却没解释,想了想道:“两件事,你办一下。第一,去打听这传言是哪来的,最早的源头是哪里……”   “啊……全厂两千多号人,这怎么查得出……”还没说完,看到丰峻冷冷的眼神,“是,老大,我这就去查。”   丰峻并不凶狠,只是淡淡的,但坚定:“你有这本事。我相信你。”   “谢谢老大,老大请说第二件。”   “和戴学忠他们,分头去散布些消息,就说京城和海城的大学,本来就都学这个。让他们知道厂里这些垃圾多没见识。”   “行。”刘德华扔了烟头,用脚尖碾灭,又好奇地问,“京城和海城的大学真的都学这个吗?”   “嗯。”丰峻敷衍。   刘德华一脸神往:“怪不得都要拼命考大学,大学真好啊,还学这个!”   嗨,出息……   临了,丰峻又关照:“打听到源头,立即来告诉我。”   刘德华蔫坏蔫坏,贼笑道:“老大对何干事很上心啊,莫非……”   “放屁!”丰峻骂道,“明天下午又要去工会开座谈会,听说今天厂部又在研究新的分配方案,何干事给了很好的意见。不帮她办点事,她会向着我们?这叫瓦解敌人内部,你懂不懂?”   “老大高明啊!”刘德华由衷赞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8 23:02:05~2020-11-29 20:5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26章 26   别看刘德华蔫,人家蔫得挺有章法。   回到车间里,刘德华是真没闲着。在车间里干活时,一眼瞅见傅建茗拿个小本子在登记什么,就凑了上去。   “傅同志,你可真忙。人家大学生都不下车间的,你怎么要下车间啊。”   “学的专业不一样啊。”傅建茗一边回答,一边也没停手,还在写着。   傅建茗就是何如月头天上班去找她盖章的那名贫困大学生。讲真,他当初去找何如月,的确是听说工会来了一位新人,他一琢磨,要不死马当活马医,去试试?   这一试,还真盖上了章。   他心里对何如月很感激,还特意去厂后边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采了一包桑葚,悄悄送给何如月表达谢意。   刘德华找傅建茗没别的,他坏着呢。他心想老大也没上过大学啊,大学里学不学生理卫生,老大真知道?   他倒也不是想拆穿老大什么,就是单纯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想知道老大是不是会为了何如月故意编造些什么。   “为什么都是大学生,你上个月就来上班了,工会的何干事这个月才来啊?”   傅建茗就是个老实孩子,哪知道刘德华心里这些弯弯绕:“这个看自己的,只要在期限里,哪天报到都可以。我这不是想早点工作早点赚钱嘛。”   刘德华凑得更近了,表情变得有点猥琐:“问你个事……”   “什么事?”傅建茗不解。他就算下车间,也是实习期,不会在车间长久,所以和小青工们不算混得特别熟,小青工们不怎么带他玩,而他也有些扭捏。见刘德华今天这么套近乎,终于觉得大概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傅建茗终于打起了精神,警觉地望着刘德华。   “大学里有没有一门课,叫生理卫生?”刘德华小声问。   傅建茗一愣:“这得看什么专业吧,我学的工业,好像……”   还没说完,刘德华已迫不及待:“那何干事是什么专业啊?”   傅建茗心里顿时明白了刘德华的用意。   他当然也听说了食堂风波。午饭过后,总装车间工余休息时都炸窝了。陈新生这种离奇的案件,集凶杀、猎奇、香艳、破朔迷离于一身,吴柴厂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爆炸的新闻,这舌根能嚼半年。   尤其是这案件还涉及到工会的何干事,傅建茗就留了个心眼,多听了几句。   听那些工人的意思,他们也吃不准何干事大学里到底学了什么,反正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刘德华是跟自己套话来了。   傅建茗不动声色道:“我也不知道何干事学的什么专业……”   话音未落,旁边又有几个人听到“何干事”三个字,哧溜一下就滑了过来,两眼放光:“在讨论什么?是不是何干事学生理卫生的事?”   刘德华骂:“你们几个赤佬耳朵这么尖,老子悄悄问傅同志,你们就来插一脚。”   傅建茗笑道:“我们在大学里要学很多课程,专业不一样,学得也不一样。何干事如果不是学的工业,那上生理卫生课也不奇怪啊。而且大学生也不是只学自己专业的东西,我们每周都去图书馆借书看……”   “我们厂里也有图书馆啊,怎么没有这种书。”   傅建茗被逗笑:“咱们厂图书馆才多大,而且都是市面上常见的书。大学图书馆可不一样,很多藏书,外面根本不流通的。而且你们说的那个,属于医学领域,咱们厂图书馆会有医学领域的专著?”   刘德华挠头:“好像看到过一本治脚气的书。”   旁边的人狠狠拍他脑袋:“别丢人,治脚气挖鸡眼,也好意思叫专著!”   傅建茗忍住笑,尽量作权威状:“大学图书馆就有,很多各个领域的专著,哪怕和你的专业没关系,只要你想学,也都可以查资料学习的。”   刘德华吐吐舌头:“没想到何干事还喜欢学这个……”   到底是大学生,旁边又围了好些人,显然都认真在听,傅建茗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某种责任。   他正色道:“就算何干事是图书馆看来的,也只能说明她读书多、知识量大。这些东西在研究者眼里,就是十分正常的东西,没有那么神秘,也没有那么羞耻。就像外国人画的油画,很多不穿衣服的裸.体肖像,人家就叫艺术。不能用世俗眼光去看的。”   刘德华又蔫了,愁眉苦脸:“懂了。你们大学生看生理卫生,叫学习,我们看这些就叫搞黄色。画家画不穿衣服的叫艺术,我们画就叫耍流氓。他娘的,这么不公平的。”   旁边的工人哄堂大笑。   “本来就是。人家大学生就可以坐办公室的,咱们只能在流水线。”   “特么的刘德华你这小崽子就算画个穿衣服的,我也觉得你在耍流氓。”   “谁说不是啊。他在家听广播里说书,都只听潘金莲调戏武松那一段。”   刘德华豁地站起来:“嗨,你们这帮家伙,好像你们不听潘金莲诺。”   众人打闹着散开,有几个同一工段上的,还一边干活一边讨论。不过经由傅建茗这么一说,大家都确定了,人家大学生跟自己真不一样,不能用自己的老思想老眼光去看人家大学生啊。   这结论经由刘德华以及几员大将不遗余力地传播,到下班时候,吴柴厂每个车间几乎都已经达成了共识。   那就是,我们的何干事,是最有见识的何干事!是能运用自己大学所学到的知识帮公安局破案的何干事!   当然还是颇有几个内心阴暗的人暗绰绰嘲笑,但面对戴学忠们拎起的拳头,也都乖乖闭嘴了。   何如月心态倒还好。中午将丰峻骂了一通,心里的恶气出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在下午的忙碌中也丢到了九霄云外。一直到快下班时,门口期期艾艾站了个女人,何如月才又想起了这件事。   女人就是那个贱嘴保育员。   她的脸已经上了药,还看得出些许红肿,眼神畏畏缩缩,站在门口:“何……何干事,我能进来吗?”   何如月并不打算跟她搞什么世纪大和解,淡淡道:“什么事?”   保育员哭了:“我嘴贱!我惹何干事生气!以后我再惹何干事,不用您动手,我自己修理自己!”   说着,她竟然抡起胳膊,抬手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声音又脆又响,还伴随着吃痛的尖叫。   隔壁几个办公室听到动静,已经跑过人来看。什么团委、宣传科、政工科……一见保育员在扇自己耳光,都惊呼起来。   “你干嘛,快回去!”   “什么情况啊这是?又来升什么堂?”   有人已经认出了保育员:“是你啊,你是来给何干事道歉的吧?”   “不是我说。你嘴也真脏,三番两次的,何干事惹你了?你就不放过她?”   保育员哭得披头散发:“我错了,我就是来认错的……呜呜呜……我也得到教训了。但是何干事不原谅我……呜呜呜……”   本来何如月还考虑是不是给个台阶,一听这话,好家伙,恶人还先告状了。   不好意思,本姑娘从来不接受道德绑架。   她起身,走到门口,望着保育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良心发现来道歉。但我更觉得你不是真心来道歉,我都没说话,你就给我扣什么不原谅你的帽子……呵呵,别欺负我年轻,这招我不吃的。”   保育员以为自己在众人面前卖个惨,何如月就会不好意思,顺便就原谅自己,没想到她居然软硬不吃。   “哇”一声就嚎起来:“何干事你不能这样,你要不原谅我,我工作都要丢了啊!”   旁边同事一听,奇怪了:“你固然是有错在先,但何干事也不能丢你工作啊,这什么情况?”   还是跑上来看热闹的劳资科同事,一眼就瞧明白了。   “她临时工啊。也就是她丈夫在咱们厂当工人,她才进厂当了个临时工。难道是惹事生非太多,托儿所不敢用她了?”   众人看着何如月,知道这个小姑娘虽然扎着“芭蕾舞头”很艺术的样子,其实暴脾气,都不敢多嘴。还是二楼跑上来的徐秀英,自觉跟何如月关系亲近,上前拍拍她肩:“大人不计小人过,这种人不必放在眼里,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何干事你当她是个屁,让她滚了吧。”   何如月笑道:“徐阿姨说得对,的确没什么原谅不原谅。她丢不丢工作,根子不在我,而在她刻薄恶毒、心理极为阴暗。这样的人放在托儿所,谁家孩子敢给她带?孩子不是吃饱穿暖就好,要讲人品的。三岁看看,到老一半,是吧?”   果然一番话一说,围观的行政干部里好几个都变了脸色。   有人按捺不住,当即对徐秀英道:“秀英,托儿所是归你们行政科的吧,也不能是个职工家属就进托儿所啊。托儿所这么重要的地方对吧?这种人,我孩子不敢给她带的啊。”   徐秀英有点下不来台,一脸不耐烦:“不就一个保育员,明天就安排她去别的岗位。”   又向保育员挥手:“好了快回去吧,明天等通知,别在这儿丢人了。”   谁知保育员惊恐不定,却不为换岗的事,而是盯着何如月:“那你是原谅我了啊?啊,何干事你是原谅我了啊?”   何如月心中一动,发现事有蹊跷。   她似乎太在意自己是不是原谅她,难道我何如月不原谅她,她就过不下去了?这是被谁威胁了吗?   原谅你?不可能的。何干事要随便让你这么惹完就收手、还不带走一片云彩,就不叫何干事。   何如月冷冷一笑:“第二次败坏我名声了吧。第一次你要是吃了教训,就不会有今天第二次。可见你根本就是个不吃教训的人。我怎么知道今天原谅了你,过几天你又会翻什么花样?”   “不会不会,这次保证不会了!何干事你相信我!我都不当保育员了……呜呜呜……”   何如月心想,你当不当保育员关我屁事:“总之,不可能。要我原谅你,得看行动,半年一年后,这厂里没人说我不正经、没人说我不知羞耻,我才能决定是不是原谅你。”   保育员见实在没有希望,捂着脸呜呜地走了。   彼时已经快下班,厂门口已经挤了很多“奥运选手”,见到保育员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从行政楼出来,都指指点点看热闹。   楼上的行政人员还反过来安慰何如月:“何干事别生气的,他们懂个屁。闲话嘛,也就两三天的事,厂里再闹一个新闻,立刻就都追别的新闻去了。”   何如月咯咯地笑了。她是真没生气,保育员这种人,还不值得她生气。倒是同事们说的话很有意思,很有后世舆情热点的意思啊。   也有孩子在托儿所的,更关心保育员的去处,追着徐秀英问:“你打算把那女佬换哪里去啊?”   徐秀英一挥手:“三分厂缺个扫厕所的,让她扫厕所去。”   三分厂那个远啊,离市区十几里路呢。这保育员真是……工作虽然保住了,但往后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没办法。不懂珍惜,就这下场了。   众人散去时,何如月心里只想一件事:是谁给了这个保育员压力?她为什么会跑来自打嘴巴求原谅?   这吴柴厂盘根错节的,真的水蛮深的啊。   下班走出厂门时,独臂门卫师傅又伸出了脑袋:“何干事下班啦!”   今日份的热情,一点也没有消减啊。   何如月也欣然回应:“下班啦,师傅再见!”   独臂师傅摇着蒲扇,挖了一口西瓜,跟旁边闲聊的另一位工人道:“瞧瞧,大学生!牛啊!能帮公安局破案啊!”   嘿,你当初说人家体面丫头要被熬死的呢?这还越熬越牛了呢?   …   “牛大学生”何如月同志昂首挺胸,一路吸引着男青年各种羡慕爱慕仰慕的目光,终于回到了孙家弄。   “祁阿姨,我来接小蝶啦!”   陈小蝶应声跑出来,像往常一样,欢欢喜喜接过何如月手里的两份饭:“我拿回去!”然后跑回了何家。   屋里的祁梅却没声音,围着煤球炉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何如月也像往常那样:“谢谢祁阿姨,小蝶今天没给你添麻烦吧?”   “如月,你进来一下。”祁梅突然道。   何如月一听,这声音有点不对啊,便走进屋里:“什么事啊,祁阿姨?”   她望见祁梅极快地用围裙擦了擦眼角,然后转身过来。   “如月,以后不要叫小蝶过来了。”   何如月一愣:“小蝶惹你生气了吗?”   祁梅摇摇头。不说话。眼眶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挡文《穿进地摊文后我全家都反派》求收藏~~   齐馨穿进八零年代一篇狗血虐文,眼睛一睁就遭遇退婚。最心爱的男人和小白花火速领了红艳艳的结婚证,还口口声声“不爱江山爱美人”。富家娇女又怎样,齐馨还不是贪婪奇葩的恶毒女配;时代新贵又怎样?五个哥哥还不是仗势欺人的全员反派。   齐家兄弟:为了小妹开心,让我们齐心协力整垮宋氏吧!   齐馨:最让我开心的不是毁掉宋氏,而是让它变成齐氏。   变成齐氏?那是不可能的。宋致远冷笑,我才是宋氏掌舵人,那个眼里只有女人的臭小子继承那几间破厂房也好意思叫“江山”?   某天,宋氏集团招了一位女秘书,聪明能干还善解人意。   宋致远按下齐馨照片:把新来的女秘书安排到总经理办公室。   半年后,臭小子宋家明指着女秘书的鼻子跳脚:“齐馨,不要以为讨好了小叔就能让我屈服,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你!”   宋致远:“没礼貌,叫婶婶。”   齐馨看着名下两大集团:“宋氏搞实业、齐氏做餐饮,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第27章 27   何如月确信,祁梅绝不会是因为陈小蝶吃了她家的饭。   这些天何如月每每提起要把厂里的补贴给祁梅,祁梅总会把她骂走。   祁梅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   可她今天红了眼眶,似有难言之隐,何如月就真的揪心了。   说实话,何如月一直觉得最完美的结果就是卢向文和祁梅收养陈小蝶。这样,陈小蝶可以得到好的教育和照顾,卢家夫妇也慢慢走出丧女之痛,过正常而简单的家庭生活。   但陈小蝶的补助还没定下来,她不敢提这事。也很担心自己主动提,卢家会碍于情面。   这应该是相互选择,而不能有丝毫的压力。   何如月拉着祁梅的手:“对不起祁阿姨,我知道这些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我不对,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难处……”   可祁梅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如月,别说这些了。阿姨从来没觉得小蝶是个麻烦,阿姨有苦衷。”   何如月点点头:“无论如何这些天都谢谢你。”   说着,她想到今天的遭遇,突然就明快起来,“对了祁阿姨,我今天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看守所,一个是区民政局。”   “看守所?去看小蝶的爸爸?”祁梅警觉起来。   “是的。他说生无可恋,唯独放不下小蝶。唯一有抚养条件的亲叔叔不愿意抚养,还有个十几年都沓无音讯的舅舅、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更不可能抚养。”   “那……小蝶怎么办啊……”祁梅不安地搓着手。   “所以后来我去了区民政局,等小蝶爸爸刑期确定,居委会和厂里会协商出一个补助方案的。小蝶要么去福利院,要么找好心人收养。不过小蝶爸爸肯定是舍不得让小蝶去福利院的。”   说话时,何如月暗暗留意着祁梅的反应。   祁梅却转过身,拿起锅铲在热锅里搅了搅,背对着何如月,低声问:“陈家真的没有亲戚会来抢小蝶吗?”   何如月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祁梅今天的反常来自何处。   她哪里是嫌弃小蝶,分明是在朝夕相处中,发现自己和小蝶产生了感情。她经历过了一次生离死别,生怕自己再一次面对失去小蝶的痛苦。   所以她意识到自己对小蝶的喜爱后,她害怕了。   何如月叹道:“小蝶在孙家弄住了快二十天,真有亲戚想抚养她,早就来领人了。可现在,别说带她走,就是来看她一眼的都没有。”   “嗯。”祁梅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回头,一直搅着锅里早已烂熟的菜。   “那……祁阿姨,我先回去了。”   “嗯。”祁梅的声音更小了。   何如月回到自己家,桌上已经放好了热腾腾的饭菜。陈新生没有说错,陈小蝶真的又乖又懂事,家中的变故更是让她显得比普通小孩更乖巧。   吃晚饭时,何如月夹了一筷子肉丝放在陈小蝶碗里,假装不经意地问:“今天在祁阿姨家干嘛了?没淘气吧?”   这是日常问话,陈小蝶不疑有他:“没淘气。我帮祁阿姨晒书,卢叔叔有好多好多书,我都看不懂,祁阿姨说,等我再多识点字就能看懂。”   “表扬小蝶。能帮大人做事。”何如月笑呵呵地,又问,“祁阿姨还说什么了?”   陈小蝶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就是……祁阿姨今天问我,愿不愿意当他们家的人……”   何如月的心顿时揪了起来。   原来根源在这里!   “你怎么回答的?”何如月不动声色,还是笑吟吟的。   “我说我有爸爸,等爸爸从公安局回来,就会来接我的。”陈小蝶突然不安起来,“姐姐……我是不是说错了?后来祁阿姨偷偷回房间哭了。我是不是伤她的心了?”   何如月望着陈小蝶惶恐的小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梅对陈小蝶再好,她心里还是会惦记着亲生父母。她毕竟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只有最简单的想法。不会权衡利弊、没有虚荣之心,这才是一个纯粹的孩子。   “你没错,小蝶。”何如月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祁阿姨看到你,就想起她自己的孩子,所以哭了。”   陈小蝶低声道:“我知道,祁阿姨的孩子死了。像我妈妈那样,去了另一个世界,再也不会回来了。”   其实陈新生的结局又何尝不是“去另一个世界”。就算他还活在这世上,他的刑期也会很长,他服刑的地方也会很远。他不可能来接陈小蝶回家啊。   可这些话,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陈小蝶已经够可怜了,让她暂时先有个念想吧。   晚上,等陈小蝶洗完澡,何如月把白天的衣服都摁进了澡盆。到了这里,何如月也学会了节约用水,像弄堂里其他人家一样,洗澡水不会直接泼掉,而是用来洗衣服。   刚拿了搓衣板打算开工,听见在门口玩的小蝶喊:“姐姐,卢叔叔找你!”   准是为了祁梅的事来的。何如月赶紧回喊:“快请卢叔叔进屋。”   卢向文摇着一把折扇进来:“如月洗衣服呢。”也不待何如月招呼,自行在旁边的竹椅子上坐下。   “卢叔叔找我有事吧?”何如月拿毛巾擦了擦手,认真地望着他。   卢向文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要和你谈谈,像大人一样的谈话。”   从小,卢向文和祁梅看着何如月长大,何如月也看着他们结婚,搬到孙家弄来当邻居,又看着祁梅怀胎十月,生下漂亮的小妹妹。   她尊敬卢向文夫妇,就像尊敬长辈那样。   现在她长大了,这是卢叔叔觉得她何如月,可以扛事了。   何如月点点头,朝门口喊:“小蝶,我和卢叔叔说话,你在门口玩啊。”   “好的——”门外传来陈小蝶的声音。   卢向文终于安心,长长地叹息一声:“祁阿姨说明天不让小蝶去,不是真心话,如月你别放心上。你白天要上班,小蝶一个人在家怎么行。祁阿姨现在后悔得很,觉得自己意气用事了。”   何如月略有犹豫,还是觉得态度要敞亮点:“卢叔叔,我其实很理解祁阿姨的想法。回来我问了小蝶,白天祁阿姨问她,是不是愿意当你们家的人,小蝶说在等爸爸回来。这话伤了祁阿姨的心。”   卢向文黯然,半晌才低声道:“这祁梅,也太着急了。小孩子的心是要慢慢捂热的,现在去问,岂不是白白地惹自己伤心。”   何如月心头一热:“卢叔叔,你和祁阿姨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真的。”   “哎!”卢向文湿了眼睛,缓缓摇了摇头,“善良有什么用。好人有好报吗?还不是两个人孤独地过着日子。孤独地……”   他哽咽了,“走向死亡”四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他们还不到四十岁。这四个字对他们来说太沉重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卢向文和祁梅,又何尝愿意在无尽的思念中度过余生,他们也想挣扎出来,过新的人生。   “卢叔叔别这么说。好人就是会有好报的!”何如月坚定地。   卢向文抬起眼睛,深深地望向何如月:“听说,小蝶唯一的亲戚也不愿意抚养她,如果小蝶爸爸坐牢,她会去福利院、或者找适合的家庭收养,是吗?”   “是的。”何如月清晰地回答。她知道,一定是祁梅和卢向文商量过了,将何如月今天说的话跟卢向文说了。   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卢向文深吸一口气:“如月,卢叔叔拜托你。如果到时候小蝶需要找人家收养,请优先考虑我和祁梅。”   他没有说“你卢叔叔和你祁阿姨”,他说“我和祁梅”。   这的确是一场成人之间的对话。   “好!”何如月重重地点头,像是许下了一个庄严的承诺。   …   果然如厂里人所说,下一个热点一来,上一个热点就过时了。   第二天何如月上班,发现自己的“芭蕾舞头”和帮公安局破案这两件事,都不约而同过时了。   厂里出了大新闻,让全厂职工都欢欣鼓舞的大新闻。   吴柴厂新研制的S195型柴油机荣获国家颁发的金质奖章!   要知道这是全国农机产品第一次荣获国家金质奖章,是吴柴几代人的梦想啊!   大红横幅挂起来了,厂区的大喇叭喊起来了,宣传科的同志当即就提着一盒粉笔要去把厂门口的黑板报全换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当然,大部分职工私下打听的都是:会发多少奖金?   工会办公室在经历了早间喜庆时段后,黄国兴想起了今天的一项重要工作。   “小何,你去问问许厂长,今天的青工座谈会还开不开?”   上周六说好三天之后原班人马继续座谈,可不就是今天。而且几个相关科室加班加点地研究,据说几套方案都已经呈过厂部会议,效率非常高。   但今天厂里迎来这么大的喜讯,搞不好这些厂部领导都要去局里接受表扬,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和这些青工搞座谈哦。   但到许波办公室一问,许波居然一脸诧异:“开啊,为什么不开?”   何如月也没解释,只笑道:“行,那我们工会就按原计划准备,并且提醒各部门准时参加。”   见她急匆匆要走,许波却挥了挥手:“小何过来,有话问你。”   许波是厂领导中的少壮派,颇有抱负,但大厂长和书记也正值当打之年,就像两座大山,坐镇吴柴厂之余,其实也阻断了其他人上升的通道。许波暂时看不到什么出头的机会,正谋求“曲线求国”。   简单说,就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在吴柴厂独辟蹊径搞搞动作。   现在全国上下都讲改革、讲创新,他要能在自己分管的条线上改革成功,那就是他的成绩、他的资本。吴柴厂没机会,但机械局有的就是急需寻求突破的企业,以他现在的级别,调个单位就一定是当头把手。   许波指了指办公桌跟前的凳子,示意何如月坐下,然后道:“这回谈判,两个人让我刮目相看,一个是锅炉房的丰峻,另一个就是何干事。”   一听许波竟然把自己和那个“垃圾”放一起说,何如月就满心不服气。连被“刮目相看”都没法让她兴奋起来。   “谢谢许厂长!”虽然意兴阑珊,但还是要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这年头的人,纯真的啊,许波果然被她的演技给骗过,开始他的“演讲”。   “你们一个是特种部队,一个是‘天之骄子’,都是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优秀人才。当然,丰峻在部队犯了点错误,影响了进步,暂时在锅炉房锻炼……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身上有一种时代青年的新风貌!”   新……新风貌?   就那个锅炉煤灰都涂不黑、喜欢带头闹事、还喜欢背后阴人的大嘴巴?对了,他还说自己不靠工资生活,谁知道是不是干什么投机倒把的事……   他也配叫新风貌?还没我家的煤球新!   何如月腹诽着,却见许波的“演讲”暂停了,正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   显然,需要自己给点反应和刺激。   鼓掌是不可能,太假了。何如月笑道:“许厂长过奖啦。其实那个丰峻……说话挺不客气的,多亏许厂长能倾听职工声音,也没有责怪他态度嚣张,许厂长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啊!”   本来是想插丰峻一刀,没想到,许波着重听了夸自己的那部分,而且还听得眉开眼笑。   “年轻人嘛,尖锐一点能原谅。他说的挺好,制度才是最有力的保障。不少老企业,为什么没能搭上改革的第一班春风,就是不重视制度的改革,一个人说了算,不讲民主,随意性太大。你看咱们厂,这回都拿下了国家金质奖章,这就是咱们吴柴厂的活力所在。当然了,我对何干事的建议也非常认可。不过……我想问问……”   许波的声音变小了:“何干事是不是在家听了何总工什么建议啊?哈哈,何总工的退休是咱们吴柴厂的一大损失啊!”   切,什么意思?这是怀疑我亲爸何舒桓在遥控指挥我工作?   当然,能当上领导的,脑子一般都要比常人多好几个拐弯,许波这么想,何如月也没觉得意外。她不卑不亢:“我外婆生病了,爸妈都去宁州照顾,已经一个多月了。我倒想听听我爸的建议,可惜听不着啊,哈哈。”   “哈哈!”许波也跟着笑起来,解嘲一般的,彼此心照不宣。   而后,他往后靠去,靠在了椅背上,双臂在胸前交叠抱起,笑着:“小何,我给你透个底。小青工们不是头一回闹,厂部为了奖金分配也开过好几次会,都没能拿出一个妥善的方案。其他兄弟厂,我们也去取过经,嗨,别提了,那制度还不如我们厂。”   “咱们吴柴厂本来就是机械局下属企业的排头兵,人家不如咱们也很正常嘛。”何如月打哈哈。   “但你的提议就让人耳目一新!”许波眼中有光,是真诚的赞赏。尤其当他得知这个建议和何舒桓没有关系之后,他就更对何如月刮目相看。   确认过眼神,是可以培养的人。   而且那天何如月搞的“席卡”,也让许波印象深刻。至于半路杀出个周文华来抢功劳,许波只把他当小丑。   “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许波问。   哎,最近关心何如月大学专业的人很多啊,还好许波是问的“真专业”。   何如月认真回答:“企业管理。”   许波点点头,感叹:“的确是企业需要的人才。看来大学里教的东西,是真有用啊!”   但领导的夸奖,向来是别有深意的。   话音未落,许波又话锋一转:“当然了,你的提议虽然让人耳目一新,到底也还有很多不成熟之处。这不怪你,你才来厂里几天啊,对很多历史情况不了解。昨天我和财务、劳资他们几个科室加班到很晚,拿出了一套初步方案,下午会议上会拿出来跟大家商议。”   “许厂长为了这次座谈如此耗心耗力,真是让人没想到啊。”何如月附和。   “这也是我的职责所在嘛。以后啊,我要跟小何这样的名牌大学生多聊聊,多学习先进的知识,哈哈。小何你有什么好的想法,也欢迎及时和我沟通,千万别藏着掖着啊。”   何如月心中一动,似乎觉得自己摸到了许波的一点点脉博。   这场攻心的谈话,主题无非就是两个。第一打探何如月的建议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主意,第二就是拉拢何如月,想让她继续出主意。   所以这位年轻的副厂长是要利用自己吧?   不在意。只要全厂职工能得到实惠,自己被利用一下,也说明自己有价值。   唯一让何如月不爽的,就是许波居然也觉得丰峻有价值。   …   下午开会,还是上回的座位,也还是上回的席卡。   但是周文华没有来,人家十天病假还没休完,也怕黄国兴再当面怼他。还有财务科,这回出席的是大科长,足见厂里对这次座谈十分重视。   丰峻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在所有青工都按自己位置坐下之后,他宛若红毯上的压轴明星,姗姗来迟。手里还拿着一本笔记本,上面夹着一支十分漂亮的钢笔。   太不“青工”了。   这笔记本是皮封面的,比在场所有人员的笔记本都高级。又见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拔出笔帽盖到另一头,这英雄钢笔,笔尖是金色的。   这是市面上最贵的那种。   丰峻坐在长桌的另一头,是列席代表的位置,所有人都离得他远远的,没人注意到这个“嚣张”的青工正拿着“嚣张”的皮本子,用着“嚣张”的英雄金笔。   但何如月就坐在拐角处啊,她和黄国兴之间原本有个周文华的位置,周文华没来,何如月也没坐过去,而是依旧坐在这个“会议纪录者”的位置。   这个位置紧挨着丰峻,是最近的一个。所以何如月一眼就望见丰峻在“炫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丰峻居然迎着她仇恨的目光,浅浅地笑了一下。   我去!这男人,平时冷漠疏离也就罢了,怎么笑起来居然还有点害羞的样子?是因为生得白吗?   这异常优越的面部骨骼,这好看的四十五度仰角,这完美的下颔线……   留个长发去唱摇滚吧,会迷死一大票姑娘的。   但不包括我何如月。   我,何如月,早就穿过你虚伪的外表,看透了你无聊的内心。   何如月翻了个白眼,从容地收回自己的视线,并且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黄国兴那边挪了挪。   和某些“列席代表”保持距离。   黄国兴宣布座谈开始,许波率先发言,当然首先就是宣布了吴柴厂荣获国家金质奖章的喜讯,会议室一片热烈的掌声,气氛瞬间被带动起来。   然后就是一番动员和鼓舞。   许波在那边说得唾沫横飞,何如月却知道,这一段全是套话,无须记录。加之不远处坐着那个讨厌的大嘴巴,何如月便侧过身子,低着头,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在上面画小人。   一张小纸条,悄无声地传了过来。   何如月眼见着手下多出个小纸片,立刻抬头去找,却见丰峻的手正慢悠悠地收回去。   他是故意的。   以他的身手,若想收手,一百个法子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虽然讨厌这个人,但何如月还是好奇,不由低头看去。却见纸条上是几个漂亮的字:“你很记仇”   真会反咬一口啊。何如月将纸条反过来,刷刷刷写下一行字:“请用你名贵的钢笔写点有意义的文字”   纸条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何如月故意弯着左手胳膊,然后将右手从左手胳膊下伸出去,悄悄地将纸条弹了回去。   片刻后,轻轻地“哧”一声,何如月听见了撕纸声。这声音很细微,淹没在许波洪亮的演讲声中。   是丰峻怒极,把纸条撕了吗?   何如月心中升起胜利的狂喜,甚至想转头看看这个男人盛怒的模样。   他总是清清冷冷的,虽然清冷之下有着捉摸不透的攻击性,但他从来没有表现出失态。何如月想看到他失态。   何如月左手抵额掩护,悄悄地转头去看。没想到,正正地对上丰峻的眼睛。   屁个盛怒啊!   这男人似笑非笑,表情甚至有几分挑衅。   然后,又递过来一张纸条。   原来他是在“名贵”的笔记本上撕纸呢。   “我没那么无聊”   何如月看到纸条上的字,微怔。这是什么意思?他想说那事不是他散布的?   刹那间,何如月有一丝丝的动摇。但随即她又醒过神来。凭什么相信他?他本来就是锱铢必较之人。而且别忘了,他之所以从特种兵变成烧锅炉的,就是因为在部队里犯了错误啊。   最最重要的,在这样的年代,他怎么可能用这么高级的东西?他的消费和他的收入显然不成正比。   综上,丰峻这个男人,秘密太多,极不可信。   何如月当即又写了一行字,这回都懒得翻面,直接写在了丰峻几个字的下边。   “传纸条就很无聊。不仅无聊,而且幼稚!”   何如月把感叹号写的特别大,突出自己的蔑视。   果然,丰峻安静了。   他拿到纸条,认真地看了看,夹进笔记本里,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座谈,虽有暗流涌动,表面却还算平静。   财务科科长宣读了奖金分配新方案的征求意见稿,何如月发现,与之前自己的提议相比,还增加了一条重要的内容:考核的第一步,首先是以车间为单位进行。   奖金将按各车间的贡献、生产量和生产效益进行初步分配,凡车间出现违法乱纪、责任事故和严重生产质量问题,车间奖金总额将整体打折。   这条看似不起眼,其实暗藏玄机。   整个部门的利益将被捆绑在一起,谁要是拖后腿,怕会被其他职工打到不能自理。   丰峻的眉心突地一跳。   他洞悉了玄机。   这条很聪明,一下子就将青工们的罢工划到其他职工的对立面。   以前他们闹罢工,其他职工最多侧目而视。以后就不一样了,哪个车间有人参与闹事,整个车间陪绑,全车间奖金打折啊。   丰峻皱了皱眉,想要说话,突然发现身边的“战友”们都喜形于色。   他们很开心,很满足。因为新方案可以让他们拿更多的奖金,只要他们干得足够多、足够好。   丰峻顿时了然。   他们罢工的目的从来不是争取话语权,而仅仅是争取眼前的利益。   丰峻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人性的认识比在场所有的人都更加充分。   比别人站高5层,别人会羡慕你;比别人站高10层,别人会仰望你;比别人站高100层……   抱歉,没人看得到你。只有孤独和绝望会笼罩你。   丰峻的嘴角浮现微笑,反驳的话终于没有说出口。   会议室里群情沸腾,所有人都在为新方案而激动,没人注意到丰峻表情的变化。   只有何如月。   她确定,丰峻发现了奖金打包的玄机;她更确定,丰峻在片刻中做出了权衡。   这男人,不止无耻,简直可怕。   戴学忠已经急不可耐,低声问丰峻:“老大,这方案听上去不错啊!”   丰峻缓缓的点头:“是不错。”那神情像是领导作出某种肯定,又像是专业人士在给出某种审慎的评价。   这真的是个锅炉工吗?何如月迷惑了。   眼前这个男人眼神坚定、神情淡漠到难以捉摸,像极了何如月后世见过的某位青年才俊。   那“才俊”也很年轻、很帅气,年轻到不像是可以登上财富榜的人物,帅气到明明可以靠脸就出道却偏偏要拼商战。   他在何如月所在的街道拿了一块最好的地,建了中吴市最大的商业综合体。虽说对这位青年才俊来说,中吴不过是他商业版图上的一个“图钉”,但对何如月所在的街道,却是那半年最重要的事。   落成那天,何如月有幸参加了“才俊”和区领导的见面会。   当时区领导很尊敬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宾,很热情地说:“我们中吴江南水乡、人杰地灵,欢迎您常来。”   “才俊”就是这样浮现出疏淡而客套的微笑,缓缓地点头,说了三个字:“是不错。”   太像了。   这是“才俊”的标配吗?   可丰峻算什么才俊啊。   “小何,你说是不是?”突然,一声熟悉的召唤将她从回忆唤回现实。   何如月目瞪口呆望着黄国兴。   她走神了。   她不知道黄国兴说了什么!   “嗯……是,是……”她心虚地点着头,不管黄主席说什么,点头吧,没别的选择了。   黄国兴似乎没发现她走神,还很开心地指指何如月跟前摊着的笔记本:“刚刚这个发言也记下来。是个好建议。”   得亏中间隔了个空位啊,不然他会看到空白本子上的小人人!   何如月赶紧假装奋笔疾书,但,完全不知道疾个什么东西。她根本不知道刚刚谁发言了,也不知道发了什么言。   心虚的她不知为何,转头悄悄忘了一眼“才俊”……哦不,丰峻。   发现丰峻的视线正落在她的本子上。   该死的,被他看到了。他离得太近了。   一名青工代表开始发言,何如月只得在本子上空出两行,开始记录他的发言,一边记,一边暗骂自己居然如此不专业。   她,何如月,绝不能原谅自己。   一张纸条,又悄悄地递了过来。还是那个漂亮的字迹。   “郭清:希望厂里能组织青工参加技术培训,青工希望能有参加技能竞赛的名额。”   确认了,还是那支名贵的钢笔。这回终于写了有意义的文字。   何如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发现,这个男人稍微顺眼了一丢丢。但也只有一丢丢而已,大嘴巴终究是不能容忍的恶习。   青工们并没有全部发言,因为新方案让他们很满意,几个人说了些感谢组织的漂亮话,又大着胆子提了些建议,终于达成了愉快的共识。   当然,从丰峻认真记着笔记、且对任何一条建议都没有丝毫反应的态度来看,何如月觉得,这些建议应该也是丰峻的主意。   散会时,丰峻离门最近,走得最快。何如月想追上去还钱,却被许波叫住了。   “小何,要给你个工作。”   “许厂长请说。”   “把两次座谈会的会议纪要整理出来,另外你要跟踪此次奖金方案改革,写一篇扎实的调研报告。行不行?”   好家伙,许厂长野心够大啊。   何如月越加确定,许波这是要“借题发挥”了。   好在,原身何如月是大学生不假,本何如月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到了街道之后写过多篇调研报告,还曾经上过市长的办公桌呢。   这可难不倒她。   和许波说完话,何如月冲到阳台上,一探脑袋,望见丰峻和一群青工正说笑着走出行政楼。   “丰峻,你等一下!”何如月喊。   众人听见,纷纷抬头,一见是何如月,顿时哄笑着跑开,把丰峻扔下了。   丰峻也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她。   何如月赫然发现,所有仰望的目光中,唯有这个男人,没有眯眼睛。   这是炎炎夏日的午后骄阳啊!   他是炼就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吗?   跑到楼下,丰峻已经移步到了一棵树下,并主动开口:“这里阴凉些。喊我什么事?”   虽然语气依旧冷淡,但何如月听出来了,移步的背后,还是有点好意。   起码丰峻自己并不怕太阳。   “谢谢你。”何如月真诚地道谢,为了他那张纸条的提示。   丰峻道:“这次要是改革成功,许厂长一定会大做文章。这一条建议很重要,必须要写进会议纪要。我不是在帮你,是在帮我们自己。”   好吧,还是那样拒人千里之外。   但何如月不觉得尴尬:“我不管你出发点如何,事实上帮到了我,我就必须谢谢你。但……”   她扬眉:“我做事一码归一码。这件事感谢你,不代表那件事就原谅你。”   丰峻有些轻笑:“你的确很记仇。”   “我记忆一贯好。”何如月从口袋里掏出准备了很久的十三块钱,“我也没忘记还欠着你的钱。”   十三块钱。丰峻低头,望着何如月伸过来的手。   她的手,好小啊。   “快拿。不拿我会动手的。”何如月不耐烦地催促。   丰峻不由轻笑一声,问:“昨天还凶巴巴要找我算账,今天似乎不介意了?”   “我记住让我经历这一切的人,但不会让不愉快的经历折磨自己。”   丰峻正色道:“那我再说一次,让你经历这一切的人,不是我。”   “那是谁?”何如月反问。   “我会查出来的。”丰峻道。   “快拿走,别让我三番四次找你!”何如月已经在上下打量丰峻,琢磨他哪个口袋比较适合动手塞钱。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肆无忌惮的目光,丰峻突然将钱一抽:“那本书,等我看完可以借给你。”   他说的是《书与你》。   不提还好,一提就更生气了。何如月撇嘴:“谢谢你了。我会开书单给图书室的苏同志,让她去采购!”   说完,一扭身,跑回了行政楼。   丰峻望着她的背影,思忖片刻,终于缓缓地将名贵笔记本夹在胳膊下,向锅炉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30 01:13:21~2020-12-01 23:0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1575875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5758757 3个;阿咖 2个;夏至来了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司夜 15瓶;水彩墨迹 10瓶;全家福、赵小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28   三楼楼梯口左拐第一个房间,就是吴柴厂的图书室。   书柜上下六层,整整有五米长,每层都是玻璃外立面,中间有一道细缝,看中哪本,就伸个手指,从细缝里将书戳出去,书柜后的图书管理员就会将书拿出来,给借阅者办理登记手续。   图书室只有一个管理员,还是兼职,叫苏伊若,四十出头,长得白晳温雅,齐耳短发总是梳得服服贴贴。   厂里也常流传着吴柴厂几大美人的说法,苏伊若总会因为出众的气质被人提及,但又会因为不是双眼皮大眼睛而被否决掉。   何如月却觉得她很有味道。那种脱离了时代审美的旧时大家闺秀味道。   学生时代她跟着刘剑虹来图书室借过书,便习惯了叫苏伊若苏阿姨。   “苏阿姨,这都过三点了,怎么没人来借书?”她走进图书室,隔着借阅窗口跟苏伊若说话。   “如月来啦。”苏伊若漾起难得的笑容,“前几天我跑新华书店订新书,回来晚了,三点没能准时开,可能大家都怕今天再扑空了吧。”   图书室是工会下属部门,苏伊若不止是图书管理员,还要负责厂里的报刊订阅、每天的分发,一季度一次的图书更新,工作也挺忙。   “以后苏阿姨有事来不及,可以喊我帮忙。”   苏伊若笑道:“谁不知道你现在大忙人啊。而且以后工会的事会越来越多,黄主席说全靠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打算再要一个人。”   “其实我还好。黄主席才是忙里忙外的。”何如月不想贪功。但周文华是拖后腿的存在,她绝口不提。   苏伊若却深深地望她一眼:“真正身体不好的,是黄主席。”   何如月愣住,这个她真不知道。黄国兴做事认真负责,也完全看不出来身体不好。   “要是再添人的话,今年毕业季过了,是不是要明年了?”何如月疑惑地问。   苏伊若道:“哪有那么复杂,多半是从车间调一个上来。”   哟,那倒是要抢破头了。   不过何如月暂时不关心,她比较关心书的事:“苏阿姨,这季度的书订完没?”   “差不多了。”苏伊若看看她,“你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列给我。”   何如月将书名和作者写在纸上,递给苏伊若:“就这本,我想自己买,新华书店没货了。”   苏伊若接过纸条:“《书与你》,毛姆……这书听着就高深,我还真不会订。知道了,回头我去问问。”说着,将纸条夹进了一本软面抄本子。   这动作看着何如月心中一动。   那位烧锅炉的“才俊”也是这么干的啊。自己的墨宝就这么落“才俊”手里了,怎么觉得有点异样呢?   回到办公室,何如月打算将今天的会议纪录整理一下。一打开本子,丰峻的字条映入眼帘。   呵,不仅自己的墨宝在人家手里,人家的墨宝也在自己手里呢。   “郭清:希望厂里能组织青工参加技术培训,青工希望能有参加技能竞赛的名额。”   两点建议,其实是青工们的态度。他们不仅要待遇,也想要未来。   也不知道是名贵的钢笔提升了书写效果,还是丰峻本身的功底好,这两行字写得遒劲有力、笔锋流畅,颇有点气势磅礴的感觉。   这个丰峻是什么文化水平?何如月突然好奇起来。   这年头当兵的不是叫“大老粗”吗?就算是特种兵,也就是“特种大老粗”吧。怎么这个人就很特别?他说话很有条理、看问题很犀利、写的字这么好看、看书也很有品位……而且还有钱。   真是个神秘的人。   正出神着,黄国兴进来:“小何,刚刚袁科长来说,明天上午陈新生的案子要开庭了。”   “这么快!”何如月好生意外。   “看来那位费警察说得没错。最近严打,判决速度都加快了。”   何如月却也不怎么高兴,严打不仅意味着审判速度加快,也意味着量刑会加重啊。   “那咱们厂会派人去旁听吗?”何如月问。   黄国兴却一脸“小孩子家家不懂世事”的表情:“法院判案咱们无关人等怎么可能去。咱们等结果就好了。你总算也可以解脱了,不用一直带个小孩在身边,还惹一堆闲言碎语。”   昨天何如月从民政局回来,就把民政局的意见跟黄国兴汇报了。听见他现在这么讲,何如月心中格外温暖。   只有愚蠢的人才会热衷传播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真正自己敬重的人、在意的人,其实都这么理解自己。   何如月觉得,应该把卢向文的意思跟黄国兴透露一下。   “黄主席,其实我这里有个合适的收养家庭。这些天我上班,陈小蝶白天都在我邻居家。这家邻居叔叔是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邻居阿姨是小学老师。孩子前些年意外去世了,邻居阿姨因为做过手术也不可能再生育……”   “这倒是个很好的人家啊。”黄国兴眼睛一亮。   他想起昨天在看守所陈新生痛哭流涕、又磕头磕到满头鲜血的样子,又何尝不感慨。能给人家孩子找个好人家收养,也算是做件好事。   但黄国兴到底老道,提醒何如月:“但陈小蝶和别的孤儿不一样,她有爸爸。就算判个二三十年,也早晚会出狱。有些人家还是很介意的,怕养到大还是不贴心,亲生父母一来就跟着走了,以后一堆麻烦。所以就算你有心,人家也不见得愿意的。”   何如月道:“这些天相处,他们很喜欢陈小蝶,昨天是邻居叔叔找我主动提的。说如果要给陈小蝶找收养人,一定要先考虑他们。”   “是吗?”黄国兴笑起来,“那就没什么问题。这小孩倒是个有福气的,比她妈妈有福气。”   “就是这缘分吧。回头黄主席可要帮帮忙,让我家邻居叔叔和阿姨完成心愿啊。”   “呵,这说啥帮忙呢。这是了却一桩心事。”黄国兴仰天大笑,“哈哈,有了小何,果然办事就爽快多了,省心。我好久没觉得工作这么舒心了。”   好呗,那趁您老人家舒心,再打听点事呗?   何如月问:“黄主席,那个丰峻,你了解不?”   “他啊……”黄国兴皱了皱眉头,“是个能人,但也是个危险分子。”   这话说到了何如月心上。   但何如月心里实在有很多问号:“听说他在部队犯了错误,是什么错误啊?”   黄国兴望了望她,突然笑了:“小何很关心他嘛。”   我去,这叫打探敌情好吧。   何如月没有脸红,一本正经:“他能带青工们争取权利,的确挺有本事的。我觉得以后干工作,搞不好还要和他打交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嘛。”   “哈哈,有道理。”黄国兴又欣慰又高兴,不由话匣子也开了,“他是我们厂以前的老锅炉工丰成福在垃圾桶旁边捡到的。那个时候乱毛毛的,哪家过不下去了,孩子就忍痛丢了也是有的。那时候我还在铸工车间,叫丰成福把孩子送福利院去,可他米汤养了几天,舍不得送去,就一直拖着……”   何如月心中一动,这丰峻的身世,倒是跟陈小蝶有几分相似啊。   真没想到,还是个苦出身。   “后来丰成福就自己收养了,还让孩子跟了他姓?”何如月问。   “他本来就老光棍一个,白捡个儿子。这孩子就天天在食堂和锅炉间混日子长大,小时候嘴甜会骗,厂里老职工还挺喜欢他……”   嘴甜会骗,这是丰峻吗?何如月乐了:“那真是变了个人,现在完全不爱说话。”   “不爱读书,不学好,十几岁上跟街上那些流氓学坏了。身体又好,打架特别狠,丰成福怕他出事,求着厂里送他去当兵。那时候我已经到工会了,就帮了他这个忙。这小孩还真争气,几轮体检下来,身体素质强啊,听说是个练不死的,人也特别聪明,就去当特种兵了。”   黄国兴想到这一段,还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特种兵啊,咱中吴市,一年也不见得能出一个,多光荣。据说市公安局那边早早地盯上他了,就等他一退伍,直接去公安局上班。这小子……不争气!在部队里逞强斗勇,把人捅伤了!”   刚刚还说他“真争气”,一转眼,就“不争气”。人生之争不争气,全看争在什么地方。   “呃……捅伤人。”何如月汗颜,但想想,这种事丰峻似乎也干得出来,“这也太冲动了。不过捅伤人也没坐牢,还算幸运了。”   “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他回来之后,这事也一字不提。当时市里人武部把他领回来,公安局也不要他了,丰成福受不住刺激,脑溢血就死了。他是顶替丰成福进厂的,所以去了锅炉房,也算接他爸的位置吧。不过自从出了这事,这孩子就变了,沉默寡言的,脑子里尽盘算事儿。”   何如月惋惜丰成福没过上好日子,却并不关心丰峻的性格转变,她只关心丰峻怎么会隐隐有种“高级感”。   “所以他应该没怎么读过书喽?”   黄国兴一挥手:“读什么书啊,就那两年中学,也是混日子。”   两年中学……只读了两年中学的人,怎么可能在书店里一眼看中毛姆?这年代毛姆可不火。   何如月笑道:“我看他说话写字都挺像样的,还以为是个读书的料呢。”   “我也奇怪。看来特种部队的确锻炼人,他去了三年,回来脱胎换骨,不仅人变得阴沉了,说话也和以前不一样。对了,连打架都比以前少了,哈哈。”   何如月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听厂里青工说,丰峻经济条件不错?”   她问得委婉,知道“有钱”在这个年头还不算什么惹人敬仰的光环。   黄国兴想了想:“有一笔退伍费吧,和青工们的工资比起来,当然也不少了。丰成福一辈子过得苦,没什么积蓄的。”   “原来如此。”何如月没有再追问。   但她确定,丰峻用得起皮本子和英雄金笔的背后,绝不是什么退伍费。   这人身上的疑团,不是当过三年特种兵能解释的。   为了不让黄国兴疑心自己对丰峻有“特殊的兴趣”,何如月没有再问,而是转而说了些图书室的事儿,终于把黄国兴的话头给引开了。   …   回到家,陈小蝶还是和往常一样,和祁梅相处得亲亲热热。祁梅对昨天的事闭口不提,而陈小蝶也越来越开朗,有了八岁小女孩该有的样子。   晚上,陈小蝶早早地睡了,何如月衱着拖鞋去了卢家。   听说陈新生明天就会宣判,卢向文很是紧张,祁梅则低头不语。半晌,祁梅突然问:“在哪个法院?”   何如月被问住,还是卢向文比较了解:“这种案子,肯定是在中级人民法院的。”   见他们夫妻都颇为紧张,何如月道:“今天我跟我们黄主席说了,后面民政局会开协商会,我们厂里肯定会把你们的想法向民政局提的。还有……”   “还有什么?”卢向文不安地问。   “就是我们黄主席说,陈小蝶毕竟有爸爸,怕你们有顾虑,万一以后陈新生刑满释放回来找女儿,小蝶心里肯定还有这个爸爸的。”   卢向文和祁梅对视一眼:“这个我们早想过了。咱不管她是谁家孩子,就说考虑小蝶的将来,也该有个好的照应。我们……我们就当有个盼头吧。”   何如月的鼻子酸酸的,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说什么也要帮卢家争取到小蝶的抚养权。   既为小蝶,也为这善良的夫妻俩。   晚上,她熄了灯,向来睡眠极好的她,一时竟没能入睡。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丰峻。   原来丰峻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小孩。只是这个人的内心好难捉摸,他是经历得太多了,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吗?   …   陈新生判了二十年,消息传到吴柴厂,一时议论纷纷。   有说陈新生捡回一条命,幸运的。   有说陈新生碰上严打,倒霉的。   也有说陈新生家丫头连个收养的亲戚都没有,可怜的。   也有说不管怎样陈新生分到了一套房子,丫头起码有点财产傍身了,还好的。   别人都在茶余饭后,何如月却终于舒了一口气。二十年,对于误杀来说,是挺长了,但对于陈新生来说,还能活着出狱,还能见到长大成人的小蝶,或许那时候小蝶也已经成家有了自己的小孩……   陈新生也是有盼头的。   有盼头,就是活下去的动力啊。   但何如月不知道,在市中级人民法院的门外,祁梅站了整整一上午。   她望见一辆军绿色的卡车出来,卡车厢里站着两排神情麻木的人,胸口挂着姓名牌,姓名上打着黑色的×。   这是要枪毙的!   祁梅紧张地冲上前,还没来得及把车厢两边的人都辨认完,卡车已经驶远了。   陈新生就是在这时候见到了祁梅。   他和另外几个也是今天上午宣判的犯人同坐在一辆面包车上。二十年,是他的刑期,但说实话,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目前他是麻木的,甚至觉得没有多大意义。   他只是贪婪地望着车厢外,他已经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望见中吴市的街道。   陈新生就这样望见了祁梅。这个朴素而整洁的女人焦急地望着每一辆车,甚至还跟着头一辆死刑犯的卡车跑了十来米。   面包车出门时,因为要给出门证,开得很慢,慢到祁梅竟然一下子扑了上来。   “陈新生在车里吗?车里有陈新生吗?”祁梅拍打着车窗玻璃。   居然是找自己的。陈新生一下子扑了上去,隔着玻璃大喊:“我就是,我是陈新生!”   车里的警察们怕出事,吼叫着“你干嘛,快坐下”,冲下去拉他,可陈新生力气很大,死死地扒住窗户。   祁梅听见了玻璃后的声音,也望见了玻璃上那张和陈小蝶有些许相似的脸。   “你判了多久!”她大吼。   警察们似乎感觉到这个女人并没有恶意,拉拽的动作也小了,似是默认了一般,只是紧紧地拽住陈新生手臂,让他不能动作。   “二十年!”陈新生用尽力气喊。他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但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尚有一些联系。   却没想到,车窗外的女人喊出了一句让他震惊的话。   “我想抚养陈小蝶——”   “你是谁?”陈新生喊。   可是汽车越开越快,女人跟不上了,陈新生没有得到答案,嗷嗷地叫着,流泪满面。   祁梅就这样被车轮扬起的尘土远远地抛下。   她站在烈日下,也不知道糊了自己眼睛的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平生最大胆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用。但还是来了。气喘吁吁,但畅快淋漓。   一直到傍晚,何如月下班回家,见到祁梅,祁梅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莫名的情绪中。   支开陈小蝶,何如月拉着祁梅进屋,低声道:“祁阿姨,小蝶爸爸判了……”   祁梅望着她,点头:“我知道,二十年。”   何如月一惊,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这年头没手机少电话,谁也不会特意传这个,可不就很奇怪?   没想到祁梅说:“我见到小蝶爸爸了。”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惊呼:“怎么可能?”   祁梅缓缓地:“我从早上开始,就在法院门口等,被我等到了。只可惜,我和他就隔着车窗玻璃说了两句……”   “说什么了?”何如月小心翼翼地问。   “我说,我想抚养陈小蝶。”   “然后呢,她爸爸说什么?”   “不知道。车子开远了,我没有等到答案。但我把心里话说出来就舒服多了。”祁梅凄然一笑,“也许我太天真了吧,我就是觉得,要是小蝶爸爸能亲口答应让我们抚养小蝶,这事情就成了。”   一个念头在何如月的脑子里轰然炸开,她突然叫道:“或许可以的!或许可以的!祁阿姨你等等,我回去打个电话!”   “小蝶……”祁梅被她吓到,怔怔地望着何如月飞一般地跑走了。   此刻的何如月,如此庆幸家里有电话。   她记得公安局的号码,并且由衷地希望,此刻费远舟还在加班。   果不其然,严打让公安局的同志都忙得很,费远舟真的在加班,一听何如月说有人想探视陈新生,费远舟惊呼起来:“你这电话可真打着了,他今天宣判,只能在看守所再呆一晚上,明天就要集体送到农场去。”   “农场在哪里?”   “大西北啊。”   果然是打着了!何如月急得跺脚:“好险啊!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安排一下啊?就今晚见一下呗?”   …   幸运的是,何如月和黄国兴前天去看守所探视的介绍信还在有效期。吃过晚饭,何如月跟陈小蝶说她和卢叔叔祁阿姨有事出去一趟,让陈小蝶自己洗澡睡觉。   陈小蝶似乎有些意识到什么,乖乖地点头应了,去桶里打水。   看守所门口,还是熟悉的场景。费远舟见过祁梅,一看何如月带他们过来,心里有些猜到,等门口的岗哨验过介绍信,便带三人进去。   何如月是第二次来,但卢向文和祁梅却是第一次,都有些紧张。   像是相互打气,卢向文拉着妻子的手,低声道:“待会儿咱们好好跟小蝶爸说,咱们诚恳些,没事的。”   祁梅点点头:“我想他会同意的。”   走在前头的费远舟抬头望了望何如月,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还是那间熟悉的访客室,还是那张熟悉的大桌子,甚至,还是熟悉的镣铐声。   铁门打开,陈新生出现的一刹那,他惊呆了。   “是你!”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祁梅。   何如月站起身:“陈新生,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卢向文同志,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这位是祁梅同志,市广化路小学的老师。他们听说你明天就要出发去农场,所以连夜来找你,有事和你商量。”   陈新生有些恍惚,在两名警察的带领下坐到了大桌子的对面,额头上撞出的伤口涂着红药水,颇有些触目惊心。   这边卢向文已经拿出了二人的工作证,摊开递过去:“这是我们的工作证,我是骨科医生,她是语文老师。我们都是何如月……何干事的邻居。”   陈新生终于有些回过神,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正是住在何干事家里。   “小蝶……她还好吗?”   何如月道:“她很好。白天她在祁老师家,由祁老师带,晚上在我家睡。她很能干,也很乖,刚刚我说要出门,她自己去打水洗澡了……”   一想到女儿自己打水的样子,陈新生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何如月低声道:“我没有带她来,也没告诉她你已经宣判。”   “不,不要!”陈新生摇头,“别让她看见我的样子,也别让她知道我在这儿。以后你们就告诉她,她爸爸死了。”   你们。这两个字用得有些奇怪。卢向文望一眼祁梅,有些不安。   关键时刻,祁梅居然镇定下来。她勇敢地望着陈新生:“白天我们见过,我说的事希望你考虑一下。”   没想到陈新生想都没想:“我同意。”   这么爽快,着实让人意外。   本着为双方负责的态度,何如月还是觉得要说清楚:“卢医生和祁老师都很喜欢小蝶,我觉得这也是难得的缘分。至于怎样的方式,你们双方还是要商量好。”   陈新生深深地望着卢向文,望了许久,终于沙哑着嗓子道:“我一个犯人,我还能要求什么?你们能待小蝶好,我就感激不尽。”   “陈……我还是叫你小蝶爸爸吧。”卢向文艰难地摇了摇头,又道,“小蝶爸爸,我和祁梅没有孩子,以后也不可能有孩子,我们会对小蝶视若己出,也不会要求她改姓卢……”   “没关系。卢医生。”陈新生低声道,“我再回来也不知道何时,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就好,姓什么都可以。你们可以给她改姓卢。”   卢向文似乎有些意外,但他没有纠结,而是拿出了一张纸:“小蝶爸爸,我和祁梅……我们失去过孩子,也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痛苦。所以想请你……”   “我不会来抢孩子的。我保证,我不会再来找小蝶。”陈新生又答得飞快。   “不不,你误会了。你是小蝶的亲爸爸,你完全有权利找她。我们是……我们是怕什么时候冒出来个什么亲戚,来把小蝶抢走。所以……”   卢向文将纸片推过去:“我写了个协议,小蝶爸爸你看行不行?”   陈新生向旁边的警察道:“警察同志,我看不清,能不能移个灯过来?”   一盏台灯,移了过来。   陈新生就着台灯,将纸条看了很久,末了,有些惭愧:“抱歉,我识字不多,有些字我只能猜。”   “哦,那我可以读给你听。”卢向文赶紧道。   “不用了。”陈新生出奇地平静,“就按这个办。”   突然间,他伸手,猛地在台灯边缘一划。这旧台灯边缘锋利,而且锈迹斑斑,顿时将他拇指指腹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涌了出来。   警察大吼:“你干嘛!”冲上来将台灯移走。   陈新生却像是一点痛感都没有,稳稳地将受伤的拇指指腹摁在纸条下方的落款处。   纸张不吸水,流下的鲜血染得模糊一片。   陈新生又换了一只手,同样伸出拇指,沾了点血迹,清清楚楚地又盖了个指纹。   “两个拇指都盖了,我再不反悔的。”   卢向文和祁梅震惊地望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卢向文才向旁边的警察道:“警察同志,请你们等下一定要给他打破伤风。那个台灯上全是锈迹,很可能有破伤风菌的。”   警察点了点头。陈新生却摇头。   “不用了。别浪费国家的钱了。家里还有些钱,我上回跟何干事说了,你们都拿去。小蝶饭量不大,有些挑食,不能吃花生,会过敏。如果发热,不能吃扑热息痛,会起疹子。她喜欢学习,会讲故事,如果可以……请让她上大学……”   “哇”地一声,祁梅已经哭了出来。   隐忍了许久的陈新生此刻也是热泪滚滚,却还是在坚持着:“……给她改名字,叫她叫卢小蝶。别让以后的同学都问她,为什么她和爸爸不是同一个姓。她没有亲戚,一个都没有,以后她只有卢家的亲戚。告诉她,爸爸妈妈都死了,如果她想爸爸妈妈,清明的时候烧个纸就好。”   何如月亦是听得哽咽,却也心慌,不由出声阻止:“陈师傅,不要这样说……”   陈新生缓缓望向她,笑了。   从第一天,他跪倒在工会办公室门口,拽住何如月的衣角开始,到今天,整整二十一天,何如月第一次望见他的笑容。   凄然,却又温和平静。   “谢谢何干事。”他道,“你帮了我很多,帮了小蝶很多。我没法还了,希望以后小蝶可以报答你。”   帮人不是为了报答啊。可是,此情此景,何如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新生又望向卢向文:“卢医生,把纸条收起来吧……”   “我要走了。”   何如月心中一凛,总觉得这四个字另有深意。   再望陈新生,他已经缓缓地起身,示意警察自己要回牢房。   就在铁门关上的一刹那,祁梅突然喊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小蝶好的!”   陈新生回望他们,眼神中似有解脱。   铁门“咣”地关上,隔断了两边的人。镣铐声远去,而祁梅哭倒在卢向文的怀里。   走出看守所,夜色已经深了。   费远舟天上的月亮,又望望三个各怀心事的人,犹豫着道:“我……哎,我反正也顺路,我送你们回去吧!”   何如月问:“你不加班了?”   “加完了啊。也不能夜夜加通宵吧,我也要睡觉啊,我又不是铁人。”   路灯一会儿将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一会儿又将行人的影子缩成一团,他们俩俩走在路灯下,何如月和费远舟在前,卢向文扶着祁梅远远地落在后面。   “那个协议,是你教他们的?”费远舟问。   何如月有些惭愧:“我本来是担心陈新生认识的字不多,所以让卢叔叔先写一个,好让陈新生抄一遍,没想到他直接摁了手印,还用那么激烈的方式。”   “你啊,就是点子多。”费远舟摘了帽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天热的,也不见一丝风,立秋早就过了吧,还这么热。”   何如月却道:“费警察,我有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费远舟立刻把帽子又盖回头上,好像不戴帽子就不算警察似的。   “我让陈小蝶的叔叔,也就是陈新华写了个放弃抚养权的纸条,有没有效啊?”   费远舟乐了:“嗬,你可真是未雨绸缪。想抚养的要写纸条,不想抚养的也要写纸条,你是小纸条专业户啊?”   小纸条专业户?   何如月心中一动,好有意思的别称,这两天的确跟“小纸条”纠缠上了呢。   心中虽然活动着,何如月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道:“我这不是想着口说无凭嘛,落个笔,以后也是个证据,但就不知道,这个证据咱们司法上认不认。”   “嘿,亏你还是爱学习懂法律的,签了大名、盖了手印的协议,跑哪儿都认账啊。不过你怎么叫她叔叔写放弃抚养的纸条?那时候卢家就打算收养了吗?”   何如月摇头:“没有。那是小蝶到我家头一天,后边的事还没影呢。我就是被她叔叔婶婶的态度气到了。想着,这样不讲情面的人,怕是只讲利益。别看小蝶现在没什么利益可图,但将来呢?所以才叫他们写了个字据,免得以后赖上小蝶。”   “啧啧啧,想得够远。”费远舟服气,“你真是刚毕业的学生吗?这思虑也太周全了,有点可怕啊你。”   我的确不是刚毕业的学生。我是处理了无数纠纷的“街道调解小能手”啊!我见识了太多言而无信、见识了太多出尔反尔……   某种程度上说,我对人性的信任也有限啊!   何如月望着脚下忽长忽短的影子,突然感叹:“费远舟,你说想得远是想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   费远舟认真想了想:“我觉得能往后想五年,就很了不起,谁知道五年十年后会是怎样?说不定,这街上的路灯都全换了。”   没错。三十年后,这街上的路灯再也照不出这样清晰的影子,也没有一束束的聚光,它们铺天盖地、普洒光明。   我何如月也不能想更远,起码,把眼前的都一件一件解决好吧!   街道对面,路灯的阴影下,丰峻路过。   他望见何如月和费远舟边说边走,状甚亲密,不由出神。以致他忽略了不远处的卢向文和祁梅。   这丫头居然和警察在一起了吗?   丰峻挑眉,这个后世而来的同类,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八零土著追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小天使们对男女主的性格有不同意见,秋秋很感谢大家的讨论。   借我最近看的短片里的一句话“我不完美,完美多苍白”,秋秋希望自己笔下的人物有爱有恨,有喜有怒,有光芒也有性格。   秋秋心比较大,只要不是人身攻击不是谩骂,正常的批评都可以接受。也希望小天使们对剧情或对人物有不同意意见,平和讨论,不要生气哈。   至于负分……肯定是有影响的,负分会影响文章的积分,所以,高抬贵手啦~~   感谢在2020-12-01 23:02:13~2020-12-02 23: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29   目送着街对面的何如月和费远舟消失在夜色中,丰峻突然启动,拔足狂奔,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划出一道疾风。   街边的梧桐树急速地后退、路灯一盏又一盏被抛在脑后,丰峻足足跑出去两条街,远远地望见前方路灯下有个修鞋的皮匠摊,驼背的皮匠正惊愕地看着狂奔而来的人,丰峻这才缓缓地收速,大口地喘息着,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太爱老天赐予他的这副躯体。   年轻、健壮、不安分。   这是一具堪当大事的躯体。他时不时地上树、时不时地狂奔、时不时地想要确认自己终于可以重启蓝图。   的确可以的,这绝不是梦。这是前生用一辈子的羸弱换来的机遇。而他,绝不能辜负。   刚刚丰峻去了许波家。   除了何如月之外,他的另一个攻略对象就是许波。甚至可以说,许波是他当下的主要攻略对象。   丰峻研究了吴柴厂的结构、以及吴柴厂所在的中吴市机械局。   在中吴市,最红火最有名气的并不是机械行业,而是纺织行业。早在吴柴厂崛起之前,中吴市就已经有起码三家以上的纺织厂打造了自己的拳头产品、建造了最先进的生产车间,成为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企业。   机械局憋屈吗?   当然憋屈。   好在这时候吴柴厂站了起来!   吴柴厂连续两年获得全国银质奖章、今年更是捧回了金质奖章,让机械局十分扬眉吐气。但机械行业想要争取更多的政府支持,光靠吴柴厂哪里够,起码要有三个“吴柴厂”,才有可能和纺织行业平起平坐。   但除了吴柴厂,把机械局下属的那些企业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三家吴柴厂这规模的。要发展,谈何容易。   丰峻有自己对于吴柴厂和机械局的发展设想,但他没渠道说。   一个烧锅炉的小青工,再怎么威名赫赫,跑去机械局说:我有一个梦想……   大概会被机械局的门卫大爷直接乱棍打出去。   所以他一边暗暗发展自己的青年威望,一边也在寻找攻略目标。   在参加了两次座谈会后,丰峻将这个目标锁定在了许波这里。   许波,四十出头,少壮派无疑。   根正苗红、基层出身,敢于两次亲临座谈会,并这么快拿出方案,千万别以为他就是什么为青工着想的大善人。   不存在的。   丰峻在商场叱咤风云,一靠敏锐的商业嗅觉,二靠犀利的人性洞察。   他分析了许波的处境。   吴柴厂一把手是厂长,二把手是书记。厂长是六十年代大学生,有水平有威望,只比许波大几岁;书记是前两年空降来的,局长嫡系,离退休也还遥遥无期。加上副厂长里头,许波也并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个。   这局势,乱而迷茫。   许波在本厂突围,可能性基本为零。但如果他在自己的分管工作上做出令人瞩目的成绩,那以局里想要发展其他企业的心,就有可能让他去别的企业当一把手。   那才是许波有可能的崛起方式。   许波想出头的欲望,被丰峻看出来了。许波想出头的难度,也被丰峻算计到了。   欲望强、难度大,这样的人自然是优秀的攻略对象。   许波对他的登门造访十分惊讶,但丰峻只用一句话,就彻底收服了许波。   他说:“工作做得好,一半靠宣传。许厂长为职工办的实事,我们的感激是不顶用的。先进经验一定要让别人都知道。”   这真是抓住了许波的命门。   他立刻将身前的凳子踢了过去,说了声:“坐。”然后喊,“兵兵妈,快给客人倒水!”   许波如饥似渴,丰峻却有所保留。   他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底盘全部托出。他需要让许波知道自己的实力,但又不能让许波知道自己的真正实力。   这不是一锤子买卖。   面对许波的追问,丰峻显得沉静而谦逊。   “许厂长,有句话叫‘墙内开花墙外香’,十分管用。”   “什么意思?”   “奖金改革,和青工培养,都得益于许厂长的全力支持。但这个成绩放到吴柴厂、放到机械局、哪怕放到全市,应该也没人会想得到你许厂长。”   许波的手指蓦地一弹,感觉丰峻话中有话。   “所以呢?”许波没表态,只问。   “但如果有省级以上的报纸来报道您的改革成果,那就是墙外香。墙外的香飘回墙内,人家看到的就是你许厂长。”   许波的手指已经不是弹,而是抖。   这小子胆大,居然建议自己绕开厂部,直接谋求更高级别的报道。   “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建议。就这?呵呵。”许波冷笑一声,“办法虽然不错,但不可行。”   “为何?”丰峻问得平静。他猜到了许波会说什么,也早就准备好了回答。   果然,许波道:“首先,省级以上的记者说来就来吗?所有的对外宣传,那都必须向上申报,局里同意了才能接受记者调查采访。局里一过,还有我什么事?局里不过,是想让我违反纪律吗?其次……”   他顿了顿,语气明显有些不甘:“省里的记者,也不是我许波能搬得动。”   这句说得就有些哀怨了。丰峻一下子就明白,重点还是在这里啊,不是不敢请,是请不到。   丰峻不紧不慢:“全国上下都在比拼改革,要都被规矩框死了,这改革还怎么进行?只要报道是正面的、肯定的,局里也受益,最多表面上说你两句,后面却一定会立你当典型。至于省里的记者……许厂长,这个人就在你身边。”   “我身边?是谁?”许波迅速地开动脑筋想了一波,还是没想到。   丰峻也没卖关子:“工会的小何干事。退休的何总工和刘站长。”   许波还是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想明白:“何如月?她倒是读的名牌大学,可能会有同学在省里当记者吧,但也才毕业,说得上话吗?”   见他如此点拨不通,丰峻也是暗暗叹息。   这位许厂长,真是要能力有能力,要想法有想法,要野心有野心,偏偏,不懂得梳理关系。   “听说何总工和刘站长去宁州照顾老人了吧。刘站长两个弟弟在宁州都很出息,其中小弟弟就在新宁日报社工作。”   言尽于此,再说就显得丰峻太“手把手”了。   许波一拍脑袋:“我还真不知道!我和何总工关系还可以啊,怎么没听他说过呢?唉,你怎么知道?”   丰峻也没显摆,只淡淡地道:“这就是车间工人的好处,乱七八糟听得多。”   “看来我脱离群众了啊,要反省,哈哈。”许波大笑着,以自嘲的方式化解了尴尬。   丰峻告别时,许波一直送到了路口,拍着他的肩,俨然已是小兄弟:“你在青工里有威望,以后别光给工厂添麻烦,也要带领大家一起进步嘛!”   丰峻笑:“这是自然。”   丰峻断定,不出两天,许波就会以组织对何总工和刘站长关心的名义,驱车前往宁州,看望刘站长母亲,并偶遇刘站长的小弟。   …   丰峻料事如神。果然,第二天一上班许波就把何如月叫到了副厂长办公室。   “小何啊,上回你说外婆病了,父母一个多月没回中吴了是吧?”   虽然不知道许厂长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事,何如月还是点头:“是的,不过我们偶尔会通电话,我也会给他们写信汇报情况。”   “外婆身体还好?”   “谢谢许厂长关心,好多了,前两天我妈电话里还说,再稳定一段时间,等外婆能下床走路,他们就打算回来了。”   好险!希望老人家再赖几天床!   许波摆出懊恼的样子:“你父母对吴柴厂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家属生病,组织上应该表示关怀,我也是工作太忙,居然疏漏了。这样吧小何,想不想去宁州看看外婆?”   嗯?许厂长您有点突然啊?   但何如月还是很雀跃:“想啊!我本来也打算找个星期天去一趟宁州呢。”   “那这样,你联系一下何总工,看看哪天方便,厂里出一趟车,我代表组织去看望一下老人家。把你也捎上?”   能省火车票!   何如月喜滋滋就答应了,并且已经开始盘算,是不是晚上回家就给父母打电话,虽然公用电话要喊很久,但组织的关心,值得。   也能让父母在亲戚朋友面前长脸不是?   而且她和“父母”,说实话还一直都是电话里见,还没见过真人呢。她穿到这里时,何舒桓和刘剑虹就已经去了宁州,那种天生的血缘亲密,是她从原身那里承袭的。   真是一大早就开门见喜,回到办公室,何如月都满面春风,连看到久违的周文华都没让她觉得恶心。   苏伊若上来发报纸,看到何如月面露喜色,不由关心地问:“如月今天特别好看啊!”   今天何如月还是“芭蕾舞头”,穿着浅绿色的连衣裙,一贯的好看呐。   “人逢喜事精神爽,哈哈。”何如月很不要脸地回了一句。   “什么喜事?”苏伊若好奇地问。   却见周文华也竖起了耳朵。   何如月才不想说给周文华听,笑嘻嘻道:“小秘密,回头说给苏阿姨听啊!”   一声“苏阿姨”,就把周文华给划拉出去了。   他悻悻地扁着嘴,拿过苏伊若刚送来的报纸,哗地拉开,遮住了脸,以显示和这个世界的不妥协。   只可惜,他妥不妥协真的无人在意。   反正何如月肯定不在意。她笑吟吟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印着“中吴柴油机厂”红字的信笺纸,开始誊写昨天整理的会议纪录。   才写了两行字,电话响了。   电话机在一张空办公桌上,周文华拉下报纸看了一秒钟,又恢复原样,遮住了脸,显然是不想接。   何如月就知道他是懒到抽筋的人,也不计较,放下笔,走过去接电话。   “喂,工会。”何如月脆生生的,隔着电话都能听闻笑意的那种。   那边却是急促的呼吸,而后是费远舟压低的声音:“何同志吗?我跑出来打的公用电话。我跟你说,陈新生出事了!”   “啊?”何如月一惊,“什么事?”   “我跑得有点远,再跑几百米都到你们厂门口了,要不,你出来说?”   “好,我去老地方等你!”   “行。马上见!”   他俩唯一称得上“老地方”的,就是吴柴厂西边的公交车站。何如月挂了电话就往外跑,也没跟周文华说,一直到她跑远了,周文华才慢慢拉下报纸:“呵,鬼鬼祟祟的……”   何如月跑到公交车站,费远舟还没来。他骑自行车,从市局过来大概也要十来分钟,如果找公用电话已经跑了一程,那七八分钟也差不多了。   在车站后找了个树荫,何如月心急如焚。   陈新生出事了?陈新生能出什么事?他今天不是应该启程被押送往大西北了吗?   千万别是……她想起昨晚上陈新生那些话,总觉得句句都像是遗言,让人心慌。   何如月心神不宁,抬头望望梧桐树的树冠,又突然想起上次在这里莫名出现的丰峻,不由绕着附近的几棵树统统转了一遍,来转移注意力。   终于确定周边几棵树后都没有人时,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传来,费远舟到了。   他将自行车一撑,跑到树下,神情凝重:“我怕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还是跑来当面说。”   “到底什么事?快说啊!”何如月急问。   “陈新生自杀了!”   何如月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愣了两秒:“自杀了?死了?”   “他把自己的裤子系在房梁上……今天早上发现时,已经咽气很久了。”   “那陈小蝶怎么办?”何如月怔怔的。   费远舟却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心翼翼道:“不是……卢医生家愿意抚养的吗?”   “可是她……她成了孤儿了!”何如月大吼。   “呃……”费远舟有点懵,看着何如月情绪上头,他也不会劝,挠挠头,“何同志……你看。早知道你这么激动,我就不来告诉你了。反正市里也会通知你们厂的,你早晚会知道。”   何如月知道自己失态了,低声道:“对不起啊。我……有点乱。”   “没事,我理解。你帮了他那么大忙,连我们局里的老同志都说,整个中吴市公安局都解不开的悬案,被吴柴厂一个工会小丫头解开了,你看看,多不容易,多幸运。他却不珍惜,居然就……”   费远舟胡乱地解释着,又担心地看她:“何同志,你没事吧?”   何如月摇摇头:“没事。我帮不帮忙的不重要。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小蝶说。”   “那就暂时不说吧。她本来也见不到爸爸了,就说爸爸去了远方。”   何如月的拳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费警察,你说他为什么?二十年很快就能过去的,他不想看到小蝶以后幸福生活的样子吗?”   “或许他误杀了妻子,心里很愧疚吧。孩子有了托付,他没有牵挂了。也或许他怕像他的小舅子一样,到了大西北就一去不返,再也回不来,所以想这辈子就留在中吴。”   何如月望着费远舟,总觉得他的猜测不一定对。但她又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原因。   脑子钝钝的,她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低声对费远舟道:“可能你说的有道理。谢谢费警察,你快回去吧。”   费远舟不放心:“你先回厂吧,别在这儿晒了。”   何如月却不想回去,她要在这里将心情平复好,不想回去让周文华看到自己的慌乱。   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没事了,这树荫下不热,我在这儿静一静,理一理思绪就回去,你快回去上班吧。”   费远舟是抽空溜出来的,也怕局里有事,见何如月这么说,费远舟犹豫了一下,推起自行车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厂啊,别在这里晒中暑了。我回局里再打电话给你。”   “好。”何如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事,甚至向费远舟挥了挥手。   费远舟这个没经验的孩子,终于被何如月强装的镇定给骗过,骑上自行车走了。   一直到费远舟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何如月走到树下,面对着围墙蹲了身子,抱住膝盖伤心地哭了。   围墙里的建筑,正是三层的水泥锅炉房,何如月检查了树后,却没有检查头顶。   丰峻在屋顶上检查烟囱,望见了何如月。   他以为何如月和费远舟利用上班时间偷偷约会,却没想到,听到了陈新生的死讯。   一开始他想,何如月明明都难过成那样了,费警察你怎么也不拥抱安慰一下?   后来想,哦,这个年头的人,都好保守的。   可是再后来,他看出来了,这两人不是处对象,或许费远舟有些意思,但费远舟显然完全不懂何如月。   就在他打算下屋时,他望见何如月躲到墙角去哭了。   这个丫头,竟然哭了。   几乎没有多想,丰峻就顺着烟囱爬上了围墙,又一跃而下,落到何如月身边。   “为什么哭?因为你的努力白费了吗?”丰峻问。   何如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猛然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丰峻犹豫了一下,终于脱下了手套,在何如月背上轻拍了几下。   好久,何如月终于停止了咳嗽,转头望向丰峻,低声道:“谢谢你……”   她脸上挂着泪,声音亦还哽咽,纵是坚冷如丰峻,也看得有些心软。他在何如月旁边蹲下,也对着围墙,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丛掩映着他们,围出一个安静的空间。   “为什么哭?”他又问。   这一声却是温柔低沉,瞬间包裹住了何如月。   不知怎的,何如月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这难受不仅仅因为陈新生的死,还因为在这个世界、在她高昂的斗志背后,她其实寂寞。   陈新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拼力去拯救的第一个人,可他依然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后,天空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我的努力不重要。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放弃。”何如月转头望丰峻,忍住喉间的梗块,“他明明二十年后就可以回来,他明知道小蝶在等他。”   丰峻回望她,用少见的认真回望她:“刚刚费警察说的卢医生是怎么回事?”   “是我家邻居。卢叔叔是医生,祁阿姨是老师,他们想收养陈小蝶,听说陈新生宣判了,今天就要被押解去西北,昨晚上……”   何如月低下头,“昨晚上,我带他们去见了陈新生,办理了收养协议。”   丰峻没说话,任凭蝉儿在头顶肆意的鸣叫。这鸣叫似乎也衬托着周遭的安静。   半晌,丰峻幽幽地叹了一声:“所以陈新生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他当然要死。”   “可他不想想小蝶吗!”何如月愤怒。眼泪又流了下来。   “他就是因为小蝶。”丰峻道,“一个医生,一个老师,能给予小蝶的教育,远胜过一个电工和一个保育员。与其让小蝶以后一直被人说是杀人犯的女儿,不如将亲生父母的痕迹全部抹掉,让她有一个全新的身份。这就是陈新生自杀的原因。”   将亲生父母的痕迹全部抹掉,这说的是陈小蝶吗?   谁能将亲生父母的痕迹全部抹掉,比如穿越的何如月吗?何如月惊骇地望着他:“亲生父母的意义,绝不是用职业和地位来衡量,这是血缘,不是他说没有就可以没有的。他凭什么用自己的死来决定小蝶的未来。”   丰峻深深地看她一眼:“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死,彻底地退出小蝶的生活。”   他不是干涉,他是退出。   一个父亲,用自己的死亡,来退出女儿的余生。   何如月望着丰峻,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要反驳他,可是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断地涌出,模糊了视线。   一块手绢递了过来,有些泛黄,但洗得特别干净。   何如月接过手绢,擦了几下,手绢已经湿透。   丰峻道:“他一定想了很久。二十年后,一个出狱的老人,没有工作、没有妻子。那时候女儿也许有着幸福的人生,也许有个美满的家庭。他去找她吗?打扰她安静的生活吗?”   “可是……二十年后他也才五十多岁,他还可以找工作……”   丰峻却打断了她:“二十年后的世界只会比现在更严酷。何如月,别天真了。”   何如月低声道:“不是我天真,是你太冷酷。”   丰峻没有反驳。   冷酷两个字,从来与他如形随行。他不介意被人说冷酷,甚至还会作为别人对自己的表扬。但今天,这两个字从何如月嘴里说出来,他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别一直蹲着了,我陪你走走吧。”丰峻道。   何如月低低地应了一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丰峻太聪明,立即就猜到她蹲太久,腿麻了。   他很自然地伸出去,将何如月扶着站起来,缓缓地走了几步,终于何如月低声道:“谢谢,可以了。”   丰峻缩回手,很绅士地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捡起手套拍了拍:“今天怎么没问我为何出现?”   何如月叹道:“你属猴,你在哪里出现我都不奇怪了。”   “我不属猴。”丰峻却认真地回答,然后指了指围墙内,“里边就是锅炉房,我正好在检查烟囱。另外……我听力比常人好。”   这点早在书店就领教过了。   经过刚刚梧桐树下的那一段,两人似乎共同拥有了某种默契,何如月不想再去回想书店里的不愉快,和丰峻在背后的大嘴巴。   陈新生的死重重地压在她心上,丰峻的话将这块石头稍稍地移开,给了她喘息的空间,却依然未能让她完全释怀。   “你……回去吧。”何如月指指烟囱,“你继续去检查吧。”   “你呢?”   “我也回去。”   丰峻一个字都不信:“你眼睛都肿的,你不可能回去。”   “那你让我一个人走走吧。”何如月又道。   丰峻却说:“我不是那个傻警察。”   这是在拉踩费远舟啊。何如月有点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可咱们也不能一直这样走啊。”   丰峻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我们可以消失一个小时。我可以保证锅炉房不会有人找我,你呢?”   有人找我又怎样!   何如月认真工作了二十四天,突然就想在这一天放纵一下。   “没有我,地球还是一样的转。”   “的确是这样。”丰峻的嘴角勾起微笑,危险分子的微笑。   “去哪里?”何如月问。   “跟我来。”   二人沿着吴柴厂的围墙往南走,穿过运河上的桥,又沿河走到一片荒僻的民宅。   何如月被眼前这连绵的白墙黑瓦给震惊,这片民宅起码有一两百年历史,如今破败不堪,白墙全是岁月赐予的痕迹,黑瓦碎了很多,却依然乌沉沉地压住。   民宅群中,有些房子梁塌了,有些房子墙倒了,几只野猫蹲在墙头的草丛里,绿幽幽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们。   他们像是某个时空的入侵者。   “这是哪里?没人住吗?”何如月问。   “这是我们厂新收的一块地,全是危房,以前的居民早就搬走了,现在是野猫的乐园。”   何如月好奇望着这一切:“可是,这里有什么好玩?”   话音未落,脚下踩到了一块碎砖,何如月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有丰峻在,当然不可能让她摔倒。   “小心脚下。”丰峻一只手就将她扶住,指了指右前方,“我们去哪里。”   何如月突然惊喜起来:“城墙!那是城墙!”   这个城市的城墙,曾在历史的长河中抵御过无数次外敌的入侵,但在风吹雨淋和市民的蚕食中,城墙一点点被瓦解,消失在岁月中。   何如月以为,这个城市已经没有城墙了。却没想到在这一片废墟中,还有这样一块隐秘的领地。   几幢民宅依然顽强地依附在城墙上。它们倚墙而建,凿墙而居,说不清是城墙保护了它们,还是它们撑起了城墙。   “想上去吗?”丰峻问。   “想!”   站在断垣残壁前,何如月仰望着高高的城墙,又问:“可我们要怎么上去?”   “来。”丰峻伸出一只手。   何如月鼓起勇气,牵住了他。   她以为丰峻要带她从哪个断口爬上去,谁知道并没有。   丰峻牵着她的手,推开跟前的一扇木门,竟然进了其中一间民宅。   民宅里一片昏暗,高处有几缕光亮照进,勉强望得见里面的陈设。丰峻带着她穿过堂屋,后屋赫然出现一架旋转的木楼梯。   “这楼梯还能用吗?”何如月心跳不已,竟然有了探险的感觉。   “能。结实得很。”丰峻的声音在黑暗中如此笃定,宛若光亮中的天神。   二人在木楼梯上踩出古老的吱哑声。   “楼梯上有坑。”何如月低声道。   “多少代人踩出来的。”丰峻答。   豁然,眼前一片明亮,他们转上了三楼。   何如月震惊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上了城墙!   原来这幢民宅的三楼,就是搭建在城墙之上。眼前的景象是她站在民宅前,永远也无法想象的。   运河就在她的脚下,如此宽阔浩荡,浑黄的河水悠悠地流淌,像是千百年都未曾有人打扰的模样。不断有船只在运河上驶过,有单艘的,有几艘连接在一起的,有高高地浮于水面的,也有吃□□已经将将到船沿的。   船上有女人在挽水淘米。   船上还有小孩在追逐打闹。   天地如此广阔,连骄阳似乎都不是同一个骄阳。   “我——来——啦——”丰峻将双手围拢在嘴边,作喇叭状,高声喊出长长的尾调。余音被送到河面上,似是绵长不绝。   遥远船上的小孩听到呼唤,兴奋地向这边挥手。   何如月也兴奋。她像是穿越过了时空的隧道,将那个世界的眼泪抛到了脑后。   “我也能喊吗?”何如月问。   河面上的风徐徐吹来,将丰峻额前的发丝吹得微微拂动:“想怎么喊就怎么喊,这是一个不需要负责任的世界。”   不需要负责任的世界。   多么诱人的世界。   何如月学着丰峻的模样,也围起小喇叭,大喊:“我——来——啦——”   她的声音和丰峻不一样,又清脆又嘹亮,直直地送到对面的船上,船家的小孩更兴奋了,在甲板上舞动着没人看得懂的手势,作为对他们的回应。   终于,这艘船渐渐地从他们眼前驶过,远远地向远方的桥洞而去。后面的船又驶来,却已经不是刚刚的风景。   “好痛快!”何如月喊得精疲力尽,靠在了身后的矮墙上。   “这墙脏。”丰峻想要阻止她。   “无所谓了。”何如月看看身后的矮墙,甩了甩头,将额前的刘海甩到后头,“一开始我还想,这墙是民宅的?还是城墙的?应该是城墙原有的吧,民宅借它作了自己的矮墙。可是现在想,是谁的也不重要了,无所谓。”   丰峻也靠到了矮墙上:“我经常会来。这幢民宅就像一个时空隧道,当我在一个世界感到困惑了,我就穿过它,来另一个世界看看。”   何如月心中一动,觉得丰峻这话似乎在说自己。   但她没有接。她怕自己说漏了嘴。   “你说,陈新生也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吗?我曾经跟陈小蝶说,她妈妈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也许不久的将来,我又要跟她说,她爸爸也去了另一个世界。”   丰峻道:“去哪个世界又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在哪个世界,我们都能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存。”   “你想要什么方式?”何如月突然问。   丰峻望着脚下浩荡而去的河水,眼中有着奇异的光芒:“我要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方式。即便投生到河水中,也要做这河水中最勇猛的蛟龙。”   刹那间,何如月几乎就信了他的话。   这男人似乎可以。   他真的像是一条沉默的蛟龙,在吴柴厂这池静水中,掀起翻江倒海的声势。   “你做到了。”何如月喃喃的,“起码在奖金改革上你做到了。”   丰峻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我还会做到更多。何如月,你也是。”   “我?”何如月反问。   “你也有抱负,对吧?”丰峻道。   何如月笑了:“当然有抱负。是个人就有愿望,何况我还是何总工和刘站长的女儿,可能厂里的人,对我的期望会更高。”   “不,你并不在乎厂里的人怎么看你。你有你自己的抱负。”   丰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何如月,我们是同类人。”   一时间,何如月有些迷失。   但随即她就笑了:“丰峻。我和你不是同类人,你是冷酷的人,而我是天真的人。”   丰峻挑眉:“冷酷也好,天真也好,都只是对待世界的态度。信不信随你。走着瞧吧。”   何如月正要再问,丰峻却已经抬起手腕:“呵,时间过得真快,已经过去四十分钟。咱们的一小时之约快到了,应该来得及赶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2 23:52:36~2020-12-03 23: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有萌宝 5瓶;春来山河秀、芊芊、远天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30   回去的路上,何如月道:“丰峻,我其实还看不透你。”   离开了那个“无须负责任的世界”,嚣张的丰峻不见了,那个惜字如金的丰峻又回来了。   他道:“带你去城墙,不是为了相互看透。”   “那是……”何如月不解。   “我想让你知道,人类的悲喜,换个世界就一钱不值。”   我去,毛姆看多了就这样?   其实何如月明白丰峻的用意了。他是想告诉她,陈新生有自己的解脱之念,死亡未必是全然的毁灭,重要的是活着的人怎样活得值得。   他不想让何如月被消极情绪霸占太久。   丰峻就是这样,或许是好意,但不愿意好好说。   似乎给予他人善意和温柔,在他看来竟是一种耻辱。   如果是别人,何如月会笑话他中二,但丰峻显然不是。他是认真地和人保持着距离。   某种程度上说,丰峻也许不是个善良的人,但他是个认真的人。   认真的人,是有力量的。   “丰峻,我还有个请求。”   “说呢?”丰峻等着他的下文。   “不要跟别人说我们昨晚见过陈新生。我以后会跟小蝶说,她爸爸是因为太思念妈妈,追着妈妈去了。”   丰峻望望她:“不怕我又食言?”   前情未忘啊!   但是,何如月不想追究了。   “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何如月道。   丰峻目光炯炯:“你的确天真。”   何如月:“希望你不是的确冷酷。”   回到梧桐树下,丰峻站定:“就到这里,我进去了。”说着就要跃身而上。   被何如月一把拉住:“为什么总要像个猴似的,不能大大方方走大门吗?”   丰峻回:“要是你能跳上去,我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大门。”   什么意思?   何如月愣神的一瞬间,丰峻已经挣开她,跃上了围墙。然后几个腾跃,上了锅炉房的屋顶。   丰峻在屋顶上高声道:“快回吧,食堂要开饭了!”   何如月仰面望着他,突然就笑了。原来他是怕和自己一起进厂门被人说。   这位“才俊”同志,居然还有点幽默感了。   难得。   回到厂里,何如月发现陈新生的死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在食堂吃饭时,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徐秀英特意和何如月坐一起,关心地问:“如月,他女儿还在你家呢,你可怎么告诉小孩子啊。”   若是一开始,何如月定然心乱如麻。但现在哭也哭过了,喊也喊过了,陈新生就是那艘船,走远了,望不见了,何如月已经能心平气和地看待他。   何如月道:“之前已经说她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小孩子心里也猜到的。我打算带她回家拿点东西,然后再找机会告诉她。”   徐秀英叹气:“可怜的丫头,希望看在补助的份上,亲戚能改变主意收养她。”   “补助?”何如月停下筷子。   似乎自己离开的那一个小时,事情有了变化?   徐秀英奇道:“你不知道?上午许厂长找你们黄主席说的,说厂里给这孩子补助到十八岁,从工会出。”   “是吗?我上午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居然就不知道呢!”   何如月是真的松了口气。   只要厂领导发话,将陈小蝶的补助定下来,民政局那边组织街道协调就更有对照。   而且只要何如月还在工会,陈小蝶就吃不了亏。往后有物价飞涨的话,何如月还可以给她申请随涨,也算能减轻卢向文和祁梅的抚养负担。   于是她道:“陈小蝶家亲戚不愿意收养她,回头让民政局和街道做主找人家。”   徐秀英叹道:“那可要找个好人家,不能让小孩再受罪了……”   话音未落,隔壁两桌大声吵了起来。   “不是没可能好吧,说不定陈新生就是在牢里被欺负了,扛不住才上吊的。”   “他是在看守所好伐,你懂个屁,当警察吃干饭哒?”   “哦哟,我是不懂。我又没去过。你去住过的?”   不可开交,眼见着就要撸袖子打起来。另一桌的戴学忠挺身而出,当当当敲着饭盒走过来,吸引了一众目光:“你们都懂个屁!陈新生是去和他老婆团聚了好吧?”   “团聚?阴间团聚啊!”   戴学忠笑道:“看你们这些没文化的,连恩爱夫妻共进退都不知道。陈新生和他老婆天天吵架吧,但人家为啥还能那种死法,说明床头吵架床尾和!人家私下感情还是很好的!老婆被他失手杀了,你说后不后悔,你说愧不愧疚,你说是不是万念俱灰!”   众人纷纷点头:“有点道理。”   只有何如月心里有数,什么“万念俱灰”,一听就不是戴学忠的水平,肯定是丰峻教他的。   戴学忠见自己得到赞同,更来劲:“陈新生为什么在拉到大西北去的前一天上吊,那是想死在这里,不想死在西北,他肯定是想和老婆葬一起!”   “咦,这个合理!”   “搞不好真是这样!”   职工们纷纷附和。戴学忠也被自己说服,觉得这就是真相。   何如月不由去寻找丰峻,却望见不远处,丰峻还是慢条斯理在吃东西。像是有感应一般,他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何如月的目光。   丰峻淡淡地笑了一下。   何如月了然。   就让这个版本的说辞成为“标准答案”吧。   别让陈小蝶在失去亲生父母的同时,再背负太过沉重的枷锁了。   挤在水龙头前洗碗时,旁边一个女职工转头望着她,突然说话:“何干事,你真是好心人。”   何如月转头一看,却是第一天上班时,堵在自己办公室哭闹的那位遭受家暴的梁丽。   “梁师傅啊。”她打起精神,跟梁丽打了个招呼,却望见梁丽眼睛下有一块乌青,不由问,“怎么了,你丈夫又动手了?”   梁丽不以为意:“哎,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就不说他了,狗改不了吃屎。”   何如月有些气愤:“你可不能纵容他。要么让他戒酒,不然喝多了还会打人,你不能总是逆来顺受啊。”   梁丽不由伸手摸了摸眼睛下的乌青,嗞着嘴巴倒吸了一口凉气,显然还是很痛的。   “谢谢你啊何干事,我就知道你是好人。”梁丽将饭盒里的水朝旁边甩了甩,甩在另一个女职工身上,惹来一顿咒骂,但她却不以为意,凑过来低声道,“何干事我跟你说,她们那时候传些奇奇怪怪的,说你不正经,我就帮你骂她们了。但是你不用谢我的,我愿意帮你说话。因为你是好人!”   何如月哭笑不得,但还是很诚恳地说:“谢谢你啊。不过以后不要骂人了。时间久了,大家都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拎着饭盒走回行政楼,想着梁丽刚刚套近乎的话,何如月还是觉得好玩,一边想,一边摇头。   可刚一踏上楼梯,何如月突然想起了什么。   上午费远舟在车站上跟她说陈新生的死讯,当时有一句很重要的话,竟然被她忽略了。   费远舟说:“……你帮了他那么大忙,连我们局里的老同志都说,整个中吴市公安局都解不开的悬案,被吴柴厂一个工会小丫头解开了,你看看,多不容易,多幸运……”   如此说来,费远舟把自己的提示告诉了局里人?   那知道自己是“提示者”的,并不只有费远舟和丰峻,还有市公安局的其他人。   中吴这个江南的工业城市,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尤其是市里的这些机关企业,都是盘根错节、关系复杂。话题是周一突然发酵的,那很有可能,是周日亲朋好友闲聊时,某个市公安局的人员随口说起了此事?   何如月回到办公室,将饭盒放进抽屉,出神地想着这事。   隐隐地,她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丰峻。   …   “老大——老大——”   刘德华紧赶慢赶,向香樟树这边跑。也不知道是不是蔫久了,好不容易跑到树下,腿一软,摔了个嘴啃泥。   围坐一圈的小青工们一阵哄笑:“没发奖金呢,别急啊,哈哈哈哈!”   还是郭清上前将他拉起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今天吃饭怎么没见你啊?”   刘德华摸了摸门牙,还在,也没摇,总算放心了,嘟囔道:“这不是干大事去了嘛。老大交代的大事。”   丰峻从水龙头那边洗了把脸,雪白的毛巾搭在肩上,顺手抹干了脸上的水珠,问:“没什么大事能比得上吃饭,往后吃饭还是得准时啊。”   又对戴学忠道:“去我工具箱里拿个苹果给他。”   得到关怀,刘德华十分感动,眼巴巴望着丰峻:“老大,我跟你汇报?”   丰峻蹲下来,难得的轻松:“没事,你直接说吧,让大伙儿都听听。”   “前几天不是有坏人在厂里传何干事的坏话嘛,我打听出眉目了。这坏人,就潜伏在何干事身边!”   “谁!我剁了他!”戴学忠托着一个苹果出来,一听这话,瞪圆了眼睛。   “哎哎,先把苹果给我再剁!”刘德华一见苹果,眼睛都放光了。   戴学忠将苹果抛给他,就地坐下:“何干事可是帮我们职工说话的好人。人家大姑娘带小姑娘,陈新生家那丫头,愣是带了快一个月了吧,咱们厂谁有这好心?谁还说何干事的坏话,那就是缺德!”   “对,刘德华快说,是哪个没□□的这么缺德!”   丰峻也歪着头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刘德华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好甜!甜到一想起那个没□□的,就更生气了。   “就是周文华这狗日的!”   一听是周文华,小青工们顿时就炸了:“娘的,何干事是他下属啊,哪有这样不爱惜下属的,他是不是人啊!”   “老子看他娘里娘气阴里阴气鬼里鬼气的样子就知道是个没几把的,没想到还没□□!”   “他什么来头啊。占着茅坑不拉屎,平常也没见干活,傅建茗要个补助都能卡好久,他怎么能当副主席的?”   丰峻开口了:“他局里有人。”   “老子阴间有人,老子还认识阎王爷呢。”青工们又叫起来。   丰峻又问刘德华:“你确定是他?这事不能搞错。”   旁人义愤填膺时,刘德华已经三五下把偌大一个苹果啃得只剩了个核,拼命咽下最后一口,刘德华道:“错不了。我刚从三分厂回来,找了那个扫厕所的。”   “就是在食堂对着何干事放屁的那个保育员?”戴学忠问。   “没错。”刘德华道,“我打听了好几个车间,发现最先知道的,都是早上上班送孩子去托儿所的,我就把目标锁定在托儿所,这不,早上再跑一趟三分厂,就什么都清楚了。”   丰峻眯起眼睛:“原来如此。她进厂当保育员本来就是走的周文华的关系。”   刘德华惊讶:“老大你这都知道!”   突然,刘德华像是想起了什么,乐道:“怪不得她见到我,就像见了阎王,是不是老大你教训过她?”   丰峻淡淡地:“那不是脏了我的手?”   旁边有个小青工清了清嗓子:“欺负何干事,就是跟咱们的奖金改革制度作对,就是跟咱们做对。我也没怎么她,谁让她不带孩子老偷懒,躲休息室织毛衣,我就在她毛衣篓里放了两癞哈蟆,把她给吓的……我跟她说了,去给何干事道歉求原谅。求不到,明天就是放水蛇,再求不到,后天就是赤练蛇,她差点当场就瘫了,娘的,我还以为她很厉害呢。”   戴学忠乐了:“原来是你干的。哈哈哈哈我说呢,那天跟死了爹似的从行政楼出来,第二天听说就去三分厂扫厕所了。”   郭清却是小青工里很有脑子的一个,问:“哎,既然她是周文华的人,怎么肯跟你说的啊。不怕把周文华抖出来,她更没好日子过啊?”   刘德华一怔,他光顾享受胜利果实了,就没细想这层。   倒是丰峻明白。丰峻冷笑一声:“调那么老远去扫厕所,周文华也没捞她一把,心里有气。”   说着丰峻抬腕看了看表,站起身拍拍手:“到时间了,大家都回岗位上干活去,不能让人瞧不起啊!”   “好嘞!”众人吆喝着,干劲十足地站起身。   刚刚那小青工意犹未尽,嚷嚷道:“老大,要不要我给周文华那老家伙也塞两条蛇,吓死他算了。”   丰峻拍拍他:“不用了,你们都好好工作,剩下的,我自己来。”   对付周文华这样的老油条,两条蛇是不管用的。他靠山强、脸皮厚,要想扳倒他,需要用非常规手段。   丰峻需要等待机会。   如果等待不到,那就制造机会。   …   周文华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他发现这事居然没让何如月受什么影响,有点郁闷,但上午何如月突然接了个电话就跑出去,后来就没回来,他就很好奇。   这小丫头不服管,还喜欢抢功劳。他不喜欢。他喜欢围着他转,会拍马屁的。   下午工厂礼堂的负责人过来申请买灯,被周文华逮着,人模狗样又莫名其妙地训了一通话,又把人打发走。   负责人:草,我就是要给礼堂买几个日光灯管,而已!   周文华不管,你草你的,他玩他的。玩走了礼堂负责人,他开始琢磨何如月。   “小何,回头要是我不在,老黄过来报销日光灯管钱,不许给他签字啊。”   何如月奇了:我啥时候有报销签字的权利了?   但嘴上还是公事公办:“周副主席开我玩笑呢,我也没有给他签字的权利啊。”   周文华眼珠一转:“那我不是怕你认不清自己身份嘛。”   何如月也不客气:“我认不清,财务科认得清。没有黄主席签字,财务科也不会给报的。”   小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堵心呢?这不就是暗示他周文华其实也没有签字的权利吗?   在新人面前装什么逼呢?   周文华不痛快了,反正他也没有痛快的时候:“我说话你就听着,怎么百句百怼的。”   说对了,何如月就是“百句百怼”的,尤其对你周文华。   “周副主席说话,要是我不吭气,岂不是不尊重你。”何如月脆生生的,还笑吟吟的。   “你……”周文华捂住胸口,感觉自己又要请十天病假才好。   正说话,外头有人喊:“何干事——”   却是团委书记孙博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也讨厌周文华,反正没进来,就在门口喊。   “在呢,孙书记。”何如月跑到门口,却见孙博伟在三米外站着。   孙博伟低声道:“何干事,问你呢,你会跳舞不?”   “跳舞?”何如月脑海里立刻想起这个年代挥着红绸子的舞蹈,用手比划着,“这种吗?我没跳过。不过我会跳很多很多的舞,这种可以学的,只要有人教。”   没想到孙博伟摆手:“不是这个,是……”   孙博伟神神秘秘地道:“交谊舞。”   “这个啊!”何如月乐了,本姑娘从小学习民族舞,长大也是舞林大会高手,来到这个世界都觉得没处发挥呢,小小的交谊舞算什么。   孙博伟却紧张:“嗯呢,会吧?”   “会!”   孙博伟长舒一口气,宽宽的额头上汗都下来了:“那就行。咱们厂团委要和国棉一厂团委联谊,对方提出来办个舞会,我就愁了,也不知道咱们厂里这些小青年会不会跳,我得先给他们培训培训是吧,别到时候在兄弟单位面前丢人。”   “那孙书记会不会啊?”何如月问。   “我会点儿,大学里跳过,但也是三脚猫。我得找个会跳的舞伴,给大家培训啊。”   “没问题,联谊什么时候,时间紧不紧张?”   “时间倒是不紧,等天气凉快点,下个月吧。我还得先出通知,让职工们报名呢,然后确定人选。国棉一厂肯定是女青年多,咱们厂就要多出男青年,这样才有联谊的意义嘛。”   何如月大大方方:“没问题。等孙书记确定好时间,把要学的人都凑个地方,我来教他们。”   孙博伟抹了一把汗,总算放心地走了。   一回到办公室,何如月就望见周文华举起的报纸在晃动,一看就是刚刚跑回位置上,刚刚摆好的姿势。   怪不得孙博伟要远远地把她叫出去说。   就这糟老头子,听见小青年们跳搂搂抱抱的交谊舞,指不定又要出来坏事。   何如月不搭理他,坐回自己位置上继续工作。   今天她忙得很,要把手里的两千多张电影票分完,然后通知各部门的分工会负责人来领。   一边数着票,一边何如月心里也不踏实。下午黄国兴和保卫科袁科长去了看守所处理陈新生的后事,听说还联系了陈新生唯一的弟弟。   这回陈新华没法回避,必须要出面。   何如月想知道,陈新华看到黄国兴他们会怎么说。   离下班还有四十分钟时,周文华就已经消失了。何如月也不在意他,只当办公室没这个人。听见隔壁办公室有钥匙开门声,何如月赶紧就跑过去。   果然,黄国兴回来了。   “小何啊,进来,正好有事。”   何如月跟着黄国兴进了办公室,等他将包放好,咕咚咕咚喝了半瓷缸水,终于开始说话。   “没见着遗体,看守所直接处理了。我看也没什么遗物,就进去时那身衣服,我没要,让烧了。”   见黄国兴表情疲惫,何如月轻轻“嗯”了一声。   黄国兴又叹道:“这人啊,就算没了。真是想不到啊。”   原本已经恢复了大半的何如月,被他这声感叹一勾,复又沉重起来。   “他有什么遗言吗?”何如月问。   “什么都没有。牢房里也没有纸笔,他也没有跟谁交待。小何,咱们上个劲,把陈小蝶的抚养事宜给办了吧。让这可怜的两夫妻无牵无挂地走。”   何如月点点头。又问:“陈新华说什么了没?”   “也是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一滴眼泪没掉,只问,陈新生的房子怎么处理。”黄国兴说着,有些气愤起来,声音也提高了,“我说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陈新生两公婆死了,还有陈小蝶,还有厂,还有政府!”   可以想见,能把脾气甚好的黄国兴都惹毛,陈新华的确是掩饰都没掩饰,直接露出了贪婪的嘴脸。   这么看,当时追出来塞那两块钱,还真是一时良心发现。   “要不……黄主席,现在就联系民政局的程科长吧,免得夜长梦多,赶紧把协调会开了,把陈小蝶的领养事宜落实下来?”   “行。”黄国兴拎起桌上的电话,刚要拨号,又想起之前何如月跟自己说过有位医生邻居想要抚养陈小蝶,便问,“对了,你不是说你邻居想收养陈小蝶?要不把他们一起叫来开会,顺便把手续办了,你看可以?”   “没问题!”   见何如月回答得爽快,黄国兴点点头,拨通了电话。   将情况跟程科长一说,程科长也吓一跳,说这事就不仅仅是社会补助的问题,还涉及到社会抚养,如果要开会,要叫上社抚科的同志一起。   黄国兴一听,这当然好,大声道:“那就更好了。定个时间,几方见个面吧,总不能让人家小孩一直住在我们何干事家,我们何干事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   程科长在那头也乐了:“你们那个何干事啊,是个能干孩子。”   又被表扬了,而且电话扬声器太厉害,旁边的何如月也听得清清楚楚。   表扬声中,黄国兴和程科长倒是干脆利落地定了时间,就明天上午,在民政局碰头。民政局和居委会由程科长落实,吴柴厂和意愿抚养人则由黄国兴落实。   一拍即合。说定。   这效率,何如月也是佩服。   往常都只见影视剧里说,早些年政府部门办事不容易。但其实,容易起来也很容易,毕竟手续没有后世那么复杂,部门也没有后世那么多。   “那就这么定了。你回去通知你家邻居,明天早上七点半,准时到。你也不用来上班了,带他们就直接去那里碰头吧。”黄国兴道。   “好的,黄主席。”   话音未落,突然听黄国兴大喝一声:“周文华你又在外头鬼鬼祟祟干嘛!”   何如月一回头,望见周文华背着手在门口探出脑袋:“谁鬼鬼祟祟了,正好经过。”   呵,从楼梯上来,要先经过工会办公室,才到工会主席办公室。说正好经过,莫非你跟丰峻一样,是会飞的?   黄国兴气不打一处来:“多大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干点正事!”   周文华不敢怼黄国兴,陪着笑:“我这不是在干正事嘛,我打算去看看……会议室,要不要添点东西。”   黄国兴懒得理他,手背对着他挥了挥,示意他赶紧走。   何如月见状,不由开始思念周副主席身体欠佳的那些日子。   …   下班回家,何如月望着祁梅和陈小蝶在家门口说说笑笑,心中格外感慨,便将陈新生的死讯忍了没说。   一直到吃过晚饭,安顿好陈小蝶,又切了半个西瓜给她,这才来到卢家。   卢向文今天有台手术,下班回来晚,一边吃晚饭,一边祁梅心疼地给他扇着扇子。   “一台手术要站很久,你膝盖疼没?”   “没有,最近状态挺好。这个周末咱们带小蝶去游泳吧,上回她就学了个上浮,还不会换气。”   “好啊,就快开学了,趁着开学前学会了,就不用拖到明年夏天。”   一抬头,祁梅望见了何如月:“哟,如月来了怎么不吭声。”   何如月心想,你们这和睦,我也舍不得打破哇。   “我有事跟你们说。”何如月进来,返身把门虚掩上。   见她郑重,二人奇怪:“什么事?”   何如月捏着手指,靠在她家洗碗池上,低声道:“小蝶爸爸……死了。”   “咣当”一声,卢向文手里的调羹掉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死……死了?”卢向文顾不上一地的碎片,问,“破伤风?他们没给他打针吗?也不会这么快啊!”   “是自杀。用自己的裤子……早上被发现时,已经咽气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窗外的暮色照进屋子里,亦是沉沉的,昏黄而迟疑。   半晌,祁梅声音颤抖着,哽声道:“和她妈妈一样的死法……是……是追他妈妈而去吗?”   卢向文却深深地望了一眼何如月。   就那一眼,何如月觉得他猜到了真相。他如丰峻一样,瞬间猜到了陈新生的“退出”。   但卢向文没有说破,他不想让妻子再承受压力。   他只问:“小蝶知道吗?”   何如月摇摇头:“不知道。我没告诉她。我觉得……对她来说,爸爸是去了西北,还是去了哪里,暂时还不重要。”   “嗯。”卢向文轻声应着,将抽泣的祁梅拥进怀里,“不哭啊。小蝶爸爸是不想去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小蝶爸爸想留在这里,陪着他妈妈。”   祁梅捂住脸,无声地哭着。久久地,她才抬起脸,问:“所以小蝶只有我们了,是吗?”   卢向文轻声道:“我想是的。”   见时机成熟,何如月赶紧插话:“卢叔叔,祁阿姨,我正想跟你们说。我们黄主席联系了区民政局,明天早上七点半就开协调会,你们是意愿收养人,请你们也一起出席会议。”   似乎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卢向文和祁梅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明天我打电话去医院请假。”   走出卢家,何如月隐隐听到屋子里祁梅在喃喃地:“小蝶终于要成我们家人了,是吗?”   是的。小蝶没有亲人了,我一定要护着她,直到她成为你们家人。   何如月站在弄堂里。一弯月牙儿已经悄然东升,挂在弄堂口的树梢上。   她记得,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夜晚,她难以置信地跑出家门,站在这个弄堂里,看了很久,想了很久。当时,天上也是这样的月牙儿,不过那时候,月牙儿在她身后。   …   翌日,七点二十五,何如月和卢向文祁梅来到民政局。   没想到黄国兴比他们来得更早,何如月给双方介绍过,程科长也到了。   一见祁梅,程科长大吃一惊,连声喊着“祁老师”,恨不得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她坐。   原来程科长的儿子是祁梅的学生,虽然已经读初中了,但对祁梅却还是感恩有加。能在这样的场合碰到“祁老师”,程科长还挺高兴,觉得自己终于能为孩子的老师做点什么,表达一下多年来的谢意。   何如月暗暗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这就叫缘分吧?老天也在帮着陈小蝶和卢向文祁梅吧?   陆续的,社会抚养科和居委会的同志也来了,程科长开了隔壁会议室的门,请大家坐下。   因为之前沟通足够,大家对陈小蝶的情况已经有所了解,在补助上很快达成了一致意见,吴柴厂每月和居委会每月各补助十元钱和十斤粮票,按年发放,到陈小蝶十八岁成年为止。当然,以后补助费用会随着物价的上涨酌情调整。   几方都没有异议。程科长写了一张补助协议,请双方都盖上公章,然后在协议下,又端端正正地盖上了区民政局社会救助科的章。一式三份,吴柴厂工会、居委会、和区民政局,各留一份存档。   卢向文和祁梅在旁边紧张地看着他们终于将各自的协议收好,然后准备迎接对自己的资格审查。   社会抚养科的同志也很有经验,首先检查了两个人的工作证,然后拿出一张表格,让他们填好,只等两人签字,然后三方盖章,这手续就算齐全了。   可就在卢向文签完字,祁梅接过笔要签自己名字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一个尖利的女声由远而近:“在哪里开会?在哪里开会!我们才是陈小蝶家属,我们不到场,开什么会!”   何如月心中一沉,坏了,这家人终于还是找来了!   程科长皱眉,喊旁边科室的同志:“你去看看呢,什么情况,大吵大闹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同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程科长,有人声称是陈小蝶家属,说这里在进行一场罪恶的勾当!”   程科长一听,脸都绿了:“放肆!谁,带进来!”   陈小蝶的婶婶披头散发出现在门口:“谁?我!我是陈小蝶的婶婶,亲婶婶!我老公叫陈新华,昨天还去牢里给陈新生收尸,今天就不认账了!谁说我们不肯收养陈小蝶,放屁!”   陈新华就站在她身后,重重地点头,给女人撑腰。   社会抚养科的同志看晕了,转头问:“什么情况?不是说陈小蝶没有亲属愿意收养吗?”   程科长也立刻看黄国兴,意思是,你们吴柴厂说的啊,陈小蝶没有亲属愿意收养,怎么这会儿突然冒出来亲叔叔和亲婶婶?   黄国兴鼻子都气歪了,豁地站起,指着门口的陈新华:“好你个陈新华,昨天我可跟你说了,陈小蝶要找人收养,你屁都没放一个,今天就出尔反尔?”   女人赶紧把陈新华推出来:“快跟他们说,之前是开玩笑的。哪有亲叔叔不愿意抚养亲侄女的。我们愿意的!”   陈新华猝不及防被女人推进屋里,胆子不由也大了,梗着脖子道:“是的!我们没说不肯收养,从来就没人问过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纯爱作品《仙厨的星际私房菜馆(穿书)》by盐多多纪虞好不容易爬上仙厨尊位,一睁眼穿到星际时代。   又要重新奋斗一回?   已经忍了几百年,如今还是算了吧!   但哪知道原主太穷,不努力就得吃土。   纪虞挽起袖子,那就让味觉被荼毒却不自知的星际人见识见识什么叫美食!   美食店开起来!   结果上门的竟然只有一条流浪狗?!   正穷得快关门大吉,可没想到就此时来运转,生意一天天好了起来。   纪虞:这狗敢情也能招财?   客人越来越多,涨价也不能劝退食客们的热情。   纪虞:好累,钱也赚够了,可以考虑关店享受人生了。   二狗子瞬间变人:不如换个工作?年薪上亿、福利丰厚,工作时间短、带薪休假长,干不干?   看着狗子那张星际第一美人的脸,纪虞错愕:什么工作?   狗子:当我的私厨,或者你想当什么?   感谢在2020-12-03 23:58:48~2020-12-04 23:5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晶 10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31   这就无耻了。   当初何如月领着陈小蝶上你家门,你躲在黑洞洞的屋子里,脸都没露。过后又假惺惺塞两块钱想一了百了,现在居然说从来没人问过他们。   社会抚养科的钱科长皱眉头:“那你们愿意收养?”   何如月一听,风向不对,立即站起来:“钱科长、程科长,别听这两人胡说。陈新生出事的当天晚上,我就带着陈小蝶上过他家的门。陈小蝶所有的社会关系,只有陈新华这个新叔叔,以及十几年都没有音讯的亲舅舅。但陈新华当时连陈小蝶的面都不愿意见!”   “你胡说!你个小丫头片子,当时我还追着你让你把小蝶留下!”陈新生吼。   陈新华老婆也吼:“就是啊,你自己把小孩带走,不给我们养,我看你是想卖小孩吧!你说,你把我们小蝶卖给这两个臭老九,卖了多少钱!”   “啪!”一声巨响,程科长一拍桌子,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什么年代了,还这样污辱人家知识分子!我看你们两个才是无理取闹!”   陈新华立即将老婆一按:“别吵!咱们和领导讲道理!”   “讲道理就道理。咱们是亲叔叔亲婶婶,小蝶现在是孤儿,不给咱们养,还给外人养不成?我觉得咱们政府领导不至于仗势欺人吧。”   陈新华老婆径直走进会议室,一眼就看到祁梅手里的表格。   “这是什么?是不是卖身契?”她不怎么识字,张嘴就是胡说。   “呸!”祁梅怒了,“小蝶有你们这样的亲戚,真是悲哀!”   说着,她侧过半边身子,将协议书紧紧地护住。   社会抚养科的钱科长看向程科长,有些犹豫:“看来陈小蝶的抚养问题,亲属还有些异议,要不……”   “不行!”何如月坚定地喝道。   “但这……”   “他们根本不是真心想抚养陈小蝶。”何如月转向陈新华和他老婆,突然笑道,“是不是听说陈新生留下了一套房子?谁跟你们说的?”   陈新华嘴硬:“我哥有房子还要别人跟我说?我自己亲哥我不知道?”   “呵呵,那你是真不知道实情了。你哥的房子是吴柴厂的。你去打听打听,吴柴厂的房子是给职工的,你哥嫂都去世,那房子厂里要收回来的。”   “不可能!”陈新华老婆尖叫。   “那你们问问黄主席喽。黄主席是厂领导,他最知道政策的。”何如月似笑非笑,一脸嘲讽。   二人不由转而望向黄国兴。   陈新华甚至忍不住道:“昨天我就问过黄主席,黄主席说房子是……”   “小陈啊……”黄国兴缓缓地开口了。   老辣如他,已经知道何如月打的什么牌,虽然有点险,但值得试一试。黄国兴语气沉重:“小陈啊,昨天你问我,问得急,你哥哥的遗体还在跟前,我总不能说,人没了,房子也没了,还让不让你哥瞑目啊。”   他痛心疾首,重重地叹了一声,又道:“那是安慰死者的话。房子是厂里给职工的,但凡你哥嫂留下一个,房子都是他们的。但他们都不在了,你说这……毕竟陈小蝶也不是我们厂员工啊?所以嘛,等陈小蝶找到人收养……这不管是你们,还是人家卢医生,这房子我们厂就收回了。”   陈新华目瞪口呆,不由转回头去望他老婆。   他老婆也一脸将信将疑,望望黄国兴,又望望何如月,突然低声道:“人家说的不可能错的,人家了解情况。咱们不能上当!”   听到这儿,钱科长已经挑了挑眉,听出了些眉目。但他没说话,和程科长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陈新华老婆又生一计,凑到钱科长跟前:“这样呗,既然民政局和吴柴厂的领导都在,正好了。陈小蝶呢,我们来抚养,保证有饭先给她吃,有屋先给她睡,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呢,我弟乡下过来还没工作呢,可以顶替陈新生进吴柴厂啊,这下咱家吴柴厂有人了啊,房子也保住了吧……”   “我呸!”何如月听不下去了,“无耻也有个限度!”   “哎,我哪里无耻啦。我这不是在解决问题吗?”陈新华老婆翻着白眼,“反正陈小蝶我们是一定要养的。”   她吃得死死的,只要陈小蝶在手里,房子就在手里。哪怕吴柴厂收回去,她也会寻死觅活去叫吴柴厂吐出来。   何如月冷冷一笑:“那我也告诉你,陈小蝶是绝不可能让你们抚养的。你们会把她榨干挖尽,然后当草一样丢掉。”   “哟,你说了算啊!”陈新华老婆尖利的声音像指甲刮钢板一样刺耳。   何如月不理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又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纸,交到钱科长手里:“钱科长、程科长,口说无凭,我这里有陈新华立的字据,放弃陈小蝶的抚养权和监护权,字据上有他们夫妻两人的签字。”   陈新华立刻倒吸一口凉气,跳道:“你个小X样的,居然还留着这个!”   何如月冷笑:“既然你们记性不好,那当然是我帮你们收着,给你们长长记性。”   “他妈的这是个圈套!”陈新生暴跳如雷。   钱科长怒了,喝道:“闹什么闹!当这里什么地方!”   他深深吸一口气,将怒火压下去,看着那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虽然歪歪扭扭,但上面的字却写得清清楚楚,两个签名也丝毫没错。   办了那么多民间领养,钱科长什么样的闹剧没见过,心里已经清清楚楚,早就十分厌恶陈新华两口子的为人。只是一开始碍着程序,不好发作。现在一见这字据,知道这事已经不难办。   “既然你们早就签过放弃抚养权的字据,还来这儿闹什么闹。当国家机关是菜市场吗,想来就来,啊?”钱科长瞪着眼睛,还真有几分威严。   陈新华还在狡辩:“签的时候我们不懂啊,我老婆都不怎么认识字的……”   何如月当即打断他:“是你老婆口述,你儿子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这纸还是你儿子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你赖得掉吗?”   “我们是受骗了啊!”陈新华老婆突然叫起来。   程科长在旁边点着桌子:“还能骗得了你们?你们算盘打得很好嘛。刚刚我可看出来了,听说房子厂里要收回去,你们很犹豫啊。呵呵,还想什么让你弟弟顶替……这中吴市的厂都你家开的?想谁进就谁进?”   “领导,不是啊。不是这样。我们是陈小蝶的亲叔叔亲婶婶,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啊。什么破字据,我现在不承认。字据么随便写写的,血亲才是真的啊。一万个字据也比不过血亲的好吧,血亲还会有假啊!法律也规定血亲有义务的!”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吧?”何如月犀利地望着她,“你大字不识几个来跟我讲法律!那我就告诉你,血亲不是万能的,法律认你们签了字的证据,法律还认陈新生的亲笔授权!”   陈新华吼:“别拿我哥出来吓人。他都死了,他怎么亲笔授权!”   一直望着这一切的卢向文,终于说话了:“很巧,我手里就有陈新生的亲笔授权。”   他从包里将叠得工工整整的抚养委托书拿出来,双手呈到了民政局两位科长跟前:“这是我们去看守所探视陈新生时,陈新生当着几位警察同志的面亲自确认的抚养委托书,还盖了双手的指印。这上面的指印,是陈新生沾了鲜血盖的。”   血迹依然鲜艳,两位科长望见,触目惊心。   他们对视一眼,有了决定。   程科长清清嗓子,道:“事情已经很明确,由吴柴厂牵头的协调会,我看也可以结束了。陈新生生前遗嘱将陈小蝶托付给卢向文祁梅夫妇,真实有效。陈新华夫妇主动放弃抚养权,同样真实有效。陈小蝶判由卢向文祁梅夫妇领养。”   祁梅一口气没接上来,激动得晕在了卢向文怀里。   “领导同志,你们以权谋私啊!”陈新华老婆开始胡言乱语。   “谋私你个屁!”何如月挺身而出,怼到他们跟前,“小蝶站在你家门口,听到叔叔婶婶的名字都不敢进去,你们是个什么长辈?小蝶在我家住了快一个月,你们不闻不问,没送过一粒米一杯水,你们也好意思叫唯一的亲人。我呸!阴间的亲人吧,你们有半点阳间的亲情吗?你们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吗?”   她说一句,就进一步,陈新华夫妇就被她吓得退一步,已经退到了会议室的门外。   区政府大楼里的人被这惊人的音量给震动,很多工作人员都跑出来看热闹,走廊两头全是人。   什么穷寇莫追,不存在的。何如月就喜欢痛打落水狗。   何如月大声骂道:“不要脸的垃圾!没亲情的龌龊东西,你们怎么没掉进钱眼卡死算了!告诉你们,陈新生说了,以后陈小蝶没有姓陈的亲戚,她从此以后就叫卢小蝶,跟你们再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要不信就去问看守所的警察,他们都可以做证!不要给脸不要脸,再在这里撒泼,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泼!”   陈新华老婆气得浑身发抖,第一次发现自己骂街居然骂不过一个黄毛丫头。   旁边工作人员早已收到两位科长使的眼色,上前将何如月和那两公婆分开,大声叫嚷着:“出去出去,别在这儿扰乱秩序,再不走叫公安局来抓你们!”   陈新华两公婆骂骂咧咧的,终于被赶走,办公楼终于清静了。何如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赶紧跑回会议室去看祁梅。   祁梅已经被卢向文掐人中给掐过来了,好遗憾,没能听到何如月的超常发挥。   钱科长给他们办手续盖章的时候,程科长都笑晕了,跟黄国兴道:“这小何干事太厉害了,我们这儿来的大学生,怎么都跟蚊子哼哼似的?但凡有个这么泼辣能干的,我们下基层工作可就容易多了。”   黄国兴立刻道:“不对,我听出什么来了?你可别打我们小何的主意,我好不容易来了个得用的帮手,别挖我墙角啊。”   程科长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不敢不敢。”   转头又问:“哎,那个房子,你们不会真收回吧?”   何如月也不客气,呵呵一笑:“我随口编的,就是看看他们反应。”   黄国兴指指她:“你啊,也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这亏得我还接得上你,不然可就露馅喽!”   那边钱科长已经盖好了章,对卢向文夫妇道:“这手续啊,就算办完了,恭喜二位,以后陈小蝶就是二位的家人了。以后要给陈小蝶转户口,拿着这个去派出所就行了。”   “谢谢钱科长!”卢向文感激不尽。   祁梅拿着纸,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又哭又笑的。   走出区政府大门,几方告别,黄国兴让卢向文祁梅找时间来厂里把今年余下四个月的补助给领了,说往后就是一月份去领全年的,一共一百二十块钱和一百二十斤粮票。   祁梅又掉眼泪了。反复说自己就是想收养陈小蝶,没想过居委会和吴柴厂都会有补助。   何如月又何尝不知道,拉着祁梅的手:“不哭了祁阿姨。小时候我摔了,你叫我不哭呢,现在反了啊。”   把祁梅逗得破涕为笑。   回厂里的路上,黄国兴感叹:“小何啊,你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啊。”   何如月惭愧:“有时候就是,还没成,就不敢说,并不是故意欺瞒你的。”   “我不怪罪你。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嘿,何总工从来不生气的一尊菩萨,怎么生个丫头很凶悍嘛。”黄国兴望望她,后怕,“不行,我得跟许厂长说说,给你升一升。我看马上就名声在外,区政府得来挖你。”   何如月笑道:“放心吧黄主席,区政府能人多着呢,哪轮得到我啊。”   “那万一来挖你呢?”   “那我也不去。我啊,就在吴柴厂当定海神针。”   “哈哈,大言不惭,还定海神针。”黄国兴被哄得开心,哈哈大笑。   其实何如月不全是哄他。   现在才八十年代初,后面十来年,是企业发展最好的年代,机关还不吃香呢,再往后,机关里还会因为待遇太低而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波下海潮。   真正机关工作人员的好日子,起码还得二十年后。   何如月可不想把自己大好的青春,放到机关里去耗着。   二人说笑着,就走到了桥上,眼见着过桥就是吴柴厂,黄国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小何,你刚刚说,那个陈新华老婆说话是有人教的?”   何如月点头:“嗯,我觉得是。我上门那次,跟她谈法律上的抚养义务和监护义务,她完全不懂,一看就是个法盲。今天突然来跟我们说什么法律,黄主席你觉不觉得很突然?”   黄国兴却道:“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民政局,本身就很突然。”   原来黄主席也早就察觉到了异样。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同一个人。   周文华。   何如月却还是不太明白:“周副主席何苦呢?把陈小蝶搞得一团惨,他又能得什么好处?”   黄国兴沉着脸:“好处我一时还想不到,但他这个人,破坏力大得很。咱们吴柴厂连续五年的全市‘先进工会’称号,去年就是在他手上丢的。我是……算了,赶也赶不走,连董厂长都拿他没办法。”   听得出咬牙切齿,也听得出无可奈何。   何如月知道,这就是八零年代的国企。虽然这是个架空的世界,但和自己来处的那个世界太相似了。   “现在不是都在讲改革吗?总有一天,像他这样不做事专门搞破坏的人,会被淘汰的。大锅饭也早晚会被打破的。”何如月安慰黄国兴。   黄国兴叹道:“这个早晚,是多早啊,又是多晚啊。我还有两年退休……”   “两年的变化很大的。”何如月还是笑吟吟地安慰。   “希望如此。”   “一定如此。”   何如月说“一定如此”,她有底气。这几年,会是明星企业飞速发展的几年,改革力度空前大、改革步伐空前快。大家你追我赶,争先恐后。   美丽的蝴蝶,即将破茧而出。   …   回到厂里,黄国兴和何如月空前一致,视周文华为无物。   甚至,黄国兴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跟几位厂长说,周副主席身体欠佳,经常请病假,而工会办公室人来人往,太过嘈杂,不宜他静养,打算把图书室旁边的一个空房间腾出来,专门给他一个副主席办公室。   一把手厂长董鹤鸣自然没意见,二把手书记也表示这是工会的事,黄主席你自己看着办就行。   毕竟工会主席也是厂级领导,严格说起来,跟厂长书记还是平级呢。   只有许波哈哈大笑,说了句“黄主席你可真是辛苦了。”   谁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但谁也没办法。   整个吴柴厂,只有两个人不觉得这事没办法。一个是何如月,一个是丰峻。   何如月知道这事有办法,但她才来厂里一个月,还没有根基,有办法也没能力。丰峻却不一样,他向来不走寻常路,他会寻找办法之外的办法。   用他的话说,人总有弱点,找到弱点,就能下手。   他花了一周时间,将吴柴厂所有车间的屋顶都巡视了一遍。没人知道他上屋顶,他的世界,天生就比别人更高。   不过,丰峻上屋顶,意义不仅仅在屋顶本身,而是在屋顶上,他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事。而他超强的听力,还能听到很多别人听不到的事。   就在丰峻拓展“屋顶业务”的这一周,何如月也没歇着。   陈小蝶终于成了卢家的孩子。   其实早在收养手续办理之前,孙家弄那些邻居就为陈小蝶操碎了心,好些关系好的阿姨婶子,都私下说祁梅不如收养了这孩子。   但那时候陈新生没宣判,祁梅也不好表态。   自从收养手续办完,一切都名正言顺,卢向文和祁梅反而胆怯了,不知道该怎么向陈小蝶开口。   还是何如月想了个办法,正好自己也跟父母说好要去宁州看望外婆,天不亮就要出门,索性就借这机会,让陈小蝶住到卢家去。   陈小蝶倒是爽快。这些天她也接受了父母离开自己的现实,听何如月说让她住到祁梅阿姨家,她一点没犹豫,抱着布娃娃思思就过去了。   卢向文和祁梅早就把孩子的卧室整理出来,甚至偷偷换了一张新床,席子和毯子也都是全新的,毯子上还有好看的小动物图案。   因为在卢家已经待了快一个月,陈小蝶也没觉得陌生,甚至看到祁梅要来陪自己,她还懂事地让祁梅回屋,说自己可以一个人睡。   祁梅终于忍不住,在关灯前,又一次问陈小蝶:“小蝶,愿意当我们家孩子吗?”   陈小蝶躺在床上,抱着思思,望着她,乖乖地说:“可以的。”   然后又说:“祁阿姨,这回你别再哭了啊。”   哪能不哭哦。祁梅一听这回答,当时没哭,回到房间,又忍不住哭了一回。   但这回,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最后一次哭。   她再不会为了孩子而哭。   以后她祁梅就是有孩子的人,她的孩子叫小蝶。只是暂时还没有喊她妈妈而已。   第二天天没亮,吴柴厂的车子停在了孙家弄弄口,来接何如月。   一上车,嚯嚯,好家伙,一车的土特产。看来组织对外婆真的十分关怀啊。   何如月也不说破,当然她也不知道许波的真实用意,大大方方就上了面包车。   这年头没有高速路,坐车真是受罪。早上五点从中吴出发,开到宁州外婆家已经是接近中午十点。   何如月终于见到了这一世的“父母”。   他们都是好看的中年人,父亲何舒桓虽然有着与后世著名渣男同音的名字,但却一点儿都不渣,相反是个非常儒雅的人,头发有些花白,戴着眼镜,看上去年纪要比何如月大不少。   的确是老来得女啊。   母亲刘剑虹就活泼很多,虽然已经五十六岁,但很显年轻,一头柔顺的短发乌黑发亮,眼睛也炯炯有神。   看出来了,何如月长得像刘剑虹,活泼俏丽,就是有点黑。   一见到宝贝女儿,两口子问长问短,就怕女儿在厂里工作没做好。还是许波在旁边说,小何非常能干,厂里人人都夸。   刘剑虹还不敢相信,说自己这丫头从小就性格软弱,就怕她被人欺负。把许波都给逗笑了,连声说大学锻炼人,现在的小何干事,没人欺负得了她。   两口子将信将疑,这才把他们带进了院子。   当然,这一趟的“主要目的”还是来看望老人家的。许波和司机非常有仪式感地拎着大包小袋,一直拎到了老人家床前,然后坐在床沿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差点把老人家温暖得当场飚泪。   听说姐姐姐夫厂里的领导不远百里来宁州探望,刘剑虹的两个弟弟中午都赶过来陪同。   正中许波下怀。   十分有准备的许波同志,甚至还带了一箱好酒。   没错,是一箱。   美其名曰是带来宁州的一点小心意,其实,卧床的老人家怎么可能喝酒,还不是中午喝点,然后给两位刘同志各送两瓶。   何如月的大舅舅叫刘剑斌,是宁州市政府秘书;小舅舅叫刘剑越,是《新宁日报》专题部主任。   而《新宁日报》是江东省的省级党报,是省内最有影响力的报纸。   何如月也是头一次见这两位舅舅,加上父母和许波,午餐桌上的五个人,都是很有见地之人,喝酒聊天也十分有信息量。   但听着听着,何如月觉得自己有些听出了来意。   许厂长好像对小舅舅的工作特别感兴趣。当然,许厂长完全没有提要求,甚至没有流露出意思。他只是借着夸何如月,反复不断地提及吴柴厂即将推行的奖金改革。   何舒桓还不失时机跟两位小舅子介绍,吴柴厂是中吴市第一家恢复奖金制度的企业,因为这两年效益好,重点车间的工人,有些奖金都快和工资持平了。   果然刘剑越听得大感兴趣。   加上许波夸何如月,说这回奖金制度改革,小何同志如何深入群众开展调研、如何利用大学所学管理知识提出岗位系数概念……别说何舒桓和刘剑虹听得惊喜不已,两位舅舅都向这个外甥女竖起了大拇指。   大舅舅刘剑斌更是直言不讳:“如月就是比我那个丫头要争气。对了,许厂长,我那丫头也分到你们厂了,以后还要请许厂长多多关照。来,敬许厂长一杯!”   许波懵逼了,他完全不知道这事啊,豪迈地一饮而尽,然后开始责怪:“小何,这你就不对了,刘秘书家女儿分到吴柴厂,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何如月摸摸鼻子,心想,我也还没福分见过这位大小姐呢。   刘剑斌就更懵逼了:“我家明丽还没去上班吗?”   一看二人表情,明白了。刘剑斌一拍脑袋:“哎呀,你看看我家这丫头,居然还没去报到。准是跑哪儿玩去了,她离开宁州都十来天了。”   “惭愧惭愧,来,许厂长,再敬你一杯。等她去报到了,你好好批评她。”   又是一饮而尽。   在宁州官场春风得意的刘剑斌同志啊,在女儿问题上,也只有给别人敬酒的份。   何如月感叹,没有手机的世界,也有诸多好处呐,比如,没有家长天天耳提面命啊。   一时间,她都有点羡慕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表妹了。   当然了,为了刘家的声誉着想,何如月还是得为这个未曾谋面的表妹说两句:“舅舅也要理解明丽嘛。报到期限还没到呢,多玩几天也正常。等报到了,以后就一直要干到老喽,还不抓紧最后的机会玩玩呀。”   许波也立刻道:“就是,小孩子嘛,玩心重,理解的。只要在规定期限内报到,早几天晚几天不是事儿。”   当然,许波的重心根本不在刘明丽身上。   刘明丽的所有价值,就是她姓刘,是刘剑斌的女儿,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不出五分钟,许波又把话题扯回到了厂里的奖金制度改革上。   “你们不知道啊。这两次青工座谈,成效出人意料。自从奖金改革方案一公布,现在厂里闲逛的小青工根本就见不到了,一个个都忙于生产,还主动学习。对了,小何同志整理的会议记录,那个青工培养计划,你也给何总工、刘站长、还有两位舅舅说说。”   何如月心里已经明镜似的,笑道:“这也是许厂长重视我们厂的青工培养嘛。以后啊,厂里会举行多个青工业务竞赛,得奖的可以涨工资。还有,外出培训的名额,30岁以下职工必须明确比例。对了许厂长,其实我还有条建议……”   索性趁了桌上都是明白人、懂行人,何如月打算一并提了,就当为吴柴厂的活力建设添砖加瓦。   许波兴致勃勃:“畅怀说,都自家人,怕什么。”   得,成自家人了。你姓刘还是姓何撒,许厂长。   何如月道:“厂里很多青工,看起来似乎也读过两年初中,但根本没有好好上学,有时候跟他们聊天,字都认不全,真要深究,大概也就小学三四年级水平。我建议厂里开办职工学堂,将大部分青工的文化水平提升到初中毕业的水平,少部分脑子好、愿意学的,可以继续深造到高中毕业。”   许波眼睛一亮:“妙啊!青工文化水平整体提高,就是为咱们吴柴厂培养了一大批的储备人才啊。”   然后逮住刘剑越:“刘大记者,我也有个建议。”   刘剑越笑呵呵:“许厂长跟我们客气什么,咱有话直说。”   许波道:“我回去就着手办这些事儿,咱们来一揽子青工培训计划,给起个响亮的名字。然后啊,请刘大记者来我们厂,好好报道你这个能干的外甥女,给我们吴柴厂竖立一个青年榜样。”   何如月还没来得及推辞,刘剑虹就嚷嚷开了:“哎呀,我家如月小孩子家家懂个什么。她就是信口开河,想到什么说什么,咱们要谦虚,要谦虚,哈哈,不要报道我们如月。”   当然,为娘的也就是嘴上客气,真要报道,她绝对开心到合不拢嘴。   还是何舒桓同志稳重,想了想道:“不过我觉得,咱们吴柴厂的确当得起一篇深入的专题报道。听说,咱们厂新研制的S195型柴油机荣获了国家颁发的金质奖章,多不容易啊,这可是农机行业多少代人的努力……”   说着,他的眼眶竟有些红了。   许波赶紧真诚地举杯:“何总工,这都是你当时在厂里打下的基础啊。这S195柴油机还是在你手里研制成功的,这金质奖章,你的功劳最大!来,我敬功臣一杯!”   又是一饮而尽。   刘大记者不能不说话了:“这倒真是提醒了我。最近我们要搞一系列创新创优的专题,吴柴厂还真是亮点多多,有这金质奖章的成绩,再加上厂里欣欣向荣的学习氛围,真的是好素材。”   许波立即顺杆爬:“哟,那就说定了,你什么时候来,我们全厂两千多名职工都盼着你啊。”   刘剑越掐了掐时间:“这样吧,我就不来了。你看,如月在你们厂,马上明丽也要去你们厂,我得避避嫌,我派一位记者同志去,就下周?”   “说定!”   真是,咱们说事,就得酒桌上说。越说越畅怀,越说越是一家人。真是一次友好的探视,一次亲切的会晤,一次卓有成效的畅饮。   吃完饭,刘秘书和刘大记者在院子里和何总工许厂长继续指点江山,何如月和刘剑虹回房间里陪外婆说话。   外婆动了手术,恢复得良好,但毕竟年纪大了,也不能多说话。只听说外孙女现在很能干,厂里很风光,她就笑,说:“我家如月就是顶能干的小丫头。”   然后还要拉踩:“明丽就不省心。唉,明明可以好好地在宁州,这下只能去中吴了。”   把刘剑虹给逗笑了:“中吴有什么不好,虽然不是省城,但也样样都有。再说离宁州也不远嘛,想她了,打个电话,火车呜呜一响,一上午就回来了。”   外婆却扁嘴:“我也不是说中吴不好。当初你非跟着何舒桓去,我就不舍得,一去就去了一辈子。明丽这一去,怕也是要在中吴待一辈子了。”   刘剑虹本来还笑呵呵地,听到这里,不由也敛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实话,剑斌只说明丽不愿意去医院,想去企业。但我总觉得,宁州这么多企业,她怎么就不去,非要去中吴?”   “她啊,宁州待不下去了!”   “啊?”刘剑虹吃惊,“怎么会?明丽是性格活泼些,但也不惹事的啊。怎么会?”   “她不惹事。她惹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4 23:54:22~2020-12-05 23: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月 10瓶;莫名其妙 3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32   不愧是生在旧社会、长在新时代、沐浴着改革开放春风的老人家,言简意赅啊。   刘剑虹惊讶:“这……明丽是活泼些,但还小孩呢,不至于吧……”   外婆深深地叹了口气,就仅这一声叹息,何如月就听出了无数的情绪。   想起刘明丽那双学生时代就会勾人的眼睛,何如月突然觉得她惹上男人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她惹上了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连宁州都待不下去了。   外婆又看向何如月:“如月啊,从小她就爱找你玩,以后在一个厂,你要带带她,要学好。”   责任重大啊!   就知道把刘明丽放到吴柴厂,是大家都指望何如月呢,谁让何如月从小是“别人家孩子”。   不过,何如月虽然知道刘明丽惹人,但她也不觉得这个表妹就十恶不赦。便宽慰外婆:“明丽就是思想解放些,为人还是很不错的,热情大方,是个好姑娘嘛。”   可看着亲妈投过来的眼神,何如月就知道,这年头,光“思想解放”这一点,就被划拉出了“好姑娘”的行列。想想“性窒息”那事儿,要不是自己够强硬,要不是厂里有明白人帮自己说话,自己也早就“社死”了。   外婆终究还是疼爱孙女,嘟囔道:“光咱们觉得好有什么用。千不该万不该,去惹老师,人家老师有家室的。”   何如月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表妹还真的胆大包天,就是放到后世,这种事也是要被人喷死的,你八十年代初就干这个……你也的确过于解放了些。   刘剑虹就更震惊了:“什么?就她们卫校的?”   外婆看她一眼:“剑斌没脸说吧?不是卫校的,是去医院实习时候的哪个医生吧,反正被人家老婆闹到医院,太难听了。宁州几个医院就这么点大,可不都知道了。”   怪不得了。   刘剑虹正义感爆棚:“妈你放心,剑斌就是太宠她了,把她惯的。等过段时间我和舒桓也回中吴了,我让她住我家来,天天盯着她,绝不能让她再乱来。”   不知怎的,何如月有点心虚。亲妈哎,等你回中吴,听说你亲丫头这些事迹,你可千万别这么正义啊……   分别的时候,主人一直送到院门外。刘剑斌和刘剑越兄弟俩,又反送了许波一些土特产,倒也没空车回去。   何舒桓和刘剑虹见女儿生龙活虎,跟以前相比,那叫一个斗志昂扬,还以为是孩子长大了、被社会锤炼了,都十分高兴。   大家欣然告别,欢欢喜喜目送面包车驶上归途。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许波心情特别好,一路上滔滔不绝。不过,坐在最后排的何如月并不总是兴致高昂,起得太早,她有些困了。好在有司机师傅。   这年头会开车是个了不得的技能,在各个单位给领导开车的司机都是浪尖上的人物,见多识广,地位堪比中层干部。今天司机师傅姓巫,他也见识了刘家的力量,对何如月刮目相看。   “何干事,你要困就眯会儿。”巫师傅关心地说,又问许波,“许厂长,要不咱们走国道?多两个收费站,但路好走,何干事要睡觉也不容易晕车。”   许波欣然应允:“应该的。今天一来一去,将近十个小时车程,小何辛苦的。”   呃,打算睡觉的人不好意思说辛苦。何如月道:“今天最辛苦还是巫师傅。”又问,“巫师傅开车多少年了?”   一问这,巫师傅顿时得意起来:“我啊,要从部队算,开十三年车啦。以前我开大卡车,后来咱们厂买了小车,厂领导说我稳当,就让开这车了。”   何如月心中一动:“原来巫师傅也是车队出来的啊。”   “现在我也是车队的人啊。不能因为开了小车,就脱离群众啊。”巫师傅看似谦虚,其实话语间还是满满的骄傲,开小车的骄傲。   既然是车队的人,那似乎可以打听一下陈福。   何如月道:“我进厂时间短,也不太了解厂里的情况。头天上班,就碰到了车队那个陈福……”   许波率先惊讶:“呵,头一天就碰上他?你这开局还真硬。”   “哈哈,是吗?当时我也不了解情况,胡乱地就处理了。后来才听说他在咱们厂里大名鼎鼎。”何如月作心有余悸状,笑道,“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呢。”   巫师傅却不以为然:“陈福啊,不用怕他。他就是欺软怕硬。早先也是厂里一霸,后来被刚进厂的毛头小伙子给修理了,也就一怂货。”   许波难得听到这么生动的基层八卦,来了劲:“哪个毛头小伙,这么厉害?”   “锅炉房的丰峻,就部队里回来的那个。”   “他啊!”许波一拍大腿,当然,他绝不会暴露自己和丰峻的私人关系,而是用一种欣赏的语气道,“人家那不是普通的毛头小伙,是特种兵。要不是出了点事,他现在就在公安局干大事了。”   一听厂长也很欣赏丰峻,巫师傅就更津津乐道了:“听说陈福在外头拦路调戏妇女,被丰峻撞见,直接暴揍一顿,扒光衣服捆在咱们厂西围墙外边树林里,第二天早上上班,厂里人听到呼救声,发现陈福□□绑树上呢。这下好了,半个吴柴厂都见过陈福的光屁/股。”   “哈哈哈哈。”许波大笑,“这小子修理人都这么促狭。”   “那回陈福在家休养了两个礼拜没来上班,听说被打得狠,虽说屁/股上都没有半点伤痕,招招都是内伤啊。”   何如月不禁想笑。这的确很像丰峻特立独行的方式,许波赠“促狭”二字,的确再合适不过。   但听着陈福的“事迹”,想着那天撞到头破血流的女人,何如月倒有点纳闷起来。   “既然是这么垃圾的人,为什么厂里还有女的上他的当,和他混在一起?”何如月想起那女人清秀的脸庞,实在觉得有点惋惜。   像——白菜被猪拱了的惋惜。   巫师傅道:“你说的是热处理车间姓金那女的?”   “应该是吧,好像是姓金。生得清清爽爽的,她丈夫也是咱们厂的,我头天上班,三个人就闹来了,陈福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知道的是他被捉了个现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去捉了别人的现场。”   何如月想起来,后来在厂里就没见过那姓金的女人,也不知道她额上的伤口现在怎样了。   巫师傅倒是一点不意外:“他就是这样。这姓金的也是软弱,吃了个哑巴亏还要被倒打一耙。哪天他要碰上个凶悍的,怕是把他几把都……”   “咳咳!”许波一阵严重的咳嗽,吓得巫师傅一身冷汗,这才反应过来,何如月还是个未婚小姑娘。   “不好意思,粗鲁了,哈哈。”   何如月听出些端倪,只怕那女人并不是主动委身于陈福,这背后一定还有更深的隐情。怪不得那天她会激愤地撞柜子,女人之无奈与软弱,逼得她走投无路了吧。   一时间,何如月长长地叹一声:“坏人好嚣张。女人真可怜啊。”   许波转头望了望她,似乎不懂她为什么突发感慨,语重心长道:“妇女能顶半边天,要想不可怜啊,自己要硬气起来。比如我爱人,那叫一个硬气,你们信不信,我好歹也是个副厂长吧,家里根本没我说话的份,哈哈。”   “许厂长爱人是做什么的?”何如月好奇。   巫师傅替领导答了:“市毛纺厂的车间主任,省先进生产工作者,是不是很硬气。”   啧啧啧,何如月也不由拍一波马屁:“硬气,真硬气。”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年代女人的确地位还可以,但前提是,自己价值过硬。   可那些因为历史原因失去了受教育的机会、或因为性格原因在婚姻中处于劣势的女人呢,她们也不该白白地被践踏啊。   何如月啊何如月,你果然、任重而道远。   …   面包车飞驰在国道上,逐渐,夕阳西下。   此时的吴柴厂职工,已经纷纷开始准备下班,有些特别赶早的“奥运选手”已经开始慢吞吞向厂门口挪动。   丰峻今天上的十二小时班,要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下午他装好了水位表,锅炉房班组长笑得合不拢嘴,每回这种时候,只要丰峻出马就能迅速搞定,这才是锅炉房的人都供着他的真正理由。   所以日常都是其他的锅炉工在看守,并不强求丰峻时时刻刻都在。   人人都以为丰峻又躲到香樟树上去沉思时,丰峻其实已经又一次悄悄地上了屋。   他最近对配件库特别感兴趣,尤其是今天他发现周文华下班前又去了配件库。   “不行,这批轴承质量真的太差了,你看,这都是车间退回来的废料。”配件库管理员小张忧心忡忡。   周文华站在货站前,将油腻腻的一堆轴承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眉头一皱:“这是安装工人太暴力了吧,我看轴承质量没什么问题,是被他们装坏了。”   “肯定不是……”   “我看就是。”   他丝毫不给小张反驳的机会,抓了一把回丝擦了擦手,背着手又晃出去配件库大门。   供应科副科长周彭城正站在配件库旁拐角处,见周文华出来,赶紧迎上去,低声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得想想办法,要么让他们想办法提升质量,要么就只能换人家了。”   周文华嘴一撇:“报废率有一半吗?就这么紧张?”   “一半?谢天谢地,以前咱们厂一直用新坛轴承厂供的货,次品率可不到百分之三,而且还包赔包损,周副主席你不能开我玩笑啊。我可是看着你的面子……”   立刻被周文华打断:“什么叫看我的面子。咱们一笔写得两个‘周’吗?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本来就是相互关照,再说了,红星轴承厂的价格便宜啊,当初不也是因为便宜才决定用他家的吗?”   周彭城抹把汗:“我也就能压到这儿了,小张说车间再有退货他会如实上报,到时候一报上去,你周副主席没事,我是要吃不了兜着走。反正,往后不可能再用红星轴承厂的供货,我是真扛不住了。”   “行啊。那你儿子工作的事,也别怪我不帮忙了。”周文华人模狗样挪了两步,假装要走,又假装想起什么转身回来,“哦对了,本来我都跟我姐夫说好了,这回招公安干警,你儿子已经在体检名单上了。红星轴承厂你以为是我非要用?是我姐夫亲戚的厂……”   周彭城原地转了两圈,一跺脚:“那也不能是个无底洞,周副主席你就给个准话,工作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成,这红星轴承厂的货,还要用到何时!”   “快了快了,就最近。你等体检消息就是。”   这回周文华也不装腔作势了,背着手终于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配件库。   …   晚上,周彭城吃过晚饭,穿着汗背心大裤衩,站在路边树下看人下棋。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周科长。”   周彭城转头一看,这不是大名鼎鼎那个锅炉房的丰峻吗?最近厂里的红人啊。   “是你?你也住这里?”周彭城问。   丰峻淡淡一笑:“我不住这里,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周彭城摸不着头脑,心想自己跟这位阎王爷也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过结,他找自己干嘛?   “借一步说话。”丰峻向不远处的围墙走去。   不知怎的,周彭城就莫名觉得丰峻像是要干个大事,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围墙边站定。   “红星轴承厂的事,你瞒不住。”   周彭城脸色大变:“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丰峻表情平静,瞳仁却冷得像冰,难以融化,寒气逼人。   他穿着雪白的短袖,和在单位里一身深色的样子不一样,显得干净而高级。胳膊下夹着一本皮面的笔记本,此刻,他抽出笔记本,翻开到其中一页,不紧不慢地念:“6月24日,红星轴承厂进货三个型号,共计2850只轴承;7月15日,红星轴承厂再次进货两个型号,共计1780只轴承;8月20日,第三次进货三个型号,共计3100只轴承。目前,有质量问题的轴承高达4200多只,一部分在配件库堆着,一部分已经被红星轴承厂带走,还有一部分被人悄悄卖了废品。”   周彭城脸色煞白,身子开始摇晃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丰峻合上本子,夹回胳膊下,淡淡地一笑:“我没有企图,我只有好意。提醒周科长悬崖勒马。你这是在挖社会主义墙角,你损公肥私。”   “血口喷人。我进货一分钱好处都没收过!”周彭城突然激动起来,拍着胸脯,“你来吴柴厂才几天,你去打听打听,我周彭城在吴柴厂这么多年是什么人品什么口碑!你就是说到厂长那里,说到书记那里,说到天王老子那里,我也不怕!”   “你是没收好处。你不过想让周文华的姐夫把你儿子弄到公安局去。”   周彭城嘴唇都抖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如此私密的事,怎么会被这个阎王爷知道了。   他可是能打服陈福的人。他可是能煽动全厂青工罢工的人。他可是能和厂领导平起平坐谈判的人。   当务之急,快跑!   周彭城转身就走,决定在听到更惊人的消息之前,自己先消失。   可他才走出去两步,丰峻就说了一句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周科长,你被他骗了。公安局新干警的招录已经结束,名单都出来了。”   周彭城蓦地转身,大喝一声:“不可能!”   话一出口,周彭城知道自己冲动了,这“不可能”三个字,等于承认了自己和周文华有某种交易。   但事已至此,他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况且,他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却开始害怕。   他担心这个阎王爷说的都是真的。   “要证实一下不难,你敢不敢跟我来?”   周彭城内心激烈地交战着,对谜底的渴望终于占了上风,他重重地点了点,并且握紧了拳头。   要么,丰峻在说谎,他会和丰峻拼命。   要么,周文华在说谎,他会和周文华拼命。   他什么都没带,就这样汗背心大裤衩,跟着丰峻上了去往公安局的公交车,车票都是丰峻帮他买的。   一路上,周彭城铁青着脸,不愿和丰峻说话。   丰峻也不在意,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翻动着皮面的笔记本,偶尔还会拔下胸口闪亮的金笔,在本子上写下几个字。   这姿态,出尘一般,惹得漂亮的女售票员也频频偷瞧他,甚至目送他下车,走向林荫大道的深处。   就连背影都特别好看呢。   周彭城跟在他身后,心中突突地跳。天色已经渐暗,公安局就在不远处,门口的接待处灯已经亮了。   接待处有人值班,是两个年轻的民警。周彭城自然是没胆过去,期期艾艾地望着丰峻。   丰峻却很淡然地走进了接待处,微笑着跟两位民警打招呼:“警察同志好。”   然后转身对周彭城道:“不用害怕,警察同志不吃人,你快进来。”   两位警察也被他温文有礼的样子吸引到,笑道:“就是,我们又不吃人,你躲那么老远干嘛。”   周彭城鼓起勇气进了接待室,正想着怎么开口,却听丰峻问:“这是我表哥,他儿子参加了这一批的警察招考,听说名单出来了,想来看看贴在哪儿了,他儿子有没有录上。”   一位民警立刻看向另一位:“你们科负责的,名单有没有张榜啊?”   另一位民警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彭城,突然就笑了:“这位同志,出于工作需要,警察名单是不能全部对社会公布的,体检通过的都会联系居委会,然后上门政审,如果前几天你家没人来政审,那就说明体检没有通过……”   不对啊,明明白天周文华说,自家儿子已经在体检名单上了啊!   周彭城脸色大变:“体检已经结束了?”   民警察觉到了不对头,反问:“你儿子没参加体检?”   周彭城摇摇头:“说是让等体检通知的啊……”   “那……可能是你搞错了吧。或者,初审就没通过?”   周彭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问:“会不会是下一批啊,可能我儿子是在下一批体检名单?”   那民警倒也耐心:“一年只招一次的。下一批就要明年七八月份了。”   希望彻底破灭,周彭城面如死灰。   民警不忍心,安慰他:“同志你别灰心,让你儿子明年注意招录通知就好。”   丰峻向民警挥挥手:“谢谢警察同志,我会跟他再问清楚情况。”   二人走出市公安局,周彭城失魂落魄,半晌,突然大吼起来:“妈的,老子劈了他!”   “你送了他多少东西?”丰峻问。   周彭城抬头,他比丰峻矮一大截,此刻抬头望着丰峻,觉得这小青工深不可测,是个有能耐的人。   或许,他能替自己申张正义。   周彭城终于不再隐瞒,开口道:“一箱洋河酒,五条红塔山,妈的!”   “真黑。”丰峻淡淡的。   纵然周彭城是个副科长,一箱洋河酒、五条红塔山也是他好几个月的工资,这血本下得可真大。   而且还要忍受周文华往厂里塞次品。   “老子去问他要回来!”周彭城吼道。   “不,你要不回来。他要一口咬定说这东西已经送给了他姐夫,你能怎么办?”   周彭城一愣。   丰峻又道:“我就明白告诉你,市公安局招人有严格规定,周文华的姐夫在公安局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但他也没这么大权利决定谁能进警队。”   “那我怎么办?难道就吃这个哑巴亏!”   “当然不行。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仅把送的礼追回来,还可以从红星轴承厂的事情里脱身。”   周彭城双眼一亮:“什么办法?”   “撕破脸。”   “这……”   “不敢的话,那就不用说了。咽下这口气,从此也算认清一个人。”   “咽不下!”周彭城一想到自己几个月的血汗钱都砸了进去,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而且配件库里那些次品轴承就是颗定时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事,到时候他周彭城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直接去找周文华姐夫,就说他答应把你儿子弄进警队,现在收了礼不办事,跟他讨个说法。”   “这……他是警察啊……”   “他不仅是警察,还是领导。他要名声。你去闹,他自然会找周文华问个清楚。当然,不能去公安局闹,你去他家里。”   “家里……”周彭城突然觉得这事的确可行,“但我也不知道他姐家住哪里啊。”   丰峻挑眉:“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晚点去,过了晚上十点再去。”   “为什么?十点人家都睡觉了。”   丰峻淡淡地笑:“去早了,这个计划就不灵了。”   …   第二天,阳光明媚,吴柴厂红旗招展。   进京领奖的党委书记一大早抱着金质奖章,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被全厂职工夹道迎进厂门。   当然,这是个仪式。   书记天没亮就到了厂里,不过是抱着金质奖章再走一遍“红毯”罢了。   但这个仪式极其振奋人心,何如月负责敲镗锣,穿着她精精神神的白短衫和红色高腰裙,站在迎接队伍的最前方,“当当当当”,每敲一声,都是时代的强音,都是奋进的号角!   一直到仪式结束,何如月将两面镗锣挂在胸口,和徐秀英说说笑笑地回行政楼。   一回到办公室,就听见电话铃声急促地响着,似乎响了很久,连电话机都要跳起来的模样。   何如月赶紧将镗锣放到旁边桌上,拎起电话:“喂,你好,工会。”   “我找周文华!”一个男人的声音吼起来。   恨到牙痒痒那种。   周副主席现在是有“私人办公室”的周副主席啊。可惜,厂里并没有给他单独按个电话,毕竟他时来时不来,不需要。   但今天他还真的准时来了。因为今天全厂职工喜迎金质奖章,所有干部都要在厂门口列队,而且是前排,他不敢不来,不来显得他对金质奖章有意见。   “您稍等,我去喊他。”何如月放下电话,跑过去三间办公室,终于喊到了周文华。   周文华显得很不耐烦:“谁啊,大清早什么事啊?”   “你接了不就知道了。”何如月说话也很不客气,还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   周文华走进办公室,走到熟悉的电话桌旁,拎起听筒:“喂!啊哟,姐夫啊,哈哈哈哈,大清早找我什么事?”   何如月听到电话里响起一阵怒吼:“你妈比的,收人家礼也不跟我说一声,你们厂那个周彭城,昨天大半夜到我家来嚎丧!你他妈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说给人家安排公安局工作,你妈比的,公安局是你开的还是我开的!”   哟嗬?   何如月听呆了。周副主席很有人脉嘛,局里头有人,公安局也有人?   不过,周彭城是怎么回事?周彭城不是供应科副科长吗?   何如月一边假装在信笺纸上写着材料,一边竖起耳朵,脑子已经飞速地转了起来。   “什么?他去找你干什么?”周文华叫起来。   电话里还是排山倒海的怒吼:“你他妈打着我的名号收礼,你说人家来干什么?我明确跟他说了,他儿子无论是学历还是年龄,根本不符合我们的招考规定,别说体检,初审都过不了。我跟你说,识相的就快把礼退给人家,别等人家去举报你!”   “哎,姐夫,姐夫,你听我说……”周文华慌张起来。   “这时候想起我是姐夫了。你他妈坑我的时候当我是什么?我警告你,你不把这事给解决了,别怪我不客气,老子头一个去机械局大义灭亲!”   “姐夫,你听我解释。姐……”   “嘟——”电话挂了。   办公室出奇地安静,何如月还在低头假装写材料,信笺纸上已经写了好几行。   一听电话挂了,何如月笑吟吟抬起头:“原来是周副主席的姐夫啊。你们感情真好,大清早就通电话。”   周文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没心情跟何如月耍嘴皮子,拔腿就向外跑。   这还是那个“身体不好”的周副主席吗?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个壁角听得真爽啊。周文华啊,你也有今天,看来是黑吃黑,乱吃,吃坏肚子了?   周彭城平常看着挺精明的人,怎么一到儿子的工作上头,也是病急乱投医啊。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回会把周文华撕碎了吧?   有好戏看喽!   何如月托着腮,手指点着信笺,乐了。   她撕掉第一页,别看刚刚在上面假模假式写了几行字,其实全是瞎写,心思都在周文华那电话上呢。   埋头正要重新起笔,何如月突然心中一动。   不对啊,周文华的姐夫是公安局的?她放下笔,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供应科不在行政楼,为了工作方便,吴柴厂的供应科在配件库对面的一排平房里。供应科、材料科、统计室、核算室、地磅过磅处,都在一起。   周文华匆匆跑到供应科,供应科大门紧闭,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隔壁统计室有人,周文华跑过去问:“供应科人都去哪了,周彭城呢?”   女统计员一看周文华,很热情:“周主席啊,不是都去厂门口迎奖章了嘛,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周文华懵了,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他忐忑地往回走,迎面就碰上了配件库的小张。小张看他的表情却十分古怪,只喊了一声“周副主席”,就绕道走了。   周文华愈加觉得不对头,心事重重地向行政楼走去。   隔着窗户,丰峻在隔壁间里遥遥望着他。   一名锅炉工过来拿工具,见到周文华从窗外的大道上走过,狠狠地“啐”了一口:“呸,吴柴厂的败类。周扒皮!”   丰峻问:“他怎么你了?”   “去年咱们锅炉间高温费差点没批下来,还是大伙儿给他凑钱送了一条烟才成。你说是不是败类。”   “是。”   丰峻毫不犹豫地答了,又问:“那为什么要找他批,不找黄主席?”   “黄主席正好去省里开会。周扒皮一逮到机会,就必定要卡下面办事的人。”   “没事,卡不久了。他会自取灭亡的。”丰峻淡淡地说着,气定神闲。   工友好奇地望他一眼:“你说的,我会当真的啊?”   如果周文华知道后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他大概会停下脚步,再也不向行政楼走一步。   刚刚爬上三楼,图书室的苏伊若看到了他:“周副主席,刚刚董厂长找你。”   “董厂长?”周文华着急,“找我多久了?”   “五分钟吧。我说你在的,肯定没走远。你赶紧去吧。”   “哦,好的。”周文华抹把汗,转头下楼梯,穿过连接行政楼和厂部小楼的通道,去董鹤鸣的办公室。   一到门口,周文华只一探头,便知大事不妙。   董鹤鸣的厂长办公室,排排地坐着三个人:供应科科长汪其盛,副科长周彭城,和配件库小张。   怪不得小张刚刚看他的眼神那么古怪,原来是被厂长召见。   “老周啊,进来。”董鹤鸣语气威严,但听不出喜怒。   周文华却深知里头就是龙潭虎穴,今天怕是在劫难逃。好你个周彭城,半夜突袭我姐夫,一早就来举报我。真他妈今天撞了邪了。   “磨蹭什么,快进来!”董鹤鸣的语气已有些不悦。   周文华心一横,老子就算犯了点事,局里也有人撑着,怕个屁。一挺胸,就走了进去,也不等董鹤鸣喊坐,在旁边一张折叠椅上大喇喇坐了下来。   “怎么了,三堂会审啊?”周文华居然还笑了笑,想活跃一下气氛。   “他妈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周彭城嘟囔。   被翻着文件的董鹤鸣喝止:“都住嘴。蒋书记马上就到,到时候再吵也来得及。”   这语气就重了。   而且,还叫上了党委书记蒋敬雄。   这下真是大事不妙。厂长管生产、管厂务,书记管纪检、管财务。这事居然要蒋敬雄出面,可见董鹤鸣觉得,不仅仅是生产业务上的事了。   周文华真的开始不安起来,如坐针毡。   一阵宏亮的笑声从走廊上传来,正是蒋敬雄。他刚刚进京领奖,见了诸多大人物,正是春风得意,一进厂长办公室,也是笑呵呵的:“董厂长叫得这么急,出什么事了?”   再一看,屋里气氛十分凝重,连向来温和的董鹤鸣也是一脸严峻。   蒋敬雄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人都到齐了,你们谁先说。”董鹤鸣问。   周文华当然不敢先说,他也不知道周彭城告了他什么状,告到什么程度,当然不能自乱阵脚。便垂着眼睛不说话。   供应科科长汪其盛责任最小,他觉得自己可以先说,便道:“我来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5 23:53:47~2020-12-06 23:5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reenday111 120瓶;青木瓜沙律 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33   蒋敬雄已经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明明在周文华身边还有一张折叠椅,他却没坐,而是拎过那把椅子,坐在了周文华的对面,隐隐和董鹤鸣归在了一起。   俱已坐定,汪其盛胳膊撑在膝盖上,对着手指,开始说话:“是这样。咱们厂用的轴承,以前一直是由新坛轴承厂和市第一轴承厂供货,但今年下半年局里调拨的几批订单,价格都压得非常低,厂部提出要降低成本,这时候周彭城说有家叫红星轴承厂的,报价比较便宜,因为轴承这块一直都是周彭城负责,跟我汇报过后,让他做好质量把关,我也就没再过问。但今天早上他跟我说,红星轴承厂的产品有严重的质量问题,虽然价格比较便宜,但给生产造成的损失,已经远远超过了省下来的成本……”   蒋敬雄望向周彭城:“看来是老周你没把好关?”   周彭城豁地站起,向董鹤鸣和蒋敬雄的方面低头鞠躬:“我有错!我承担责任!”   这语气,瞬间就哽咽了。   众人大出意外,董鹤鸣道:“哎呀老周,这不是大家在想办法,你也不要这样。快坐下说。”   周彭城却没坐下,反而一扭头望向周文华,眼睛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但这责任不全在我,还要问问在场的另一位‘老周’!”   明知事件背后就是周文华,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不约而同、刷地望了过去。   周文华也跳起来:“问我干吗?我承认,是我搭了个嘴,但我也是为厂里好,那不是红星的报价便宜吗?质量好不好,不应该是你周彭城把关的吗?”   一见他这么无耻地甩锅,周彭城是彻底愤怒了。   “董厂长,蒋书记,今天我就把话说开了,请你们评评理!老子拼着受处分,也要扒了你周扒皮的皮!你妈的,还同村的,老子跟你同村倒了八辈子霉!”   董鹤鸣其实之前已经听了个大概,知道这事和周文华牵涉甚深,但见周彭城如此着脚跳,心想,难不成还有隐情?   “别激动,大喊大叫像什么样子,坐下说。”董鹤鸣伸手压了压,示意周彭城坐下。   周彭城反正本来也矮,又在气头上,哪里坐得下,叉着腰,大声道:“其实一开始这事儿跟轴承没关系,就是我瞎了眼,求周文华给我儿子找工作。他自己屁本事没有,架不住他两个姐姐嫁得好,一个姐夫机械局,一个姐夫公安局。我就是糊涂!”   周文华一听这不对,这小子七扯八扯,别把自己坑他烟酒的事也给扯出来,立刻开口道:“哎哎,有事说事啊,说轴承呢,你干嘛你?”   “就说轴承。你个猪狗东西不就借着我想给儿子找工作,往我这儿塞轴承来了吗?我呸,我信了你个鬼,还以为咱们好歹同村出来的,你会帮这个忙。谁知道自从上了你的贼船,一会儿要烟,一会儿要酒,一会儿要我用红星厂的轴承……”   蒋敬雄听出了端倪,皱眉头:“老周……我说,周彭城,你这也不对,公事私事混一起,这算什么,以权谋私啊?”   “我知道我不对。蒋书记董厂长,你们要为这事罚我,我认!”周彭城输人不输阵,“周文华以他姐夫的名义,问我要了很多烟酒,他妈的我昨晚上去找他姐夫才知道,公安局招录早就结束了,他个狗日的根本就是骗钱!还借这个,逼我用红星厂的不合格轴承!”   “谁逼你啦!都说了是你自己把关的!”周文华拼死抵赖。   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张开口了:“周副主席,这你就不实事求是了。我第一次向周科长反应轴承质量问题,周科长就找你了。后来我看跟周科长反应几次也没用,就直接去找你,你来配件库看次品也好几次了,昨天下班前你还来了吧?你还非说是车间安装问题……”   小张提口气,勇敢地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拿周科长儿子工作的事威胁人家,要不是说破了,我都要以为周科长拿了红星厂好处。”   “放屁!”周彭城大吼,“我别的不敢说,在吴柴厂干了这么多年供应,从来没拿过供货单位一分钱好处!我要是个奸滑之人,董厂长蒋书记能放心我在采购位置上?”   周彭城一指周文华:“但这狗日的有没有拿人家好处就难说!建议厂里好好调查!他拼了命帮人家塞产品是为什么。对了,他还说这个红星轴承厂是他姐夫推荐的厂家,我昨天问了他姐夫,根本没这回事!全是他一个人玩的把戏!”   董鹤鸣脸色铁青:“我不管你们私下什么送烟送酒,我是吴柴厂厂长,我就要对吴柴厂的生产负责!蒋书记刚刚从京里把金质奖章领回来,才进厂门几分钟?焐热没?这就来砸招牌了?有一个算一个,凡是砸咱们吴柴厂招牌的,一个都不放过!”   说到这儿,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周文华。   可后者虽然也紧张,却还是一脸无赖相地瘫坐在折叠椅上,半点悔改的样子都没有。   关于周文华平素的为人,董鹤鸣听了很多,不过是碍着他姐夫的面子,就当厂里多养他一个人罢了。   但事情到了损害工厂利益的地步,董鹤鸣不能再装瞎了。   董鹤鸣道:“蒋书记,你看这事是不是得成立一个调查小组?”   蒋敬雄点头:“很有必要,就由厂纪委牵头,周文华和周彭城,即日起停职接受调查。”   这话一出,周文华惊了,立即抬头望着蒋敬雄:“蒋书记,难道你不相信我的为人?”   太自信了周副主席。就是相信你的为人,才要停你的职啊。   周彭城却并不吃惊。他从昨天知道自己上当受骗起,就打定主意要把周文华拉下马。   然后他经过一夜权衡,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拿红星轴承厂一分钱好处,他最多吃点批评或者受个处分。但周文华就不一样了。周彭城几乎可以肯定,以周文华无利不起早的性格,如此卖力地往厂里推红星厂的轴承,不仅仅是拿了好处,还很可能是拿了大好处。   大到让人无法想象那种。   整个办公室,都没人回答周文华的问话。只有董鹤鸣深深地盯他一眼,然后对周彭城道:“停职归停职,事情得解决。立即叫红星轴承厂的人过来,把剩下的库存全部退掉,宁可厂里损失点成本,也不能让这种不达要求的轴承影响我们的产品。”   “是!我向董厂长、向蒋书记保证,一定尽最大努力解决后续问题!”   周彭城心里有了底,知道自己只要把后续的解决好,还是可以戴罪立功。   “都回去吧,等候调查。”董鹤鸣沉着脸,给诸位下了逐客令。   那三位走得很快,周文华却期期艾艾,落在后头不肯离开。蒋敬雄一眼看穿他的用意,知道他想求情,甚至可能会拿他姐夫出来压人,当即挥挥手:“都回去都回去,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让事实说话。”   这是一下子断了周文华的路啊。   周文华觉得自己虽然暂时停职了,好歹也还是工会副主席吧,这级别不低啊,也不至于就被一个小小的副科长捏在手心。他居然厚着脸皮道:“我呢一定会配合调查,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怕查的,我不可能拿储书记的名声开玩笑的……”   可是,董鹤鸣和蒋敬雄都像看傻子一样、齐齐地望着他,就差说出一个“滚”字。   周文华扁扁嘴,只好无奈地退出了厂长办公室。   等他一走,蒋敬雄就冷着脸开口:“我立刻就给储书记打电话,我就不信,储书记会是非不分护着周文华这种人。”   他说的“储书记”,就是周文华的另一个姐夫,现任机械局党委书记、副局长储方云。“现在就打,别等周文华先告状。”   二人一拍即合,蒋敬雄当即就拎起电话往局里拨。   …   自从周文华走后,何如月越想越不对劲。   她倒是听说周文华之所以能在吴柴厂稳坐钓鱼台,是因为他在机械局有人,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有个姐夫在公安局。   更没想到这个周文华居然还能背着他姐夫去诓骗周彭城。   这是八十年代啊,吴柴厂是市里的明星企业啊。这个年代明星企业的工会副主席,级别不低的,他竟然做出这么没皮没脸的事,可见此人就算放到工会副主席的位置上,也是烂泥扶不上墙。   本来周文华有多硬的后台、上面有多少人,跟她何如月没有关系。   但周文华居然有个市公安局的姐夫,这不由就让何如月产生了某种联想。   正琢磨着呢,苏伊若匆匆忙忙跑过来:“如月,你有没有听说……”   “什么事?”   “周副主席被停职了。”苏伊若一边说,一边还向办公室外张望,生怕被人看到她过来说闲话。   何如月大吃一惊:“不会吧,帮人找工作也会停职?”   “你知道他帮周彭城儿子找工作的事?”苏伊若惊奇。她也是刚知道呢,此时离周文华离开厂长办公室还不到二十分钟。   何如月指指电话机:“早上他姐夫打电话过来,把他臭骂了一通,好像他是借着姐夫的名义,骗周彭城了吧?也不知道这么干有什么意思,他是缺那点儿威风,还是缺那点儿礼?”   “都不是……”苏伊若附在何如月耳边,把刚刚听来的八卦一五一十说给何如月听。   我滴个乖乖,何如月听得目瞪口呆。   她以为这个世界淳朴,还没那么多歪门邪道的,没想到周文华真是个“奇才”,这种极容易被拆穿的两头骗套路都能想得出来。   “呵呵,呵呵呵。”何如月冷笑好几声,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位奇葩。   苏伊若叹气摇头:“你说他是不是脑子不行,到时候周彭城儿子进不了公安局,他的把戏不就拆穿了吗?”   “才不是咧,他肯定想好了退路。到时候找个借口,说他儿子这不行那不行的,总之,达不到警队要求,无能为力。周彭城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讲真,这种事何如月后世也看得多了,好多坑人钱财的,都是这手段,一上来胸脯拍得哐哐响,等钱到了手,就是各种拖延,最后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也不知道这回他的局长姐夫还会不会保他了。”苏伊若道。   何如月心中一动,问:“以前保过没?”   苏伊若道:“不说硬保吧,就他那工作态度,厂里被他惹毛了去告状的也不少了,每回都是碍着储书记的面子,最后不了了之。”   “呵。”何如月冷笑,“我要是储书记,这回说什么也不会硬保。非但不能保,还得摆明态度,让吴柴厂秉公办理。不然传出去,人家可会指着他储书记的脊梁骨骂人。”   “哎呀如月。”苏伊若紧张地望望门窗,确定外头没人,才低声道,“你这小脾气可收一收,谁敢指着储书记脊梁骨骂人啊,储书记可是机械局出了名的暴脾气。”   何如月小嘴一撅:“反正我也不认识他,跟我没啥关系。但……周文华回来没?”   她心里搁着疑团,打算去试探试探。   “在办公室呢。怪不得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起来,估计是生闷气,没脸见人呢。”   “才不会!”何如月站起来,“我去看看。”   急得苏伊若拉她:“哎哎,你这时候去触什么霉头啊?”   “有时候就得触触霉头才探得到真话。”   “什么意思?”   “苏阿姨你回图书室,注意听隔壁动静就好。”   何如月雄纠纠走出办公室,向周文华的办公室走去。   一想到自己在食堂被人指指点点,一想到前天陈新华两口子打闹到民政局,何如月就气不打一处来,是时候新仇旧恨一起算算了。   这是天热了点,本姑娘没穿长袖,不然,直播撸袖子给你们看!   苏伊若见何如月风一般冲出去,摸不着头脑,也不敢直愣愣去看,赶紧跑回图书室,将脑袋伸在窗外听动静。   “笃笃笃”,有礼貌的敲门声。   “笃笃笃笃笃”,连续五声,依然是有礼貌的敲门声。   里头的周文华沉不住气了,不耐烦地大吼:“谁啊,没空!”   何如月脆生生:“周副主席,您的电话!”   “谁打来的?”   “说是机械局的储书记。”   里头没了动静,十秒钟后,门锁一声响动,周文华出来了:“他说什么?”   “也不会跟我说什么呀,就让我喊您接电话。”   姐夫是终于来救自己了吗?周文华一喜,立刻就向外走。   他前脚刚刚走出办公室,后脚何如月就一伸手,“砰”一声,把周文华办公室的门给关上了。   “骗你呢,周副主席,没电话。”何如月还是脆生生的。   “你……何如月!”周文华愤怒起来,嗷嗷直叫,“你他妈是不是看我倒霉了,也想来踩一脚!告诉你,你还嫩着,轮不到你!”   这一叫唤,整条走廊都听见了。而且是刚刚被停职的周文华的叫唤,大家能不好奇嘛。   顷刻间,每个办公室的窗户和门都探出了身子,有几个已经直接跑出门,站在办公室门口向这边张望。   周文华被众人一看,顿时涨红了脸,想躲回办公室,可门却已经被何如月锁上了,他也没带钥匙。   那叫一个生气啊:“你想干嘛!快叫人来给我开门!”周文华吼。   何如月却纹丝不动:“陈新生的弟弟陈新华,说吴柴厂的周副主席跟他说,陈新生死了,陈新生的房子就归陈小蝶,谁抚养陈小蝶,房子就归谁,怂恿他们去民政局抢陈小蝶。周副主席,陈新华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啊?”   周文华一愣,见何如月说得这么笃定,以为她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便有些心虚。   但围观的人这么多,他堂堂一个“曾经”的工会副主席,怎么可以输给一个才来了一个月的小干事。   哪怕这小干事是何总工家女儿也不行。   “我说错了吗?我不过是劝陈新生他弟弟收养侄女儿而已。我要不这么劝,他们肯收养吗?”   “呸!”何如月响亮地啐了一声,“他要愿意收养,我带着陈小蝶上门,就不会被拒之门外!亲笔写了不愿意抚养陈小蝶的字据,要你去劝说?分明是那天晚上你躲在黄主席办公室门外,鬼头鬼脑偷听,听见我们说要给陈小蝶办收养手续,你就去搞破坏!”   “陈小蝶找到好人家收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插一脚就舒服点吗?你什么心理啊,这么阴暗?”   徐秀英已经闻声从二楼跑了上来:“哎呀怎么啦?如月,不作兴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啊。”   “就是啊,你眼里还有没有厂纪厂规,你怎么跟领导说话的?老子去纪委告你,处分你!”周文华叫道。   何如月望他一眼,却笑了:“去啊。眼里没有厂纪厂规的是谁?和外厂勾结坑自己厂的是谁?骗周彭城厚礼的是谁?还有……”   “听你公安局的姐夫说我协助了破案,就四处散布谣言说我不正经,你倒是个领导,你有个领导的样吗?”   徐秀英倒吸一口凉气:“什么,那事是周副主席说的?”   “当然,周副主席是不会承认的。他向来敢做不敢当,就连替他出头的保育员被赶到三分厂去扫厕所,他也没敢出来吭一声气,生怕自己暴露了,是吧?”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已经有人交头接耳:“这就不厚道了。小何干事也是协助破案,怎么能那样编排人家。”   “不管怎么说,这背后搞小动作,就是要不得。”   看着周文华脸皮涨得赤红,何如月心里已经明镜似的。   她本来还只有七八分猜测,说话亦是步步为营,却没想到,每进一步,就发现事情落实一分,到眼下,周文华竟然已经一句都反驳不出来。   周围全是窃窃私语,就连来拉架的徐秀英也惊诧地望着周文华。   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刚刚被停职,知道他竟然能做出那么臭不要脸挖单位墙角的事,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   周文华心一横,一跺脚:“何如月!你别嚣张,后头有你哭的日子!”   “周文华!”一声怒喝,从何如月身后传来。   是黄国兴。他站在何如月身后,看了全场,此时已经十分愤怒:“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这些年到处拖后腿,人人背后叫你周扒皮,丢尽了工会的脸!自己不做人,就别怪别人不把你当人!你也别嚣张,往后工会,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黄国兴上前两步,威严地道:“小何,不许找人给他开门。所有人,都不许给他开门。周文华已经停职,不再是工会副主席,这里任何一个办公室都不欢迎你,你滚!”   苏伊若已经忍不住,从图书室冲了出来:“黄主席快消消气,犯不上啊,你身体要紧。”   众人猛然清醒过来,纷纷喊:“黄主席你犯不上跟这种人生气,别气坏了身体。”   的确,黄国兴差点就气撅过去,要不是苏伊若出现得快,只怕他就真骂上火了。此刻他捂着心口,恨恨地望着周文华,低吼道:“还不滚?”   所有人都望着周文华,鄙夷的眼神似丛林,此处已无他半分立锥之地。   “等老子复职了回来气死你们这帮王八蛋!”   “滚!”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像开启了群情的按钮,所有人都开始喊:“快走吧,你快走吧!”   众怒难犯,周文华做人做到这等田地,见势不妙,也只能灰溜溜跑下了楼梯。   这下可好,病假都不用开,直接回家歇着去吧。   众人把黄国兴送回主席办公室,何如月给他倒了水,苏伊若给他扇着扇子,身边围着一群人关心地叫他别生气。   本来很生气的黄国兴,被众人这阵势搞得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叹道:“总算安生了。其实啊,我早就想赶他走。真他妈窝囊,我堂堂一个工会主席,居然还奈何不了一个周文华。”   徐秀英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她老公在文化局当领导,也没太把什么周文华放眼里。她一撇嘴:“黄主席你这是顾全大局。你这身份,是不好跟这种人计较。还好如月来了,初生牛犊不怕虎。”   何如月也撸着不存在的袖子:“我也生气啊。刚刚我是不是特别凶,我真是气坏了啊。我不是初生牛犊,我是初生小老虎!”   一下子把生气的黄国兴给逗乐了:“总算能踏踏实实办点事了。这人啊,再回来我也不会要了。”   旁边不知哪个突然大喊:“我的妈呀,工会不要了,不会塞我们科室来吧,我们科也不要啊,供不起这尊恶菩萨!”   本来今天就是吴柴厂的大喜日子,出了周文华这段不和谐的插曲,众人言论一阵,唾弃一阵,没多会儿,又回到了欢声笑语之中,开始畅想金质奖章拿回来后,是会全厂普加一级工资呢,还是今年会多发一笔年终奖呢?   何如月没心思想这个。   自从确定了周文华才是散布流言的罪魁祸首,何如月心里就对丰峻产生了莫名的愧疚。   她没来得及去找丰峻。   解决了周文华,安抚了黄国兴,她就被叫去了大礼堂,厂部办公室周六下午要在这里开金质奖章的表彰和报告会,许波推荐让何如月主持。   这真是个突如其来的光荣任务。   当然,何如月不怵,主持嘛,以她脆生生的嗓门、好听的普通话,以及在后世丰富的主持会议经验,这样的场面不成问题。   而且主持词还会由厂部办公室写好给她,她其实就是个美丽的报幕员。   在大礼堂的小会议室开了碰头会,接了任务,许波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小何,到时候市领导局领导都会来,好好表现。”   “是,许厂长。”   这就是许波的投桃报李。他捧何如月,报答刘剑越大记者给吴柴厂留的那块版面。   一摞事忙完,已是中午。   食堂里的职工依旧人山人海,见面都在说着新奇的八卦 ,十有八九都是周副主席诓骗周彭城那事。   但传言已经有了小小的走样。   比如,周彭城为什么突然发现周文华的阴谋诡计,是因为有人给周彭城扔了一个小纸团,上面写着周文华姐夫家地址,并说:按此地址前往,既能真相大白。   一听就是地摊传奇武侠小说看多了。   不过何如月仔细想想,觉得这中间的确有不少不解之谜。比如周彭城是怎么突然就发现自己让周文华给骗了?   以周彭城的直性子,怎么就能想出半夜突袭姐夫家,第二天早上直奔厂长办公室举报的组合拳?   这个半夜突袭,就很有灵魂。   这年头没有通讯工具,有家庭电话的属于凤毛麟角,这是算准了时机上的门,就算对方要暴发,也不可能半夜冲到周文华家里去对质。   这是完全不给周文华一点点喘息和走路子的时间啊。   周彭城这个大老粗,有这样的谋断?   也怪不得厂里人要传得神乎其神,说什么天空掉下一个小纸团了。   何如月一边吃饭,一边脑子里盘着这事,一边眼睛也没闲着。   她在找丰峻。   让人家蒙受不白之冤,白白地被自己骂了好长时间的垃圾,该去道个歉的。   但奇怪的是,丰峻没有来。   看到戴学忠端着饭盒从身边走过时,何如月鼓起勇气喊住了他:“丰峻呢?”   戴学忠道:“保健站去了。”   “保健站?他生病了?”何如月紧张地问。   “手被蒸气薰到了。”   何如月一惊,下意识喊出来:“啊,蒸气薰到很严重的,面积大不大?”   戴学忠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就听他们这么说,老大不让我们去看。”   何如月却坐不住了,连饭也吃不太下了。   想想以丰峻之敏捷,他怎么可能被蒸气薰到,必定是个严重的意外。而且如果是小小地薰一下,包扎一下完事,也就能来吃饭了,何至于人都不见。   何如月匆匆几口将饭扒完,一遛小跑,跑到水龙头下洗了饭盒,又送回办公室,然后给保健站打了个电话。   2020,这个内线号,她铭刻于心啊。   “喂,保健站吗?我是工会何如月,请问锅炉房的丰峻是不是在保健站?”   对方接电话的应该是保健站的哪位医生,一听是何如月,也很客气:“在的,他在输液室挂水。”   “什么情况,很严重?”何如月怕去问丰峻问不出个名堂,便在电话里直接问。   医生道:“面积不大,但蒸气烫伤比较难治愈,怕有感染,所以挂水消炎一下。”   虽然这个世界的亲妈是保健站站长,但何如月并不懂医学,也不知道这年头的医学水平如何,医生这么说,怕还是严重的。   “好的,谢谢你。我这边正好有事找他,一会儿我直接去输液室吧。”   挂了电话,何如月洗了把脸,又拿毛巾擦干净,向保健站走去。   保健站她很熟悉,小时候她跟着刘剑虹去过。从最初行政楼里的两个房间,后来变成托儿所楼上的一整层,现在又已经不够用了,听说厂里打算为保健站专门新建一个小楼。   吴柴厂真是欣欣向荣啊,从保健站的发展就可见一斑。   托儿所小楼外,砌着一段外楼梯,上去就是保健站。一边上楼,一边看托儿所的院子,小宝宝们吃过午饭,正在玩着大人们不懂的游戏。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被逮进屋子里去,扔到小床上去睡午觉。   看着这些小孩,何如月心里突然宽慰起来。   所以丰峻应该没什么大事吧,起码走到这里,世界还很安静和美好呢。   丰峻是没什么大事,甚至他都并不在输液室。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冷冷地,看着眼前漂亮的护士:“我不需要这玩意儿。”   护士却一扭纤细的腰身,指着他的手:“为了你好呀,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的手好漂亮好文艺。”   丰峻扭过头,心里生出一种想拔掉针头的冲动。   何如月猜得没错,以丰峻的身手,原本不可能受伤,就算有突如其来的蒸汽,他也完全躲避得开。   但架不住工友的身手没有他敏捷。   当他发现工友吓得呆立当场时,丰峻下意识地冲了过去……   还好,他只是手上被烫伤。如果他不冲过去,工友可能就被蒸汽整个冲了出去……不,甚至可能,直接化成了肉块。   这就是蒸汽的可怕。   纵然如此,他也没觉得自己就到了需要输液的地步,不过是发现保健站的医生们、和前来配药看病的职工们,也都在热情讨论着周文华的停职、以及周文华被黄国兴和何如月赶出工会的轶闻……   丰峻突然发现,这里也是个传言集散地,所以,他留下了。   但眼前这个漂亮而陌生的女护士,居然仗着他不熟悉地形,没有把他带到输液室,而是直接开了个病房,睡下了。   病房里就他一人。原本也安静。丰峻就想将错就错。   但后来发现,他是真错了。   这个女护士十分聒噪,隔两分钟就进来看一下盐水,隔两分钟就进来看一下伤势。丰峻觉得,她再多来几次,伤口没感染也要被她热情的眼神看到感染了。   眼下女护士又来了,甚至还大胆地夸他的手漂亮。   呵呵,我丰峻需要这些夸赞吗?   我听了三十年,听得还不够多吗?   丰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用仅露在纱布外的两根手指就要去拔插头……   “丰峻!”何如月的声音出现在病房门口。   如蒙大赦,丰峻喊:“何干事,我在这里!”从来没觉得何干事这么美丽大方天真可爱,来得太及时了!   连漂亮的女护士闻声都扭过身去。   何如月愣在当场,失声喊到:“明丽?”   漂亮的女护士扭着腰身,用一种奇特的、又扭又雀跃、又孩童又性感的姿势扭到何如月跟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娇娇地喊了声:“如月,总算见到你啦——”   然后不由分说地,蹭进了何如月的怀里。   辣眼睛。   一个起码一米六八的女人,蹭进了最多一米六零的何如月的怀里。   偏偏何如月还激动地抱住了她:“明丽,你什么时候来上班的,怎么也没来找我?舅舅听说你来了中吴不来吴柴厂报到,都急死了!”   女护士正是刘明丽,她娇嗲地道:“昨天来报到的啊,去找你了,他们说你去了宁州,不在。今天这不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找你呢。”   丰峻看傻眼了。   这什么剧情?何如月,和这个做作的女护士,居然是亲戚?   还好,何如月不像这个女护士,她还是很有责任心的,三两句说完,当即松开刘明丽,正色道:“明丽,我来找这位……丰师傅,工会找他有点事,你先出去回避一下?”   丰师傅?   丰峻差点一头栽下病床。   他定定神,终于完成了早就想了一百遍的动作,两根手指一捏针头,猛地拔了出来,然后潇洒地翻身下床。   “不用她回避了。何干事,咱们另找地方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6 23:58:02~2020-12-07 23: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61899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34   何如月终于看到了丰峻受伤的手。是右手,包裹着层层纱布,包得老高,只露出一丁点儿手指,触目惊心。   “这,有点严重?”何如月不由问。   丰峻却丝毫没有痛苦的表情:“上了药,没大碍。”   “那也得听医生的,水还没挂完呢。”何如月犹豫,不敢就这么带他走,怕耽误他治疗。   刘明丽却误会了,她把何如月的犹豫听成了关心,眨巴着媚长的眼睛,看看二人:“你们……谈对象?”   “没有!”何如月当即否认。   刘明丽顿时眉开眼笑:“那就好。”   好你个头。何如月突然明白了刘明丽的意思,这是又看上丰峻了?不由望了丰峻一眼……   好吧,他一直都很帅,但太冷漠,拒人千里之外,不可爱。   丰峻却不耐烦了:“何干事,能走了吗?”   这小脾气,有点坏啊……算了,本姑娘今天是来跟你道歉的,不跟你计较。   何如月赶紧对刘明丽道:“我和丰师傅有工作要谈,下班时我来找你,再细聊啊。”   话还没说完,刘明丽又扑了上来,嘤嘤嘤将何如月好一顿蹭,这才松开她:“去吧,回头见。”   何如月被她揉得晕头转向,走下楼梯时差点一个没看清就踩了个空,还是丰峻伸手一扶……只剩一只手,也还是管用的啊。   “何干事下盘不太稳啊。”丰峻幽幽的。   这形容……何如月脸皮微红,一肚子道歉的话,被噎得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本来是一鼓作气跑到了保健站,没想到先被刘明丽的出现震惊一波,又被丰峻的伤势扰乱一波,心里早就想好的那些话,被丢到了脑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人沿着托儿所的围墙走了几十米,丰峻忍不住了:“你是来找我散步的?”   “呃……不是。”何如月终于站定,勇敢地望着他,腹稿捡不捡得起都不重要了,她直截了当,“我来向你道歉。”   “道歉?”丰峻也意外,疑惑地回望何如月。   “我现在确定,是周文华在厂里散布我流言,不是你。之前错怪了你,我向你道歉。”   说完,何如月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丰峻深深地望着她,渐渐地,有了些笑意:“你居然也会道歉?”   这叫什么话?   何如月扬了眉:“我当然会道歉。我是非分明。”   “我接受道歉。”丰峻好看的眸子里,流动着难得一见的光芒。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头一次有了人间烟火气。   “那……就这样了!”何如月笑吟吟地,“向丰师傅的受伤表示真诚的慰问,需要工会做点什么?”   又来“丰师傅”!   丰峻吐血拒绝:“能不能换个称呼?”   “这……丰峻同志?”   “丰峻同志”也比“丰师傅”好听啊,后者听上去胡子拉茬的。   何如月今天收拾了周文华、解开了心里的疙瘩,明显心情特别好,又关心道:“你这手,真没事吧?”   “没事。看着吓人,其实就手背上一块。”丰峻举起手,端详着,“已经上了药,以我的经验,一周后可以拆纱布。”   “明天还要挂水吗?”何如月问。   其实保健站医生是说明天还要挂的,但一想到保健站那位漂亮小护士,丰峻打死也不想再去。   他毫不迟疑:“不要了。这点小伤,不用搞那么夸张。”   像是要表示自己之前错怪他的歉意,也像坚持自己的工会职责,何如月还是关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啊。”   她记得黄国兴说过,丰峻是弃婴,养父也已经过世,他在这世上已经孑然一身。这右手受了伤,或许会有诸多不便吧?   丰峻却摇摇头:“谢谢了,我自己可以。”   但想了想,他又道:“如果能让你那个亲戚离我远点,倒也是帮忙。”   “哈哈哈哈。”何如月大笑起来,“你说刘明丽啊,不用怕她的,她就那样,其实人很热情,不坏的。”   的确很热情,热情到像个开屏的孔雀啊。   或许是何如月笑得太过大声,惹来过路职工好奇的目光,这下何如月有点清醒过来,这还是上班时间呢,道歉结束,也该继续回去工作了,手头还有一堆事都没完成呢。   于是和丰峻告别,欢欢喜喜地回到了行政楼。   一上三楼,图书室已经开了,有几个职工在借书。苏伊若一见何如月,立刻叫住她。   “有个小流氓在等你,你当心点啊。”苏伊若低声道。   “小流氓?”何如月没听明白,这厂里最多就有丰峻这样的刺头,倒也没听说有小流氓啊?   苏伊若凑到她耳边一说,何如月明白了。   原来也是老相识。   就是头天上班,堵在办公室要办长病假的张志强。这张志强二十多岁,别看年纪不大,但故事很多。据说搭了很多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早先也是吴柴厂让人头疼的人物,后来打群架断了一条腿,在医院住了好几个月,后来腿好了,厂里让他回来上班,他死乞白赖,要保健站给他开长病假。   那时候保健站站长还是刘剑虹,调了病历一看,你腿都好利落了,群架又打好几场了,谁给你开长病假啊?   不仅没给开,而且还苦口婆心教育他,让他把精力不要放在混社会打架上,要放在为企业发展出力上,你说,不也是蛮好一小青工吗?   不得不说,刘剑虹在何舒桓的长期宠爱之下,的确有点儿中年天真。   跟小混混讲人生大道理,不管用啊。   磨破了嘴皮子,张志强也只记住了一件事,就是保健站站长刘剑虹不给他开长病假。   你不给我开,我就去工会闹,我去举报你、告发你!至于举报什么,不知道,反正,就是要闹,闹到工会出面保障我的无理要求,给我长病假。   张志强就是这么想的。   而且巧合的是,他发现工会新来的何干事正是刘剑虹的女儿。就更是打定主意,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尝尝辣虎酱。   他就在工会办公室门口站着……不,他也没好好站着,他吊儿郎当靠在走廓栏杆上,望着何如月从远处走来,又望见她走进大楼,然后又望见她一上三楼就拐进了图书室。   没事,张志强反正不上班,他有的就是时间,终于又等到何如月从图书室出来,走向了工会办公室。   “张同志啊,有什么事吗?”何如月气定神闲,在他跟前站住。   “进去说。”张志强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现在的工会办公室只有何如月一个人,她猛然意识到,不能让这个小流氓进去,万一他耍横,自己会吃亏。   何如月假装掏钥匙,又眉头一皱:“哎呀,我把钥匙锁里头了。”   然后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我等会儿要找金工师傅来开锁。”   张志强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点儿没怀疑什么,反正在哪儿说也不影响,他凶巴巴看着何如月:“你应该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啊?”   “如果还是长病假的事,不行。”何如月断然拒绝,根本不跟他废话。   “那我就去找董厂长,把我的断腿架他办公桌上,给他压压惊。”张志强咬牙。   “请便。”何如月不怒反笑,“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金工间找人开锁了。”   张志强突然就抡起拳头,“咣”一下,砸破了工会办公室的窗玻璃。   “不就是开锁吗?老子现在就爬进去,把你公章拿出来,给我盖上!”张志强吼。   附近几个办公室听到动静,立刻有人跑出来。   一看是臭名昭著的小流氓张志强又来闹事,吴柴厂的科室同志们无比同情何如月。这小丫头太可怜了,上午才和周文华干过仗,下午就碰上了更难啃的骨头。   小丫头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和走廓八字不合啊。   但显然,小丫头比那“难啃的骨头”更硬气。何如月一看窗玻璃都被砸破,顿时来气:“想都别想!你就是今天把门砍了,也不会给你盖章。你倒是试试!”   早有人见势不妙,跑到二楼去通知保卫科。   这还得了,闹事闹到行政楼来,真当吴柴厂没人啦!袁科长带着好几个保卫干部,大吼着冲上了楼。   “张志强你个小赤佬,吃了豹子胆!”   袁科长冲上来挡在何如月身前,不让张志强伤害到她,然后道:“你他妈都能打架了,还不能上班,你好意思来闹长病假啊!”   张志强隔着袁科长,气势汹汹地指何如月:“保健站站长都已经不敢放屁了,你工会要是还敢作坝,我看你敢走出吴柴厂大门!老子半路上弄死你!”   几个保卫干部到底身强力壮,一把将张志强推到水泥栏杆上:“威胁谁呢?何干事伤了一根毫毛,我们都是见证人,送你小子公安局吃牢饭去!”   张志强吼:“干什么,干什么,出气也不行?我真打了吗?放开我!”   他挣开众人,恨恨地盯一眼何如月,吐了一口口水,扬长而去。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围过来:“何干事你没受伤吧?”   “没。”何如月虽然态度强硬,但碰到这种不要命的,也是心有余悸,强撑着笑容,“他不是头一次来闹了,怎么总让他进来?”   袁科长道:“他是吴柴厂职工啊,虽说休着病假,也不能把他关在厂门外。”   徐秀英过来看了看窗玻璃,尖锐得吓了一哆嗦:“我叫人过来赶紧重按玻璃,这个要是划伤了手不得了。”   人群中,孙博伟也越众而出:“何干事,你要没带钥匙,先来我们办公室坐坐吧。”   何如月从兜里掏出钥匙晃了晃,笑道:“我带着呢,刚刚是怕吃亏,故意没进办公室。”   “还好你聪明。碰到这种流氓无赖,真的只能机灵一点,别和他硬杠。”   众人说得都在理。但安慰完,也是各回各位。   只有苏伊若跟着她进了办公室,低声道:“不是我说你,怎么跟你妈一个样,也不怕得罪人。”   何如月道:“说实话,头一天上班他就来了,本来我还搞不清状况,但我一听他说当初我妈就不给他办,我就明白了。因为我妈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也该是这样的人。”   苏伊若心疼地拍了拍她:“吃亏的好吧。你看看现在保健站的站长,就知道往工会推,不肯扛事。你倒好,给拒绝得硬硬的,万一他报复怎么办?”   这倒说到何如月的心上了。   何如月不是愣头青,只知道坚持原则,她在坚持原则的同事,也要考虑后果。这个张志强到底是嘴炮王者,还是真的亡命之徒,她不知道。也不能赌。   想了想,何如月道:“正好他两次来,黄主席都不在。我算了算,离上回正好一个月。大概是他病假是一个月一个月开的,所以隔一个月就来闹一次?”   苏伊若知道她虽然能干泼辣,到底对厂里的很多情况还是了解不足的。   于是她坐到何如月对面,缓缓地道:“他现在每月开病假,装瘸,医院也会给他开,但这病假是要扣工资的,而且扣得厉害。但他要办成长病假就不一样了,工资打折少,而且还不用月月去医院唬弄,所以他才拼了命也要办长病假。”   “还真是算盘打得精……”何如月嘟囔。   苏伊若安慰她:“你也别太害怕了。最近下班都叫上同路的一起走,好在你家也不远。对了,你爸妈还没回来吧?”   “没。”   “那你晚上一个人在家也要小心。”想了想,苏伊若道,“实在不行,要不你住苏阿姨家来?反正你苏阿姨也是一个人。”   何如月从小就听刘剑虹说苏伊若丈夫死了,一个人带大了儿子,现在儿子在外面读大学,可不就是一个人。   但她也不习惯住别人家,想想还是婉拒了:“谢谢苏阿姨,我们邻居都会相互照应的,谅他也不至于为了这个报复我吧。报复我了,就有人给他盖章了?”   不过苏伊若的话提醒了她,她想到了刘明丽。   这个惹火精表妹,既然昨天就来报到了,那她住哪儿呢?要不叫她住何家来,下班也能一起走。   等到下班前,何如月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去保健站找刘明丽。   刘明丽这边也忙差不多,正在收拾病床,一见何如月过来,又是亲热得好像三年没见一样。   病房里只有她们两个,终于可以说点儿悄悄话。   何如月问:“你是不是来中吴好些天了,你住哪儿啊?”   “招待所啊。不过也就住了两三天,就去上吴同学那儿玩了,还去了海城。玩了一圈才来报到,上了班,可就没时间玩喽。”   她说开开心心、理直气壮。   何如月却好奇:“你来中吴还住招待所?嫌钱多?招待所可不便宜。”   刘明丽挤挤眼睛:“怕你管。”   真是哭笑不得。何如月心想,我也不是你以前的学霸表姐,你怕什么呢。   但她不能说,只得呵呵笑道:“那你现在住哪儿?”   “宿舍啊。厂里给我安排宿舍了。”   得,这丫头还真是雷厉风行。敢情就昨天一天自己没在,她都给办妥了。   十分怀疑她是故意趁昨天来报到的。   何如月也不戳破。当然了,既然刘明丽已经决定住厂里宿舍,何如月也不会强求她再跟自己回家,索性就不开这个口。   “那你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家里都有,可以给你带来。”   “好的,谢谢亲爱的如月姐姐!”刘明丽又是一扭,绕开何如月,将收起来的床单被子往柜子里塞。   真是白大褂都遮不住她曼妙的曲线啊。这吴柴厂的小青工是福是祸啊……   小青工是福是祸不知道,丰峻应该是躲不了。   刘明丽关上柜门,扭回来:“马上下班了,你是不是也在食堂吃饭?”   家里现在就何如月一人,陈小蝶已经正式在祁梅家生活,何如月哪里还高兴做饭,当然是在食堂解决。   “是啊,一起?”何如月道。   刘明丽欣然:“好嘞,我还要跟你打听丰峻呢。就是……你的丰师傅!”   何如月眼前一黑,跟我打听这人干什么,你放过我吧!   …   姐妹花第一次同时出现在食堂,食堂差点就爆动了。   连刘德华都不蔫了。   刘德华经过何如月和刘明丽跟前,直接就结巴了:“这……这……你们认识?”   刘明丽亲热地挽着何如月的胳膊:“我可是何干事的表妹!”   “表……表妹……”刘德华呆了。   “我叫刘明丽,在保健站工作!”刘明丽眨着眼睛介绍自己。   “你……你也姓刘?”   无话可说,都姓刘,可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这位表妹同志能望尽四海,可我刘德华同志见到个女的都说不清楚话……何干事除外。   回到桌上,刘德华就被别的青工笑话了。   “就你那点出息。我是正好没经过,要是我经过何干事和那个什么表妹身边,我一定大大方方介绍我自己。”   刘德华垂头丧气:“老子就是不敢跟女人说话。”   “那你怎么敢跟何干事说话呢?”   “何干事……”   埋头吃饭的丰峻,一道犀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好险,差点说何干事不是女人。要是这个话说出口,老大会不会把饭盒扣我头上?   刘德华后怕地想着,立即改了口:“何干事是和蔼可亲的女人。”   然后,老大犀利的目光变得温和了,老大又开始埋头吃饭了。   刘德华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老大不承认他对何干事有想法,但刘德华觉得,老大不对头,尤其是每次提到何干事,他都十分不对头。   这边“姐妹花”打了饭,何如月就近找了个位置就要坐下,刘明丽却端着饭盒,春风满面,直向丰峻他们那一桌走去。   “明丽,矜持啊!”何如月低吼一声,却哪里拦得住刘明丽。   没脸见人!早知道不跟她吃饭了!   何如月暗暗跺脚,却也只能端着饭盒跟了上去。   一见“姐妹花”过来,青工们大喜过望,立刻让出两个位置,喊:“何干事坐这里!何干事请坐!”   眼睛却都只往刘明丽身上瞄。   习惯了。何如月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从刘明丽从小爱跟着她去学校开始,就是这样的场景。   果然,还没吃到第三口,刘明丽已经跟青工们打成了一片。   “我叫刘明丽,在保健站工作。不过你们最好都别来找我,不来找我,就说明你们身体棒棒的,不生病呢。”   当即就有好几个青工,十分渴望自己生点什么病。   “我家在宁州。对呀,我是何干事的表妹……嗯,就是舅舅家女儿。我叫你们以前的刘站长叫大姑。”   何如月抚额。   也好在是八十年代啊。这年头,你顶替我,我关照你。一个厂里八杆子打出去,一大半都是亲戚,大家也不以为意。这要搁后世,少不了被人喷裙带关系。   何如月只希望,这位表妹大人开开屏就算了,千万别说什么不该说的,把我何干事的英名毁于一旦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刘明丽开始了。   “咯咯咯……你们是不知道,我从小就是生活在如月姐姐的阴影下。我爸就会说,看看人家如月,又考了全年级第一!看看人家如月,又乖又听话!”   “咳咳。”何如月清嗓子,提醒她别说嗨了。   阴影你个头,就你刘明丽,谁还能阴影你?你不阴影别人就不错了。   “如月你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拿点药?”刘明丽关心地问她。   何如月无奈:“饭要凉了,你快吃吧。”   “没事,天热,凉不了的。”刘明丽笑得像朵花一样,灿烂极了,还夹了一块肉到何如月碗里,“你多吃点。”   何如月只好说:“我够了,你也多吃点才是。”   刘明丽嫣然一笑:“我怕胖。”   我去!那意思就是我何如月不怕胖?简直想拿这块肉塞住她的嘴。   “刘医生不胖的!”   “对的,一点也不胖,尽管吃。”   刘明丽乐开了花:“是吗?那我可就吃了啊?”   刘明丽,居然,把那块肉又夹了回去,笑吟吟地,吃了!   全是她的世面。   这就是一个人能演一台戏的刘明丽。和一个人能挡十二级台风的何如月完全不一样。   刘明丽一边吃,一边演,这戏,终于演到了丰峻那里。   “你这样吃饭好不方便呀。”刘明丽微微皱起了眉,看向正用左手吃饭的丰峻。   有点笨拙,但并不忙乱。   丰峻一点都不喜欢刘明丽把热情之火洒向自己。要不是顾着何如月的面子,丰峻估计会直接把她轰走。   他不搭理,继续用左手夹着饭菜,慢慢地吃着。   “来,我帮你夹。”她笑吟吟地伸过筷子去。   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在空中将刘明丽的筷子按下。是何如月。   “注意卫生。”她按下刘明丽的筷子,笑道,“赶紧吃,吃完了我还得早点回家。”   “这么早回家干嘛啊。”刘明丽不依,“咱们看电影去?”   “何干事要回家看书。”   丰峻不紧不慢地开口,把整个桌上的人都惊到了。尤其刘明丽。   刘明丽惊讶地张大嘴:“我还以为你吃饭不说话。”   丰峻转向何如月:“上回的书,看到第几本了?”   满桌的人更惊了,人人嘴巴里可以塞一个鸡蛋,惊讶地望望丰峻,又望望何如月。   这,这是什么意思?   何干事和丰峻,有什么私人交情吗?   何如月也很震惊。丰峻这是干嘛?他们自从上次书店一别,还完钱,就再也没有讨论过这事,突然拿到大庭广众来说……   感觉好奇怪啊。   见所有人都望着他们,而丰峻偏偏显得那样自然而然,何如月也不好泄他的气。   “他的书得细读,第一本刚刚读完。”何如月尽量用最坦然的语气说话,可心里还是紧张得直打鼓。   “你应该都读过,现在也不过是重温。”丰峻又淡淡地道。   这真是被他说中了。   不管是后世来的何如月、还是八十年代的原身何如月,都读过莎士比亚,只是这样买来一整套细读,的确是头一回。   “温故而知新。”何如月像被窥探到什么,急急地将自己藏起来,不愿再多说。   刘明丽却已经听懵了:“你们在说什么呀?如月你看什么书呢?”   “没什么,就是新华书店才买的新书。哦对了,明丽,我们三楼就有图书室,你想看什么书,每天下午三点过后可以去借阅的。”何如月赶紧把话题岔开。   刘明丽眼睛一亮:“有电影画报吗?”   她就对电影画报上漂亮的女明星男明星感兴趣。至于什么名著、什么巨作,她没兴趣。   “有的,好几种呢,杂志也可以借阅的。”   刘明丽雀跃起来:“那我明天就去!”   终于把话题给转移了,何如月悄悄地舒了一口气,不由偷眼去望丰峻。没料到,正正地,和丰峻的视线撞了。   丰峻正深深地望着她,那明亮的眼神中,有一丝玩味,还有一丝安慰。   吃完了,众人一起去水槽那边洗饭盒。   刘明丽当仁不让的众星拱月,和小青工们谈笑风生。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丰峻和何如月落在了后面。   “我表妹有点过于热情,不好意思。”何如月低声道。   丰峻淡淡地道:“不过是男人的教养让我没有让她难堪罢了。”   何如月笑了:“你错了。她不会觉得难堪,你要有兴趣,可以尝试一下。”   片刻的沉默,丰峻只回了三个字:“没兴趣”。   水槽前,一排的水龙头。有些马虎的将饭盒在水龙头下一晃,就算完事,然后继续谈笑风生地各自回去。   丰峻将饭盒伸到水龙头下,正要尝试着用左手洗,一只小手伸过来,将他的饭盒拿了过去。   “你不方便,我来吧。”何如月没看他,迅速地用自己干净的小方巾将丰峻的饭盒里里外外地洗了个干净。   其实,何如月紧张得很。   她告诉自己,我只是表示歉意,嗯,没错,就是错怪他那么久的一点点歉意。   再说,同事有困难,我是工会干事,我应该伸出援手。   怀着伟大而高尚的目的,何如月紧张地洗完了饭盒,又将饭盒塞回丰峻手中。   丰峻也很意外。   在他看来,何如月是那么凶悍、那么能量十足,简直就是行走的小辣椒、移动的小马达。   丰峻曾经觉得,人类只有两种,可利用的,不可利用的。何如月就是“可利用的”。   可当他看到何如月在围墙外哭泣的那一幕时,丰峻开始怀疑自己对人类的分类。   现在他拿着何如月洗得干干净净的饭盒,愈加深刻地开始怀疑自己。   丰峻啊,你暗中做了这么多事,去把周文华拉下马,最后却没有亲自洗脱自己的罪名,而是等何如月自己去发现。你……还想利用她吗?   “谢谢。”他低声地、以难得的真诚,向她道谢。   何如月也洗好了自己的饭盒,笑道:“谢什么呀,举手之劳。”   说完,向着刘明丽的背影大喊一声,撒腿追了过去。   夕阳斜斜地照着吴柴厂的大门,将两个水泥门柱上的水泥红旗拉出老长的影子,似在猎猎招展。   何如月想起苏伊若的关照,趁着满天彩霞,急急地出了厂门,向孙家弄的方向走去。   路上正热闹,周围的各大厂家都是差不多时间下班,一时自行车、行人,人流交织,好不热闹。   沿着吴柴厂的围墙走了一段,终于上了桥。   这桥很大,大到有一段长长的引桥供行人行走,和车行隔开。   这是何如月回家路上,唯一比较人烟稀少的地段。只要走过这一段,前面又是街道和市区,再没有什么可怕的。   可偏偏,从引桥下去,走到桥下,何如月迎面就看到了张志强。   张志强靠在河岸栏杆上抽烟,一见何如月下来,立即扔掉烟头,迎上来。   何如月一看不妙,立即往前跑,只要跑过这一段绿化带,前面就是大路。可张志强却追上来,一把拽住了她。   “跑什么?白天不是牛得很?我还以为你不怕我!”   “放开我!”何如月想起学校里学过的防身术,转过身,回手就去抠他眼睛。   张志强猝不及防,绕是一个偏头,被何如月抓伤了脸。   他大怒,吼叫着将何如月将旁边树丛里拖。何如月眼见着自己力气小他太多,紧张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抢劫啊——”   她的声音特别大,顿时远远地传出去。   “妈的,让你喊!”张志强当即捂住她的嘴,紧紧地勒住她脖子,“老子今天给点你教训!明天老子还去找你,看你给不给……”   “咚”一声,有个东西砸在张志强头上。   张志强吃疼,哇哇叫着,抬头向桥上去找,手下不由松了。何如月顿时喘过气来,一把推开张志强向前跑。   张志强抬头没见到东西,又向何如月追去,嘴里吼着:“看你敢跑,娘的,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何如月没命地跑着,只听后边的声音越来越近,心中一阵绝望。   妈蛋的,老子穿个越,是打算在这里好好大展拳脚,不会让我命丧小流氓拳下吧!不至于吧!   不至于,当然不至于。   就在张志强快要追上她的瞬间,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何如月不敢回头看,可是跑了几步,她听见了后头的打斗声,和张志强嗷嗷的叫声。   有人来了!   有人来救她了!   何如月惊喜地转身,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丰峻。他比身形彪悍的张志强整整瘦了两圈,可他那样沉着,甚至以何如月肉眼都难以辨别的速度,重重地将张志强揍倒在地。   何如月张大嘴巴,看着丰峻膝盖一顶,将张志强摁在地上。   “欺负女人,能耐了你。”   丰峻只说了八个字,将张志强的手往背后一拗。   只听“咔嚓”一声,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张志强的胳膊被扭断了。   丰峻冷哼一声,松开手,起身,将张志强踢了几个翻滚:“你可以继续休病假了。”   然后拉着瞠目结舌的何如月,扬长而去。   何如月已经被吓傻了。   那声刺耳的“咔嚓”声,终于超越了何如月的心理和生理承受范围,把她给吓到了。   一直被丰峻扶着走到大街上,何如月才如梦初醒,慌张地道:“你把他打伤了!”   丰峻却不以为意:“他不敢去报案。”   “可是……他是小流氓,会不会有流氓团伙找你报复?”何如月担心地问。   丰峻深深地望着她,说了一句让何如月意想不到的话。   “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人担心我被报复。”   嘎?是嫌我小看了你?何如月不敢确定。   “因为……他是亡命之徒。”   丰峻摇头:“他不是。他只是怂货。一个只敢欺负女人的怂货。”   “你有没有受伤?”何如月紧张地打量着他。“   丰峻终于笑了:“也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有没有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7 23:58:04~2020-12-08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杳杏音尘 10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35   何如月望着丰峻,这个男人笑起来也是好看的。甚至何如月发现他露出了不太整齐的牙齿,这小小的缺陷让他平素超然的完美,有了难得的生动。   “我不信没人问过你。比如你今天手上受伤了,肯定好多人问你。”何如月道。   丰峻被她噎住,半晌才道:“那不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他没有说。   丰峻口中的世界,和何如月理解的不一样。   即便是在叱咤骄骋的那三十年,丰峻也是孤独的。   那三十年,他不叫丰峻,也不长现在这副模样。但一样的淡漠,一样的沉默,甚至,一样的白。   他出身显贵,是世人皆慕的顶级豪门。但没人知道,在这样的家庭根本没有父母之爱可言。他那个财富榜顶端的父亲对儿女们说:“所有登上顶峰的人,脚下必定是无数皑皑白骨,战胜兄弟姐妹,仅仅是你们人生的第一仗。若连这样的小圈子都杀将不出,那你也不配掌舵这个家族。”   他父亲甚至就这样鼓励亲骨肉“自相残杀”,这是怎样的冷酷无情。   至于他本人,先天不足,活不过三十岁。他本没有资格参与竞争。父亲给了他一笔钱,足以让他穷奢极侈地过完余生。   但他用这笔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这是他证明自己价值的方式。   死,也要死在顶峰。   因为知道余生,因为知道那一天的到来,在那三十年里,他从来没有向任何女人投射过感情。他不想连累别人,也从没遇见过值得的人。   每一个接近他身边的女人,他都会怀疑对方的用意。   但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   他现在是丰峻,除了好看的皮囊、和擅长打架的传说,他一无所有。   何如月能对一无所有的他关心地说:你会不会被报复?你有没有受伤?   丰峻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触动了。   他们站在路边,偶尔有上桥下桥的行人,好奇地望他们一眼,丰峻这才发现,何如月的裙子在挣扎中被挂破了,露出了膝盖上一段大腿。   何如月生得不白,甚至那段大腿还看得出颇有些力量。   可丰峻觉得好看。并非又瘦又白才好看,像何如月这样,生机勃勃的健康,也很好看。   但好看,也不宜多看。   丰峻一挺身,已经脱下他的白色短袖。短袖本就没有扣扣子,里头是一件白色背心。   “你……”何如月刚说了一个字,短袖已经递了过来。   “系上吧。”丰峻说得极为自然。   何如月这才发现自己的裙子挂破了。心疼,这可是新裙子,花八块钱买的,还没穿几回呢,就这么挂破了。   见她愣怔着,丰峻却误会了:“我知道便是短裙也不碍事,我不是那么封建的。不过,我不想让别人误会你被袭击了。”   何如月心想,你这思路,也不知道歪到哪条河里去了。   但,这是好意。   后世被侵犯的女孩尚且会面临无数好奇和恶意的眼光,何况这样的世界。   丰峻是细心且周全的。   “谢谢。”何如月接过短袖,围在腰间,将两只袖子在身后勉强打了个结,“像围裙。”她笑道。   可一抬头,却望见了丰峻的身体。   他很白,但有肌肉、且线条完美,像田径运动员,修长而结实。   何如月也不是头一次见到男人的身体,后世那些男明星有意无意地晒腹肌,实在是见得太多了。可没承想,纵使见多识广,也在这突如其来的晃眼中,脸红了。   “我……家在那边。”何如月指指不远处。再拐个弯,沿解放路走两三百米就是南大街,也就到了孙家弄。   “我送你回去。”丰峻没有犹豫。   何如月没有拒绝,二人沿着林荫道向前走,并肩,却谁也没开口。   拐过弯,上了解放路,何如月终于忍不住:“你家在哪里?你下班也走这条路吗?”   “差不多吧,我家就住附近。”丰峻随口说着。   其实他家离吴柴厂很近,刚刚下桥之后往右拐,走几步就到了。但丰峻不想说,虽然他是有心想送何如月回家,但他的骄傲又莫名地阻止他,不想显得刻意。   何如月没有察觉,她在庆幸:“幸好遇见你,不然今天我就惨了。”   “听说今天他去厂里闹事了?”丰峻问。他是从食堂回到锅炉间,才听到别人提起此事,猛然想起何如月一个人下班回走,这才赶紧追了上来。   何如月点头:“把我办公室的窗玻璃都砸破了。真是不怕死的。”   丰峻冷哼一声:“其实不是。陈福、张志强,都是一类人。欺软怕硬。”   “你呢?”何如月突然问。   丰峻愣住,望着何如月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又一次词穷。   半晌,他不紧不慢:“我软硬不吃。”   “哈哈。”何如月笑起来,“我不信。你总有弱点的。”   “没有。”丰峻淡淡的、却是确定的。   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终于到了孙家弄弄堂口。   “到这里是真的安全了。谢谢你,我回家了!”何如月向丰峻挥手,转身进了弄堂。   丰峻看着自己的短袖衬衫在何如月身上荡漾,终究没有提醒她。   等她回家就发现了,自然会还给我。丰峻想。   何如月没到回家就发现了。   下班比较晚的卢向文从后头追上来,十分八卦地问:“如月,有小伙子送你回来的?”   “啊?卢叔叔,你看到了?”何如月惊讶。   卢向文推着自行车,一脸“姨夫笑”,低声道:“我老远就望见了,后来小伙子还从我身边走过,我又近距离看了一下。很帅气的小伙子嘛。”   这语气一听就不对头。   何如月警觉:“卢叔叔千万别多想,那是我们厂的同事。”   卢向文的视线落到何如月围着的衬衫上,拉长了尾音:“哦——同事还给衬衫哦——”   “啊?”何如月一低头,这才想起,衣服忘记还给人家。   她当即一拍额头,笑了:“瞧我,衣服都忘记还给人家。卢叔叔你就别乱猜啦,我裙子勾破了,人家好心借件衣服给我遮丑。不是你想的那样。”   二人说着话走到家门口,陈小蝶已经在门口探脑袋,一见人影,当即就喊着冲了出来。   “姐姐回来啦。卢叔叔回来啦。”   虽然她已经正式住在了卢家,但跟何如月到底也住了一个月,那亲热劲未减,非要拉着何如月进去吃了一片西瓜,这才罢休。   祁梅早就做好了晚饭,用纱罩罩着,喊卢向文:“去洗把脸,吃晚饭啦。”   趁着卢向文去洗脸的功夫,祁梅对何如月道:“今天带小蝶去了她家里,把她的衣服什么都拿过来了。还有她爸爸说的那两百多块钱,我存了个存折,往后街道的补贴,你们吴柴厂的补贴,我都给小蝶存着,等她十八岁的时候一起给她,我们不碰。”   这是在表态。   何如月笑道:“祁阿姨,你太识趣了。小蝶父母的钱,你给她存着,没问题。但小蝶的补贴,就是补贴她读书和生活的,你不用这么见外。后面小蝶上学什么,还有学费呢,你们开销也很大的,不必分这么清。”   “我问过学校会计了。小蝶是我们正式收养的孩子,以后她的学杂费和医疗费,我和你卢叔叔单位都可以报销的。不就是吃饭穿衣那点钱,就是我们自己孩子,不也得花嘛。”   何如月心中一动,突然就理解了祁梅。   祁梅觉得自己要是拿了居委会和吴柴厂的补助,总觉得还是在替别人养孩子。她要像养自己孩子那样,将陈小蝶养大成人。   “那就祁阿姨你们自己看着办。小蝶已经是你们的孩子,你们开心、小蝶开心,就好。”   回到家,何如月将身上的衬衫解了下来,怔怔地看了很久。   陈小蝶去了卢家,她觉得孤单了。   我的总工爸爸,我的站长妈妈,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也想你们了呢。   …   世间总是充满惊喜。   第二天何如月下班回家,居然发现父母回来了!   “爸!妈!你们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何如月兴奋地扔下蛇皮袋小拎包,冲上去就来个大大的拥抱。   何舒桓十分兴奋,刘剑虹兴奋之余却有点忧心忡忡,还把何如月拉到明堂里,指着挂在皮绳上的白色短袖衬衫,小心翼翼地问:“如月,咱家怎么有男人的衣服?”   啊!天哪!这是丰峻的衬衫。昨晚何如月洗衣服,顺手就把丰峻的衬衫搓了。   总不能借了人家的衣服,脏兮兮地就还回去吧?   何如月赶紧解释:“妈,你想哪儿去了。这是昨天我摔了一跤,把裙子摔破了,正好有个厂里的职工路过,怕我出丑,给了我一件衣服,遮着回来的。不信你问卢叔叔,他昨天看到我围着衬衫回来的。”   刘剑虹这下才缓了脸色:“吓死我了。如月啊,不是妈老封建,你22岁,谈恋爱也没问题,但要矜持,懂伐。”   矜持。何如月想起这两个字,觉得亲妈真是多心了。老何家老刘家的孩子,不矜持的怎么也不会是何如月啊。   “懂。我都懂。但我没谈恋爱,我要干事业呢!”   刘剑虹啐她:“去你的,就那点工会乱七八糟的事,什么事业。碰见合适的,好好留意,22也不小了。”   何如月乐了:“诺,妈你看看你。又急我谈恋爱,又急我不谈恋爱。你到底要我怎样嘛。”   刘剑虹仰头望着飘扬的白衬衫:“我急你谈个不负责任的恋爱……”   话音未落,刘剑虹同志眯起了眼:“咦?”   “怎么了?”何如月好奇,是什么吸引了亲妈的目光?   刘剑虹指着衬衫领口:“这个同事,多大年纪?”   “二十二?二十三?”何如月想了想,摇头,“我也不知道。”   刘剑虹双眼放起了光芒:“叫什么名字啊?”   “妈,你问这个干吗?”何如月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亲妈怎么就对这件衬衫不依不饶的。   刘剑虹伸手,一指领口上的标签:“看看这牌子,只有海城才有卖。你爸前年出国考察,我特意去海城给爸买了一身这个牌子的西装。”   何如月记得这事,当时亲妈还特意到大学去看她来着。   不过,这个牌子很重要吗?   “说明这是个有品位的男同志。”何如月伸手,将衣架转了个方向,不让亲妈再看标签,“走吧,妈,别纠结这衬衫了,咱们回房间里说话去?”   何如月真是小看一位“准丈母娘”的毅力。   家有适龄优秀丫头的女人,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年轻的、有品位的男同志”。   “他叫什么名字啊?”刘剑虹还是念念不忘,“看看我认识不。”   “丰峻。”似乎生怕亲妈继续念念不忘,何如月还加了一句,“锅炉间的。妈,这下您可别惦记了吧?”   刘剑虹大惊失色:“他?”   然后大嗓门惊天动地地启动:“舒桓——舒桓——”   那阵仗,下一秒何总工同志就该喊着“依萍——依萍——”跑过来。   还好,何总工同志比他妻子镇定,摇着折扇过来:“什么事啊?”   刘剑虹一指衬衫:“这个衬衫是丰峻的!”   何舒桓也震惊:“丰峻?就是锅炉房那个特种兵部队回来的小伙子?”   “嗯哪!”刘剑虹重重点头。   何舒桓刚刚在看报纸,听到母女一点点对话,但没听全,安慰刘剑虹:“人家也是帮如月的忙,就别大惊小怪了。”   “不是啊,舒桓,你看这是什么衬衫。”刘剑虹伸手,将衣架又正了回来,指着衬衫领子,“他一个锅炉工,买得起这个牌子哦?”   何舒桓凑近些,终于看清了:“哟,我那身西装,花了整整一百二十块啊,幸亏厂里报销。这件衬衫,少说点也要三四十吧?啧啧,的确舍得,丰成福给他留家当了?”   “哪里有。丰成福就给他留了一套旧房子,还是厂里分的。这小伙子怎么出手这么大啊,别是走了什么歪门邪道吧?”   何如月笑道:“妈,你怎么老把别人往坏处想。人家部队退伍的,说不定有一笔转业费,买件好点的衬衫也没什么。”   “倒不是这么说。”刘剑虹终于放过了衬衫,走进屋里,“你不知道这个丰峻,邪气的很,在部队里犯了错误回来的。回来就把丰成福给气死了。人家虽然没生他,但是养他到这么大,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不懂事。”   何如月无可辩驳。虽然心里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但亲妈说的话,必须对啊。   而且何如月也想起丰峻的出手,最好的笔记本,最好的钢笔,没想到还有最好的衬衫,这绝不是一个锅炉工能承担得起的开销。   哪怕他有转业费。说实话,正常在部队呆了这些年的老大粗,也不会为了一件短袖衬衫就特意跑一趟海城。   这人果然另有“歪门邪道”吗?何如月好奇。   晚上,刘剑虹收拾从宁州带回来的行李,何舒桓负责满屋子拍蚊子,何如月则在旁边帮忙,顺手将床边的那套《莎士比亚全集》拿了过来。   “前阵一直住你们房间,我就放这边了,我拿回自己房间去。”何如月道。   何舒桓笑道:“就是这套花了你半个月工资的书?”   何如月点点头,已经开始心疼:“头个月工资发了,24块5毛,严格说,这套书不止我半个月工资。”   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何舒桓乐了:“瞧你小器鬼的样子,就当爸爸送你的,这钱别还了。”   “谢谢爸爸!”何如月一蹦三尺高,当即脸蛋儿笑成一朵花。   刘剑虹在旁边听着父女二人说笑,也凑趣:“那妈妈也送你个礼物?今天那个大红裙子还蛮好看的,就是摔破了可惜。回头妈再去帮你买一条一模一样的。”   “啊——谢谢妈妈!”何如月又是一蹦三尺高,眉眼都眯成缝了,“不过摔破的那条可以让蒋阿姨改一改,剪短了就是一条短裙!”   “那也太短了吧,大腿都露出来了!”刘剑虹惊呼。   还是何舒桓同志思想解放:“其实也不要紧了,我去国外,那边的女同志好多穿短裙的,健康活泼,也很好看啊。”   “就是。我觉得爸爸说得对。现在社会在进步,百货商店都有游泳衣卖了,那不是穿得更少?祁阿姨还给小蝶买了一件呢。”   刘剑虹倒是来了兴趣:“对啊。听说这个陈新生女儿收养的事,是我家如月促成的啊。”   “也不算啦,这叫缘分。小蝶不是住咱们家吗,白天没人带,就去祁阿姨那里,这一来二去的,她们就处出感情了嘛。”   刘剑虹笑眯眯地拍了拍何如月的脸:“乖囡囡长大了,这么难的事情都会处理了。真是读个大学,像变了个人,小时候就会哭鼻子。”   唉,亲妈黑起女儿来,也很下得去手啊。   何如月蹭着刘剑虹的手,心里暖暖的。虽然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可原身给了她天然的感情,让她对这里的父母产生了依赖。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幸好我有你们。幸好小蝶也有了新的家。”何如月喃喃地道。   “啪”,何舒桓又拍死一只蚊子,满意地欣赏着蚊子尸体,顺口问,“陈新生夫妻两个怎么亲戚那么少啊,听说只有个叔叔还不肯收养,真是没人性。”   何如月道:“还有个舅舅,但十几年前就去了西北哪个农场改造,早就断了音讯,说是应该死在那边了。”   一听到这儿,何舒桓和刘剑虹不由对望一眼。   刘剑虹道:“哎呀,这怎么跟你苏阿姨一样的情况啊?”   “苏阿姨?苏伊若阿姨吗?”何如月问。   “是啊。你苏阿姨老公就是这样。当年她孩子那么小,老公说被拉走就被拉走,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一去就是沓无音讯。你苏阿姨托了多少人去问,终于打听到了,说是早就死在那边。”   何如月听愣了。她只知道苏伊若早年丧夫,却不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这个世界里,似乎很多人都千疮百孔。   包括那个亲妈念念不忘的丰峻。   睡觉前,亲妈又喊:“如月,明天快把衬衫还给人家,不要再在明堂里飘了,给人看见,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知道啦!晚安妈妈!”何如月在自己房间大喊一声,关了灯。   …   为了亲妈的心理健康着想,何如月第二天一早就把丰峻那件惹事的衬衫给收了,本来打算往蛇皮袋小拎包里一装就完事,可刚要塞进去,突然就想到了衬衫的价值……我的妈呀,这是后世一件蓝血奢侈品牌的价格啊。   何如月手抖了。   想了想,拿了一张牛皮纸过来,将衬衫平铺在上头,然后卷起来,装进了蛇皮袋。又去抽屉里拿了上回丰峻给自己擦眼泪的手绢,要不是这回的衬衫,何如月都要忘记这块手绢了。   两样东西都收好,何如月这才迎着朝霞上班去。   这几天吴柴厂最大的大事,筹备周六的表彰会。   所有行政科室的人员都开始忙起来,黄国兴成了当仁不让的领导小组成员,带着几个书法爱好者写标语和横幅。   何如月是主持人。办公室已经给了主持词初稿,又华丽又奋进,何如月立即就开始埋头背诵。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团委也接到了特殊任务,要选五位年轻的女职工,上台给功臣献花。   立即有人推荐保健站新来的刘医生。   没错,刘明丽读的卫校,去医院只能当护士,但在企业保健站,没分这么清楚,又开药又打针还管嘘寒问暖,统统叫医生。   这下“刘医生”真是有了绽放的舞台,就一个献花的动作,收腹挺胸地彩排了好多遍,甚至还嗲声嗲气指导工作。   “哎呀,何干事是主持人,要穿一件漂亮的裙子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   许波本来背着手在礼堂视察筹备工作,当即一拍脑袋:“何干事,还有五个献花的女同志,你们一起去百货商店买裙子,厂里报销啊!”   这下把姑娘们激动的,有新裙子穿,谁不高兴啊。   当即浩浩荡荡去了第一百货商店,还是尹芬芳接待了她们。   刘明丽是最不怕尴尬的,“识趣”两个字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她一指最贵的那条大红色连衣裙:“主持人就要穿这件,喜气洋洋、精神抖擞!”   又一指浅黄色西装裙:“像我们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就要穿这种,既不抢了花的鲜艳,又显得年轻。我们买一样的啊,这样又好看又正规。”   真是话全给她说了。   何如月第一次发现,有刘明丽这么个人,也挺好。起码她敢说,那当仁不让的样子十分高效,其他人完全没有异议,当即就试了大小付了钱,打道回府。   将大红连衣裙往包里塞时,何时月望见了牛皮纸包着的衬衫。   这回她没有主动去找丰峻,而是吃中饭时,在食堂故意走得慢些,从丰峻身边走过。   “等下你来一下我办公室啊?”她低声道。   丰峻一愣:“有事?”   “嗯。”何如月没有多说,怕引起旁边人的注目。   一个人的办公室,就是爽啊。吃过午饭,何如月就开始在办公室等丰峻,望了门口第十七八遍时,终于见到丰峻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何干事,找我?”   何如月站起身:“手好点没?”   丰峻抬起包扎成粽子的手看了看,显然除了纱布变灰了些,其他跟昨天都没有区别。   “明天换药。”丰峻简洁地回答。   “不太疼吧?不疼的话,就说明没有感染。”何如月又道。   丰峻挑了挑眉:“听说厂里的烫伤药是消防部队的特效药,应该好得很快的。”   “嗯……”   何如月终于也想不到什么废话可说了,转身到柜门上,拿下挂在上面的小包,取出包得严严实实的衬衫,递到丰峻跟前:“还给你,你的衬衫。”   又从衣兜里掏出手绢:“这也是你的,也还给你。”   丰峻觉得好笑:“看来你还欠了我不少东西?”   “就两样。”何如月强调。   丰峻看了看衬衫:“其实不用包得这么好,就是一件衬衫而已。”   时机来了。何如月当即问:“这衬衫……海城买的?”   丰峻眉头微微一动:“你怎么知道?”   看来亲妈真的猜对了。何如月笑道:“这牌子中吴最好的百货商店也没有。”   “嗯。要去海城订制。他家都是量身订制的,没有成品卖。”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丰峻不仅没有丝毫掩饰,反而还说得这么坦然。量身订制,连我那个见过世面的亲妈都没这么说。   “锅炉房那么脏,穿这么高级的衬衫容易弄脏。”何如月继续试探。   丰峻还是淡淡地回答:“你何时见我上班穿过。但下了班,我想穿舒服些。”   舒服?老头汗衫才最舒服吧?   又或许丰峻的“舒服”跟别人不一样。   “所以你的皮面笔记本和英雄金笔,也都是海城去买的吧?”何如月忍不住,终于把心里的疑惑全问了。   丰峻被问笑了:“何如月啊,自从你表妹来了,你怎么传染了她的毛病?”   “什么毛病?”   “对别人特别好奇的毛病。”   “呃……”何如月扁了扁嘴,心想,我倒也没有对其他人特别有好奇,对你的确有点好奇。   丰峻笑意更盛:“我有点高兴,怎么办?”   “呃……高兴什么?”何如月有点懵。   “高兴你对我好奇。”   这猝不及防的,何如月觉得自己被撩到了。   她望着丰峻清澈如水的眼睛,有点不确定。都说清澈是可以见底的,可为何,我在这潭里清澈里,穷尽一切,望见的还是清澈?   他的清澈,好深哦。   何如月大着胆子,直视他:“你和别人不一样。你不应该是特种部队回来的吗?可你说话谈吐、行为举止,都不太像。”   丰峻没有回避她的眼神,而是平静地与她对视,甚至,眼神中渐渐有了些涟漪。   是的,何如月很聪明。自己本和她是同类,她早晚都会察觉。   只是丰峻不希望这一天来得太快。   甚至,他觉得何如月也不会希望这一天来得太快。   半晌丰峻缓声道:“特种部队的人都有很多秘密。甚至包括我从部队回来,也并非如外界的流言……”   “那是……”何如月更好奇了。   他不是犯事回来的吗?因为犯了错误,连公安局都没能进?这还能有什么秘密呢?   丰峻望了望自己包扎好的手,轻轻地抚了抚露在外头的手指:“你一定也很好奇,我为什么比别人有钱,是吗?”   我去,他会读心吧?何如月心里想着,却还是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丰峻道:“我不偷不抢,我的钱也许不够光明正大,但绝对不犯法。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既然不犯法,为什么不能说?”何如月问,但一想,自己好像有点过于急切了,赶紧又道,“当然,这是你的自由,你可以不说的哈,我就是纯好奇。”   丰峻深深地望着何如月,缓缓地道:“一切尚未成定局。走在时间前面的人,不一定会成功。我在寻找合适的速度。”   何如月似懂非懂,似乎抓到了什么,一伸手,却又是一阵空。   她甩甩头,笑了:“算了,我也不问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未见得要告诉别人的。你说不偷不抢不犯法,我就放心了。”   话一出口,何如月脸红了。   “放心”二字,有灵魂。   好在丰峻没有拆穿她。他拿起桌上的衬衫,像夹鞋、夹笔记本那样,夹在胳膊下,又拿起手绢看了看,突然就笑了。   那手绢上用个刺绣的字母,何如月对他这么好奇,都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这丫头,百密也有一疏啊。   丰峻将手绢揣进兜里:“那我回去了。顺便问一声,新的奖金制度何时正式落实?”   “下个月吧。我是听他们这么说的。”   丰峻点点头。这件闹腾全厂的大事,终于要迎来结果了。   而另一件他暗中帮忙许波的大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结果。许波去过了宁州,甚至何舒桓刘剑虹夫妇都回来了,《新宁日报》的记者也该来了吧。   “你走好啊。昨天真的谢谢你啊——”   何如月向丰峻挥挥手,正要做个特别官方的欢送,走廊上吼叫着冲过来一个人。   “何干事,你还给不给职工主持公道!老子又被人冤枉了!”   陈福敞着衣服,露着辣眼睛的胸毛,大声嚷嚷着冲了过来。   可一见办公室里的丰峻,他傻眼了:“你怎么在?”   丰峻刚刚还显露着一点点温度的脸色,已经变得冷若冰霜:“我为什么不能在?”   陈福见状,转身就要走,却被何如月脆生生喊住:“陈师傅别走啊!你有什么事啊?”   能有什么事,陈福这种烂人,来找工会只有一件事,就是男女之事。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呆会儿再来找你。”   何如月不依了,她看出来了,陈福特别怕丰峻,怕到都不敢照面的地步。   看来丰峻说得没错,陈福、张志强,都是欺软怕硬的人。见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以为她好欺负呢。   来啊,当着丰峻的面,欺负啊。今天不欺负还不让你走了。   何如月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像“狐假虎威”里那只狐狸。嘿嘿,今天就当一把小狐狸。   “陈师傅,这几天厂里都在忙表彰大会的事,接下来可能我好几天都不会在办公室,你可找不到我。有事还是现在就说了吧。”   陈福斜了一眼丰峻。却见丰峻本来还站着,眼下却淡定地拉开一张折叠椅子,坐在空办公桌上看起报纸来。   那意思太明显了,小爷我不走。   何如月心中暗笑,嘴上还在激将:“怎么了?介意丰峻啊?”何如月咯咯地笑了,“不用在意,他手受伤了,来登记工伤的。在等黄主席呢。来来,陈师傅,有事坐下说。”   这下真是进退两难,要陈福承认自己怕丰峻,以后在何干事面前还怎么耀武扬威?   可要不承认……   没办法,他是真怕!   见陈福犹豫着不说话,何如月心想,你不说话,我会说啊。   “金同志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怎么样了?”何如月斜睨着陈福。   陈福当时脸色就绿了:“我怎么知道!她又不是我女人!”   何如月又道:“可当时陈师傅在我这儿闹得可凶,我还记得呢。后来金师傅去了保健站,就没声音了,是怎么回事?”   陈福是再也不想纠缠下去:“不管了不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何干事我走了?”   丰峻冷冷地开口:“什么都不知道?要不要让你知道一下?”   何如月睁大眼睛:“看来丰同志知道?”   “我说找何干事办手续,总是不见人,原来何干事整天就忙这种烂人的烂事。”   丰峻冷笑着,站起身,逼近到陈福跟前:“说啊,今天给个机会给你说话,谁又惹你了?想让何干事帮你主持什么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08 23:59:31~2020-12-09 23: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36章 36   场面有点尴尬。   陈福本就生得粗陋,被丰峻问得面红耳赤,更是像烧红了的铁秤砣,那叫一个呼哧呼哧。   何如月当然要“趁热打铁”,正新色道:“陈师傅,你要不说,我可就走新了。”   “说就说!”陈福一瞪眼,大黄牙又露了出来,“有人勒索我,工会管不管?替不替我申张正新义!”   “勒索你?”何如月不大相信。陈福都新无赖到全厂皆知了,有谁会勒索他?   “就是薛细苟,他娘的就不算个男人!”   薛细苟,这个独特的名字何如月太有印象了,就是那位金同志的丈夫。何如月头新天上班,金同志一头新撞在新柜子上,薛细苟和新陈福两个男人,竟然纷纷推卸责任,没一个有半分心新疼。   不提夫妻情份,也不提露水恩怨,哪怕是一个普通同事,这么头新破血流的在新自己面前,也该有点儿慌张吧。   可这两男人,丝毫没有。   丰峻一听薛细苟的名字,没说话,静静地立在新那里,观察着陈福。   “你们之间的狗皮倒灶我不管,你说薛细苟勒索你,总要有个证据吧?”   陈福抠了抠耳朵眼,“啪”,指甲一弹:“当然有证据,刚刚他来车队勒索我,车队的人都新听见了。说我睡了他老婆,他要五十块损失费。”   真是闻所未闻,连向来冷漠的丰峻都新不由皱了皱眉头新。   何如月也压下心新头新的火,公事公办:“所谓勒索,得有威胁。他跟你要钱,你给新不给新是你的事,这似乎扯不上勒索。”   陈福抬抬眼皮子,心新虚地望望丰峻,又心新虚地望望何如月,低声道:“他说要是不给新,就去报案,说我强奸他老婆。”   怕这才是重点。   何如月冷笑:“那你有没有强奸呢?”   “怎么可能!”陈福跳起来,“明明你情我愿,金招娣愿意得不得了,她说和新薛细苟在新一起,从来没有得过趣……”   “放屁呢?”丰峻冷冷地打断他,“你当这里是车队,什么话都新来?”   好家伙,脸色阴沉得立刻能下暴雨。   陈福一个激灵,顿时收敛了些:“反正新,我没强迫她!”   何如月感新激地望了望丰峻。虽然她早年在新基层,面对的无赖泼皮也不少,并不怕这些粗俗的言语,但丰峻能出言喝斥,说明他是在新意的,不愿意何如月被这些污言秽语相待。   自从上次听巫师傅说了些陈福的事,何如月也留了个心新眼,并不全信他,于是道:“既然你没强迫,他能威胁到你什么?让他去报案好了,你当警察同志是吃干饭的?”   “不行!不能报案!金招娣跟他是一伙的!”陈福叫了起来。   何如月心新中一动,想起金招娣清秀的脸、和新怨屈的样子,她似乎对两个男人都新失望透了,不像是跟任何一个人一伙的。   而且,平心新而论,单从外表来说,这两个男人都新配不上金招娣。   何如月觉得,不能只新听陈福一面之辞,这事要听听金招娣怎么说。   “陈福,我就这么跟你说。只新要你没强迫别人,那薛细苟告到天边去,也告不赢。不要小看我们警察同志的办案水平。而且……”   何如月打量他一下,笑了,“人家闹这么难看,就图你五十块钱?说出去谁信啊。”   “反正新我话摞这儿!别说五十块,我五毛都新不会给新!他薛细苟要是真的去公安局报案,我也有话说,我可提前就在新何干事这儿汇报了,何干事你必须保我平安!”   这责任,哗一下甩给新了何如月。   这老司机倒是精得很。   何如月也不急,淡淡地道:“我又不是菩萨,还保你平安。倒是你,如果真是强迫人家,趁早坦白,要真被别人告了,公安局抓进去,现在新可是严打,什么后果不好说。”   “我没有!”陈福吼。   “既然这么确定,那不管薛细苟要五十,还是要五毛,你都新别给新就是,让他去报案吧。”   “狗日的!”陈福恨恨地骂,“跟金招娣那个贱女人合起来玩我!”   “我会去了解情况的。你先回车队去好好工作。”   陈福骂骂咧咧地走新了,何如月松了一口气,对丰峻道:“幸好有你在新,否则又是一顿胡搅蛮缠。”   丰峻却深深地望她一眼,“不容易”三个字终究没有出口。   送走新丰峻,何如月给新热处理车间打了个电话,问金招娣在新不在新。   车间主新任接的电话,一听是工会何干事,态度十分客气:“在新干活呢,我叫她去你那儿?”   “不用了,我马上过来找她。”何如月想了想,又问,“打听下呢,金招娣平常在新车间工作情况怎么样?”   车间主新任心新里也知道所为新何事,语气中颇有些鄙夷:“干活倒还算勤快,人也是麻利的,就是作风不行啊。”   作风。   这年头新,“作风”二字,足以逼死新一个人。   何如月笑道:“这个再慢慢了解,我先了解些侧面的。”   车间主新任一拍脑袋,终于找到了一个“侧面”:“她文新化新水平倒还可以,是高中生。”   果然没看错,金招娣是有点与新众不同。厂里的一线工人普遍都新是高小或初中,还是打折扣的那种,高中生都新能算“知识分子”了。   “好的,谢谢主新任,我知道了。”   何如月挂了电话,决定去问问苏伊若。她要全面地了解一下金招娣。   苏伊若的反应,却和新车间主新任完全不同。   “金招娣啊……”苏伊若一提到这个名字,第一反应就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道,“一幅好牌打烂掉。”   “怎么说?”   “她高中生啊,文新化新水平可以的,就是这辈子遇人不淑。家里成分本来就不好,还被前面的男朋友抛弃,人人都新知道她跟前面的男人那个过的。然后就匆匆忙忙嫁了薛细苟,姓薛的有什么好,除了家里根正新苗红穷到嗒嗒底,别的一无是处。”   其实新苏伊若出身也不好,但苏伊若骄矜,并没有因此而找个“大老粗”嫁了,而是坚持原则,嫁了一位知识分子。当然,后来这位知识分子因为新某些特殊原因,死新在新了西北。   但在新苏伊若看来,宁愿丈夫死新掉,也不愿嫁给新和新自己完全不相衬的人。   这是个人选择,就算何如月心新里亦不赞同,但也从苏伊若的描述中,听出金招娣几分可怜来。   何如月道:“刚刚陈福又来闹了,说薛细苟威胁他,我想,每回都新和新稀泥也不是这办法,他们这事总得解决才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苏伊若语重心新长,“黄主新席这么任劳任怨十几年,也没能让所有人满意。如月你也尽力就好,别给新自己太大压力啊。”   “嗯,我知道,谢谢苏阿姨。”   有时候何如月宁愿跟苏伊若说、跟徐秀英说,也不想把困难跟父母说。在新后世是这样,在新这里,她还是这样。   所有的孩子,慢慢都新会学会报喜不报忧,这是孩子对父母深沉的爱。   …   热处理车间门新口,金招娣居然已经站在新一棵树下等何如月。一见何如月远远地过去,局促得手都新不知道往哪儿放。   何如月一眼就看到她额头新上的疤痕。   疤痕颜色很深,而金招娣皮肤挺白,显得疤痕格外歪歪扭扭的难看。   “何干事,主新任说你找我。”金招娣不敢抬头新。   何如月环顾四周,看到树下靠墙水泥砌的花坛:“咱们坐那儿去聊聊吧。”何如月语气轻松,像是来找金招娣拉家常一般。   金招娣见何如月穿得挺新,就更紧张了,竟然一言不发转身就回车间去了。   这是什么招数?何如月没看懂。   愣了数秒,正新要跟进去,却见金招娣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张报纸,递给新何如月:“何干事你垫着,别把裙子弄脏了。”   就一张,她自己却不垫。   何如月心新中一动。这女人的确不是苦出身,她知道人家的讲究。   “谢谢。”何如月笑吟吟地接过报纸,沿着中缝一撕两半,递一半给新金招娣,“你也垫着。”   这细微的关怀居然打动了金招娣,她头新一低,怕何如月看到自己的失态,径直走新到花坛边坐下。   “你是疤痕体质吗?”何如月望着她的额头新。   金招娣没听懂:“什么疤痕体质?”   “就是身上哪儿碰破了,疤痕不容易好,过后还特别明显。”何如月解释。   “那是有点。”金招娣低声说着,弯伸拉起裤腿,雪白的小腿上有巴掌大一片疤痕,“你看,我小时候调皮,爬树摔的,到现在新还很明显。”   “看不出来,你还很皮啊。”何如月故意不说来意,跟她扯着家常闲话,“我听厂里人说,你家早年是读书人家,我以为新你从小只新爱读书呢。”   金招娣略略有些出神,像是想起了多年前那些美好的岁月,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可终究,她还是回到现实新,眼中刚有些光芒,瞬间又黯了。   “读书人家的小孩也一样会爬树的。就像读书人家的小孩也会叫招娣的。”   “呃……哈哈。”何如月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笑起来。   这个金招娣,果然是有点内心新的。何如月再次确定,她和新那两个男人都新不配。   “金同志,你性格挺好的,怎么上次那么冲动啊。”她指指金招娣额头新上的疤痕。   金招娣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何事。她低着头新,两只新手交叉着,反复捏着自己的手指:“命不好,性格慢慢也就不会好了。”   见她有些松动,没之前局促,何如月放心新了些。   “我来找你,是因为新陈福刚刚又去工会闹了。”   金招娣手指一僵,整个人都新呆住,明明之前还坐得端正新,这会儿渐渐地萎了下去。   “这事我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我是破鞋,批评我好了……”金招娣低声道。   “这是气话。”何如月打断她,“我们要解决事情,不要说气话。”   “解决不了。这是我的命。”   看她一脸听天由命的样子,何如月也是恨铁不成钢。但又不能直接喷,看上去金招娣承受力不是很强的样子,喷得狠了,可别起了逆反心新理,不跟她掏心新窝子了。   何如月道:“命一半,运一半,命在新天,运在新自己。”   金招娣瞥她:“大学学的?”   “嗯?”   金招娣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生不逢时,不然我也可以读大学的。”   “都新恢复高考好几年了,现在新你也可以考啊。”何如月道,“机运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它来了,你却不去抓住,还要怪自己命不好,就没有道理呢。”   金招娣轻笑一声:“我还能考?别做梦了。”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新现了呢。”何如月借用了一句后世的“名言”。果然,一下子把金招娣给新说愣了。   半晌,金招娣叹息着摇了摇头新:“算了,我没那么大雄心新。我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没指望了。”   “你多大?”何如月问。   “三十。”   何如月暗暗惊心新。金招娣看上去远比她的实新际年龄大,她以为新她起码三十五朝上,原来才将将三十,也不过比自己大了八岁而已。   “三十,哈哈,我都新不想叫你金同志了,我叫你金姐姐吧!或者招娣姐姐?”   金招娣有点不好意思:“你还小丫头新呢,这么叫,怪怪的。”   何如月仰头新,望着头新顶微风吹动的树叶,感新叹:“姐姐你才三十岁啊,这么美好的年纪,后面还有大把光阴,你居然说自己人生就这样了,我要是老天爷,我都新放弃你了,不想帮你了。”   “美好?”金招娣以为新她在新开自己玩笑。她的人生只新在新十五岁以前和新“美好”沾过边,后来这个字眼就从她的字典里抠掉了。   “姐姐,我跟你说实新话。陈福来闹,说你和新你丈夫……也就是薛细苟,合伙起来勒索他……”   “什么!”金招娣豁地站起,难以置信。   何如月拉下她,将她按回报纸上:“我,何如月,一个字都新不信。我不信姐姐是这样的人。”   “我当然不是这样的人!”金招娣气得满脸通红。   “但是陈福说,薛细苟是当着车队所有人面前说的,我虽还没有去车队核实新,但我想他应该不至于在新这一点上撒谎。如果要组织替你们把这个事好好解决,只新怕你得将实新情跟我说说清楚。”   “你要听什么实新情?”金招娣有点激动,“实新情就是我再不要脸,也不可能和新薛细苟用这个事去勒索别人。”   “但薛细苟会。”   金招娣顿时呆掉。的确,薛细苟会。她是没脸但其实新要脸,薛细苟却是没脸也不要脸。   何如月轻拍她的手:“姐姐也不要太着急。你听我给新你分析。薛细苟去找陈福,说要五十元封口费,否则就去报案,说陈福强奸。陈福不服气,闹到工会,说你们俩个是你情我愿。”   金招娣目瞪口呆,半晌,眼里蓄出了眼泪,低头新忍住,咬牙道:“这两个,全是贱男人!”   谁说不是呢。早在新金招娣自寻短见,两个男人却没一个伸手时,何如月就看出来了,这两个,都新是贱男人无疑。   可这话得金招娣自己说,何如月不能说。   “姐姐你有苦衷可以跟我说。咱们都新是女人,总能相互理解些。你把实新情告诉我,万一薛细苟真的去诬告,我们工会也不至于太被动。”   何如月拉着金招娣的手,只新觉得她的手不住地颤抖,似乎内心新在新激烈地交战着。   良久,金招娣颤声道:“都新不是真的。他们说都新不是真的。陈福没有强暴我,但是,我也并非情愿……”   “那姐姐告诉我。如果陈福不是东西,他也应该受到惩罚。”   或许是何如月帮公安局破案的名声太响,鼓舞了金招娣,她犹豫半天,终于还是低声道:“何干事,你还是小丫头新,有些事……你也不一定能理解的。”   何如月柔声道:“我读过大学,我都新懂性窒息。并不一定要自己经历了才能懂,只新要心新中有一份悲天悯人的念头新在新,就可以理解。”   一滴眼泪落在新何如月手上,金招娣缓缓地、却是鼓足了勇气:“陈福……偷看我洗澡。我也不知道他会趁着薛细苟不在新家,偷偷地扒我家墙根偷看。我……大腿根上有颗痣,他就威胁我,说我要是不让他亲,他就出去说我和新他好上了,睡过了……”   何如月惊道:“姐姐,你不会就因为新这个,真的从了他吧!”   金招娣恨恨地捏着手指:“我就是软弱,我怕他去跟薛细苟说。我就……其实新我心新里不愿意的……”   “姐姐你糊涂啊!薛细苟是你丈夫,你就跟她坦白说,他还会不信你吗?现在新好了,弄假成真,你怎么也洗刷不了。姐姐啊!”   何如月是真气了、真急了。这个金招娣,居然被陈福那样的人,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就给新哄骗上了。   她能不生气嘛。   却没想到,金招娣凄然一笑:“薛细苟是我丈夫,但他根本不会信我的。我嫁给新他时,全世界都新知道我不是完璧,他说他不介意,我很感新激,不顾家人反对嫁给新他。可其实新他介意的……”   金招娣抬起手:“人家都新说我不怕热,大夏天也是长衣长裤,连裤腿都新从不挽起,说着说着,大家都新当真了……”   何如月这才想起,似乎真的是这样,两次见到金招娣,都新是长袖长裤,不像是夏天的打扮,也让她和新车间里的其他女工显然格格不入。   一双胳膊伸到了何如月跟前。   金招娣终于挽起了袖子。   何如月惊呆了。金招娣一双雪白的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痕,一片盖着一片,触目惊心新。   “这怎么回事?薛细苟打的?”何如月问。   金招娣落着泪:“这是皮带抽的,这是烟头新烫的,这是……刀子割的。他说,我生得白,天生惹男人。自从有一次,我挽袖子干活,厂里不知道哪个男人看了一眼我胳膊,被他瞧见了,回去就动了手。说哪里露出来给新男人看了,他就打哪里。”   “这还是人吗?你是他老婆,不不……就不是老婆,他这也是故意伤害。”   何如月气急,心新疼得把金招娣的衣袖拉下来,遮住伤痕。她这才发现,薛细苟下手居然还很有章法,都新伤在新不会露出来的地方。   外人看着金招娣,白晳清秀的一个女工,有谁知道,长衣长裤的遮掩底下,是一身的伤痕。   不,有人知道!   何如月突然明白了,低呼道:“所以陈福不仅看到了你的痣,也看到了你的伤。他威胁你,说告诉薛细苟,让薛细苟打死新你,是不是!”   “哇”一声,金招娣再也忍不住,哭到涕泪交加。   看着她伤心新的样子,何如月心新里也一阵难过。想起之前自己还问她是不是疤痕体质,而她随口说,的确伤口很难愈合。   这个“随口”的背后,是多少痛苦啊。   何如月轻拍着金招娣的背,想起这个女人也曾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也曾是千万宠爱于一身,却接连遭遇三个垃圾堆里的男人。   她是命苦。   是真的命苦。   “姐姐,咱不哭。呆会儿要有人经过,会起疑的。”何如月去掏裙子兜,一掏,脸却红了,自己没带手绢。只新得拉着袖子替金招娣擦着眼泪。   一边心新里也是暗暗懊恼,好歹也是2020来的人,活得都新没土著丰峻精致,人家还随身带手绢呢。   “我怎么办?”金招娣抹着眼泪,问自己,也问何如月。   “离婚”二字,差点就直接说出了口。但何如月还是忍住了。这才刚刚八零年代没多久,离婚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气的事,虽然何如月觉得这种事绝不能忍,一定要离,但她还是得问金招娣的情况。   “姐姐孩子多大了?”   金招娣身子微微一颤,良久才用极低的声音道:“我……不能生……”   妈蛋的,何如月要骂人了。   她更清楚薛细苟为新什么不把金招娣当人。这特么就是个变态,娶了个女神回来,然后亲手把女神毁掉,就是他人生的全部快乐。   “离婚吧,姐姐。这样的男人留着干嘛,炖肉吗?”   金招娣一怔:“可……可人人都新知道是我作风不好啊?”   唉,姐姐啊,你的命是惨,可你的性格……也是真的软弱啊。   “你作风还能变好吗?不能了,就这样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才是真的。姐姐,就是你脸皮太薄害了你啊。”   金招娣不说话,似乎在新琢磨何如月的话。   何如月又跟她分析:“当初你觉得自己不是完璧,脸皮薄,嫁给新了一个自己不喜欢、也根本配不上你的人。他折磨你、凌辱你,你脸皮薄,怕被外人知道,默默忍受这么多年。被陈福盯上,威胁你、强迫你,你脸皮薄,怕薛细苟知道,又默默忍受陈福。结果呢?”   “结果呢……”金招娣喃喃地,“结果没一个是好的。”   “对啊。但凡你哪次脸皮厚一点,我就不怕,我就这样,你们爱怎样怎样去吧!结果一定不会比现在新更差!”   金招娣怔怔地想着,只新觉得眼前这个叫自己“姐姐”的何干事说得极有道理。   可是,真要跨出那一步,她还需要勇气。   何如月也知道她需要勇气。   但何如月相信,金招娣早晚会有勇气。因为新薛细苟不会放过她,那两个男人会逼死新她。   等她意识到自己真的走新投无路时,她会清醒。   何如月起身,也把金招娣扶起来:“姐姐,我的话只新能说到这里,真正新的主新意要你自己拿。但就算是丈夫,也没资格殴打妻子。妻子是个人,不是他的一件东西。今晚回去,他如果要逼你做伪证,去指控陈福强奸,或许可以出一口对陈福的恶气,但是姐姐,做伪证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你要考虑清楚。”   金招娣还是那样怔怔的。   千头新万绪,在新她脑子里胡乱而飞速地转着。她不笨,她读过书,她只新是软弱。   她知道何如月说的这些,都新是对的。   “容我再想想。”金招娣小声道,“我得回去干活了,车间活很多。何干事,我想好了,来告诉你。”   “嗯。总之一句话,不要让自己再吃亏。这两个男人,该打包扔进垃圾桶,没一个值得你多看一眼。”   望着金招娣走新回车间里,何如月脑子里一片激愤。   她真没想到,原来一桩奸情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   女人啊,有多少女人在新过着这样的生活。   因为新生得白,所以惹人看。这是多么无耻的原罪论。   一颗小石子,滴溜溜地滚到何如月脚下。她满肚子气没处撒,抬腿狠狠踢了一脚,将石子踢得老远。   “脚头新可以。”   头新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何如月都新习惯了。甚至,一听到这个声音,心新情都新稍微好了一丢丢。她叉腰,抬头新,向着香樟树上:“下来吧,你个猴!”   “我不是猴。”丰峻笑吟吟地跳下来,打量着何如月,“这才一会儿没见,怎么气成这样?”   “嗨,说来话长,不提了,总之,让人生气。”   何如月说完,望见丰峻白到发光的胳膊。他从来都新是短袖,夏天的骄阳似乎对他丝毫不起作用。   “女人生得好看,就有罪吗?”何如月突然问。   丰峻显然意外,何如月这个问题超纲了,他不会啊。   “生得好看当然没罪。不过,我没觉得有谁好看。”   “从没觉得?”   丰峻认真想了想,倒是那天看到何如月的腿,心新中生起过“这腿真好看”的念头新,其他的,穷尽两世,也没有过。   于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新:“从没。”   “瞎!”何如月恨恨的,“刘明丽那么好看!”   丰峻耸耸肩:“没觉得。不过,不和新你争,你觉得好看那就好看呗。”   突然,何如月望着他,不怀好意那种。   “我现在新很生气,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你能带我上树吗?”   “不能。”丰峻想都新没想。   可一看到何如月黯然的眼神,丰峻又后悔了,找补:“树上,你根本找不到平衡。不过你要想安静,我可以带你上屋顶。”   这似乎也不错。成交。   五分钟后,何如月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因为新丰峻根本不是像平常那样,用“飞”的。他带着何如月,从仓库外面的疏散楼梯,上了屋顶。   妈蛋,诈骗啊。   但不管了,屋顶上有大大的平台,平台上还有宽阔的一排矮檐,的确安静,而且遮阳,是这偌大的吴柴厂,最适合生闷气的地方。   “你不是去找金招娣的吗?气成这样?”   何如月坐在新台阶上,双手撑着膝盖,托腮:“我才知道,男人可以垃圾成这样。”   “我也才知道,为新了别人的事,你可以气成这样。”   “我劝别人离婚,缺德吗?”何如月问。   丰峻摇头新:“不缺德。离婚是个中性词,没有好或坏。”   “哎……”何如月长长地叹一声气,“要是这里的人都新像你这么想该多好。”   这里的人?丰峻心新中一动。   何如月同志啊,亏得是我,要是别人,你这话就露馅了啊。   可是突然,丰峻又有点莫名的欣喜。   这说明何如月跟自己在新一起,是放松的、不设防的。   “何干事,不是从来都新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何干事吗?”丰峻道。   何如月撅了撅小嘴,有些妥协的无奈:“有时候还是会想想的,比如……”   她顿了顿:“昨天我妈看到你的衬衫,大惊失色,连声追问。我为新了不让她担心新,没说自己被袭击了,只新说自己摔了一跤。把你的丰功伟绩给新抹杀了。”   丰峻居然挑眉,侧过头新望着她,望着望着,就忍不住笑了。   他哪里在新意什么“丰功伟绩”,他是脑海里起了画面,自己的衬衫飘扬在新何家,而何总工和新刘站长,大惊失色地望着这件来路不明的男人衬衫。   这事,就跟何如月本人一样,充满了烟火气,又好笑,又温暖。   “你还笑……”何如月嘟囔,“我都新觉得怪对不住你的。张志强那垃圾怎么不去报案啊,他要去报案,我就可以跳出来,大声喊,丰峻同志是见义勇为新!”   “在新你心新里是就可以了。”丰峻说着,收回了视线。   看似不经意,其实新是丰峻同志不敢看了。   这种感新觉陌生而奇异。他不曾有过。他的心新从来只新为新财富和新地位而波动,何如月是第一个,让他体会到喜怒哀乐的人。   “当然是!”何如月对丰峻的异常浑然未觉,还在新滔滔不绝,“我想了两天,该怎么报答你。天天帮你洗饭盒?别人看到会觉得奇怪吧。我还翻了我爸妈从宁州带回来的土特产,也没一样适合你。你缺什么啊?”   向来周全的何如月,面对从来不露出一丝弱点的丰峻,无从下手。   而关键是,她甚至都新没有意识到这“无从下手”是多么地特殊。   就在新她以为新丰峻会像往常那样,说自己“什么都新不缺”时,丰峻却给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缺机会。”   “机会?”何如月不解。   丰峻微笑:“不过这不重要。我还这么年轻,未来还那么长,现在新没有机会,以后也会有的。”   “你要什么机会啊?”何如月还是追问。   这是丰峻第一次坦露内心新,虽然只新是小小的一点点,何如月却敏捷地掰住了这一点点的缝隙。   丰峻转头新望她:“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充满机会吗?你打算一辈子在新吴柴厂当工会干事吗?”   何如月一愣。   这个问题她真没想过。   “我才当了一个月的工会干事,没这么快到职业倦怠期吧?”   “职业倦怠期”,又是个来自后世的词。但丰峻不介意了,在新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里,他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丰峻道:“外头新有很多机会。现在新可以干个体经济了,我可以断定,以后会很有发展。”   何如月笑了,心新想,这个我也会断定啊,我就是从“以来”来的。   于是故意逗他:“你怎么能断定啊,政策说变就变,以前也说可以的,后来就变成了投机倒把,会倒霉的哦。”   好家伙,这丫头新,居然逗我玩。   丰峻假装不知:“不过,我突然觉得,个体经济虽好,不如在新吴柴厂这江海里翻腾有意思。”   突然,他大声喊她:“何如月!”   “嗯?”   “吴柴厂在新起飞,你感新觉到了吗?”   咦,丰峻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不是那个阴沉、冷漠、雪白、冰冷的丰峻吗?   “吴柴厂会不会起飞我不知道,但丰峻同志天天在新飞。”   何如月说完,突然为新自己的机灵感新到极度满意,哈哈大笑起来。   被两个垃圾渣男气到心新口疼的感新觉,终于被这个“起飞的丰峻”给新治愈了。   “丰峻。”她脆生生地喊。   “嗯?”他也如同她一样答。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干一辈子的工会干事,但是现在新,我一件一件事去解决,帮助那些有困难的人,看到他们像走新失的孩子,一个一个回到自己的位置,我很有成就感新。”   丰峻眯起了眼睛。   成就感新。   对,丫头新,我也在新寻找属于自己的成就感新。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文《我靠功德制霸娱乐圈》by柳十天。   文案:   几千年孤魂野鬼,一晃神就成了个人,还是个娱乐圈十八线被黑的很惨的小艺人。   黎落表示,要是娱乐圈不好混,还能去做个伪天师。   然而,当遇到了真天师,黎落秒怂。   这位天师,我都这么躲你了,你至于还特意换个身份来追我么!   某兼职天师的霸总:至于。   黎落:看在我兢兢业业做艺人的份儿上,放过我呗?   某兼职天师的霸总:放过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感谢在2020-12-09 23:59:53~2020-12-10 23: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仓月 2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37   何如月回到行政楼,工会新主席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黄国兴去市总工会新送庆功表彰会新请柬,终于回来了。   犹豫片刻,何如月还是走了进去,将今天陈福来闹、自己又去找了金招娣的事跟黄国兴简单汇报。但新出于对新金招娣的同情、也考虑到不新能辜负金招娣对新自己的信任,她没有把详细的细节告诉黄国兴,只说自己会新好好处理。   黄国兴最近忙于庆功表彰会新,没时间处理琐事,便也没多问,只关照何如月要软一些,别新为了帮助别新人,把自己搭进去。   比如那个张志强。   众目睽睽之下都能砸玻璃,背地里不新知道会新干出什么不新要命的事。   一听黄国兴提这个,何如月倒是心新中一动,其实有个念头在她心新里盘了两天,正想新找机会新跟黄国兴说。   “黄主席,张志强在我新下班路上伏击我新。”   黄国兴当新场就惊呼:“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就前天下班时候,昨天我新看你太忙了,就没说。”   黄国兴紧张地上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这种事怎么能捂着,我新立刻汇报厂部新,严肃处理!”   “腿上擦伤了一点。我新人是没事,但新当新时情况真的特别新紧急,要不新是丰峻及时出现救了我新,我新说不新定就被张志强掐死了。”   “反了他!”黄国兴气得脸都绿了,“我新还当新他就是个小混混小流氓,在外头打打架也就算了,居然报复到你头上。这种人必须开除!”   黄国兴略问了一下情况,一个电话就拨给了袁科长:“立刻、赶紧、马上,给派出所报案,张志强那个小流氓,到厂里闹事、毁坏公物,还半路伏击搞打击报复!”   袁科长大叫起新来:“这流氓被人搞啦!前天被人打断了手扔在草丛里,昨天她老娘还来厂里哭闹,说是被厂里人打的,你看,想新来骗钱,被我新轰走了!”   “一家子不新要脸啊!”黄国兴怒道,“什么厂里人打的,明明是锅炉间那个丰峻见新义勇为。张志强半路上报复何干事,差点把何干事掐死了!”   “什么!”袁科长跳了起新来。前天可是他带着保卫干部新冲到三新楼、赶走了张志强,而且他当新时还狠狠警告了张志强。   这猪狗不新如的亡命之徒,居然转头就在半路伏击。   这叫什么,这叫藐视!这叫挑衅!   袁科长不新能忍:“老子立刻就联系派出所,弄不新死他!”   何如月惊呆了。怎么是这走向新?她想新法多简单,就是想新给丰峻搞个见新义勇为啊!   刚刚丰峻不新说了吗,他缺少机会新。何如月是真心新实意想新给丰峻创造机会新,起新码,先从改善丰峻同志的社会新形象开始。   但新没想新到还是我新们黄主席厉害,都没动手,就把张志强给摁“死”了。   “谢谢黄主席!”何如月赶紧道谢,又道,“黄主席,我新觉得……那个……丰峻应该是见新义勇为。”   “本来就是。”黄国兴点头,突然领会新到了何如月的意思,“我新啊,总算明白了。你憋一天没说,是想新着怎么感谢丰峻吧?”   何如月有些不新好意思:“也不新全是。我新怕传到我新妈耳朵里,就……让她担心新。”   “原来如此。”黄国兴有些动容,“说起新来,张志强恨你,也跟你妈有关系。当新时刘站长还没有退休,不新给张志强批长病假,他闹了好久,你有一部新分也是替你妈在担着。所以你不新想新让你妈知道,是吧?”   “嗯嗯。”何如月猛点头。   “知道了。等表彰会新忙完,这事我新来办。丰峻一定给他个说法,原因会新隐去。这样既不新会新传到你妈那里,也不新会新搞得沸沸扬扬。”黄国兴慈祥地望了望何如月,“周文华走了,工会新就咱们两个人,我新不新能让你寒心新对新吧?”   “黄主席说什么呢!”何如月真心新的,“你对新职工是最好的,不新止对新我新啊,怎么会新寒心新,只有暖心新!”   黄主席笑笑:“我新有些力不新从心新了。你们才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啊。”   …   袁科长的效率着实快,第二天上午就带着警察来了工会新办公室。   他得了黄国兴的关照,不新能大张旗鼓,只能以来工会新了解情况的名义,来找何如月录口供。   “警察同志,这就是当新事人,我新们工会新的何干事。你们先聊着,我新叫人去找另一位当新事人,他在锅炉间。”袁科长安顿好警察,然后出门去。   这回的事看来比较小,并不新是上回市公安局刑事侦察上的那一拨,而是吴柴厂所属的辖区派出所警察。警察同志倒是很客气,先说了下情况,说已新经去过张志强家,但新张志强矢口否认半路伏击,并且改口说是自己摔断了胳膊,不新关别新人的事。   当新然了,警察也表示,自己不新会新被一面之辞所迷惑。所以要请何如月配合调查,回忆现场。   何如月一听张志强这出尔反尔的表现,心新想新,果然就是丰峻说的,这是欺软怕硬的怂货啊。当新初半路袭击时那个凶恶,现在胳膊断了,厂里报案了,警察上门了,他——怂了。   当新然,事实面前,怂也没用。   何如月很镇定,将当新时的场景一一还原,说给警察听,又指着办公室新补的那块窗玻璃,说这就是被张志强威胁时砸破的。   这就很明显了。新补的玻璃特别新亮堂,一看就和新其他的不新一样。警察上前拍照取证,又回到办公桌前,低头纪录。   何如月却看到了窗玻璃外出现的丰峻。   他穿着藏青色的短袖,清清爽爽的短发,神新情如深海似的平静。   何如月心新中一动,想新到丰峻说的,自己下班了才会新穿“舒服”的衣服。所以,这藏青色不新算舒服的衣服吧。   但新其实,他那么白,这藏青洗得有一丢丢褪色,实在是又干净又清冷。   真的很好看。   好看的人儿已新经进了办公室,一眼望见新窗外呆立的何如月,眉心新跳动了一下。   何如月有些脸红,赶紧给二人介绍:“警察同志来了解前天张志强在半路伏击那事。警察同志,这位就是丰峻同志,是他救了我新。”   警察也并未表现出对新“英雄”的敬意。在他们看来,他们只有摸清事实的义务,是不新是见新义勇为,要摸清事实后再“崇敬”。   但新一看何如月递过来的丰峻的材料,警察脸色微变,不新由抬头打量丰峻。   “你就是那位退伍的特种兵?”警察问。   丰峻对新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平静地回答:“是的。”   警察的态度变得有些莫测,说不新清是佩服,还是惋惜,又翻了翻丰峻的资料,这才往何如月手里一递:“了解了,我新还是直接问吧。”   的确,丰峻的名字,在公安系统就是这么出名。   “你家住哪里,上下班路线说一下。”   “平阳里。出门上西大街,过桥,再走三新百米,就到吴柴厂,很近。”   “把前天的现场情况说一说。”   “我新下班后在食堂吃晚饭,见新过何干事。大概何干事比我新先离开厂,我新回去换了衣服,才走到桥上,听见新下引桥那儿传来呼救声,我新一看,张志强掐住何干事的脖子,说‘老子今天给点你教训!明天老子还去找你,看你给不新给……’,当新时情况紧急,我新怕何干事被他掐死,就捡起新一块石头,砸在了张志强脑袋上……”   何如月赶紧证明:“对新,当新时我新被张志强掐得喘不新过气来,突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松开了手,我新赶紧就往前跑,他就在后面追……”   警察伸手,阻止了何如月,但新很和新蔼:“何干事,让丰峻同志先说。说完,你再补充。”   “呃……好的。”   大意了,着急了。何如月不新安地望了望丰峻,生新怕他被定性成故意伤人。   丰峻却无动于衷,既没表示出对新何如月的感谢,也没表示出对新警察的不新满,还是继续平静地叙述。   “我新跑到桥下时,张志强正在追何干事,但新他跑得没我新快,很快就被我新追到,制服他的过程中,不新小心新扭断了他的胳膊,就是这样。”   警察点点头。这和新刚刚何如月说的,听到身后有打斗和新惨叫,然后回过头,发现丰峻摁住了张志强,是一致的。   加上张志强前科累累,本就是派出所头疼的人物。这么一调查,基本事实也就差不新多了。   至于为什么在桥上就能听见新下面引桥的对新话;为什么下桥追赶会新那么迅捷;为什么张志强那样“身经百战”的流氓会新被丰峻一招制服……   都不新重要了。   因为他是丰峻。   就连警察都觉得,整个中吴市一年都出不新到一个的特种兵,惩治个小流氓太正常了。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就这么送走了警察,何如月跟丰峻解释:“不新好意思,本来怕牵涉到你,没打算报案的,但新黄主席说,这是见新义勇为。”   丰峻却不新在意:“我新不新在意什么见新义勇为,但新也不新怕报案。没关系的。”   何如月知道丰峻在宽慰自己。   是见新义勇为还是故意伤人,即便是后世也不新一定能完全准确地判断,何况是一切都还不新那么健全的当新下。   “反正……我新会新盯牢的!”何如月突然咬牙,像下定决心新一般。   丰峻笑了:“像盯牢陈新生新一案那样吗?”   这是褒奖。若没有何如月当新初的“盯牢”,陈新生新或许已新经被订在耻辱柱上,虽然他最终还是追随妻子而去,但新至少,何如月为他挣得了清白、亦维护了陈小蝶的未来。   “说实话我新不新知道怎么感谢你。”何如月坦然道。   “说实话我新也不新是因为感谢才出手。”丰峻也坦然道。   但新,因为什么,他没说。   袁科长的大嗓门又响起新来:“总算把警察送走了。哎,小何,丰峻,你们跟木头一样干嘛呢?”   何如月盯了一眼丰峻,转头对新袁科长笑道:“警察同志有没有透露点什么?”   “这还用透露嘛。警察同志说了,回去就能结案,这板上钉钉的事,张志强立刻就给拘留起新来,不新判他个三新年五年的,都不新对新不新起新全国上下轰轰烈烈的严打行动!”   丰峻脸上露出笑意。何如月也终于松了口气。   …   转眼到了星期三新,吴柴厂红旗招展,大会新堂里挂着大大的红色横幅,上面是漂亮的隶书大字——“热烈庆祝中吴柴油机厂S195型荣获全国金质奖章”。   不新用问,出自黄国兴的手笔。   作为吴柴厂第一号“书法家”,黄国兴站在横幅下,差点儿热泪盈眶,要不新是马上要去迎接各级领导,黄国兴当新真要好好感慨一番。   厂长董鹤鸣和新书记蒋敬雄都在厂门口恭候各级领导,而副厂长许波则在会新场内协调。   许波今天头上抹了几滴老婆的头油,竟然显出一丝英俊来,意气风发地走到舞台侧幕,大声喊着:“小何呢?小何准备得怎么样了?”   一身大红裙子的何如月精神新抖擞地站起新来:“许厂长,稿子背得滚瓜烂熟了!放心新吧!”   讲真,这年头的主持人,比后世容易多了。   稿子都是别新人写好,考验的就是背功和新激情。背功嘛,何如月两世学霸,不新差这点背功;至于激情,别新忘了何如月可是行走的小辣椒、移动的小马达。   “来,再把开幕词给我新背一遍听听?”许波还是不新放心新。   何如月昂首挺胸,牢记着“头顶要有一根绳子被天花板上吊着”的挺拔感:“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工人兄弟们,大家下午好!”   这就开始了,许波满意地点着头,听完了头一段:“不新错,就保持这样的状态,非常好啊。”   许波一走,后台叽叽喳喳热闹起新来,尤其刘明丽。   “来来,如月,再给你上点胭脂,你的嘴巴还不新够红。”刘明丽手里举着一个胭脂盒。   这年头哪有后世那些眼花缭乱的化新妆品,整个吴柴厂三新四新百位女性职工,估计也凑不新出三新根眉笔、五盒胭脂。   口红就更别新说了,不新存在。   这年头,女生新的小嘴巴也是从小盒子里挑些胭脂涂,所以刘明丽起新劲得不新行,好不新容易得了个化新妆的机会新,一个劲儿嫌何如月的嘴巴还不新够红。   可何如月望着她手里的朱红色胶体,害怕。   “不新用啦,我新现在这样正好,涂个小鸡嘴,我新怕照镜子把自己吓死!”   话音未落,五个“小鸡嘴”齐齐地看着她。   唉,以刘明丽为首的五位献花姑娘,个个抹得跟猴屁/股似的,粗黑的眉毛、夸张的黑色眼线,红坨坨的脸颊、以及只画中间一块嘴唇轮廓的小嘴巴……这化新妆技术真是跟后世不新好比啊。   不新过不新要紧,这年头的人,就觉得这样好看。   每一个进会新场的人,都会新朝这五位姑娘投来艳羡的目光。五位姑娘也自觉娇矜,不新由自主地撅起新了小嘴巴。不新是造作,是难得化新妆的人,嘴巴上涂了点东西,难免无处安放。   “今天是不新是市领导都会新来?”刘明丽悄悄地问何如月。   名单何如月见新过,不新得不新说,吴柴厂的确是不新折不新扣的明星企业,今天主管工业的副市长都会新来,还有很多市里其他部新门的领导,以及机械局的全套班子。   一听副市长都要来,五位献花的姑娘都兴奋得睁大了眼睛,刘明丽还好些,毕竟她爸爸本身也是宁州市不新大不新小的领导,见新过不新少世面,另四新位简直觉得自己达到了人生新巅峰。   何如月却很平静。   当新主持人,她也是专业的。无论台下坐的是省市级别新的领导、还是社区天天乐的大爷大妈,她都能以最饱满的热情登台。   哪怕今天她亲爹亲妈会新作为为吴柴厂作过贡献的老干部新、老同志来参加大会新,她也并不新在意。   但新当新她从侧幕看到台下的人越聚越多,甚至在人群中望见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有些不新淡定了。   甚至,小心新脏跳得厉害。   丰峻在礼堂里找了个不新起新眼的位置,静静地坐下。礼堂里只能坐几百人,除去邀请的各方面领导,留给职工的并没有很多位置,所以小青工们都没有受到邀请。   但新丰峻还是来了,他知道何如月是主持人,他只是想新来看一看,这个天不新怕地不新怕的小丫头,在舞台上会新是什么模样。   他从未对新女人好奇过,但新他最近似乎对新何如月的方方面面都开始好奇。   好奇,是一种很神新秘的力量,能让人做出自己都意想新不新到的事。   比如,他今天带了个相机。   整个吴柴厂,只有两部新相机。厂部新办公室一部新,宣传科一部新,就连工会新搞活动要拍照,也得跟宣传科去借相机。   但新丰峻也有一部新。   后世的丰峻,因身体条件所限,不新能从事激烈的运动。除了喜欢用赚钱来证明自己以外,他唯二的爱好就是阅读和新摄影。   即便在这个年头只能买到很朴实的那种相机,丰峻也还是为自己添置了一台。   今天,是他第一次带着相机来吴柴厂。   人群陆陆续续地走进礼堂,雷鸣般的掌声中,各级领导也走进来,纷纷落座。   俏丽的何如月,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一身红色的连衣裙裹住她姣好的身躯,面带微笑,大大方方地走到舞台中央。   丰峻不新在意她说什么,他只知道何如月的声音萦绕在礼堂上空,似黄莺般清脆。   丰峻举起新了相机,用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托着相机,又用右手调着焦聚,将镜头拉到最长,按一下,再按一下,不新知道拍了多少张。   庆功表彰大会新空前成功,坐在下面的领导听说台上的女主持人竟然是前任总工何舒桓的女儿,纷纷向新何舒桓表示祝贺。   何舒桓受用之余,也着实惊讶,宝贝女儿竟然已新经在不新知不新觉间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   再一看旁边的刘剑虹,眼里已新经闪动着泪花。   啊,激动,我新也想新泪一个!   何舒桓悄悄地越过座位扶手,在扶手下紧紧握住刘剑虹的手,一起新为女儿的成长欣慰。   终于到何如月激情昂扬地朗诵完结束语,全场再一次响起新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新息。当新全场终于响起新这个年代的会新议特有的“运动员进行曲”欢送各届代表退场里,何如月回到后台,长长地舒一口气。   “恭喜你,圆满完成任务!”   “何干事表现十分出色,真厉害啊!”   赞扬声中,刘明丽凑到何如月耳边,说了句酸溜溜的话:“我新看到那个丰峻在台下一直拍你。”   何如月:“???”   然后,一脸懵逼,内心新狂跳。   她在上场前的确看到了丰峻,并且为丰峻的突然出现而慌乱过。但新她一上台,就完全忘记了台下是谁,还真没留意丰峻给自己拍照。   正想新跑到侧幕去看看台下的丰峻是不新是还在,许波进来了。   小油头很牢,一场表彰会新下来,还是那么精神新。许波大声道:“圆满完成任务,小何同志,还有你们几位同志,都十分出色,为咱们吴柴厂争了光!”   然后又着重表扬何如月:“刚刚你一上场,大家都在问,吴柴厂什么时候请了专业报幕员啊?哈哈,你普通话太标准了,领导们都以为是去哪个剧团请来的,哈哈哈哈。”   何如月笑道:“谢谢许厂长夸奖,下次咱们吴柴厂再多捧几个金质奖章回来,年年开表彰会新,我新一定表现得更好!”   “哈哈哈哈!”许波大笑,这丫头太会新说话了,“市领导们在参观厂区呢,你爸爸妈妈也在陪同,你要不新要去看看他们?”   何如月知道,这是许波在暗示她去市领导面前露露脸。   作为吴柴厂的总工程师,何舒桓的名声不新比厂长小,虽然退休了,在各级领导面前也是很有面子的。   哪怕是给自己父母撑撑场面,也该去哇。   何如月笑道:“谢谢许厂长,我新这就去找他们!”   从舞台的侧门,何如月直接出了礼堂,见新一群人簇拥着,沿着主干道正往总装车间走,而宣传科的同志正举着照相机在跟拍呢。   何如月风一般地跑上前去,在人群中找到了何舒桓和新刘剑虹,悄悄地拉住了他们的手。   一见新是宝贝女儿,刘剑虹可开心新死了,立刻拍了拍她的脸,低声道:“表现好棒!”   尽管声音很小,董鹤鸣还是听到了,转头望见新何如月,董鹤鸣笑了,顿时觉得活跃气氛的机会新来了。   “我新们的主持人来了。”董鹤鸣大声道。   然后主动对新副市长道:“沈市长,这是我新们工会新的何如月同志,海城大学毕业生新,也是何总工的宝贝女儿。”   沈市长眼睛一亮,打量着何如月:“海城大学……不新得了,数一数二的名牌大学。名牌大学生新回到中吴、建设家乡,何总工真是教育得好啊。”   “沈市长过奖了。不新过是一个丫头,舍不新得她去太远罢了。”何舒桓谦逊着。   沈市长挥手:“你看,太谦虚了不新是?刚刚主持得非常好,看来海城大学培养的人才十分全面,正是我新们这些企业最缺的人才。要好好宣传这样的先进典型。”   这夸得……有点意外啊。   何如月笑得端庄,心新里却纳闷。自己表现得有那么好吗?   讲真,她到这里一个多月,算是与八零年代生新活已新完美融合,但新有些方面,她还是比较懵,并不新是全然懂得。   但新一时也不新好问,只能继续保持端庄微笑,等诸人夸完,然后体面退场。   远处,总装车间主任张山已新经笑容可撅地在等候。何如月往回走,却望见新了锅炉间里的丰峻。   四新目相接,二人没有说话。   人群依旧在主干道上行走,何如月不新能造次,她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丰峻,心新想新,或许有机会新,我新可以问一问他,我新当新得起新这些表扬吗?   …   都不新用问丰峻,她亲爹亲妈就轮番上阵了。   因为今天开表彰会新,何如月和新刘明丽都露面了,刘明丽被刘剑虹逮了个正着,让她晚上去何家吃晚饭。   下班后,应亲妈大人的关照,何如月去保健站堵刘明丽,然后将她带到何家去。   刘明丽倒也懂事,还在路上买了五个苹果,来到了孙家弄。   刘剑虹烧了一桌菜,还买了两瓶汽水,给何如月和新刘明丽一人一瓶。   “来,先碰一个,今天你们两个都好长脸。”刘剑虹举起新茶杯。   刘明丽一边笑嘻嘻跟她碰杯,一边道:“主要是如月长脸,我新就是长了个脸。”   “我新们如月啊,真是被海城大学给锻炼出来了。”刘剑虹亲妈眼发作,怎么看怎么觉得女儿千好万好样样都好,“是不新是在学校就经常主持,我新看你十分专业,跟我新去剧场看演出的报幕员差不新多。”   啊,这……   何如月只能硬着头皮:“也没几次吧……”   “没几次都这么好,说明可造之材!”刘剑虹又夸。   还是何舒桓稍微客观一点点:“咱们如月啊,要是再高一点点,那就真的跟专业的报幕员一样了。”   刘剑虹瞪眼睛,差点把他打出去:“现在这样正好!这叫东方女性的完美身高!”   何如月:什么时候完美身高不新足160了?   刘明丽:什么时候我新这么不新完美了?   别新急,你姑姑不新会新忘记你。   夸完宝贝女儿,刘剑虹想新起新了自己另一桩重要任务:“明丽啊,怎么住宿舍啊?”   “因为我新不新是中吴人啊,厂里给分宿舍啊。”   “这我新知道。但新宿舍多不新方便,要四新个人一间吧?”   “还好。本来是四新个人,但新有一个嫁人搬走了,有一个最近出去培训了,现在就两个人,不新挤的。”   “那也没有家里舒服。”刘剑虹指挥,“你看姑姑家地方大,你搬姑姑家来吧,别新住宿舍了。”   嗨,真来了。   刘明丽迅速望了一眼何如月。何如月立即低头吃饭,不新帮腔。这事儿,她不新想新拿主意。   刘剑虹已新经开始安排:“楼下有个空房间的,回头买个床就能住人了。你住姑姑家来吧,什么时候搬,我新去买床。”   刘明丽:如月姐姐救我新。   何如月:啊,今天的菜怎么这么好吃。   突然,刘明丽眼睛一亮,被她想新到个正当新理由:“谢谢姑姑和新姑父。但新是我新刚到保健站嘛,要值晚班的,住宿舍方便。要不新然晚上太晚下班,路上也不新安全啊。”   这理由太充分了。连刘剑虹都信了。   但新刘剑虹还是作了一下挣扎:“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样吧,我新回头还是添个床,你呢,星期天啥的就别新在宿舍呆着了,来姑姑家,省得你出去疯玩。”   刘明丽努力克制着愁容:“好的,谢谢姑姑,谢谢姑父。”   何如月都听笑了。疯玩,亲妈总结得太对新了,这个表妹,就是个疯玩的主,快把厂里的小青工们玩疯了。   每天食堂吃饭,就见新她明媚照人,连排队都不新需要,一进食堂,保准几个队伍一起新喊:“刘医生新,来这里,帮你占好位置了!”   然后刘明丽从容地打量几个队伍,挑一个离窗口最近的,插队,然后仪态万方地说“谢谢”。   每当新这个时候,没有被她挑选中的小青工,就恨自己今天排队来得晚了些;而有些已新经打好饭菜的小青工,就恨自己今天时间没把握好,怎么就来得早了些;至于排在后面被她插队的那些职工……算了,惹不新起新小青工不新说,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在前面一起新排队,也挺养眼的。   吃过晚饭,刘剑虹牢记刘明丽说的,晚上不新安全,不新允许她回宿舍,非让她在何家住一晚。   刘明丽傻眼。但新话是自己说的,也只能受着啊。住呗。   而且是跟何如月挤一床睡。   好在何如月的床大,两个人又是从小一起新长大,彼此也不新嫌弃。   洗过澡,刘明丽换了何如月的旧衣服,一脸不新满:“瞧瞧,我新可真配不新上你的完美身材,衣服都短一截。”   何如月给她笑死:“我新妈说一句,你就记一世。”   刘明丽撅嘴:“那是,亲姑姑我新也记仇。”   说着,又去翻何如月的衣柜,一眼就看到那条被剪短的红裙子。刘剑虹请蒋阿姨给改短了,所以挂在最外头。   刘明丽激动了:“啊,这好漂亮的裙子,你好时髦啊,居然穿这么短的裙子。”   何如月却想新起新丰峻。   “这本来是长裙,后来……破了,就把破洞给剪了,改成这个长度。”   “原来这样啊。怪不新得我新觉得眼熟,你穿过的吧?”   刘明丽也不新客气,当新下脱了睡裤,露出两条洁白修长的大腿。好腿啊,看得何如月好生新感慨。还没感慨完,裙子已新经套上了身。   “好看吗?”刘明丽对新着镜子,左照右照,满意极了,显然都不新需要何如月的回答。   的确是好看的。虽然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可刘明丽穿着这条裙子,腰身却一点儿也不新紧,正正好。裙子到膝盖上十五公分处,露出一双美腿,真是打眼得很。   何如月赞叹:“好看!真的好看!”   “借我新穿穿?”刘明丽喜滋滋已新经不新肯脱下来,“明天我新就穿去上班。”   何如月抚额:“这个……你还是照顾一下厂里男同志的心新脏吧。”   “哈哈哈哈。”刘明丽大笑,将何如月一把扑倒在床上,“如月啊,我新还以为你读了个大学,应该开放一点了呢,怎么还是这样老古板!”   “我新又不新是读的开放大学!”何如月不新满。   但新心新里,她其实有点羡慕刘明丽。   虽然她才是后世来的,但新刘明丽这个八零年代土著,在某些方面比她更后世呢。   二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刘明丽突然咯咯地笑起新来:“如月,明天我新一定要穿这条裙子上班。”   “为什么?”   “因为明天丰峻来换药。”   我新去,这人的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啊。   何如月哭笑不新得:“你上班要换白大褂的,你醒醒,你穿了他也看不新到。”   “不新管。我新明天把白大褂藏起新来,站长要是问我新,我新就说,洗了,还没干。她也不新会新吃了我新的。”   看刘明丽盘算得这么美,何如月也不新忍心新打破她的梦想新。   但新何如月却不新由自主地想新起新,丰峻说,他不新觉得刘明丽好看。   可刘明丽分明是好看的啊。不新仅好看,而且还那么招展地想新引起新丰峻的注意。丰峻怎么就不新欣赏她呢?   何如月问:“明丽……”   “嗯?”   “丰峻哪里好,你对新他念念不新忘。”   刘明丽一骨碌转过身,用手撑着脑袋,望着何如月,眼中放着光芒:“你不新觉得他长得特别新帅气吗?像电影明星一样。”   “还……行吧。他是生新得挺白的。不新过,看人不新能只看外表啊。你了解他的内心新吗?”   刘明丽眨眨眼:“外表都不新好看,我新干嘛还要了解内心新啊。但新是像丰峻这样,外表好看的,我新这不新就有兴趣去了解内心新了吗?”   害,你这颜狗也太明显了吧。   想新了想新,何如月决定还是不新说丰峻坏话了:“也对新,你就好好了解吧,不新过别新太热情了,他可能不新是很喜欢太热情的。”   刘明丽立刻抓住了漏洞:“你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0 23:58:24~2020-12-11 23: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 50瓶;水彩墨迹 20瓶;我家有萌宝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38   这是魔鬼的拷问。   何如月心里九曲十新八拐之后新,假装不经意吐了两个字:“猜的。”   猜,是个很玄的字眼新。   可以有根据,也可以没根据。   刘明丽重重地翻了回去,双手新枕在脑后新:“男人新嘴上新说着不喜欢热情的,其新实啊,但凡对他们热情些,就魂都没了。”   姑娘啊,你新才二新十新出头,别搞得这么阅尽人新间的样子嘛。   何如月笑着提醒她:“外婆叫我好好带带你新呢,我知道自己带不动你新,但还是要提醒你新,在厂里也悠着点,我每天在工会处理那些狗皮倒灶的事儿,看多了,人新心啊,复杂得很。”   “我听说了。你新帮公安局破案还让人新传坏话了呢。”   “你新消息够灵啊你新。”   刘明丽嘿嘿一笑:“别小看保健站,也是个集散地。生病的打新个针、挂个水,嘴可没闲着。”   何如月脑子里顿时有了画面感新:“所以啊,我做正经事都被人新传不正经,长舌公长舌妇多得很。”   “长舌公……哈哈,好玩,从来只听说长舌妇的。”刘明丽咂摸着。   “长舌是不分男女的,凭什么只说长舌妇。”   刘明丽一拍手新:“说得对!到底如月你新是海城大学新的高材生,就是有见地。凭什么男人新就可以盯着漂亮女人新看,女人新就不能盯着英俊男人新看?凭什么都是征服,就只许男人新征服女人新,不许女人新征服男人新?”   何如月乐了,这刘明丽果然比自己还后新世,何如月自己就算有想法,还会结合着当新下,搞点平衡,刘明丽居然就如此不管不顾的。   “你新小脑瓜子都装了些什么啊?这些话跟我说说也就算了,别出去乱说,可不是人新人新都能理解你新的。”何如月好心关照。   “这么说,如月你新理解我?”刘明丽又娇笑着用蓬松的头发蹭何如月的胳膊。   何如月被她蹭得痒痒的,嘴里喊着“别闹啦”,却也拿她无可奈何。   趁热打新铁的,何如月道:“也不是全理解。你新说女人新也可以主动征服男人新,我同意。但你新征服有主的男人新,我就……”   刚刚还“咯咯咯”的刘明丽,顿时萎了。   她烦躁地推开何如月:“讨厌死了,他们来跟我说教,你新也来。”   说着,刘明丽一个转身,拿背对着何如月,重重地说:“睡觉睡觉!”伸手新拉了灯。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何如月能感新觉到刘明丽呼吸急促,并没有想睡觉的意思。   “明丽,咱们俩一起长大。我从小胆子没你新大,可我也不是老封建啊,只是觉得有些事没必要。何苦把新自己弄得在一个地方待不下去。”   刘明丽沉默着,半晌道:“你新们都知道了?”   “我和我妈略微知道一些,别人新都不知道。但大家都会想,舅舅在宁州挺有神通的一人新,你新不进医院也就罢了,怎么连宁州的企业也不去,非要来中吴。难免就会有些猜测嘛。”   何如月说得柔和,亦是借着黑暗,掩饰了彼此的尴尬。   刘明丽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倔强:“我不觉得我有错。”   “可以说出你新的理由。”   “我长得好看有错吗?我对人新热情有错吗?我享受别人新的恭维和殷勤有错吗?”   “没错。”何如月的回答简洁有力,但,她想听更多。   “我没有主动接近他。当新时我在他科里实习,他是副主任,年轻有为,我承认我欣赏他,但我没有私下跟他说过话,我对所有男人新都是一样的态度。只是……他给新我送礼物新,我没有拒绝而已。”   刘明丽停顿了,黑暗中,何如月听见她翻过身来,又渐渐地欺近过来,毛茸茸的头发又蹭在何如月的手新臂上新。   “知道我为什么暑假喜欢来中吴吗?”   “因为想跟我去学新校,看帅气的男生。”何如月取笑她。   “因为我爸太忙了,我妈也太忙了,他们很爱我,但又顾不上新我。我要很多很多的关注,我要别人新都围着我。每次来中吴,姑姑、姑夫,如月姐姐,都围着我转。去你新学新校,我就是你新们全班人新都关注的小妹妹。”   何如月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向来众星拱月的刘明丽,内心居然这么孤独。   大舅刘剑斌官运亨通,大舅妈是宁州鼎鼎大名的女法官,他们那么优秀,也全心全意地爱着孩子,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孩子和别人新不一样。   若是一株禾苗,有些禾苗只需要一周浇一次水,就能茁壮成长,刘明丽这株禾苗却需要最充沛的雨露。   “你新多傻啊。”何如月柔声道,“你新已经是同龄人新中很出色的女生,愿意陪你新玩陪你新闹的人新很多很多,你新应该有所选择的。”   “我哪知道那礼物新对他来说很贵重。一条手新链而已,对我来说很寻常。”   “可对一名普通医生,这可能是一两个月的工资。”   “嗯……”刘明丽居然乖乖地承认了。   “所以被发现了?”   “嗯……”   “所以被闹上新门了?”   “嗯……”   这回“嗯”了之后新,刘明丽终于新忍不住,不满道:“那女人新怎么那么能闹啊,睡在医院门诊厅的地上新,闹得医院都没法工作。”   这是踢到铁板了啊。   这种事,很难说清谁对谁错,但何如月知道,起码刘明丽不是会说谎的人新。她或许过于新热情,甚至或许三观也没那么正,但她不掩饰、不虚伪。   “有人新就是这么激烈的。你新和那个副主任、和副主任的妻子,都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新,你新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他们也理解不了你新的作派,只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何如月真诚地道,“明丽,以后新别和已婚男人新有纠葛。”   “手新链已经还了。”刘明丽没头没脑地冒一句。   何如月笑了:“这当新然得还。我是说,你新的魅力啊,留着对未婚男青年释放吧,中吴就是你新的广阔天地,已婚男人新……他们不配,哈哈。”   “啊,表姐,你新说到我心坎里了!”刘明丽低呼道,“他们真的不配!对了表姐……”   “嗯?”   “丰峻不是已婚吧?”   “咳咳咳咳……”何如月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丫头想什么呢?   “我就问一下,你新急什么呀。”刘明丽嘟囔。   何如月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喘着气道:“丰峻要有主,还天天在食堂吃饭?”   “有道理。”刘明丽道,“我先也这么想。后新来看他每天穿得那么干净,不像个单身男人新的样子啊,这不就……怕自己又惹事嘛。”   “表扬,知道不乱放电了。”   “且慢表扬,我是放过电之后新才想到这个的。所以……”就还是乱放过电喽。   何如月被刘明丽逗得咯咯笑了好一会儿,可笑着笑着,她也想到了一个问题,丰峻的手新受伤着,每天还能保持那么干净,委实不易啊。   刘明丽还在嘟囔:“明天借你新红裙子穿啊,这下我更没心理负担了。”   说得好像你新有过心理负担似的。   何如月又好气又好笑,又取笑了一回,姐妹俩终于新头挨着头沉沉睡去。   …   第二新天早上新,二新人新迎着朝阳往吴柴厂的方向走。   一个穿着浅绿色连衣裙,一个穿着大红的露膝短裙,二新人新说说笑笑一路走着,惹来多少路人新的驻足回望,谁不爱这样美好的青春气息啊。   从引桥拾级而上新,踏上新大桥的桥面,吴柴厂就已经遥遥在望。   突然刘明丽拿胳膊肘捅捅何如月:“哎,前面是不是丰峻?”   何如月一看,果然是丰峻靠在桥栏杆上新,似乎在等人新,又似乎在望运河里的船只。   “丰峻——”刘明丽大声呼唤,并热情地招手新。   谁知丰峻远远地一看,竟没有应声,转身拔腿就走,走得飞快,一瞬间就没了影子。   刘明丽傻眼新了:“他干嘛啊,我会吃了他吗?”   “嘿嘿。”何如月忍不住笑出声,“我说的吧,他就不喜欢热情的。”   “那我是不是要考虑换个策略?”刘明丽思索开了,“可是,不热情的策略我也不会啊?”   的确,要刘明丽玩什么若即若离、欲擒故纵,她还真不会。   “好啦,又不是打新仗,还玩兵法呢?”何如月笑话她。   刘明丽撅起小嘴:“幸好不是打新仗。要打新仗我就真没办法了,人新家特种兵。你新看他刚刚跑得那叫一个快,他属兔子吗?”   “可能吧。有时候也属猴子。”   “这差别有点大,兔子和猴子差好几岁吧,到底属什么?”   何如月被她逗笑了:“哈哈,好啦,别研究无关人新等的属相了,快上新班吧。”说着,何如月加快脚步,在宽阔的桥面上新小跑起来。   “怎么是‘无关人新等’,我确定新,他跟我有关,大大的有关。”刘明丽还没说完,就发现何如月跑远了,“哎,跑什么呀,你新也不属兔子啊。”   大喊着,刘明丽也跑了起来。红色短裙在风中飘扬,看呆了路人新。   …   事实证明,刘明丽想得太美了。   她的红色小短裙就在进厂时小小轰动了一下,然后新被保健站朱站长无情地剥夺了穿小短裙的权利 。   “刘明丽,怎么没换白大褂?”   早想好了,刘明丽心情美滋滋,但表情十新分遗憾:“朱站长,昨天我把新白大褂洗了,没想到今天还没干,实在没有办法。”   朱站长慢悠悠起身,走到身后新的柜子前,又慢悠悠蹲下,打新开最下面一层柜门,从里面神奇地拿出一件全新的白大褂。   “没关系,我这还有一件。”   刘明丽傻眼新:“不不朱站长,我怎么能占您的东西,这不合适!”   朱站长十新分地慈祥,以关爱下一代的眼新神,心疼地望着刘明丽的膝盖:“拿着吧。虽然天气热,也不能随便乱来,小心以后新老寒腿。”   你新你新你新……你新可是保健站站长啊,这话也不太科学新了吧。   可是再不科学新的话,只要用慈祥的语气一说,那就由科学新变成了玄学新,“被慈祥”的就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   刘明丽没办法,万般无奈地将白大褂罩在了红色小短裙外面,实在不甘心,最后新还是很心机地少扣了最下面一颗扣子,让红裙子在曼妙的步伐间,偶尔稍稍地露出些端倪,满足一下她喷薄的招展欲。   没多久,丰峻就来了。   刘明丽十新分热情主动,立刻站起身:“我来给新你新换药吧!”   看得朱站长十新分欣慰。是个工作积极主动的好孩子啊。   进了换药室,刘明丽从柜子里迅速拿出换药盆,然后新用剪子剪开丰峻手新上新的纱布。   伤口愈合得很好,但依然触目惊心。   刘明丽差点流下鳄鱼的眼新泪,心疼地道:“多好看的手新啊,好可惜。”   丰峻不说话。   “疼吗?”   丰峻还是不说话。   刘明丽突然想起何如月说过,丰峻不喜欢太热情的,顿时恍然大悟,觉得何如月果然看透了真相。   立即换个语气,皱眉道:“我没有别的用意,丰峻同志你新别想多了。问你新疼不疼,是要判断伤口的恢复情况。”   丰峻这才缓缓地吐出两个字:“不疼。”   “那……”   “也不痒。”   我滴乖乖,要不要这样。直接用五个字堵死我啊。刘明丽甘败下风,的确,不痛也不痒,那就没啥可问了。   “不疼是好事。但,不痒就有问题,痒才是好事啊,说明伤口在愈合。”   丰峻想把新她嘴缝上新。   刘明丽说了半天,丰峻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冰块样子,她终于新气馁了,无奈道:“你新怎么这样啊,还真被如月说中了,你新这人新,不能对你新有一点点热情的诺。”   这回,冰块居然有反应了。   丰峻眉心一动:“何如月说的?”   “是啊。她让我换个策略,不要对你新太热情。”   丰峻的眉毛当新即拧了起来。这丫头想干吗?还指导刘明丽换策略?   难道是我说得不够明白吗?   我对刘明丽没兴趣!   刘明丽上新好药,正要帮他重新包扎,丰峻突然道:“别包了,缚一层纱布就行。我不好动。”   “这怎么行,你新伤口不能下水的。”   没想到丰峻不理她,自己在换药盆子里拿起一卷纱布,熟练地用一只手新缠好,嘴巴帮了一下忙,打新了个结,然后新迅速地用剪刀剪断。   大功告成。   刘明丽目瞪口呆:“你新……你新学新过医?”   “这对特种兵来,连个伤都算不上新。”丰峻站起身,将剪刀扔进换药盘,大步离去。   …   厂区主干道上新,丰峻快速地向锅炉房走去,他望见远处有个浅绿色的身影,娇小而生动,顶着后新世的“丸子头”,正急匆匆向热处理车间走去。   好你新个何如月,鼓动刘明丽来骚扰我。   快速记仇。   何如月也是可怜,完全不知情,就被刘明丽“卖了”,就被丰峻记上新了小本子。   她一大早就听到了好消息。   周文华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他从红星轴承厂的销售人新员那里拿了五百块好处费,还以介绍工作的名义,跟周彭城索要巨额烟酒。   两个姐夫都没为他说情。   相反,机械局党委书记、副局长储方云还特意批示,要从重从严查办,显示他大义灭亲的决心。   周文华被公安局带走了,五百块在这年头都能造一间像样的房子了,的确算得上新巨额贿赂。   而周彭城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也正如他所料,在调查中,他除了因为儿子工作为周文华大开方便之门,倒也的确没有拿供货厂家一分钱好处。   周彭城拟了记过处分,扣半年奖金,不日通报。但工作没丢,送给新周文华的烟酒也追回来了。虽然不能再换成钱吧,但就囤着呗,以后新儿子找对象,送老丈人新也是好的。   黄国兴长舒一口气。虽然共事多年,但丝毫没有为周文华感新到悲伤。   何如月也觉得云开日出。   作恶的人新都不会有好下场,正愁搞不掉这个“周扒皮”,他居然就曝了这种事,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没人新知道这是丰峻的暗中操作。只有周彭城心里清楚。但他没说,只是想着,或许以后新哪天,自己可以报答一下。   想到以后新再不会有人新从中作梗,何如月去往热处理车间的脚步都比以往更加轻快。   但还没走到热处理车间,就有人新喊住了她。   “何干事,你新去哪儿啊?”   何如月抬头一看,真是找人新不如撞人新?来者新,薛细苟也。   “薛师傅啊,有什么事吗?”何如月问。   “听说你新怂恿金招娣跟我离婚?”薛细苟这个孬种,居然敢这么开门见山。   何如月没有正面回答,平静地反问:“什么叫怂恿?”   “你新堂堂大学新生,问我什么叫怂恿?何干事我跟你新说,别仗着你新是干部,就干缺德的事!毁人新家庭,生孩子都没屁眼新!呸!”   薛细苟脸涨得通红,朝地上新狠狠地吐了口口水。   “薛细苟,你新干嘛呢!”一阵大吼,戴学新忠冲了过来。   他正好推了一车料去铸工车间,半道上新就看到薛细苟朝何干事吐口水,反了这是,这三棍子打新不出一个闷屁的东西,居然敢向何干事耍威风。   戴学新忠的“熊掌”可不是好惹的。   一见戴学新忠拎起了拳头,薛细苟也识时务,翻着白眼新:“呵呵,怪不得这么威风,全是小流氓帮着你新呢。你新别神气,金招娣敢跟我离婚,下辈子吧!”   何如月并没有动气。她也从丰峻身上新学新到了一点辨人新的本事。   薛细苟这种,是最最底层的窝囊废,来找何如月是出气,指望说几句狠话,把新何如月一个“女流之辈”吓住。   但真正会被他吓住的,不是何如月,而是金招娣。   “让开。”何如月只说了两个字。   一句辩解都没有,不屑给新。   薛细苟偷偷打新量一眼新戴学新忠,识时务地让开了,叉着腰在后新面恨恨地盯着她。   何如月心里却转开了念头。   她突然意识到,在处理金招娣这个事件上新,似乎单枪匹马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人新已经走到热处理车间门口,金招娣已经在车间门口等着,依然那么局促不安,手新里却拿着两张报纸。   “何干事……”她弱弱地喊了一声。   其新实刚刚她远远地望见薛细苟在路上新纠缠何如月,她害怕,躲到了树后新,一直等薛细苟回去了,她才敢闪身出来。   何如月出神地望着她手新里的两张报纸,终于新缓缓地摇了摇头:“今天就不在外头晒太阳了,你新跟我来工会办公室吧。”   金招娣不知为何突然换了地方,但还是乖乖地跟何如月去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望见那顶熟悉的大铁柜,金招娣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何如月心里清楚,柔声道:“姐姐你新先坐,介不介意我再叫一个人新过来?”   “谁?”金招娣更局促了。   “苏伊若同志。”   “哦……”金招娣轻轻地低下了头。   从某种角度看,她和苏伊若原本是同一种出身的同一类人新,有了不同的选择,走了不同的道理。   何如月去到图书室,苏伊若正在分报纸,听她一说来意,苏伊若倒也热心,赶紧放下手新中的活,道:“这报纸晚会儿送也没关系,我跟你新去看看?”   何如月便低声地将金招娣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苏伊若皱了眉头:“这就难办,她自己态度不坚决不说,薛细苟那边要是不肯离,你新可就是生生做一回恶人新。”   “当新务之急,就要她自己态度坚决,所以我向苏阿姨求助来了。”   “走,我且去听听再说。”   二新人新来到办公室,见金招娣坐在那儿,头埋得深深的,只有额头上新那道深深的疤痕露在那儿,像是能讲一出故事。   “这两天薛细苟有没有为难你新?”何如月问。   金招娣摇摇头:“说来也怪。我那天回家一说要离婚,他突然就跪下了,说不想离婚,以后新绝不再打新我。这两天居然还买菜做饭,像是要洗心革面的样子。”   呵,这就奇了。   何如月以为两个男人新会把新金招娣逼到走投无路,一定新要离婚的地步,没想到这薛细苟还会玩这招。   倒是小看他了。   一听这话,苏伊若当新即就一声冷哼:“狗还改得了吃屎?”   金招娣微微一颤,抬眼新望苏伊若一下,又迅速地垂下头去。   苏伊若叹道:“我只问你新。这是他头一次服软吗?”   金招娣摇摇头:“不是。”   “服软过多少次?”苏伊若又问。   金招娣一时竟说不上新来。苏伊若就一拍桌子:“看吧,你新都数不过来,说明他服软过好多次是不是?”   金招娣点点头。   “那我再问你新。最近的一次服软是什么时候,什么起因?”   金招娣想了想,脸又涨红了,眼新神不由瞥向了柜子:“就是上新回……我在这里寻死。回去我还想死,他就突然跪下了,说后新悔了,在这里说不管我的话,都是冲动,不是真心话,叫我不要寻死。”   “把新手新上新的伤给新我看看……”苏伊若的声音放柔了。   虽然何如月见过,但苏伊若却并没见过,这一柔声,金招娣又委屈起来,缓缓地拉开了袖子。   那些疤痕,又一次赤/裸/裸地亮在阳光下。   苏伊若看得心疼。虽然她和金招娣以往没有交情,但因为一样的出身,自然有发自内心的悲悯。   “畜牲……”她低声骂着,指着最新的一道伤痕问,“这个都还没愈合,没几天吧?”   “嗯,就前几天,用烟头烫的。”   苏伊若难受:“看看这手新臂,本来白白嫩嫩的,多好看,现在像什么样子。新伤盖旧伤,每一次旧伤,都以他服软承诺结束。没多久,故态复萌,又添新伤。今天你新相信他要改变了,你新这烟头烫的伤可能结痂了,但痂还没掉,他又会来的。你新……永远好不了。”   金招娣呜呜地哭了。   眼新泪掉在手新臂上新,落在伤口上新,一阵刺痛,她狠狠地一缩,突然就清醒过来。   “是的。他改不了。每一次我以为他会悔改了,下一次就变本加厉。”   何如月倾过身子,将她的袖子慢慢拉下,盖住那些伤口:“他有没有跟你新说陈福的事?”   金招娣点点头,哽咽:“说了,让我……让我去找陈福,说要告他强/奸,让他……赔钱。”   苏伊若气得翻了个白眼新:“你新还不知道薛细苟为什么对你新服软吗?你新以为他是当新真心疼你新,悔改了?屁吧,他是想哄你新去威胁陈福,然后新能拿一笔钱。”   “可是我真没办法。”金招娣突然就崩溃了,“我是想离开他。我想离开薛细苟,我想离开陈福 ,我不要夹在他们两个人新中间。可我没有办法。我娘家哥哥嫂嫂不让我回去,我要是和薛细苟离婚了,我能去哪儿啊!”   一间房子,就能逼死一个女人新。   何如月气得扭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住哪里,总有办法。关键是你新要下定新决心。”   苏伊若轻轻地用手新肘拱一下何如月,提醒她:“厂里有女职工的单身宿舍吧?”   到底是苏阿姨!   何如月双眼新一亮:“对啊,你新可以申请女职工宿舍的。虽然是四人新间,但不至于新没有蹲身之处啊!”   金招娣怔怔地望着二新人新,望望苏伊若,又望望何如月,喃喃地道:“我也能申请?我也能申请?”   “能。你新的情况特殊,工会就是为有困难的职工解决困难的组织啊。你新有困难,工会当新然会帮你新想办法。”何如月鼓励她,“你新不能总想着后新面有多少困难。你新想想你新当新下啊,你新每天都被薛细苟威胁,生不如死,这才是真正的困境!”   苏伊若从见到金招娣的胳膊起,就处在一种激愤的情绪中。   此刻听到何如月的话,她当新即一拍桌子:“别废话了。我们如月都能把新陈小蝶领回家,我就把新金招娣领回家好了!我看薛细苟敢不敢来找我麻烦!”   金招娣惊呆了,愣怔地望着苏伊若:“苏……苏同志,我不能连累你新的!”   “嗨,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咱俩都一样,都是成份不好,你新所嫁非人新,我老公连个尸骨都没见着。可我有个硬气在,我不会因为自己过不下去,就随便找个人新凑合了。你新也要有硬气在,别对不起供咱们读书的爹妈啊!”   苏伊若的眼新眶红了。   她想起了自己不幸的婚姻。但她说得对,她比金招娣多一份硬气。或许当新年她曾经比金招娣难熬,但她也避免了泥坑。   金招娣抓着苏伊若的手新,泣不成声。   “我……我要有苏同志一半的勇气,我也不会是今天这样……呜呜呜……”   何如月也心疼,喊道:“姐姐,你新才三十新岁。才三十新岁啊。你新还年轻啊,快醒醒啊!”   金招娣蓦然抬起头,拉起袖子一擦眼新泪。眼新泪透过薄薄的布料,瞬间渗进了伤口,刺痛,但她浑然不顾,颤抖而又坚定新:“我不麻烦苏同志,我要申请宿舍。我今天就住宿舍,再也不要回那个家。”   “如果你新要回家拿东西,我叫上新袁科长他们陪你新一起回去。”   金招娣摇头:“除了几件衣服,那个家没有一件东西是属于新我的。衣服……我可以再添。我不想回去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在那个家里再呆。”   “好,我们带你新去行政科,现在就办手新续。”   只要让金招娣离开那个家,住出来,不再给新薛细苟伤害她的机会,何如月相信,她一定新有办法让金招娣把新这个婚离成。   至于新陈福……她也会让他遭到报应。   就像周文华那样,或许能得意一时,但正义也许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徐秀英见到金招娣来申请宿舍,大吃一惊,从来没见过已婚妇女来申请宿舍,还是厂里的双职工。   但何如月说金招娣情况特殊,需要先安顿,至于新需要的手新续,工会会帮她立即补办。   女人新到底都是疼惜女人新的。听说了金招娣的遭遇,徐秀英十新分同情,当新即就翻了宿舍登记表,说还有好几间没住满,让金招娣挑一间。   金招娣哪里敢挑,局促地望着何如月,不敢下手新。   终于新还是徐秀英给新她定新了一间,说本来住四个人新,现在只住了两个,都是车间新招的女职工,年纪小,比较好相处。   看着金招娣揣着宿舍钥匙走回车间,腰杆都比平常挺了不少。何如月和苏伊若趴在三楼阳台栏杆上新,目送着她,感新慨万千。   “如月,你新真会揽事。”   “嘿嘿,苏阿姨是批评我吗?”   “不,苏阿姨是表扬你新。很多人新做工会工作,做到后新来就怕了,能躲则躲。”   “我不知道我以后新会不会怕。但既然现在有热情,就该趁着热情多做点事。而且,我们女人新多可怜啊。”   苏伊若欣慰地转头,望着何如月:“你新是个未婚小姑娘,却这么理解女人新,为何?”   能说我后新世见过太多纠纷吗?   能说哪怕三十新多年后新,还有很多命运悲凉的女性吗?   能说我就见不得像金招娣这样明明有基础有文化,却因为懦弱而把新自己过成一团糟的女人新吗?   何如月虽然只在三楼,但已经比很多人新都高。她俯瞰着吴柴厂,低声道:“苏阿姨,你新知道在大学新里,有多少男生,有多少女生吗?”   苏伊若笑了:“当新然知道,女生太少了,我心里还暗绰绰想着,我那小子在大学新里谈个恋爱,你新知道小子怎么说?他说,妈你新别做梦了,我们大学新啊,八比一。八个男生,一个女生!”   对,这就是八零年代初。   能考上新大学新的女孩子少之又少,甚至,能读到高中的女孩子都比男孩子少很多。不是因为她们不行,是因为她们被灌输,你新们要早早地学新会做家务,早早地照顾弟妹,早早地嫁人新,早早地生育。   何如月的眼新睛明亮而清澈,她望着苏伊若:“苏阿姨,我们大学新也是男生多、女生少。我们老师说,每一个杀到这里的女生,都是幸运儿,你新们有机会接受最好的教育,有机会迎接光辉的未来,我不允许你新们学新了一身本事,却庸庸碌碌地过一生。   “苏阿姨读过书,文化高,就能拥有这么丰富的一间图书室,你新是这间图书室的女王。”   一句话说得苏伊若的眼新睛也光亮起来。   图书室的女王,这是有光环的名字。   “如月,我突然有些明白你新了。”苏伊若道,“因为金招娣也读过书,你新不忍心看着她埋没掉,是吗?”   “是的。苏阿姨懂我。”她转头,向苏伊若甜甜地笑,“她是个高中生啊,我们厂有多少高中生?又有多么女高中生?”   苏伊若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去掉技术人新员和行政人新员,在一线的女高中生,怕不会超过十新个。”   “所以她不该生活在闲言碎语和婚姻的恐惧中,她该有更好的未来,是不是?”   苏伊若笑了:“如月,如果是别人新跟我说这个话,我一定新会笑他天真,但你新竟然说服我了。甚至觉得,有时候保有一份天真和梦想,是一件很珍贵的事。”   何如月仰脸,望着刺目的太阳:“因为我爸爸说,人新,终其新一生,都要保留两样东西,一样是良心,一样是梦想。”   或许是太阳太耀目了,何如月流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1 23:57:48~2020-12-12 23:58: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6189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39   第二天,吴柴厂所有的人都在议论一件事。   工会的何新干事,竟然给那个“破鞋”金招娣安排了一间宿舍。   保健站几个配药的职工正在大声讨论。   “何新干事是疯了吗?我们在车间都不愿意新跟金招娣说话的,她作风不好啊。”   “你新们过分了吧。我听行政科的人说,金招娣也是个可怜人啊。”   “可怜什么,还不是自新己作的。”   “不是吧。你新不会不知道陈福是什么人吧,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这和新同情心有什么关系?我就好奇何新干事凭什么对她那么好。”   刘明丽将几盒药往桌上一扔,咯咯笑新道:“这和新同情心当新然有关系啦。自新己有同情心,才新能理解何新干事对可怜人有同情心。自新己没有同情心,当新然就觉得别人也不可能有,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你新说对吧?”   那职工一愣,还没来得及反驳,刘明丽漂亮的凤眼一眨,飞了个小眼神:“有些人啊,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找工会解决问题哦。”   话题终结者,而且是娇滴滴的终结。   好几个职工都捂着嘴偷笑新。   “阴谋论患者”哪里说得过刘明丽,当新即被噎住,气呼呼的拿起刘明丽扔给他的药:“亲戚了不起哦,就会护短哦。”   刘明丽翻白眼:“亲戚都不帮忙说话,还指望你新这种没有同情心的人帮忙说话?有本事你新也找几个亲戚来跟我说好了,我正无聊,没人说话呢。”   围观职工大笑新起来。   “哈哈哈哈,刘医生你新说到人家痛处啦。”   “他跟所有亲戚都闹翻了,哪个亲戚会护他的短,揭他的短还差不多。”   “阴谋论患者”差点气吐血,狠狠啐了一口,抱着自新己的药,溜之新大吉。   …   工会主席办公室,薛细苟正静坐,怎么都不肯走。   “薛细苟,你新别赖在这儿,赖也没用。你新怎么对你新老婆的,我全知道了。”黄国新兴保持着素来的好脾气,还在跟他好好讲道理。   薛细苟狠狠吸了一口烟,又重重地吐出:“她和新别人睡,我都打不得?教训老婆我有什么不对?”   “妻子也是独立的人,不是你新的私人物新品。没用的男人才新打老婆。”黄国新兴语气略有鄙夷。   这下真新是扎了薛细苟的蚂蜂窝,竟然说他“没用”,这简直是对他的内涵和新污辱。   薛细苟一下子将烟头扔到地上:“有本事她永远别回来!还有,何新如月不就一个工会干事吗,在厂里各种挑事,黄主席你新不管管吗?现在都挑到我家来了!”   “挑什么了?”黄国新兴坚定地站在何新如月一边,“帮助公安局破案、帮助困难职工解决问题,这叫挑事?难道要把金招娣送给你新打,才新不叫挑事?”   “反正我不会离婚!”薛细苟叫嚷着。   黄国新兴深深地望他一眼:“这个随便新你新。要是金招娣去法院起诉你新,那也得按法院判的来。”   “她敢!”   “有什么不敢?我也是才新知道,你新这些年新,把老婆打成这样,你新还有脸横了?”   “是她和新别人睡。要离婚也是老子要跟她离!”   黄国新兴理了理桌上的材料,都摞到一起,慢悠悠道:“还是那句话,随便新你新。想离婚就上法院起诉,在我这儿闹没用。还有啊,别肚子里转什么歪念头,看看张志强是什么下场。”   薛细苟歪着脑袋,一脸的不服。   但也只有不服而已,就是把张志强的胆子借给他,他也不敢找何新如月报复。   “反正,我不能人财两空!”薛细苟终于亮出了底牌。   什么对老婆好、想挽回,不存在的。不过是想把金招娣骗回来,然后威逼利诱,骗她一起去讹陈福的钱罢了。   “薛细苟。”金招娣不知何新时,出现在门口,旁边是何新如月陪着她。   一见新这两人,薛细苟当新即跳了起来:“好啊,都来了,那说说清楚啊!”   金招娣在女职工宿舍住了一夜,前所未有的解脱。只觉得人生第一次能离开污浊不堪的生活,第一次呼吸上了自新由新的空气。   她从不知道,自新己是可以真新真新切切地睡上一夜好觉的。   没有恶梦、没有纠缠、没有体臭和新鼾声。   只有她自新己。   这一夜,她觉醒了。再看薛细苟,只觉得此生不可能再忍受这样的伴侣。宁愿永远一个人,也好过深陷泥淖。   “说说清楚吧。”金招娣脸色平静,走进办公室,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坐下。   薛细苟发现,金招娣第一次穿了短袖。   这是借的其他女职工的衣服,金招娣自新己是没有短袖的。   胳膊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悲壮地坦露,似控诉、似抗议、似宣战。   “薛细苟,我不欠你新什么。结婚时我带了嫁妆,那是父母过世前留给我的,价值不菲的首饰,你新收起来,从此我再也没见新过,你新好意新思说人财两空?你新要说我给你新戴了绿帽子,我承认,但你新给我加诸多年新的暴力,你新也得承认。我愿和新你新两清,是便新宜了你新。你新要再来纠缠,也别怪我鱼死网破。”   金招娣怨恨地望着他:“我就是脸皮太薄,太要面子,才新会被你新哄骗、被陈福威逼。我得到什么了?最后不还是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反正无论怎样都是最坏的结果,我不怕和新你新同归于尽!”   薛细苟震惊了,豁地站起,拎起拳头就要砸向金招娣。   “薛细苟!你新敢在这里胡来!”黄国新兴大声喝道。   金招娣却冷笑新,咬牙直视他:“你新来啊,你新下手啊。你新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半夜拿把刀捅死你新!”   唯唯诺诺多年新的金招娣,何新曾有过如此硬气的时刻。   薛细苟退缩了,他是猥琐到极点的人,贪财又怕事。看到金招娣那绝决的表情,薛细苟一个哆嗦,莫名地觉得肋骨开始刺痛,好像刀子已经捅了过来。   “金招娣你新本事了啊。行,我倒要看看,就你新这破鞋样子,怎么在厂里呆下去!”薛细苟兀自新强撑着叫嚣了两句,终究还是没了气焰,气呼呼地走了。   金招娣像是把毕生的硬气都在刚刚使出来了,等薛细苟一出门,她立时吐出一口气,连挺直的背都松驰了,满头大汗。   也怪不得她。在阴影中软弱地生存多年新的女人,有朝一日坚强起来,需要何新等的勇气,却非寻常一两句话,便新能轻易做到。   何新如月轻轻扶住金招娣,安慰她:“别被他吓到。只要自新己有本事,就能在厂里呆得下去。”   黄国新兴也道:“是啊,不用怕。你新是受害者,组织上一定支持你新。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随他们去。”   “就是,说说又不疼。”何新如月也笑新吟吟道。   金招娣听到这些话,眼圈又红了:“谢谢黄主席,谢谢何新干事,我这次是真新的下定决心了。要是我还继续懦弱下去,不仅薛细苟会变本加厉,陈福也会纠缠不清。我看透了。”   “是这样的。你新自新己能坚强起来,是最好了。”黄国新兴道。   何新如月道:“黄主席,我是带金姐姐过来办手续的,她要去法院起诉离婚,我带她开介绍信。”   “好的,去吧。”黄国新兴点点头,又道,“办完你新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新说。”   没一会儿,何新如月风一样地跑了回来。   黄国新兴看笑新了:“倒也没这么急,看你新跑得一头汗。”   “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介绍信开好了,后边的材料金招娣自新己会写,她还是高中生呢,其实挺有文化的。”   “那就好。她自新己能帮自新己,就省你新不少事。”   黄国新兴指指折叠椅:“小何新你新坐下说。”   看来还是个重要的事。何新如月依言坐下,笑新吟吟看着黄国新兴。   “是这样,市总工会有意新向试点成立女职工委员会,保障企业女职工的权益。我呢,本来不想揽这个事,毕竟我年新纪大了,咱们人手也少。不过我看小何新你新倒是忙前忙后不怕苦的,而且的确很关心女同志,你新要愿意新,我去争取争取?”   何新如月顿时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   黄国新兴被她逗乐:“你新可别高兴得太早,这不一定是好事。就瞧瞧咱们厂几件事,你新处理得棘手不棘手?要是再成立个女工委,到时候大事小事都来找,你新应付得过来吗?要想清楚啊。”   何新如月却有自新己的想法。   这年新头的人,法制观念整体比较淡漠,但却怕领导。甚至有时候觉得领导发话,比警察还管用。要是能成立女职工委员会,哪怕是个试点……反正职工也搞不清试点的意新思,大旗先扯起来,金招娣这样的女工,就能多一个撑腰的后台。   “我不怕事多,也不怕事难。再说了,不是听说咱们工会在跟厂里要人吗?人手足够了,就开干呗。”   看着何新如月跃跃欲试的样子,黄国新兴欣慰地指指她:“年新轻人,就是冲劲足。”   “要是试点成功了,也是咱们厂的成绩嘛。”何新如月说了句领导们最爱听的话。   黄国新兴一锤定音:“行,我这就去跟蒋书记汇报。只要蒋书记点头,我立刻就去市总工会,抢也要把试点机会抢过来。”   “行呐!一定可以的!”何新如月脆生生。   “不过,小何新啊……”   就知道还有“不过”,何新如月也不意新外新,等着黄国新兴的下文。   “你新年新纪轻,这女工委就算成立了,只怕厂里也会派个有经验的女干部新过来,到时候你新别觉得桃子给别人摘了啊?”   这有啥。何新如月还以为什么“不过”呢,原来就这。   不管是后世的世界,还是这个世界,都还是论资排辈的。吴柴厂可是国新企,何新如月早有心理准备。怎么可能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当新领导呢?   “没事没事,我干我的活,什么帽子不在意新的。只求来个像黄主席这样支持和新信任我的领导!”   真新会戴高帽,黄国新兴收获舒心马屁一枚,当新即起身,去厂部新小楼找蒋敬雄去了。   …   自新从亲爸亲妈从宁州回来,何新如月下班后就不用再在食堂逗留,可以直接回家吃亲妈做的热腾腾的饭菜。   四点,随着“奥运选手”们冲出厂门,何新如月也拎着她的小蛇皮袋,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说来也巧,刚走上怀德桥,远远地望见新丰峻凭栏而立。   就像早上那样。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在看运河中来往的船只。   “丰峻!”她大声喊。   心里其实好奇,不知这回丰峻会不会还像早上那样拔腿就跑。   但没有,丰峻转过头来,没有惊讶,像是早就料到一般,甚至还朝她笑新了笑新。   看来早上是被刘明丽吓跑的?   何新如月觉得有点好笑新,但还是迎上前去:“怎么没在食堂吃饭?”   “等你新。”   哇哦,真新是直截了当新,何新如月猝不及防,脸都有点红了。   所以早上丰峻就是在这儿等她的吗?是看到同行的还有刘明丽才新拔腿就走的吗?   “等我干嘛呀?”何新如月掩饰着内心的狂跳,假装平静地问。   丰峻递过来一个信封:“给你新的。”   信封里厚厚的一叠,似乎有不少东西。可以肯定,不是信。   何新如月纳闷:“什么呀?”   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厚厚的一叠照片。她赶紧倒出来,一看,激动了。   是昨天下午她主持庆功会的照片,虽然角度都差不多,但有近有远,每一张都抓拍得特别好,表情很自新然。   “啊,你新拍的吗?”她惊呼,脸上已经乐开了花,笑新得圆溜溜的大眼睛都眯了起来。   “是啊。”   “明丽说你新在台下拍我,我还不相信呢。”何新如月一张一张翻着,“好多张啊,这是……”   “也没有很多张,就一卷胶卷吧。”   好家伙,一卷胶卷,那就是三十多张好吧。   而且这年新头一卷胶卷很贵,就算是摄影爱好者,平常也舍不得一次把整卷拍完,要分好多次拍的。   何新如月发现了华点:“你新的相机还能拉长新焦?”   丰峻眉毛一挑:“你新也很懂啊?”   “不不,我不懂。我只会……”何新如月蓦然收住。   差点秃噜出“我只会手机拍照”。好险,真新是换个世界就危机四伏啊。   何新如月赶紧改口:“但我知道你新昨天肯定没有在台下乱走,你新同一个位置,拍得有近有远,那不就是拉焦距了嘛。”   丰峻猜到了何新如月突然收住的是什么,但没说穿,只淡淡地道:“是的,我有长新焦镜头。”   乖乖,这年新头有长新焦镜头,不得了。   何新如月再次咋舌。   “太感谢了,宣传科的照片都还没洗出来呢,你新的就先面世了。”   说完,何新如月突然像是意新识到什么,睁大眼睛望着丰峻:“对哦,你新怎么昨天拍,今天就洗出来了?”   据她所知,这年新头冲洗照片都得去专门的照相馆,而且要等好几天的。   丰峻何新尝想不到。他决定把照片送给何新如月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以何新如月的聪明,定然能想到这一点的。   他就要让何新如月好奇。   他就要让何新如月对自新己有兴趣。   免得这丫头还给别人瞎出主意新来骚扰自新己。   丰峻故作神秘:“我本来就有很多秘密,这就是我的秘密之新一。”   “你新的秘密就是……认识照相馆的冲印师傅吗?”   “哈哈。”丰峻忍不住大笑新起来,前所未有的大笑新,“这叫什么秘密。一点都不神奇。”   “也是……”何新如月嘟囔。   认识人搞来的特殊,这最多只能叫牛逼,谈不上神奇。   丰峻不止牛逼,他还神奇。   何新如月是很好奇,但她也不会追着丰峻追根问底。她笑新吟吟地将照片塞回小拎包里:“为表感谢,我请你新去我家吃饭吧?”   这真新是出人意新料!   饶是见新多识广的丰峻也是呆愣住了。   “我妈手艺很好的,做的菜可好吃了。你新为了给我送照片,晚饭都没吃,现在回食堂也来不及了。”   “我回家随便新吃点。”   何新如月的视线落在丰峻受伤的手上。   原本厚得跟馒头似的纱布不见新了,现在只手背上敷了几层,然后用纱条在手掌上交叉绕了几下,打了个结。   还是包扎得很好,但轻便新多了。   “别推辞了。你新帮了我那么多,我请你新吃个饭也是应该的。就你新这手,回家怎么做饭?”何新如月大胆地望着他,“大男人,怎么这么扭捏呢?”   谁说我扭捏?丰峻前世今生,就不知道“扭捏”两个字怎么写。   只略一犹豫,丰峻已释然。   在这年新头,虽然有几家国新营饭店,但不是大事,很少有人去国新营饭店吃饭,一般表达谢意新的方式,都是在家里请客。   除了事出突然、有点冒昧之新外新,何新如月邀请他去家里吃饭表达谢意新,似乎也没有任何新不妥。   丰峻道:“我没扭捏,我是怕太冒昧,吓到何新总工和新刘站长新。”   “哈哈,放心吧,他们没有那么不经吓,最多添个菜的事儿。”何新如月自新信地说道。况且,对她的全能妈妈来说,添个菜叫什么事,根本不是事。   何新如月自新信地带着路,丰峻沉默地跟在旁边,看上去很沉着,其实心里很忐忑。   一直走到孙家弄的弄口,何新如月在副食品商店门口停下脚步。   丰峻好奇地望着她:“怎么不走了?”   “我买两瓶啤酒。”何新如月想了想,“再买一包花生米、两个酱鸭头。”   好家伙,自新行添菜。   丰峻嘟囔:“我不会喝酒……”   何新如月回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还是径直走进了店。   无奈,丰峻也只得跟进去,还在嘟囔:“我真新不会喝酒……”   却见新何新如月买了两瓶啤酒,两瓶汽水:“那我陪我爸喝啤酒,你新喝汽水。”   这下丰峻无话可说,一把将四个瓶子全揽怀里。   何新如月又买了花生米和新酱鸭头,出了副食品店大门。   “你新应该认识我爸妈啊,反正他们是认识你新的。”何新如月道。   她知道父母一定会热情好客,但也一定会大惊失色,这两样不矛盾。甚至暗暗畅想一下即将到来的画面,何新如月还有点坏坏的兴奋。   那种,刘剑虹同志站在衬衫前大惊失色的情景,何新如月真新是想一次就要笑新一次。   虽说邀请是临时起意新,但有个念头却在何新如月心里盘桓了一阵。   她一是为了感谢,二也是莫名的想为丰峻正名。   她想让刘剑虹同志知道,那个衬衫的主人,并不是外新界传说的那样不学无术。也许学历不高,但丰峻的谈吐、见新识和新修养,远超于绝大部新分年新轻人,这就是他的神奇。   孙家弄不少吴柴厂的职工,有几位远远地见新着何新如月竟然带着大名鼎鼎的丰峻回家,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   但两位当新事人倒是十分镇定,甚至何新如月还大大方方地跟丰峻介绍:“我家就是那栋二层房子,对,带雕花窗户的那个。”   孙家曾经很富,孙家弄的房子虽然旧了,却依然很美。夏日四点多钟的太阳依旧猛烈,明媚地照耀在雕花窗户上,而窗前恰好有一盆水草,倔强地迎接着阳光。   陈小蝶昨天刚刚去学校领了新学期的书本,将屋里的小桌子搬到了门口,铺上几张旧报纸正在包书。一看何新如月居然带了个小哥哥回来,陈小蝶睁大了眼睛。   八岁的小孩,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又喜欢不懂装懂,大叫道:“如月姐姐,你新带个电影明星回来做什么?”   不得了,这还知道电影明星,怕以后是刘明丽的徒子徒孙。   何新如月笑新道:“什么电影明星,这是姐姐厂里的同事。”   一听陈小蝶在门口大呼小叫,祁梅拎着锅铲出来了,生生地撞了个正着。   啧啧,小蝶说得没错,这小伙子就是电影明星吧?   而且是最近特别流行的孔雀王子那一种。不,比孔雀王子还要好看,因为他生得白,穿得又干净,有一种特别安静的气质。   同事?祁梅脑子里迅速地转起来,想起卢向文说,前两天在弄口碰见新一个生得特别好看的小伙子送何新如月回来,莫非就是这位?   八卦之新心,人皆有知。祁梅乐得眯起了眼:“今天你新家真新是贵客盈门啊。”   何新如月懵逼。祁阿姨可是语文老师,应该知道一个客人不能叫“盈门”吧?   而且祁阿姨比平时都夸张,一点不像个光荣的人民教师。   祁阿姨上下打量着丰峻,一脸姨母笑新:“这个小伙子真新神气。小蝶说得没错,就是电影明星!”   何新如月无奈地丢给丰峻一个眼色,却发现后者完全没有不好意新思,甚至有些享受。   说好的冷若坚冰呢?说好的淡漠如水呢?   丰峻同志,你新的人设是不是有点崩?   卢家门口摆着小桌子,何新家的门却虚掩着。何新如月推门进去,大喊:“爸,妈,我带了个贵客回来!”   喊完,何新如月惊了,怪不得祁阿姨说“贵客盈门”,真新是“盈”啊!   只见新亲爸何新舒桓坐在客堂间的八仙桌旁,正和新二舅刘剑越和新另一位陌生男子说话。而厨房里飘出阵阵香味,显然刘剑虹正大显身手。   “二舅!”何新如月惊呼,兴奋地冲进屋里。   “如月回来了!”何新舒桓站起身,笑新呵呵道,“哪位贵客啊,如月还不快让人家进屋?”   “对啊,贵客呢?”刘剑越也好奇起来。   一位生得清秀俊逸的年新轻人走了进来,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像是屋里点了一道光。   是他生得太白吗?或许是,但又不全是,是他生得太亮眼,和新别人都不一样。   “何新总工好。我是丰峻。”丰峻大方地向何新舒桓伸出手。   何新舒桓惊愣之新中,也没望了家里有客人,很有礼貌地和新丰峻握手:“欢迎欢迎!”   何新如月笑新盈盈:“我来介绍吧,这是我们厂的职工丰峻同志。这是我二舅,这位是……”   “这是我们报社的记者王青同志。”刘剑越赶紧介绍,顺便新好奇地打量着丰峻,猜测着外新甥女和新这个小伙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大家正相互握手,刘剑虹在厨房听到动静,迅速地跑了出来。   “刘站长新好!”   丰峻赶在刘剑虹惊讶之新前,迅速地伸出了手,刘剑虹很官方地跟他握完手,却一眼望见新了他另一只包扎好的手。   “你新的手怎么了?”刘剑虹的医者仁心当新即爆棚,甚至忘记了对丰峻的不满。   何新如月赶紧跟亲妈解释:“丰峻同志为了救同事,手被蒸气薰伤了。而且呢,上次他在路上对我伸出援手,我十分感谢,所以请丰峻同志来咱家吃饭,表示感谢。”   丰峻很有教养地微笑新:“冒昧了。”   何新舒桓赶紧道:“哪里哪里,太见新外新了。是如月不好,请客人回家吃饭,也得事先跟我们说一声嘛,一点准备都没有。”   还是刘剑越哈哈大笑新,活跃了气氛:“准备个啥,我看这日子挑得好,一起热闹热闹,来,丰峻同志,坐这里!”他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还顺势向旁边挪一挪,示意新丰峻坐下。   那边亲妈也已经递了一个嗔怪的眼神过来,赶紧接过丰峻那受伤的手夹抱着的四瓶酒水:“你新看看,还让客人干活,如月你新真新没礼貌。”   何新如月乐了。这就是她亲妈,心里有一百个问号,也会把场面做得非常漂亮。   所以她才新不担心丰峻登门会冒昧,不存在的。   四个男人围着八仙桌坐下,何新舒桓朝南,是主座,两边分坐着刘剑越和新王青,而丰峻坐在刘剑越旁边,继续刚才新的话题。   何新如月倒是不担心丰峻。   一来丰峻不会随便新说话,二来丰峻但凡开口,一定很有质量,就让他们去天南海北呗。何新如月拎着花生米和新酱鸭头进了厨房。   “早知道舅舅来,我还不用买菜了,哈哈。”   何新如月拿个碗,将花生米和新酱鸭头分别装好,又自新言自新语:“不过我也添了两个菜,算是做了贡献。”   刘剑虹终于炒完一个菜,装盘,用围裙擦了擦手,低声道:“你新这丫头,冒冒失失地就请人上门,万一我今天没烧菜呢,拿什么款待人家?”   “咦,妈你新不怪我带人回来,却怪我没提前通知吗?”   “那当新然。”刘剑虹瞥她一眼,“不过,也好奇你新为啥带他回来,就算你新感谢他解了你新的围,那送点东西给他就好了嘛。”   何新如月道:“人家为救工友受了伤,今天为了工作上帮我的忙,错过了食堂的饭点。我想着,他一只手回家做饭也不方便新,就请他来咱家吃晚饭。”   “原来这样。”刘剑虹以为还是说的之新前奖金改革制度那事,便新没再追问,“把菜都端出去吧,酒我已经买好了,叫丰峻也一起喝点吧。”   何新如月舒了一口气。   看来亲妈没有大惊失色。果然是择日不如撞日,谁也猜不到今天二舅和新同事上门,几方凑一起,反而让这顿感谢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来来来,今天我妈买了好酒!看,洋河!”何新如月热闹地拎着酒瓶要给大家倒酒。   洋河是宁省特产,是这年新头待客的好酒,刘剑越一看,两眼放光:“嚯,果然大姐最疼我,让我喝洋河啊。”   刘剑虹啐他:“省省吧你新,我招待王青同志……”   转眼一看,还有丰峻。刘剑虹赶紧补上:“丰峻同志也一定要喝点。”   丰峻笑新道:“刘站长新叫我丰峻就好。我不会喝酒,我喝汽水吧。”   刘剑越一听,就不依:“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道理,不行不行,以前不会喝,今天也必须开始学。”   何新如月有点紧张。她不确定丰峻是真新的不会喝,还是特种兵有什么纪律不能喝。   她想好了,如果丰峻还拒绝,那她就要挺身而出,替丰峻挡掉了。   但是没有。丰峻居然完全没有平时在厂里的冷峻和新傲然,很谦逊地道:“那……我只喝一点点?我不确定自新己会不会醉倒在这里。”   何新舒桓是看出来了,丰峻肯定真新不能喝。   “哈哈,丰峻同志是特种兵出身,怕是部新队有纪律不能喝吧,不然哪有小年新轻不会喝酒的。”   还是何新总工好啊,终于给人解围了!   丰峻赶紧点头:“是的,是这样,所以从来没喝过。不过……今天我就试试。”   啧啧,瞧瞧这态度。   海量之新人喝一斤,不稀奇。滴酒不沾之新人破例,那才新稀罕。说明丰峻多么给面子啊,对何新总工和新在座的贵宾多么尊重啊。   大家好感动好满意新啊!   尤其刘剑越,一拍丰峻:“这小伙子好,跟我投缘。”   说了有三句话么,你新就投缘……何新如月不禁暗笑新。   菜都上齐,酒都斟满。何新如月也不是全无贡献,她买的两瓶汽水派上了用场,自新己和新亲妈一人一瓶,也倒在了玻璃酒杯里。   何新舒桓举杯:“来,为宁州来的朋友接风,也为今天的……”   这个丰峻同志不好形容啊。   何新如月很镇定:“这叫惊喜嘉宾。”   “对。”何新舒桓觉得这个称呼真新好,“也欢迎今天的惊喜嘉宾,我先干了!”   一仰头,小酒盅一饮尽。   众人也纷纷举起酒杯,刘剑越最热闹:“干了干了,哎,你新们汽水也得干!”   亲爸的酒量,何新如月是有数的,这种白酒专用小酒盅也就能给亲爸塞个牙缝。但丰峻的酒量,她完全没数。   而且她深信,不仅她没数,丰峻自新己也没数。   果然,丰峻学着大家,也一饮而尽,脸色都变了。不是醉的,是辣的。   这不是喝酒,是喝药啊。   何新如月坐在何新舒桓对面,也就在丰峻旁边,不由新在桌下偷偷踢了踢丰峻,向他使眼色,示意新他不用喝得这么急。   丰峻疑惑地望向她,不解其意新。   哎,没有小纸条果然不管用。   何新如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想喝茶,谁还要?”   谁都没举手,只有丰峻:“麻烦给我泡一杯。”   好家伙,总算领会了。   一会儿何新如月端着两杯茶过来,一杯放在丰峻跟前,一杯放在自新己跟前。刘剑虹完全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小心机,还关照:“别泡太浓,小心晚上睡不着。”   何新舒桓也蒙在鼓里,还得意新地跟丰峻介绍:“我这个可是阳羡雪芽,顶级的。可惜啊,天气热了些,要是四五月份,那时候是新茶,真新叫一个香啊。”   丰峻没有喝,端到鼻下轻嗅一下,笑新道:“何新总工保存得宜,茶香不逊四五月份新茶的。”   “哦?”何新舒桓眼睛一亮,“看来小丰很懂茶啊。那你新猜猜,我是怎么保存的?”   瞧瞧,已经不是“丰峻同志”,而是“小丰”了。   “算不上很懂,略知道些皮毛。何新总工这茶叶,不是用的铁罐,用的陶罐包锡纸吧?”   何新舒桓不由新竖起大拇指:“一猜一个准。这都能猜出来,可不叫皮毛喽!”   丰峻淡淡地一笑新,没有再说话。   何新如月暗暗称奇,心想,难道特种部新队还教茶经?她亲爸最喜欢茶,而且最喜欢雪芽茶,想了好多办法保存茶叶过盛夏,居然被丰峻一眼看透。   正思忖着,何新如月感觉到丰峻在桌下踢自新己的脚。   她心中一荡,抬眼望去,正正地对上丰峻的视线。那视线,有些得意新。   作者有话要说: 好喜欢看大家讨论剧情,能修正我一些bug,也能给我启示,谢谢哦~~   对了,前面说表彰大会是周六,后来发现设置有点问题,改成了周三,不影响剧情发展,跟大家知会一下。   还有昨天写到的“梦想和良心”,出自《明朝那些事儿》,我特别喜欢这段话,有小小的改编,把它当作小何干事的心中信仰。   感谢在2020-12-12 23:58:35~2020-12-13 23: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天、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40   丰峻同志,从第一次见新到他,高高在上,被小青工们称颂为“沉思”。   高傲无比、凌然众人。   众人皆只知他拳头硬时,他又在两次谈判会上一鸣惊人,显示出不凡的领导力和执行力。   蒸气溢出时他义无反顾推开工友,却视自己的伤势为无物。   就这么一个特别的、难以亲近的男人,居然在桌子下踢何新如月的脚。虽然是新何新如月起的头,可这符合何新如月的人设啊。   这符合你丰峻的人设吗?   看着丰峻有些得意的笑容,何新如月又好新气又好新笑。这家伙,很有城府,他知道怎么让何新总工高兴。这家伙,也有难得一见新的调皮,他知道怎么让何新如月心跳。   刘剑虹显然比在座的几位男士都要细心。   她望见新了丰峻与新何新如月的对视,虽然极快地交错而过,可两个年轻人之间的小默契,她瞬间就读懂了。   谁还新没年轻过呢。刘剑虹心中新一动,想起丰峻那件衬衫,不动声新色地开始打探起来。   “小丰说不喝酒,看来平常爱喝茶?”   丰峻的神情,拿捏得刚刚好新,清冷却不冷漠:“在部队时,有个领导酷爱品茶,我闲来听到些皮毛。”   一提起部队,刘剑越开心起来,“说起来,我也是新部队转业回来的,我在部队当新宣传员,看到战友真是新特别亲切啊。”   刘剑虹接过话头嘲笑:“这都隔了多新少新年了,也好新意思叫战友。”   “穿过一天军装,就一辈子都是新兵。小丰,对吧,哈哈。”刘剑越丢了颗花生米到嘴里。   王青则打量着丰峻,羡慕道:“特种兵听说训练特别严格,又黑又糙的,你这是新怎么保持的?”   对啊,大家都很好新奇,连何新如月也很好新奇。她可是新亲眼看着丰峻整天爬高落低,和太阳肩并肩,但也还新是新这么白。   “天赋异禀吧。”丰峻淡淡的,说得很严肃。   可明明一点儿都不搞笑的回答,偏偏让桌上的人觉得特别好新笑,都哈哈大笑起来。连何新舒桓都笑:“这就让人没法接了,天赋这东西,还新真的让人羡慕不来,哈哈。”   何新如月顿时觉得有被内涵道,放下玻璃杯,叹气:“这汽水,喝不下了。越喝越气啊。妈,我的天赋是新什么?”   反正不是新皮肤白。   刘剑虹被她笑死,一拳捶了过去:“你的天赋就是新不听话。”   “哈哈哈哈。”何新如月开心地笑着,滚倒在刘剑虹怀里。   丰峻微微地笑了一下,却并没有再接话。他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顶级的雪芽,竟有些苦涩。   何新舒桓和宁州来的两位,几杯下肚,开始进入正题,说到吴柴厂。   “今天出发前,跟许厂长通过电话,我们可是新带着任务来的。”刘剑越道,“我在报社新会议上汇报了吴柴厂这个选题,主编说,就金质奖章这个切入点,就是新别厂没有的。当新然了,重点还新是新要放在吴柴厂的内部活力上。比如这个奖金制度改革,对生产有什么促进。”   何新舒桓道:“厂里都会有数据,再采访些一线的工人,他们的想法最直观。”   听到这儿,何新如月就先笑了:“巧了,要说奖金制度,青工头子在这里。”她指指丰峻。   “怎么说?”刘剑越不解。   “厂部开过两次职工代表恳谈会,听取一线职工意见新。很巧,就是新我们工会牵头,丰峻同志两次都作为职工代表参加了会议。”   “真的?”刘剑越顿时兴奋起来。   丰峻淡淡地纠正:“准确地说,列席了会议。”   我去,记仇大王。   何新如月扬起眉毛,盯着丰峻:“但代表们手里的统计数据,都是新你搞的吧?”   “你怎么知道?”丰峻毫不客气地反问新。   “因为他们每拿出一张表格,都会先朝你看一眼。”   这下轮到丰峻扬起眉毛。呵呵,何新如月比他想象的更聪明,更沉得住气,不是新那个随时会爆发的小辣椒呢。   丰峻也不客气:“既然有心要提建议,那功课当新然就要做足。没有准备的恳谈,就是新浪费彼此的时间。”   刘剑虹听到这里,不由新偷偷在桌下伸出脚,踢了踢何新舒桓。   何新总工心领神会,已经老神在在地又斟了一小盅,然后看向丰峻,开诚布公:“关于小丰同志的传言,我听了不少新。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新,有点后悔在厂里时候,没有会一会你。”   “何新总工客气了,您和刘站长双双光荣退休,我才进厂不多新时。”   “进厂多新久了?八个月?”何新舒桓问新。   “正好新八个月。”   “八个月,就已经把新厂里的问新题摸透了,后生可畏啊。”何新舒桓道。   刘剑越先是新越听越懵,再是新越听越有意思,这会儿功夫,听笑了:“我听这意思,小丰进厂八个月,带着职工跟厂部谈判了?”   果然见新多新识广刘剑越。   什么恳谈,什么建议,都是新好新听的说法,其新实就是新职工代表和厂部博弈嘛。   “不敢。”丰峻嘴上说着不敢,表情也不太谦逊,“深入群众不是新嘴上说说的口号,的确只有一线工人,最清楚制度的优劣。吴柴厂是新整个中新吴第一家恢复奖金制度的企业,没有经验,没有参照,肯定不会是新完美的制度。”   何新舒桓问新:“所以如月说的小表格是新什么?”   “几个主要车间一线工人连续三个月的出勤、实发奖金、生产量,和次品率。”   何新舒桓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所以,三个月前你就开始组织人员暗中新纪录?”   丰峻大胆地直视他:“是新的,何新总工。既然想好新了要提合理化建议,那我首先就要有详实的数据。”   何新舒桓伸出手,指着他,晃了好新几下手指头,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新是新刘剑虹机灵,笑道:“怎么着,老何新要骂人呀?”   “我骂什么人啊!”何新舒桓立刻把新手指缩了回去,“我要夸小丰。其新实我退休前,董厂长找我谈过一次话,当新时我提了五点建议,其新中新一条就是新人浮于事严重、论资排辈严重,不利于吴柴厂培养人才,不利于吴柴厂年轻人脱颖而出。”   “你看看小丰……”他那手指还新是新不甘心,指了指丰峻,“刚刚他说,做好新功课,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我听着就很喜欢。一件事,要开几次会,又是新动员,又是新部署,又是新宣贯,又是新推进。早不做功课?大伙儿往那一坐,介绍背景都要介绍半天,你说说,这速度,还新建设四化呢,还新改革开放呢……”   桌下,刘剑虹又是新一脚踢了过去,示意何新总工同志注意身份。   嘴上刘剑虹却是新哈哈大笑着打断:“你们看看老何新,这是新太久没做报告了,说起来没完了他。”   接到老婆的无影脚,何新舒桓顿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说多新了。   但也不尴尬,他笑道:“能在咱家坐着的,都是新自己人。就是新王记者,那也是新自己人。人家是新来报道吴柴厂先进事迹的,肯定要先了解过去是新什么样新。”   王青怎么会拎不清。他是新来采访写创新专版的,又不是新来曝光的。当新即表态:“何新总工说得对,咱们就要摊开来讲。再说了,这些问新题也不是新吴柴厂一家的问新题,是新现在国营企业的通病。吴柴厂能广泛听取职工意见新,几次开恳谈会,这样新的姿态就是新别的厂不能比的,这不是新创新是新什么?”   也太会说话了,一下子就把新小青工闹事、厂领导平息,给拔高到了创新工作的水平。   王青转向刘剑越:“刘主任,我看这个入切点就非常好新,回头我好新好新采访一下小丰,一定有很多新生动的故事。”   “那你看我干嘛,你明天直接跟厂里提要求,要求采访小丰不就完了。”刘剑越只打算当新幕后,具体采访撰稿都是新王青。   丰峻没作声新,不由新又望向何新如月,略一思忖,道:“其新实也该采访何新干事。我们做的都是新前期,提供数据、提供样新本,真正想出岗位系数这个方法的,是新何新干事。”   “是新吗?”王青已经拿出了随身的小本子,飞速地记了下来。   这下轮到何新如月不好新意思了:“我也就是新随口一说。都是新在大学里学的东西,我知道大城市有些企业已经开始推行,效果还新挺好新的。”   刘剑虹内心真是新喜欢得不得了,真觉得女儿脱胎换骨,完全是新个干事业的好新苗子。但看到王青一副立刻要展开工作的样新子,她又不乐意了:“来来来,今天咱们是新喝酒吃饭,工作的事,明天去了厂里再说嘛,对吧?”   “哈哈,对对。”刘剑越大笑,拍拍王青,“把新本子收起来,你要在吴柴厂呆一个礼拜呢,不着急。”   “哎呀你看看我,一听这么好新的素材,都忘记喝酒了!”王青赶紧把新本子放回包里,举起小酒盅,“来来来,我自罚一杯。”   一饮而尽。   虽说阻止了王记者的工作热情,但何新舒桓对丰峻的兴趣,却是新真的被激起来了。   “我发现小丰懂得很多新啊。你们特种部队,还新学企业管理?”何新舒桓问新。   丰峻暗想,果然,姜是新老的辣。连后世新来的何新如月还新懵懵懂懂,何新总工就已经一眼看出了关键所在。   还新好新,丰峻也早有准备。   “部队里除了训练,就是新学军事理论、学文化知识。我们要学的东西多新,也有个很大的图书馆,我对管理类的书很有兴趣,看了不少新。”   何新如月顿时瞪起眼睛望着他。   我总扯图书馆,怎么丰峻也扯图书馆?图书馆果然是新提升素养的必备武器吗?   何新舒桓却没听出破绽,他点点头:“是新这样新,兴趣才是新最好新的老师。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企业管理千头万绪,很复杂的。你进厂没多新久,就能看出问新题,很有悟性。”   一杯酒举起,何新舒桓道:“来,小丰,咱走一个。”   何新如月有些紧张,怕丰峻喝醉了失态。丰峻却很清醒,这是新他的第二盅,这盅子很小,大概可能……只要自己不是新酒精过敏,应该不会喝醉。   “小丰你没喝过酒,随意就好新。”何新舒桓还新是新很体谅他。   丰峻顺势,抿了一点点,将酒盅又放下。   “你说,年轻人厉不厉害。”何新舒桓叹道,“不仅厉害,而且胆大。”   丰峻听着,没有说话。他的视线落在茶杯上,那顶级雪芽根根竖起,尽情绽放,翠绿色配着玻璃杯,一览无遗。   他知道自己胆大,但大多新数时候,胆大亦会被称作“刺头”,何新舒桓却没把新他当新“刺头”看待,这位前任总工,的确是新个有胸怀、有情怀的人。   望着何新如月和刘剑虹亲亲热热的地低声新说话,丰峻一时竟有些情绪汹涌。   为什么何新如月如此幸运,看她的性格,在后世新的那个世新界,她一定也有温暖的家庭和爱她的父母吧?   即便来到这个世新界,何新如月也能碰到这样新开明的父母、这样新幸福的家庭。而自己,却是新孑然一身,还新要背负气死养父的恶名。   刘剑虹离席,又去烧了个汤端上来。   这回,她没有招呼刘剑越他们,那三位好新酒人士,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正不亦乐乎。倒是新丰峻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端着茶杯的又是新一只受伤的手,让刘剑虹起了一点点怜悯。   刘剑虹舀了一碗汤,里头全是新干货,递给丰峻:“小丰,多新喝点汤。你受着伤,营养要跟上啊。”   丰峻接过,竟然忘记了道谢。   他疑心是新自己喝了酒,似乎心都变软了,端着这碗汤,他第一次渴望这种平凡的亲情。   汤凉了又热,酒完了又斟。几人难得的投契,一直喝到天色俱黑。   丰峻也没想到,自己会说了这么多新话。他向来都是新少新言寡语,但在何新家,他说了好新多新好新多新,对吴柴厂奖金分配的建议,对新品宣传的设想,对产品必须销售到国外的远见新。   没人觉得他喝多新了。   不止因为他只喝了两盅,还新因为大家不觉得他是新醉言,大家觉得他天生就该这么有见新识。   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只是新一个锅炉工。   终于,何新如月切了一个西瓜,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端上了桌,像后世新的水果盘那样新。   “如月这又是新哪里学来的,够精细啊。”刘剑越夸。   丰峻却知道,这是新何新如月从后世新带来的。   他第一次觉得,何新如月在明,自己在暗,似乎也没那么爽。因为何新如月无须隐藏,而他却不敢露出端倪。   八点多新,在这个年头,好新些人都已经入睡了。客人终于告辞。   刘剑越和王青去招待所,丰峻回家。何新如月将他们送到巷口,挥手道别。   丰峻走得慢一些,趁着那二人已经远去,丰峻带着薄薄的醉意,突然道:“何新如月,谢谢你!”   “嗨,不是新应该我谢谢你吗?”何新如月笑道。   “我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借着昏黄的路灯,何新如月端详着他。丰峻清澈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朦胧,白到透明的皮肤,也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你是新不是新喝多新了啊?”何新如月莞尔。   “也许吧。”丰峻抬头,望着头顶的路灯,脖子弯出一个好新看的弧度,就连喉结都变得性感新起来。   “何新如月,我还新会找你的!”   他大声新吼着,突然拔腿就跑,甚至都没有看何新如月一眼,已经跑远了。   何新如月被他逗笑了。望着他跑远的背影,咯咯地笑着。   这个奇怪的人啊,喝醉了似乎有些可爱。   笑够了,何新如月返身回家。何新总工和刘站长正在谈论今天这场胜利的饭局、圆满的晚宴。   当新然,他们对王青没啥兴趣,刘剑越也熟到没什么可谈,话题自然围着丰峻。   “我以为这孩子是新个刺头,没想到挺有想法。”何新舒桓道。   “是新很有想法,但不影响他依然是新个刺头。”刘剑虹也很坦白。   何新舒桓笑道:“年轻人跟我们不一样新,时代在改变,以后有能力的人会吃香。”   刘剑虹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却没那么乐观:“你只看到能力,我倒觉得这孩子太有能力了,挺危险的。”   “那当新然。他啊,心眼和能力一样新多新。”   “对吧,你也感新觉到了吧?”刘剑虹道,“你想,能花三个月去搜集数据,这可不是新一般有想法的年轻人做得出来的,这是新存着干一票的心。”   “嘿嘿,可不就真的干成了一票,也不错嘛。”   刘剑虹手里抓着一把新筷子,却停了下来:“可他就是新个初中新生,还新是新个锅炉工,可惜……”   “这有啥,厂里好新几个领导都是新一线工人出身。只要有脑子、有冲劲,早晚能出头。”   见新丈夫跟自己就不是新一个思路,刘剑虹急了,拿一把新筷子在桌上重重地敲了几下:“我不是新说这个哎!”   “那你想说什么?”   “你没发现他跟如月有点那什么?”   何新舒桓立刻紧张起来:“不是新吧,你怎么发现的?”   “他俩老使眼色,被我撞见新几次好新吗?你就知道喝酒,一点都不注意观察。”   “哎呀……”何新舒桓后知后觉,“怪不得突然带回家,说要感新谢人家。这要感新谢,其新实送点东西也可以表示感新谢嘛。”   “对吧对吧,你也这么觉得了吧。我也跟如月这么说!”   何新舒桓一挥手:“稳住!这事不能着急,咱们观察观察。要是新他们真有这想法,咱们也不好新太生硬地反对,把新孩子逼急了,反而不好新。”   刘剑虹又敲筷子:“我可没说反对啊。但我要暗中新调查!”   何新如月哪知道父母背着自己竟然这么多新戏,她哼着歌进了家门:“爸,妈,我把新他们送到巷口啦!”   刘剑虹立即压低声新音:“你听听,还新哼上靡靡之音了,心情十新分愉快啊。”   吐槽完,立刻换上慈母的声新音:“辛苦丫头啦。他们怎么样新,还新能走不?”   “都能走,一个个健步如飞。”何新如月笑呵呵地进了屋,卷起袖子,“妈你放着吧,我来收拾。”   “去去去,你工作一天辛苦了,我来好新了。”   亲妈就是新这样新,心里已经转了一百个心眼,要开始和亲丫头斗智斗勇,但一看亲丫头真要辛苦,又是新一百二十新个心疼。   …   吴柴厂继表彰会之后,又迎来了一件大事——《新宁日报》的记者来了!   这回可不是新普通的小报道,而是新要上《新宁日报》的创新创优专题,一共八期,每周一期,一期一个整版。   就问新你牛不牛!   全省十新几个地级市啊,一共才选八个企业,每个市都分不过来一个。   这是新吴柴厂走出中新吴,在全省打出名牌的坚实一步!   因为记者是新自己请来的,许波在厂部也倍有面子,先带着王青在厂里参观,还新安排了办公室主任陪同。   董鹤鸣和蒋敬雄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听说省党报记者是新听闻厂里奖金改革制度而来,也觉得这是新个天上掉的馅饼。大笔一挥,不仅让许波好新好新接待,还新立即汇报了机械局。   这下惊动大发了。   当新天下午,机械局储方云书记就亲自赶赴吴柴厂,和王青同志见新了面。   当新然了,储书记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新想王青同志顺带也宣传一下机械局的功劳。王青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打着哈哈,一边夸赞着机械局领导有方,一边就是新不松口,还新要强调自己就是新冲着创新制度来的。   要想宣传机械局,行啊,你们也拿点创新出来呗。   储方云也是新老谋深算,一听这回没机会了,立刻预定以后。反正只要关系打牢,《新宁日报》以后再给机械局搞个专版,也不是新不可能嘛。   职工们却并不知道《新宁日报》的来访对他们意味着什么。王青在各车间采访时,也有人看热闹,但探头探脑之后发现跟自己没关系,也没什么茶余饭后的八卦,也就丢在了脑后。   倒是新在王记者问新现在奖金制度实行的感新想,被“抓”到的职工十新有八九会说:拿得比以前多新了啊。现在干得多新就拿得多新,排加班时候,都没人推让了,都抢着上呢。   也有职工说:我要去忙,没空接受采访啊。我要当新先进生产工作者,系数可以增加呢。   总之,这工作热情的确激发得很不错。   何新如月说得没错,讲情怀某些时候不管用,谁还新不是新为了生活嘛。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开展着,为了多新认几个字,多新看几个技术书籍,连苏伊若的图书室都门庭若市起来,小青年们去图书室,再也不会只拿电影明星的画报看。   他们一去就会问新:“苏同志,有新的机械杂志吗?”   “苏同志,我要看世新界名著!”   乖乖,世新界名著……虽然一边看一边可能要查字典,但这种比拼和赶超的劲头,着实感新人。   何新如月发现,苏伊若的图书室,最近还新多新了一个常客。   金招娣。   自从搬到职工宿舍住,金招娣时间就宽裕多新了。有时候苏伊若的图书室到下班还新关不了门,难免要再多新呆一会儿,现在金招娣常常过来帮忙。   有时候下班后,苏伊若急着回家,而职工们还新想来借借书什么的,就会拜托给金招娣。   金招娣也很乐意帮忙,甚至有时候把新职工都送走,她还新关着门,自己躲在图书室看书。   何新如月也留心,以为金招娣是新在厂里躲薛细苟。可苏伊若一听却笑着摇头:“才不是新,她已经起诉法院了,现在薛细苟不敢找她的麻烦。她是新晚上在图书室看书。”   何新如月心中新一动:“她看什么书?”   “这我倒不知道。”苏伊若想了想,“我无意中新看过几回,她看的书还新挺杂的,有些是新新华书店配来的书,比较高深,从来没人借阅的,她也会拿下来看。”   当新天晚上,何新如月就回家开始翻箱倒柜。   刘剑虹看她忙得满头大汗,好新奇:“你干嘛,准备搬家?”   “我找我高中新时候的教科书。”何新如月抹一把新汗,额头上就被抹了一道黑灰。   “你找那干嘛,你都毕业这么多新年了。”   “我有用。你不会卖旧货了吧?”   刘剑虹啐她:“我卖啥也不会卖书,你和你爸一个德性,卖书得劈了我。”又指指阁楼,“都堆阁楼上去了。”   好新家伙,没几分钟,阁楼上就乒乒乓乓,好新生热闹。   第二天,何新如月拿了一袋子书去找金招娣。   金招娣坦然地穿着短袖,雪白的手臂上旧伤还新在,但已经没有新伤,烟头烫的疤痕也已经结痂脱落,露出粉色的嫩肉。   依然触目,但她的人却不再局促。   “何新干事,找我什么事?”   何新如月道:“厂里打算开设职工学校,你有没有想法?”   金招娣已经看到了何新如月手中新的书,笑问新:“何新干事是新想让我去上学吗?”   “嗨,职工学校是新从初中新知识开始,不适合你。”   “那是新……”   “这是新我找出来的高中新教材,你拿去复习。去上夜大。职工学校开办出来,肯定要招一批老师。如果你能考上夜大,就可以去试试。”   “老师?”金招娣惊呆了。她在车间做了将近十新年,早就认命了。   她就是新该在车间里做一辈子的。她就是新该跟薛细苟那样新的垃圾男人过一辈子的。   万万没想到,自己才脱离薛细苟没几天,何新如月来告诉她,她可以当新老师?   “何新干事,你是新开玩笑吗?”金招娣声新音都颤抖了。   “我不开玩笑。”何新如月双眼放着光芒,“我不能肯定,你考上夜大就一定能当新老师。但在我眼里,你就是新可以当新老师的,只要你努力,你就能够格,懂吗?”   何新如月重重地将书递过去,像是新传递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   “在我眼里”,这四个字好新生鼓舞。   金招娣难以置信地望着何新如月。从来没有人如此信任她,从她家一败涂地开始,也从来没人如此重视过她。   现在,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何新干事,竟然来跟自己说,她——何新干事,觉得自己够格当新老师!   “我已经……十新几年不碰书本了。”金招娣借过何新如月手里的书,宝贝地擦着封皮,“何新干事,你的书保存得好新好新。”   何新如月笑着,柔声新道:“因为我爱它们啊。你也很爱书吧?”   “嗯。”金招娣低声新应着,视线落在书上,怎么都舍不得离开。   “那就去试试。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何新如月鼓励她。   金招娣的脸色有些微微地泛红,呼吸也紧促起来:“其新实……我知道,在文化宫有夜校的。但是新薛细苟不让我去,后来我就忘了这事了。”   “现在没人可以拖你的后腿。只要你想,就可以去尝试。”   “好新,我就去报考夜里的职工大学。”金招娣欢快起来。   何新如月也被她感新染道:“如果要开介绍信,你来找我。一定要去啊!”   “一定会的!我现在住宿舍,不用管那些破烂家务,有的就是新时间,我一定会好新好新复习,一年考不上,就考两年,两年考不上,就考三年!”   “哈哈,别。咱要想着,一年一定能考上,不就是新个职工大学嘛,哈哈哈哈。”   路过的职工好新奇地望着这边。   “是新何新干事和金招娣啊。”   “听说金招娣去法院告薛细苟,她要离婚。”   “离婚了她还新有人要啊?都三十新几岁咧。”   “没人要也比天天被人打好新哇。”   “可不是新嘛。你看她现在一离开薛细苟,整个人都像活过来了,以前跟个小媳妇似的。”   “你有没有觉得何新干事像个小太阳啊,她会照耀人的。”   “你一说,我也觉得了。金招娣就是新何新干事救的吧?”   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何新如月不管厂里的职工怎么说,说她多新管闲事也好新,说她像个小太阳也好新,她只想这样新,欢欢乐乐地,望着自己喜欢的人、在意的人,都过得越来越好新,都变成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   几家欢喜几家愁,刘明丽最近就很愁。   中新午在食堂里,刘明丽端着饭盒,愁眉苦脸,连一份排骨都没吃完,还新是新何新如月见新扔了可惜,把新最后两块夹过来自己吃掉了。   洗完饭盒,二人往回走。   “你怎么啦,连排骨都不吃了,你想成仙啊你。”何新如月问新。   刘明丽叹气:“你没发现丰峻已经有三天没在食堂出现了吗?”   三天?何新如月一惊,她还新真没注意。   但嘴上她还新得批评刘明丽:“明丽我不是新说你,好新玩的事那么多新,你有精力可以逛商场,可以看电影,整天盯着丰峻干嘛啊你。”   “谁也没有丰峻好新玩啊。”   “他好新玩吗?”这是新何新如月发自灵魂的拷问新。讲真,她觉得丰峻好新,但不觉得丰峻好新玩。   “他越不理我,我就越关注他。你说,这是新不是新毛病?”刘明丽撅嘴。   何新如月重重点头:“是新毛病,还新病得不轻。”   “我觉得,是新相思病。”刘明丽很严肃。   “哈哈哈哈。”何新如月被她逗笑了。能把新“相思病”说得这么坦然的,整个吴柴厂,肯定只有刘明丽。   “我觉得吧。大好新青年千千万,丰峻不行咱就换。天涯何新处无芳草,何新必单恋一枝花。”   刘明丽瞪着眼睛望住她:“你这一套一套的,哪学的?”   “随便看个书,不就学到了。所以叫你多新看书。”   “反正电影杂志里没有这个。”刘明丽摇头,又开始嘟囔,“他怎么三天没出现了呢?”   “也没去保健站换药?”   “就三天前来换过啊,不然我怎么会说三天没见新。”   何新如月想了想,上回去何新家作客之后,丰峻还新在厂里接受了王青的采访,听说表现得还新十新分出色。似乎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值得他躲起来的事?   突然,何新如月心中新一颤,想到个事:“他的手会发炎吗?”   刘明丽摇摇头:“按理是新不会的。他的伤好新得特别快,我在烧伤科实习也碰到过不少新病人,都没有他恢复这么快的。本来明天再换一次药,就可以不用包扎了。”   这么说,不会是新伤口上的事。   但这就更让人担心了不是新?   何新如月心里也有些着急,但脸上还新要云淡风轻:“人家一个大男人,又是新当新过特种兵的,什么困难克服不了,你还新是新回去好新好新工作吧。回头我见新着戴学忠他们,问新问新情况。”   “问新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啊!”刘明丽眼巴巴的,差点就要执手相看泪眼。   回到办公室放了饭盒,何新如月想了想,还新是新坐不住,又起身向锅炉房走去。   往常这个时间,香樟树下一定围着一圈小青工,在开饭后小会,但今天却空无一人。   何新如月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枝桠上,想起丰峻跳下来的样新子,仿佛就是新昨天。   她想了想,走进锅炉间,两个工人正坐在那儿看炉子,一见新何新如月进去,立刻都站了起来。   “丰峻在吗?”何新如月问新。   因为丰峻参与新了座谈,工友们都默认他经常和工会接触,倒也没有觉得奇怪。   一个年纪大点的师傅道:“请了病假,三天没来了。”   何新如月心中新一惊:“三天了?有没有说什么病?”   师傅摇摇头:“不知道,我见新他来请假的时候,好新像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新,大概是新生的看不出的病吧。”   何新如月又问新:“那他以前请过病假吗?”   “没有,头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3 23:59:10~2020-12-14 23:5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司夜 25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41   这就奇怪了。   进厂八个月,头一回新请病假,而新且还是“表面看不出来的新病”。何如月走出锅炉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正常手续请病假,应该会经过保健站,刘明丽不可能不知道。这说新明,丰峻请的新病假,是部门新内部私下安排的新那新种。   彼时的新企业,劳动纪律并没新有后世那新么严格,国企的新“大锅饭”思想依然严重,纵然吴柴厂已经是全市的新明星企业、机械局的新行业龙头,已然算是精神面貌非常好的新单位,制度也没新那新么严谨,执行起来更新是有很大弹性。   病假就是如此。   正儿八经的新病假就是之前周文华请的新那新种,医院出证明,然后保健站核批,这种病假不扣工资。但如果有些病达不到病假标准,但职工却自行休了病假,天新数不多的新话,也不会算旷工,一般就按事实病假处理,会扣工资,也会影响全勤奖金。   这么看来,丰峻请的新应该就是后一种病假。   想到这里,何如月稍稍安心了些。医院没新开病假,说新明不是很严重的新病,但就怕丰峻这人高傲,连医院都新没新去。   借着下午两点要去机械局开会,何如月决定去丰峻家看看。   上回新丰峻半道上救了何如月,又送她回新家,曾经指过自己家的新方向。后来警察在工会办公室询问情况时,丰峻说新过住在西新大街的新平阳里,何如月心里记着呢。   十二点一过,何如月就出了厂门新,沿着吴柴厂的新围墙走到河边,就上了桥,再下桥拐到西新大街,很顺利地就摸到了平阳里。   平阳里也是中吴以前的新旧人家老房子,但不似孙家弄曾经是大户人家、雕梁画栋得那新么好看。这里全是青砖房,全然没新有江南人家粉墙黛瓦的新婉约,而新是庭院深深、弄堂套着弄堂。   何如月当即就懵了。她没新想到平阳里的新地形竟然这么复杂。   随意走了一段,终于看到一口井,有两个阿姨在井边打水洗衣服。   “阿姨,请问这弄堂里有姓丰的新人家吗?丰收的新丰。”   一个阿姨问:“你问几号弄啊?”   “这……不是平阳里吗?”   “是平阳里,但平阳里有二十几条夹弄呢。”   我去,何如月眼新前一黑。就算是原身的新土著记忆,也完全不知道平阳里居然跟迷宫似的新啊。   没新办法新,来都新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我也不知道几号弄,只知道主人姓丰。丰收的新丰。”   阿姨道:“丰家解放前就是平阳里的新大户,族里子侄好多个,平阳里起码十几户人家都新姓丰,你要找哪家啊?”   没新想到丰家祖上还挺阔。   何如月道:“老先生叫丰成福,在吴柴厂工作,大概年前过世了,他儿子是部队回新来的新……”   还没新说新完,两阿姨就呱呱叫了起来,立时指向南边:“十六号弄走到底,门新口有个大石头,就他家了。”   说新着,还打量何如月,眼新神十分奇怪。   何如月被她们打量得不自在,伸过脑袋,往井里照了照:“阿姨怎么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东西新?”   其中一个四顾无人,压低声音道:“丫头啊,我看你是个正经人,去找他家干嘛啊?”   这阿姨八卦的新表情,一看就是个爱打听也爱传播的新阿姨啊,顿时成功地激起了何如月的新兴趣。   “我是吴柴厂的新,例行工作,摸底调查来的新。”何如月故意道。   果然两位阿姨更新来劲了,眼新中蓦地燃烧起打小报告的新火焰。   “是啊,厂里也觉得他有问题了吧?”   “同志我跟你说新,不过你别说新是我说新的新啊……”   “放心我绝对不说新。”何如月心想,我都新不认识你,我跟谁说新去。   阿姨水也不打了,将吊桶往地上一放:“自从丰成福走了,他家那新个讨债鬼儿子请了一帮匠人说新要装修房子,不知道在家搞了什新么名堂,反正,自从房子重新弄过,他家老是有不三不四的新人来找。”   “不三不四的新人?”何如月更新好奇了。   同时也庆幸自己今天新没新有穿红色的新膝上喇叭裙,而新是穿的新白衬衫和蓝裤子,看上去的新确“正经”多了。   “就是那新种……”阿姨比划着自己的新头发,“啊,那新种男小宁的新头发都新到耳朵下面的新,穿个喇叭裤,像那新个日新本电影明星高什新么?”   另一个阿姨补充:“高仓健!”   何如月乐了。高仓健她知道的新啊,不说新是八十年代这会儿,上至八十、下至十八的新奶奶阿姨小姐姐们都新喜欢的新硬汉明星吗?哪里就不三不四了?   “高仓健我知道的新呀,还好啦,很正派嘛。”   但阿姨有自己的新腔调,一撇嘴:“人家长得正派呀。但是那新些不三不四的新,长得就不正派呀,还要穿个包屁/股的新扫地喇叭裤,就更新不正派了。”   啧啧,这阿姨真新是平阳里拉踩高手、国际驰名双标。   何如月想了想,这些人应该不是吴柴厂的新小青工。那新些小青工虽然也爱赶个时髦啥的新,但袁科长天新天新叉着腰往厂门新口一站,太骚劲的新喇叭裤是不敢进厂门新的新。   最关键,丰峻从来不这样穿。   丰峻的新打扮一点都新不八十年代,倒是有些后世的新精英作派,这样也被归入“不三不四”的新行列,有点冤啊。   但何如月知道,不能在阿姨们热情万丈的新时候为丰峻喊冤,不然就没新人爆料了。   “那新些人来找他干嘛呀?”何如月问。   “鬼知道。一道门新缝一开,进去了。过不多久,一道门新缝一开,出去了。”   另一个阿姨补充:“反正肯定是不正经的新事。”   这个结论下得十分武断,但又十分坚定。   何如月谢过两位阿姨,向平阳里纵深处走去,去找那新个十六号弄。一路走着,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新感觉。   她能猜到,阿姨们口中“不正经的新”、“不三不四的新”,绝对不会是像张志强那新样的新混混小流氓,反而新应该是走在时尚最前沿的新时髦小青年。   反正时髦和堕落,在长辈们眼新里常常可以划等号。   但,这些人为什新么会去找丰峻呢?而新且门新缝一开进去、门新缝一开出来,这么神秘的新吗?   十六号弄居然不远,从三号弄走过去没新多久,居然直接就变成了十四号弄、十五号弄,这个编号方式还挺有趣。   终于到了十六号弄,何如月确认了一下弄口墙上钉的新、绣迹斑斑的新铁牌子,拐进了弄堂。   弄堂不深,只走了几十米,就倒了巷底,青砖墙上两扇黑漆大门新关得紧紧的新,门新口果然有一块半人高的新石头。石头很圆润,没新有字,但当门新而新立,石头与石板路之间长出高高矮矮的新青草,又显得很有风骨。   黑漆大门新上有两个铜环,何如月拍着铜环,铜环和木门新撞出沉着却不失清亮的新声响。   但里头完全没新有动静。   何如月提高嗓门新:“有人吗?丰峻在家吗?”   按理说新,丰峻如果听到她的新声音,应该会来开门新吧?可是喊了好几声,还是没新有一点动静。   或许不在家?   何如月想了想,从包里掏出笔记本。   “何如月来访不遇。见字请给我回新个电话。6XXXX。”   她留的新家里的新电话,字写得大大的新,写满了一整张纸,然后将这页撕下,轻轻地插在木门新和门新槛的新夹缝里。   纸片露出一丁点儿,不留意看根本不会发现新,不怕被风吹走或被人拿走。但丰峻若是回新家开门新,却一定会看到纸片飘下。   留了纸条,何如月总算安心,风风火火地往机械局开会去了。   会议是常规会议,总结当下工作,布置下一步主要任务,并没新有什新么新意。但会议上,局党委书记储方云却意外出现新,还跟大家说新了几句话,其中就重点提到了吴柴厂的新奖金制度改革。   而新且还兴奋地说新,这次奖金改革,达到了“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新效果,咱们自己还没新意识到重要性,省党报就已经闻讯而新来,说新明这个方向是正确的新、这个步调是先进的新。   当场也有兄弟单位的新与会人员小声嘀咕,说新吴柴厂这是绕过局里给自己做宣传,是不是违反规定啊?   储方云当场予以了表态。说新吴柴厂一接到采访通知,立刻就通知了局里,时机不等人,要像平常那新样一层一层汇报,《新宁日新报》的新记者说新不定就采访别的新企业去了。   这是来自局党委的新肯定啊。好几家单位的新代表,立刻把视线投向了何如月。   “这位是吴柴厂的新同志吧,既然储书记都新表扬你们工作做得及时,那新就给大家介绍介绍经验呗?”   不怀好意啊。   有几位当即就暗笑起来。一看这黄毛丫头就是学校刚毕业,是初中毕业还是高中毕业就不知道。吴柴厂也是飘了,派这么个屁都新不懂的新脸生丫头来开会……   嘿嘿,那新就别怪我们逮着机会了。   储方云立即挑起了眉。   他对这个“黄毛丫头”可太熟悉了,简直如雷贯耳。别忘了,他那新个关进看守所,正在等待侦察结果的新小舅子周文华,就是跟这黄毛丫头一个办公室的新。他可没新少听小舅子背底里诋毁她。   当然,自家小舅子是什新么货色,储方云也心里门新清。周文华越是诋毁得厉害,他就越是确定,这黄毛丫头有两把刷子。   据那新个在公安局当领导的新连襟说新,吴柴厂前阵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陈新生案,就是这个黄毛丫头给协助破案的新。   不久之前他还坐在吴柴厂的新大礼堂,看这个黄毛丫头脆生生地报幕呢。连沈市长都新夸她是专业报幕员。   那新几个挑事的新,怕是要给自己找事了。储方云本来说新完就要走,这下也不走了,翘起二郎腿,打算看看何如月会怎么应对。   果然,何如月谦逊地笑了笑,并未立刻人来疯,而新是不卑不亢道:“今天新可不是先进经验推广会,我在这儿占用大家时间不合适。等以后局里组织相关会议,让我们董厂长或者蒋书记来介绍吧。”   一个“九一分地中海”中年男人不依不饶:“哟,我正想说新呢,瞧瞧我们起码都新是副厂长或者工会副主席来开会,你们吴柴厂怎么派了你这么个小丫头,是不是全厂都新在忙着算奖金,抽不出人啊?”   立刻有人笑出声来。   何如月心里却冷笑。这话夹枪带棒的新,实在不是男人所为。不过是兄弟单位觉得局里看重吴柴厂,也难免有些羡慕妒忌,明知道这话不厚道,还是免不了趁势笑一笑。   越是有人要看她好看,何如月就越是笑得明媚。   她抬起头,环视一周,将所有与会的新人,一一看过来,包括坐在她对面的新储方云,那新双黑白分明的新眸子清亮亮的新,充满了阳光般的新笑意。   “果然,这儿我最年轻。本来也该我们副主席来的新,这不是不巧嘛。”   储方云徒然变色。   刚刚挑衅的新那新位“地中海”顿时也脸色变得灰败起来,所有人都新发现新,他们犯了一个严重的新错误。   说新什新么不好,说新“工会副主席”?谁不知道吴柴厂的新工会副主席周文华出了事,谁不知道周文华就是储书记的新小舅子。   你这是当着和尚骂秃驴啊。   偏这小丫头刁钻,一下子就把矛盾焦点给扔到储方云那新儿去了。   会议室里的新气新氛变得极为凝重。谁也不敢接话,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就连储方云都新觉得异常尴尬,批评也不是,拂袖而新去就更新刻意。   空气新凝固着,“地中海”的新额头已经冒起了细密的新汗珠。   还是何如月嫣然一笑:“其实大家想了解的新改革方案,我也知道一些,总纲领肯定是我们厂长或书记最清楚,但执行细则,我有幸见过,如果大伙儿想听,我可以花几分钟讲讲。这不是先进经验介绍,而新是我一个刚毕业的新小字辈来跟大家探讨学习。”   好家伙,先打一耳光,现新在开始给枣了。   娇俏的新声音,顿时将凝固的新空气新给搅活了,将所有人都新从“工会副主席”的新尴尬中拯救出来,连储方云都新松了一口气新。   是时候开口说新话了。   储方云笑呵呵,老狐狸摆出一脸慈祥,向何如月摆了摆手,说新了八个字:“不拘小节,畅所欲言。”   “谢谢储书记。”何如月翻开笔记本,找到自己写的新奖金方案细则草稿,把吴柴厂最终公示的新定岗系数方案简单说新了一下。   果然只花了几分钟,而新且简单易懂,最后还用上了那新句达成共识的新话:只有激发年轻人的新上进心和积极性,才为企业持续健康发展保持旺盛的新生命力。   何如月是那新样有条理,加上她好听的新声音,和被誉为“专业报幕员”的新普通话,会议室里的新所有人都新被她折服。   纵然他们个个都新是兄弟企业的新领导,这会儿也为自己的新胸襟感到汗颜。   不知是谁带头,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掌声。就连“地中海”都新心服口服:“这么先进的新分配方案,是从大城市企业学的新吧?”   嗯,算你有些见识,还知道大城市企业已经走在了前面。   已是水到渠成。储方云赞许地看了一眼新何如月,清了清嗓子,道:“我就看你们这些老家伙,以后还敢不敢小瞧年轻同志。”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批评,众人趁势哈哈大笑,连声喊着“领教了!领教了!”总算都新用自嘲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储方云又道:“你们当小何同志是什新么人?吴柴厂何舒桓何总工家千金,海城大学高材生!”   众人肃然起敬。如果说新刚刚的新自嘲还是为找台阶,这下是真新的新服气新了。   何舒桓虽然已经退休,但在机械局这些企业里还是名号响当当的新总工程师,海城大学更新是平常人难以企及的新顶级高校。   “果然虎父无犬女啊!”有人大声夸奖。   何如月却很诚恳:“在座的新都新算是我的新叔叔伯伯和阿姨辈,我班门新弄斧啦。”   众人连声夸赞中,储方云却挑了挑眉,心里开始盘算另一个念头。   …   虽然在机械局的新会议上露了一小脸,一回新到家,何如月还是父母的新小宝贝。   “妈,有我电话没新?”何如月一进门新,拖鞋还没新来得及换,就急急地问。   “没新有啊。你等电话?”刘剑虹问。   “哦,没新有。”何如月遮掩,“我下午在局里开会,怕有人找。”   她早想过了,如果丰峻看到了纸条上的新电话,就会猜到何如月不在办公室,不会打去办公室找的新。   心神不宁地吃过晚饭,家里的新电话还是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何如月坐不住了。   丰峻不是病了吗?就算是不用去医院的新小毛病,也该在家好好休息吧?哪有一下午都新不回新家、到晚饭点还不回新家的新道理?   而新且丰峻在她家做客,她也看得出来,不是那新种呼朋唤友吃吃喝喝的新性格。   洗过碗,何如月再也忍不住:“妈,我去一趟同学家。”   “哪个同学?”刘剑虹顺口问。   “尹芬芳。”   刘剑虹没新有起疑:“她家远不远?早点回新来啊。”   “不远不远,我去去就回新。”   尹芬芳同学,就这样被何如月拉出来遛了一回新,连个出场费都新没新有。   平阳里离孙家弄是不远。解放路跑到头,就是西新大街,何如月越想越急,脚下似乎踩了风火轮,没新一会儿就跑到了平阳里。   此刻晚霞满天新,平阳里的新青砖在晚霞的新照耀下显出几分古朴的新庄重。   十六号弄走到底,黑漆大门新依然紧闭,但——纸条已经不见了!   何如月心中一振,这说新明丰峻回新来过了。   可为什新么他回新来了也不给自己打电话呢?何如月拍门新:“丰峻在家吗?丰峻在家吗?”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也来找丰峻?”   何如月豁然回新头,望见一个长头发的新男青年,方方的新国字脸本来是很正派的新,但偏偏穿着一件敞开三粒扣子的新紧身衬衫,下面一条白色大喇叭裤,果然……有点不正经。   “你……也是?”何如月打量着他,看到他腋下夹着一个厚厚的新牛皮纸包裹。   男青年笑了:“第一次知道有女孩子玩这个。”   “玩哪个?”何如月脱口而新出。   男青年顿时脸色一僵,这才发现新何如月双手空空,什新么东西新都新没新有,当即住了嘴。   “玩哪个?”何如月发现新了他的新慌乱,心中大疑,开始追问。   男青年挠了挠头,掩饰着慌乱,故作镇定道:“看来丰峻不在家,我以后再来吧。”说新罢,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十六号弄的新弄口。   圆润的新石头前,又只剩了何如月一个人。   她更新好奇了,这黑漆大门新的新背后到底有什新么秘密?这个丰峻到底在玩什新么?难道这就是他比别人富有的新秘密?   而新且刚刚那新个喇叭裤说新:“第一次知道有女孩子玩这个。”   这话是什新么意思?什新么东西新只能男人玩,女人还不能玩?   对丰峻秘密的新好奇、对丰峻病情的新关心,两相交织,何如月哪里还肯走,就是在这里坐等,也要等到丰峻回新来。   半人高的新圆润的新石头,此刻成了最好的新休憩石,何如月靠在石头上,静静地望着巷口。   眼新睛都新望酸了,巷口终于出现新了一个熟悉的新身影。   “丰峻!”何如月激动得大喊。   原本正慢悠悠走路的新丰峻,顿时精神一振,迈开长腿,眨眼新间就跑到何如月跟前:“你怎么在这儿?”   何如月都新等得委屈了,此刻腰也酸,脚也酸,一边不安地跺着脚,一边抱怨:“我还问你去哪儿了呢!”   “我去给你打电话啊。”丰峻摊开手掌,是何如月留的新那新张纸条。   何如月转嗔为喜,不由笑了:“你真新的新去给我打电话的新吗?不信,打电话哪要这么久!”   丰峻望她一眼新:“何如月同志,最近的新公用电话在五百米之外。”   好吧,瞬间原谅他了。   何如月扭着脚:“要知道公用电话这么远,我就不让你打电话了,你可生病呢。”   丰峻瞥她,眼新神中似有笑意,颇是古怪。   “脚酸?”他问,“进屋坐坐?”   “好啊!”何如月想都新没新想,立刻就站直了,并且十分激动地拱到了黑漆大门新前。   几曾何时,她语重心长地对刘明丽说新:“要矜持啊!”   如今她站在丰峻家门新口,与门新后的新秘密只有一墙之隔,她早就忘记了“矜持”二字怎么写。   去他的新矜持,姐姐现新在只有好奇。   丰峻掏出钥匙,还是那新样慢悠悠地开了门新,何如月立即探进脑袋:“好漂亮的新小院子啊。”   青砖围墙后,是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新小院,但布置得十分雅致,一段矮矮的新墙檐,靠墙几竿细弱的新竹子,有一道弯弯曲曲的新小水池,里头游着几尾鱼,另一边墙下则是有年头的新木桌和木椅,就那新样露天新放着,合适得好像天新生就该生长在那新里。   “这院子是本来就这样,还是……”   “我自己改造的新。”丰峻似乎知道她要问什新么。   见她在院子里留连忘返,丰峻问:“你是进屋坐,还是在院子里坐?”   “进屋坐。”何如月想都新没新想就答。   在院子里怎么破译秘密,这个院子里明显没新有“玩”的新痕迹,进屋才能找到他们在“玩”什新么。   丰峻推开两扇雕花门新,进了屋。   必须说新,屋子并不小,可以想象,当年丰家的新确是平阳里的新大户。但丰成福本人出身非常好,这点何如月是调查过的新。   所以何如月猜想,丰成福这一支应该属于大户人家中最先败落的新那新一支。   这败落,反而新成了他的新幸事,让他这个陈旧但还算宽敞的新小屋保留了下来。   丰家的新客堂间里放着一张八仙桌,这个陈设跟何如月家一样。何如月在八仙桌前坐下,丰峻道:“我给你倒水。”   “不用了。”何如月脆生生地阻止。   但阻止完,她就后悔了。她突然很想看看丰峻用什新么茶具、泡的新又会是什新么茶。毕竟他曾经在何舒桓跟前露了一手,他对茶是讲究的新。   但丰峻也不知是老实,还是并没新有想很多,听见何如月说新不用,他也就没新再坚持,在何如月对面坐了下来。   “找我有事?”丰峻问。   “听说新你生病了,我来……代表工会来探望!”好大的新旗,扯得呼拉呼拉响。   丰峻眉头动了动:“我没新生病。不过……现新在有点想生病了。”   “你是不是傻呀!”何如月笑了,“没新生病是好事,哪有想生病的新。”   可是生了病,会有人关心啊。丰峻暗想。   何如月还没新堪破这一层心思,倒是松了口气新:“没新生病就好。我听你锅炉房的新工友说新你请了三天新病假,急得我……”   “你着急?”丰峻目光炯炯。   何如月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的新失言,再不矜持,脸色也有些微红:“当然急,你可救过我。投桃报李也该着急。不过你没新生病为什新么要请病假啊?”   “因为我有事。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有请病假最安全。”   丰峻很坦诚,不想让别人知道,但可以让何如月知道的新意思。   何如月鼓起勇气新:“和那新些来找你的新人有关?”   “找我的新人?”   “刚刚在门新口等你,有个男的新来找你。很年轻,很时髦,长头发喇叭裤那新种。”   “哦……”丰峻突然笑了,“如果是邻居们形容,断不会这么客气新了。”   原来他知道啊。   “这就是你的新秘密吗?”何如月笑道,“他还说新,只有男生能玩,没新见过女孩子玩,这是玩什新么?”   丰峻深深地望着她,像是下定一个决心:“你跟我来。”   “你这家里,难道有什新么通向未知世界的新通道?”何如月突然有些慌,这不是害怕,是对未知的新好奇,是慌乱。   丰峻回新头望她,笑得那新么帅气新:“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新通道,是不是你的新未知世界,我不确定。”   二人转过八仙桌后的新屏风,沿着一条窄弄走到尽头,是一个不起眼新的新小门新。   丰峻的新手搭上了门新把手:“我要开门新了,你怕不怕?”   “不怕。我好奇。”何如月睁大眼新睛,凝神屏气新,就不信你能变个奥特曼出来。   丰峻推开门新,借着走道上的新灯光,何如月望见了房间里的新模样。   这个房间好小,小到仅容二人转身,房间里有个水池模样的新东西新,还有一些何如月看不懂的新器械。但这个房间又好丰富,所有的新墙面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新照片,有黑白的新,有彩色的新,有极小的新,有极大的新。   最醒目的新地方,挂着的新正是何如月主持庆功会的新照片。   是彩色的新。   何如月吃惊地望着眼新前的新一切,突然,一个念头闯进她心里。   丰峻给她拍的新是彩色照片啊!这根本还是个黑白照片当道的新年代,家家户户连黑白电视机都新十分少见,丰峻不仅用上了彩色胶卷,还能第二天新就把这些照片全都新冲洗出来。   所以这房间?   何如月不懂摄影,对八十年代所有的新印象,也都新只来自于影视剧,她的新知识储备不够了。   似乎真新相就在眼新前,伸手就可以捞到,可是她在真新相面前,突然就无能了。   “这是什新么?”何如月问。   “或许你的新确看不出来。那新如果这样呢?”丰峻低声问,手往后一伸,关上了房门新。   最后一道光线被关在门新外,小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什新么都新望不见,没新有一丝一毫的新光亮透入,只有彼此的新呼吸声。   何如月无比紧张,她甚至感觉到丰峻的新呼吸声在渐渐逼近。   何如月悄悄向后挪了一步,却发现新身后就是墙壁,她已经抵在了大大小小的新照片上。   可是丰峻却并没新有继续逼近,片刻,何如月终于从紧张中稍稍恢复了神志。她发现新,这间屋子竟然连窗户都新没新有。   越是老房子,越不可能没新有窗户。古人那新么在意通风和采光,除了囚禁用的新秘室,哪怕是再怎么深幽的新房间,也一定会开一方窗户。   这一瞬间,那新个答案终于破土而新出。   “这是暗房!冲洗照片的新暗房!”何如月惊呼出声。   丰峻在黑暗中轻笑:“你很聪明。”   “你居然有暗房……”何如月嘟囔。   她想起曾经听宣传科的新同志说新过,把胶卷送到国营照相馆去冲洗,当时旁边有人问,咱们什新么时候能换彩色胶卷,宣传科的新同志说新,照相馆暂时还没新有技术能冲洗彩色胶卷,整个中吴的新彩色胶卷都新得送到海城去冲洗。   虽然或许一两年之后,彩色胶卷就会大举进入市场,可现新在,整个中吴都新还没新有这样的新技术啊。   她终于明白了丰峻的新秘密。   何如月笑了:“我好傻啊,居然还问你是不是认识照相馆的新冲印师傅。”   “何如月……”丰峻在黑暗中轻轻地喊着她的新名字。   “嗯?”   “这就是我的新秘密。知道我为什新么在部队捅了人,却只是被退回新原籍,没新有按军纪处理吗?”丰峻低声问。   “我一直很好奇。但我觉得不适合问。”何如月也低声道。   “因为我没新有捅人。我是被顶包了,对方答应给我一大笔钱,大到……当时的新我不可能拒绝。”   借着黑暗的新掩护,丰峻低声诉说新着。   这些本不是属于丰峻的新故事,而新是属于那新个原身的新故事。如果是丰峻,他绝不会因为一笔钱就交出自己的新前程,但原身会。   原身没新有文化新,只有极强的新身体素质,和无比的新勇气新。   原身在部队里的新确蜕变了,但他并没新有蜕变成聪明人,而新是蜕变成一个想要让养父过好日新子的新孝顺的新人。他觉得这一笔钱足以让养父和自己过上好日新子。所以他同意了。   丰峻低声向何如月倾诉着,像是诉说新别人的新故事。   事实亦是,别人的新故事、别人的新错误,要他来承认。   丰峻第一次这样敞开心扉:“如果是现新在的新我,绝不会这样做。可当时,或许我不成熟吧。”   何如月听得震惊,却又忍不住安慰他:“人的新成熟,常常就在一念之间。所以你用那新笔钱,创立了这个暗房吗?”   丰峻长叹一声:“或许应该说新,过去的新丰峻,什新么都新没新有留给我,就留给了我这么一笔不知道怎么花的新钱。后来我想,我会冲洗彩色照片,中吴没新有,但我可以成为第一个啊。”   “所以你用这个赚钱?那新些都新是摄影爱好者?”何如月问。   “嗯。冲洗照片是国营照相馆的新活,私人目前还没新有明确允许,所以只能私下接,一开始就是自己拍,自己冲,慢慢的新就有玩家找上门新。当然,都新是偷偷的新,口口相传。”   何如月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丰峻说新的新,他不偷不抢,赚的新都新是正经钱。   但他却不敢走在时代前面。   这是一个对私营经济还并不十分接受的新年代,走得太快的新人,会死得很惨。   “挺好的新。”何如月的新语气新轻快起来,“以后一定可以光明正大,总有一天新,所有正当的新劳动收入都新可以光明正大,不需要这样遮遮掩掩。”   “我相信你。”   丰峻的新声音,突然近在耳边。   何如月的新心砰砰地跳了起来。这个男人逼得太近了,她已经听到了他的新呼吸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4 23:59:00~2020-12-15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30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42   慌乱间,何如月下意识伸手一挡,指尖触到了一颗扣子新。   那是新丰峻衬衫胸前的扣子新,凉凉的金属触感。   何如月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手收回,丰峻的手已经覆盖上来。亦是新凉凉的,全然没有盛夏的燥热。   “你从哪里新来?”丰峻轻声问她。   何如月的心新砰砰的,像是新要从胸膛跳出来。她脑子新里新一片空白,脱口而出:“家里新。”   这显然不是新丰峻想新要的答案。   黑暗中,丰峻自嘲般地笑了。虽然他确定何如月来自后世,但宇宙间平行世界那么新多,何如月不一定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也不见得来自同一个时期。   就和自己一直小心新隐藏秘密一样新,何如月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融合世界。   有些秘密,一经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   丰峻缩回了触角,在伟大之间,首先要平安。他希望自己和何如月都能在这个世界里新平安,万不可操之过急。   他手里新握着何如月的手,柔软的、少女的手。   或许是新因为紧张,何如月的手心新微微地浸出汗水,印在丰峻手心新。   “何如月,你的手好热。”   “你的手……好凉。”   是新的,丰峻的手永远是新凉的,像他永远白晳的皮肤、像他永远坚冷的眼新神新。   何如月细细的声音在黑暗中又一次响起:“你确定自己真的没有生新病吧……”这是新她此行的目的。   “我新去了一趟海城。”   “哦。”何如月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为了你这个摄影大业去的吧?”   “我新需要一批进口的材料,不得不去跑一趟。很有收获,还和海城最好的冲印师傅切磋了一下。”   “丰峻,部队里新真的能学这么新多?”何如月疑惑。   “自学。”   “中吴都没有彩色冲印技术,你如何自学呢?”   丰峻有些小小的激动。何如月终于察觉到了端倪。他的确是新自学,但不是新在这里新。是新在后世,他喜欢摄影,还喜欢玩古早的胶卷,自己设暗室,自己钻研冲印技术……   当然,后世的他,也请得起最好的老师。   只不过来到这里新,和后世的先进设备有太大的鸿沟,他几乎是新从头学起,甚至为了这个去市图书馆泡过很长时间。   图书馆,真好用啊。   “我新看书。”丰峻回答何如月,“图书馆能找到专业期刊,不过相当一部分是新外文期刊。”   “你看得懂?”何如月惊讶。   “嗯。”   感谢这转不过身的空间,感谢这摸不到边的黑暗。黑暗中,望不见表情,只有相互揣摩,和深思后的坦诚。   何如月生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丰峻好像不该是新这个世界的人?   所以他说:人要走在世界之前,但又不能领先太多,否则会死得很惨。   所以他说:来到这个世界?   一瞬间,何如月想新直白地问他,可一想新,这是新自己最深的秘密,万一是新自己猜错了,万一丰峻只是新一个特别聪明的人、而非和自己一样新来自后世……   暴露的代价太大了。   何如月按下心新头的冲动,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我新的手都是新汗,弄湿你了。”   这句话很危险啊!   猝不及防地,丰峻的唇准确地捕捉到了她,在黑暗中,轻易地将她按在了墙上。   何如月终于领教,虽然他的手是新凉的,但他的唇是新滚烫的。   烫到灼人。   意乱情迷间,何如月身后的照片再也承不住这重量,连着绳子新夹子新,一同从墙上塌落。何如月背后一滑,瞬间惊醒,一把推开了丰峻。   何如月啊何如月,你才来这世界一个多月呢,不能这么新轻易沦陷啊。   二人在黑暗中沉默许久,终于还是新丰峻先开口:“后悔吗?”   感谢黑暗,给了何如月无比的胆量,她居然问:“你亲过别的女孩吗?”   “没有。”丰峻想新都没想新。   无论是新过去的三十新年,还是新这里新的八个月,他都从来没对女人正眼新相看。这是新他第一次想新要真正去了解一个女人。   何如月笑了:“那我新好像不算太亏。”   话摞这儿,至于是新什么新意思,让丰峻自己去想新。   “能开灯吗?”何如月问。即便是新暗房,应该也有灯吧。   “不能。”丰峻果新断地拒绝。   “那能开门吗?”何如月又问。   这回丰峻没有回答,数秒后,一丝光亮溜进了暗房,房门悄然开了。   她终于望见了丰峻的眼新睛,漆黑如星,有光芒。   天色已是新不早,洞悉了丰峻的秘密,何如月要回家了。丰峻很自然地送她出了门,又送到十新六号弄弄口,又送到平阳里新出口。   每回何如月说“再见”,丰峻就说,我新再陪你走一段吧。   交换了“谁也没吃亏、但谁也没占便宜”的一吻,二人都有些心新不在焉,一路上反而谁都不好意思再提,只说着厂里新的闲事。   当然,何如月说得多,丰峻大多数时候沉默倾听。   二人就这样新一直走着走着,一直“再送一程”,终于来到了孙家弄弄口。   “明天你会上班了吧?”何如月问。   “会。我新只请了三天病假。”   “那……明天见!”   丰峻微笑:“明天见。”然后目送她走进孙家弄,在拐拐曲曲的小巷里新,拐进了家门。   这个手心新滚烫爱出汗的丫头,又回家向父母撒娇了吧。   一阵羡慕之情油然而生新,丰峻在弄口徘徊许久,竟然有些不愿再回到那个孤寂的家。   …   没想新到,第二天两新人并没有见面。   甚至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   因为何如月实在太忙了,根本都不能按时吃饭。   不仅要准备季度汇报,还被孙博伟喊去合了两新次交谊舞,准备开始给青工们开班。又要筹备全厂一年一度的“书画大赛”。往年参加的都是新一些老同志,年年老面孔,轮流坐桩,坐得大家都意兴阑珊,今年黄国新兴说要搞点新意,动员年轻职工也积极参与。   可现在这些年轻人,都是新打那不好好读书的年代过来的,肚子新里新有墨水的少,虽然也有像傅建茗那样新新进厂的大学生新,但毕竟是新少数。   何如月不管,这多好的机会,小青工们不参与,对得起厂里新给你们加的奖金系数吗?   她联系了各个车间的分工会,要求每个车间必须报一个三十新岁以下的年轻职工。   这下各车间急了,满世界抓壮丁,听说连刘德华都被他们车间主任张山给逮了,逼着他去跟一个退休工人学书法新。   刘德华愁坏了,天天一回家就墨磨,只恨家里新没个田螺姑娘。   直到新一周来临,何如月才终于在食堂“偶遇”了丰峻,这还得拜刘明丽所赐。   刘明丽向来眼新观四路、耳听八方。一进食堂小青工们早就帮她排好了队,每回也都会帮她占座。   但插队刘明丽安之若素,拼桌就得看心新情。   尤其新是新没有丰峻在场的话,刘明丽就不大愿意跟小青工们拼桌。   这天却不一样新,何如月忙完手上的活再去食堂,已经晚了几分钟,一进去就看到刘明丽热情万丈地向她挥手。   这也正常,刘明丽一直都很热情万丈。   但这回何如月一眼新看到了丰峻。怪不得刘明丽这么新激动,又拱到丰峻桌上去了。   在丰峻热忱的注视下、在刘明丽热情的邀请下、在戴学忠们积极地让位下,何如月终于又和大家坐到了一起。   巧了,就坐在丰峻旁边。   “如月你忙死了,我新都好几天没碰到你了。”一坐下来,刘明丽就一通埋怨。   “事情都凑一起了。昨天我新忙完,食堂都关门了。”   “啊,那你就饿了一顿?”刘明丽睁大眼新睛。   丰峻迅速地望她一眼新,微微蹙了眉。   何如月心新脏顿时漏跳一拍:“没有没有,我新抽屉里新有饼干的。”   刘明丽绽开笑颜:“我新那里新也有饼干,你要缺货了,就去我新那里新拿啊。”   “知道啦!”何如月笑吟吟地,端起汤喝了一口。   刘德华在旁边愁眉苦脸:“何干事,那个书画大赛,报名新的人多不多啊?”   “多啊。今年各车间各部门都很踊跃,而且,年轻职工报名新的特别多。工会打算比赛结束,给所有参赛者出个集子新呢,你加油啊。”何如月鼓励她。   刘德华更愁了:“天哪,这么新多人参加啊,那我新岂不是新更难了。”   “你还是新不是新男人呀!”刘明丽撅起了小嘴,“不就是新书画比赛吗?写新一首诗,或者画一幅画不就成了吗?看把你愁的。”   什么新?居然说人家不是新男人?   蔫巴如刘德华也不服气了,尤其新是新刘医生新面前,不能掉价,当即挺起胸膛:“主要是新我新会得太多,又会书法新又会画画,都不知道主攻哪一项好。”   “嚯?”满桌人都惊讶了。   这牛皮吹的,连丰峻都不由盯了他一眼新。   刘明丽不嫌事大:“那就都参加啊,双料冠军就是新你!”   “那我新是新写新‘宁静致远’呢,还是新写新‘志存高远’呢?”刘德华假装陷入了沉思,并且等待刘医生新给出满意的答复。   刘明丽认真地转着眼新珠:“我新想新想新啊,我新见过好多书法新作品,都是新四个字四个字的。那个……宾至如归!”   “噗!”何如月没忍住,嘴里新一口汤就喷了出去。   好一个刘明丽,知道你去过的高级饭店多,但你敢不敢再高级一点?   偏偏刘德华还一本正经:“宾至如归。这个好。真的好。比赛完了还能用,不浪费。”   “对吧对吧,我新说得有道理吧。”刘明丽喜滋滋的。   何如月十新分担心新,刘德华真的会回家苦练“宾至如归”,设想新一下吴柴厂第X届职工书画大赛,收到一幅很壮观的作品,展开一看——“宾至如归”,怕评委老师会当即笑场吧?   但……似乎效果新拉满?   正琢磨着,何如月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一抬头,和丰峻的眼新神新对了个正着。   嗨,虽然没有说话,心新里新有点暖是新怎么新回事?   一冲动,何如月问:“丰峻你参加吗?你的字也很好看啊。”   丰峻意外,显然是新没想新到何如月会突然问到自己。   “不会毛笔字。”   “硬笔书法新也可以啊。”何如月想新到丰峻的小纸条,还珍藏在自己办公桌抽屉里新呢。   刘明丽一看丰峻成了焦点,顿时更来劲了,眉飞色舞:“啊,丰峻的字很漂亮吗?如月你怎么新知道?”   “开会见过。”何如月回答得天/衣无缝。   丰峻眉心新一跳,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新。   “那参加呗。硬笔书法新当然可以的,钢笔字写新得漂亮,也一样新能得奖的,如月对不对?”   刘明丽一边推着何如月,一边充分发挥“宾至如归”的精神新,开始给丰峻当参谋:“你可以写新古诗啊。用格子新纸,写新那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怎么新样新,这个行不行?”   乖巧,等表扬。   戴学忠啊,郭清啊,刘德华啊,当即热烈鼓掌,纷纷叫好。   尤其新戴学忠,手掌大而肉厚,拍起来十新分雄浑,还伴随着大声夸赞:“刘医生新好有文化!刘医生新背的这是新唐诗吧!”   刘明丽眼新睛亮亮的,满怀期待地望着丰峻:“丰峻,你说这个怎么新样新?你就写新这个?”   丰峻却转脸,望向何如月:“何干事让我新参加,我新就参加。何干事让我新写新什么新,我新就写新什么新。”   咦?   众人都愣住了。   第一个起哄的是新刘德华:“哦,老大要参加比赛喽!我新宣布,本次书画大赛,我新只竞争第二名新!”   谁说你蔫,你是新蔫坏啊,精着呢。   刘明丽诧异的眼新神新已经投射了过来,望望丰峻,又望望何如月,一时有些摸不清楚是新什么新状况。   何如月却已经听出了刘德华他们起哄的内涵。   真是新干啥啥不行,起哄第一名新啊!   不能被他们笑话了去。   何如月正色:“工会当然欢迎丰峻同志参赛了。至于写新什么新,自选。‘夜来风雨声’也行,‘两新岸猿声啼不住’也行。”   丰峻:“你确定?”   刘明丽也问:“如月你确定?”   什么新意思?何如月眨眨眼新,不太明白。   谁知刘明丽皱眉道:“两新岸猿声啼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后一句,意思不大好吧?”   “噗!”何如月又喷了。   刘明丽啊刘明丽,你好歹是新中专毕业啊!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知道你不爱学习,但能不能把你对男人的热爱,稍微移一丢丢到国新学上啊。   丰峻也有点忍不住了,立即在桌子新下踢了踢何如月的脚。   何如月涨红了脸,左手遮住脸,转过头瞪他一眼新,用口型道:“干嘛!”   丰峻扬了扬眉,没说话,却笑了。   “老大,你和何干事使什么新眼新色?”戴学忠傻乎乎地问。   何如月当即放下手:“什么新眼新色?没有啊,没看到。”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何如月立即扯开话题:“对了,厂团委要和国新棉一厂搞联谊,你们报名新没?”   小青工们顿时兴奋了。   “报了,我新第一个就报了,我新可是新光荣的共青团员!”   “听说国新棉一厂来的全是新最好看的纺织工人。”   “我新报是新报了,但我新不会跳舞,怎么新办?”   “怎么新办,瞎跳呗。”   刘明丽一听来了劲:“什么新联谊?跳什么新舞?”   小青工们争先恐后回答:“就是新那个,很高级的交谊舞。就在我新们大礼堂楼上,听说会布置得非常漂亮。”   “对,就是新彭擦擦、彭擦擦,男的搂着女的跳的。”   “你俗气死了,什么新叫男的搂着女的,那叫绅士和淑女。”   刘明丽开心新死了:“哎呀还有这个好事,我新怎么新不知道,我新也要报名新。我新会跳的呀,我新教你们好了。”   我新的天!何如月一拍额头,这么新现成的“教练”,打着灯笼都难找。   不愁了不愁了,孙博伟的任务看来不难完成啦。   何如月欢喜道:“这下放心新了,本来团委的孙书记还打算叫我新教大家呢。明丽你也会就更好了,来帮我新的忙啊。”   “何干事你来教我新们啊,太好了!”   “刘医生新一定跳得好,我新也要刘医生新教!”   但,刘医生新那边又盯上了丰峻。   “丰峻,你参加吗?”   小青工们立刻就替他回答了:“老大才不参加。”   “是新啊,我新们喊他了,他说没兴趣。”   丰峻望了一眼新何如月,毫不犹豫地打自己的脸:“那是新前几天,今天突然有兴趣了。”   刘明丽欢呼起来,并且立刻决定,到时候要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新,去教小青工们跳舞,让丰峻见识见识她曼妙的舞姿。   洗饭盒时,有意无意的,丰峻就在何如月旁边一个水龙头。   “写新什么新?”丰峻问。   何如月一怔:“什么新?”   “书画比赛。”   原来丰峻当真的。他说何干事让参加就参加,何干事让写新什么新就写新什么新,这是新当真的。   虽然旁人或许没听出其新中的玄妙,但何如月听懂了。   这撩拨,是新故意的吧?   “随便。”何如月脸有些红。她怕人多眼新杂,到时候又给传些什么新乱七八糟的,甩着饭盒从人群中挤出,一遛烟就跑了。   下班前,刘明丽到图书室借电影杂志,顺道来工会办公室看何如月。   见何如月桌上堆满了材料,刘明丽咋舌:“我新还以为工会很闲呢,怎么新这么新忙的。”   何如月一边整理着,一边笑道:“人手少啊,我新们工会编制没满,还要加人的。等人员到位,就好些了。”   刘明丽凑到何如月身边,低声道:“如月,有个事我新琢磨一下午了……”   “什么新事?”   “舞会那事啊。中午你没听出来?”   何如月不解:“你想新说什么新,别绕弯子新。”   “丰峻之前不是新说没兴趣嘛,今天中午突然又说有兴趣了,会不会听说我新要去教跳舞啊?”   啊,这……   看着刘明丽期待的眼新神新,何如月觉得,有必要给她泼点冷水了。   “明丽,虽说你对男人肯定比我新了解。但我新得说,丰峻总躲着你吧,连换药都是新能推则推,是新不是新?”   “嗯。”   “我新觉得吧,如果新男人对女人有意,就算不表白,也会愿意和对方相处,断不会躲着对方的。”   刘明丽撅起小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要我新放弃,好舍不得啊。”   何如月是新再也说不出“他有什么新好”之类的话。   是新啊,丰峻有什么新好,你不也见到他就脸颊飞红?你不也在暗室里新与他亲密相处?   心新动的一瞬间,哪里新想新得出什么新好。但凡计算过的好,都不是新真正的心新动。   想新了想新,何如月诚恳地问:“明丽,我新就问你一句。你是新不是新认定了丰峻,觉得有了他,你都不会再看别人一眼新?”   刘明丽顿时瞪大了眼新睛:“你说什么新胡话。”   一只小手已经伸过来,在何如月额头上摸了摸:“嗨,没发烧啊。你还不了解我新呀,现在丰峻是新最好的,我新当然只看他。但要是新后面碰到更好的,我新肯定还得分点精神新看看别人啊。”   她笑嘻嘻:“我新就是新掰玉米的狗熊,见一个爱一个。”   噗,这丫头,对自己的认知够清晰,也够坦诚。   何如月拍拍她:“得了,祝你早日遇到下一个。这棵玉米赶紧扔了吧,他不是新你的。”   “烦人。我新还没掰到手呢,就叫我新扔……”   刘明丽翻个白眼新,拿起她的电影画报:“走了走了,梦碎了。等舞会再去征服他。”   舞会再去征服他。   何如月笑着摇摇头,这个表妹,真是新还没有半刻定心新。也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才能真正征服她,让她再也不看别人一眼新。   …   九月转眼新到了中旬。天色黑得比之前早些,孙家弄里新,陈小蝶已经不在门口摆桌子新做作业了。   听说卢向文和祁梅正在跑派出所,遵从陈新生新的遗愿,打算给陈小蝶改名新。   他们与何如月一起,去了陈家的房子新,为了不让陈小蝶忘记自己的亲生新父母,卢向文和祁梅拿回了陈新生新夫妇的结婚照,给陈小蝶自己收藏。   至于陈家的房子新,他们请吴柴厂工会见证,写新了一个公证书,承诺房子新只是新他们暂时代管,等陈小蝶十新八岁成年之后,就归到陈小蝶名新下。   见卢家三口现在和和睦睦,常年忧郁的祁梅也开始变得欢声笑语,刘剑虹就总夸何如月办了一件好事。   而且亲妈还十新分自信,吃晚饭时,神新神新秘秘地宣布自己的最新发现。   “哎,你们有没有觉得小蝶和祁梅长得有点像?”   “啊?”何如月心新想新,亲妈这又是新唱得哪出。   何舒桓也笑道:“剑虹你是新出现幻觉了吧。”   “哪有!”刘剑虹挥手,“你们下回仔细看。真的,一开始我新也没觉得,今天蒋家姆妈她们都说,小蝶长得和祁梅有点像,我新再仔细一看,嘿,还真有点。”   何如月必须给亲妈捧场:“既然妈这么新说,下回我新也仔细地、用力新地看看,不看出相像就不罢休。”   “去,埋汰我新啊。”刘剑虹笑骂,又神新神新秘秘道,“不过啊,这个你们不懂的。这个有说法新的。好些人家领养的孩子新,本来不像的,但是新养久了,养着养着,慢慢就变得跟一家人似的。”   何舒桓想新了想新:“要这么新说,其新实也有点科学依据。生新活习惯啊,饮食规律啊,一家人总归是新一致的,相处久了,表情什么新也会相互影响,慢慢有点相像也不奇怪。”   “对吧对吧。你看,你爸都从科学方面来论证我新的看法新了。”刘剑虹当即神新兜兜起来。   何如月被亲妈笑起:“行行,我新妈最厉害。我新妈是新第一个慧眼新。”   刘剑虹抿嘴:“我新眼新睛一直很毒的好吧。最近我新帮你苏阿姨看了一个,觉得这个能成。”   “苏阿姨?你帮她介绍对象了?”何如月顿时八卦起来。   苏伊若好风度、好气质,年龄其新实也不大,这么新多年一个人把儿子新带大,委实不易。现在儿子新去上大学,讲真,真可以找个合适的对象,好好过些幸福日子新。   刘剑虹指何舒桓:“诺,是新你爸在省进修班的同学。”   “我新认识吗?”何如月问。   “认识啊。就是新余叔叔,记得吗?你小时候老来咱们家喝酒的。后来调去宁州了。这回我新们去宁州,余叔叔喊我新们吃饭,才知道他已经单身很久了。”   何如月搜肠刮肚地想新,终于从原身的记忆里新调出了这个余叔叔。   这个余叔叔,大名新余刚,生新得一表人才,当年应该也是新个学霸,在中吴市电子新局当工程师,后来调到宁州,就不大听父母提了,反正肯定是新高升,当更高级别的工程师去了。   不过,这要介绍的话,岂不是新两新地分居?   何如月道:“余叔叔我新倒是新记得,论长相,和苏阿姨倒是新很般配的。”   “对吧对吧,我新也这么新说。”刘剑虹高兴道。   “但苏阿姨在中吴,余叔叔在宁州,这怎么新谈恋爱啊,不方便啊。”   刘剑虹十新分满意:“看看,咱们如月成熟了。果新然工会工作做做,接地气多了,考虑得很周全啊。”   何舒桓被她逗笑,对何如月道:“你听你妈继续说,她一把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行啊,我新从小就爱听我新妈打算盘,打一把,响一把。”何如月嘲笑,被刘剑虹捶了一拳。   刘剑虹道:“你余叔叔又要调回中吴了,到电子新局当副局长。调令已经下了,就这两新天。我新们说好了,等他一来,就请他来咱家吃饭,到时候把苏阿姨也喊上,热闹热闹。”   “妈,你这也太生新硬了吧!”何如月叫道。   “都四五十新岁的人了,还有什么新生新硬不生新硬,见面好不好,好就处,不好就再找,就这么新简单。”刘剑虹指点江山。   何如月却猛摇头:“不行不行。这要是新成了还好,不成也太尴尬了。得想新个法新子新,让他们巧遇才是新。”   “巧遇?”刘剑虹懵了,望着女儿,“如月,你成专家了?”   何舒桓拉下眼新镜,望着何如月:“我新倒觉得如月说得有道理。你之前在兴头上,我新都不好意思泼冷水。人家一回来就两新边一凑吃饭,傻子新都看出来是新什么新意思。”   “那怎么新办?”刘剑虹急道,“反正,得赶紧。你想新想新,余刚回来就是新副局长,单身副局长啊,这么新好的条件,肯定很多人给他介绍。不行,我新一定得帮苏伊若抓住!”   刘剑虹紧握拳头,仿佛已经抓住了余刚,死不放手的那种。   何如月托着腮:“让我新想新想新。我新得想新个好法新子新,把苏阿姨骗咱们家来。”   “骗?”刘剑虹和何舒桓齐齐开口。   何如月眼新珠一转,有了主意:“这么新着,妈……”   三个脑袋凑一起,窃窃私语如此这般。   …   苏伊若哪里新知道自己被安排了,正打算帮着数钱。   这天何如月捧着一大摞材料,哐,往苏伊若跟前一放:“苏阿姨,我新不行了,求求你帮帮忙,我新下班前就要,得编号。”   苏伊若一看:“我新天,这么新多,你怎么新来得及。放这儿吧,我新帮你弄。”   嘴里新还埋怨:“早让你来不及喊我新帮忙,还倔。倔有什么新好处伐?”   “没有!”何如月委屈巴巴。   “你下班前来拿吧。”   何如月拉着苏伊若的手撒娇:“苏阿姨你对我新这么新好,我新无以为报。”   苏伊若笑了:“报什么新报。咱们还说这些?”   “这样新吧,我新妈念你好久了,我新马上打电话,让我新妈晚上做两新个好菜,苏阿姨去我新家吃饭,就当我新谢谢苏阿姨。好吧?”   苏伊若和刘剑虹本就关系密切,后来刘剑虹退休了,见面才少了些。但偶尔还是新会去何家玩,倒也不突兀。   听何如月这么新说,苏伊若欣然应允:“行,晚上就去,不过你别打电话了。我新能吃多少,一打电话你妈就要加菜,不用不用。”   正中何如月下怀:“啊,苏阿姨你怎么新这么新体贴人啊。”   真是新骗死人不赔命,把苏伊若腻得咯咯直笑。   一到下班时间,何如月果新然就来了,看着一大摞材料边角绢秀的小字,何如月叹道:“苏阿姨字又漂亮,人又漂亮,我新要到四十新岁,也要像苏阿姨这样新。”   苏伊若白她一眼新:“像谁不好,像我新。”   “就要像苏阿姨。”何如月撒娇。   苏伊若却感慨起来,摸摸她的头:“像你妈才好,苏阿姨是新个没福气的。你妈才是新有福气的。”   “苏阿姨福气在后头。”何如月吐吐舌头。   苏伊若却误会了,笑道:“你是新说我新家小子新?算了,他可不像你,搞不好就不回中吴了,把老妈一个人扔家里新喽。”   “好男儿志在四方嘛,心新里新有妈妈,人在哪里新都一样新。”何如月随口安慰着。   苏伊若却有点意兴阑珊起来,总觉得话虽这么新说,可她一个人过下辈子新,终究是新太孤单了。   下班铃声一向,何如月就过来了:“苏阿姨走吧。”   她打量了一下苏伊若。   苏伊若不管何时,总是新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短发服服贴贴,皮肤细腻白净,气质娴静,端的是新知性女子新一个。   她转身对图书室的金招娣道:“我新下班了啊,你呆会儿记得关灯锁门。”   金招娣已经坐在了书架后,桌上摊着高中教材,抬头向她们挥了挥手。   二人一起向孙家弄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们身上,格外好看。何如月道:“金招娣真的好认真,我新希望她能考上夜校。”   苏伊若笑道:“还是新你想新得到。她好像突然找到了人生新的方向,现在每天晚上都在图书室复习,说希望第一次就能考过。其新实啊,考不考得过在其新次,有这样新的精神新头,就比什么新都强。”   何如月眨眨眼新睛:“因为生新活有盼头,对吗?”   “对!”苏伊若向着夕阳眯起眼新睛,“不管是新什么新样新的生新活,都要有盼头。就是新你说的,人,要有梦想新,是新吧?”   何如月笑了,想新起上回跟苏伊若说的那番话。   当时她说,是新爸爸说的。   其新实不是新何舒桓,而是新她后世的父亲。她后世的父亲喜欢的作家,曾经说过这样新的话,父亲用它来教育孩子新,让何如月当成了人生新目标。   眼新见着二人走进了孙家弄,何如月一眼新就望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陌生新的自行车,知道余刚已经到了。   她笑道:“今天给我新爸妈一个惊喜。他们看到你来,指不定非要去加菜。”   “那我新肯定不允许。我新把你妈摁在椅子新上!哈哈。”苏伊若开心新地笑着。   何如月假装没看见那辆自行车,一推门,大喊:“爸,妈,我新回来啦!我新给你们带了一位惊喜嘉宾!”   呵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新从上次丰峻上门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啊,今天这就用上了。   真是新完美。   何舒桓同志发挥了一如既往的演技:“哟,哪位惊喜嘉宾啊?”   “苏阿姨来啦,哈哈哈哈!”何如月冲进客堂间,一眼新就望见坐在八仙桌旁的余刚,顿时大惊,“哎呀,家里新有客人啊!”   刘剑虹已经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也是新一脸惊喜状:“哎呀,伊若!如月你真是新,伊若来,你也不打电话给我新说一声,我新都没准备!”   亲妈啊,你演技真好,给你一百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5 23:59:06~2020-12-16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ng 8瓶;我们都是小公举、杨柳青青 5瓶;莫名其妙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43   何如月当即假意甩锅:“不关我,我说要打电话的,是苏阿姨不让!”   哐一口大锅,扣在了苏伊若好看的脑袋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哈,正新好招待老余。都是自己新人,就不讲究了,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何舒桓立即进入正新题,张罗着给二人介绍,“这位是我们吴柴厂的图书管理员苏伊若同志,这位是我老同学余刚同志。”   何舒桓故意没说余刚职务,给进一步接触留有余地。   余刚早已起身,很大方地向苏伊若伸出手:“苏同志好。”   “余同志好。”   握了手,各自在八仙桌旁坐下新,苏伊若却好奇地打量着余刚。见余刚生新得浓眉大眼颇是英气,但显然只有四十多新、绝不会超过五十,不由有些新纳闷。   要知道何舒桓是老来得女新,已经六十出头,刘剑虹也是五十五岁正新常退休,何舒桓的老同学,难道不应该跟何舒桓差不多新年纪?   虽是暗暗打量了一番,苏伊若却有着极好的教养,也没有放在脸上,接过何如月端来的麦乳精,看了看玻璃杯里的成色,泡得很浓,便笑了:“好香啊。”   何如月跨着长凳坐下新,调皮道:“苏阿姨今天帮我这么大一忙,我感激之情无以为报,只能多新挖一勺麦乳精。”   余刚首先就听笑了:“这丫头,小时新候瞧着乖乖的不作声,长大了倒是鬼机灵啊。”   “余叔叔我记得你。”何如月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有回我家门口练立定跳远,摔了个嘴啃泥,哭得好大声,我爸都没听见,还新是你正新好来,把我抱起来的。”   “哈哈哈哈——”余刚一阵爽朗的大笑,“这一晃,小丫头长成大姑娘啦!”   其新实也就十年。   那一年何如月十二岁,余刚三新十二岁。   “我记得余叔叔家有个小妹妹的,应该也长大了吧?”何如月慢慢地将话题往余刚的家庭上引。   余刚惊讶:“呵,如月这记性真好啊。这都记得。”   “当然记得。”何如月侧身跨坐着凳子新,斜倚在八仙桌上,托着腮,“小妹妹应该比我小三新四岁的样子新,我还新给她讲过故事呢。”   余刚想起女新儿,也是心里一暖:“没错,今年高考,读大学去了,这下新我这个爸爸没了用武之地,就安安心心来中吴工作了。”   听见“读大学”三新个字,苏伊若不由来了兴趣,多新望了余刚两眼。   何舒桓笑着跟苏伊若解释:“余同志之前去了宁州工作,刚刚调回中吴市电子新局。”   “原来如此。”苏伊若点头道,“我孩子新也在外地读大学,这一出去啊,就海阔天空,咱们当家长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这点老何最有发新言权。”余刚道。   何舒桓摆手:“我不发新言,哈哈,如月是个胆小丫头,读完大学赶紧要回我们身边了。”   这是实情。原身虽然成绩非常好,但的确胆小,不然以她的成绩,妥妥地可以留在海城,找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但何如月倒觉得,原身当初的选择,对现在的自己新来说挺不错。有了后世“调解小能手”的基础,她干工会工作还新算得心应手,而中吴这个城市虽然不大,却充满了生新机,是她喜欢的样子新。   何如月嘻嘻笑道:“那不是想吃妈做的菜嘛,在外边馋得慌。”   这道马屁也是恰到好处,刘剑虹正新好端着两盘热腾腾的炒菜出来,啐道:“这一大一小,都是骗人的嘴,天天给我灌迷魂汤,哄着我可起劲地下新厨。”   何舒桓立即现场表演灌迷魂汤,一脸正新色:“这哪能叫骗,你做的菜就是好吃,这是实情嘛。如月是吧?”   何如月配合亲爸,猛烈点头。   苏伊若笑道:“剑虹姐你也别谦虚,你手艺就是好,瞧瞧你就是炒个小青菜,都油汪汪、碧绿碧绿的,卖相都比别人家好看。”   “对吧对吧,你看苏阿姨也这么说吧。”何如月附和。   刘剑虹美滋滋,嘴上却不饶她,笑骂:“看看你,坐没坐相,哪像个大学生新。”   “咦,大学生新还新有规定坐相的啊。”何如月撅嘴。   “起来,帮我端菜!”   一声令下新,没有坐相的何如月屁颠屁颠跟着刘剑虹进了厨房。   “怎么样?”刘剑虹低声问。   何如月凑到亲妈耳朵边:“一切有条不紊。暂时新还新没说到双方个人情况,一定不能刻意,一定要像巧合……不,不是像,就是个巧合,懂吧,亲妈?”   刘剑虹横她一眼:“你亲妈,懂。”   要说刘剑虹的确当得起家里一大一小的吹捧,一下新午搞了六个菜、外加两个凉菜,看得余刚直呼好家伙。   “以前我就爱来你家蹭吃蹭喝,阿嫂的出手的确灵啊,没话说。”   “那以后就多新来,哈哈。”何舒桓一边说着,一边端过余刚的酒杯给他斟酒。   刘剑虹更是一副长嫂如母的慈祥样子新:“反正新你一个人,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家,想来就想啊。”   苏伊若突然心中一动,不由望了余刚一眼。   余刚浑然未觉,还新在久别重新逢的兴奋中:“阿嫂这么说,我肯定不客气。”   “你还新住原来的老房子新?”何舒桓问。   余刚道:“我在宁州十年,老房子新现在我父母和我弟弟一家挤着,也不宽敞,电子新局分了一套宿舍,我就先暂住着,后头的事,后头再想办法新。”   “嗯,那是要想办法新,不然丫头放假回来,连个蹲身之处都没有。总不能让她上宁州蹲着去,是吧。”   何舒桓却觉得刘剑虹多新虑了:“老余好歹也是副局长,房子新的事不用担心,电子新局肯定会解决。哪有把人才要来了,福利却不落实的,对吧?”   “对对,哈哈。”刘剑虹大笑,“瞧我这急的。”   “阿嫂也是为我担心。”余刚举起酒杯,“来,我敬阿哥和阿嫂一杯。”   苏伊若夹了一筷子新菜,细细嚼着,默不作声。   她有一丝不安。   望着满桌的菜,苏伊若有些新猜到,今天不是撞上的,怕是何家早有打算。否则就来一个余刚,刘剑虹也不至于搞这一大桌子新菜,一看就不是只招待一位客人。   何如月这个丫头,太鬼了,居然把我诓骗了。苏伊若暗暗苦笑,心里却是沉沉的。   还新是何如月察觉到了苏伊若的沉默,她笑吟吟地找话说:“苏阿姨,上回我跟你说的书,后来订到没?”   “哪本?”苏伊若微微一怔,看向何如月,却迅速地想了起来,“哦,那本毛姆的?”   “对。”   “我跟新华书店的同志说了,中吴市没有,他们也要等下新回订书的时新候再上报。不过你要的话,可以……”   何如月就是引苏伊若说话来的,倒也不是急着要书:“不着急的,我上回买了一套还新没看完,能看好久。”   苏伊若倒是被她起了头:“今年出了好多新国外的名著,我想着,咱们厂里是不是也该订一些新,慢慢进厂的职工素质变高了,读的书也会越来越丰富。”   一听这话题,余刚也有兴趣,插话道:“苏同志这话说得对,现在的年轻人不可小觑,生新猛得很。我偶尔逛逛书店,那些新高深的书,卖得很好啊。小年轻们都喜欢读书了,这是好的转变,风气变好了。”   见余刚搭话如此自然,苏伊若又觉得,余刚不像是参与了整场策划的知情者。   莫非他也是被何家诓来的?   何如月不知道敏感的苏伊若已经察觉了真相,只觉得和余刚也很有共同语言:“余叔叔有见地。我们吴柴厂正新在筹建职工学校呢,以后的年轻人会更有文化的。”   苏伊若故意道:“其新实要吸引他们读书,也不一定非要名著,只要肯看书,随便什么书都是可以的。我看最近有一些新传奇武侠,年轻人就很欢迎。”   余刚顿时新来了劲,连说了五个“对”,然后列举了好几个有名的武侠作者。   当然,金庸梁羽生新古龙这些新,还新得过两年才会流行开,但一些新更古早的武侠小说名家,已经在年轻人中颇有市场。   余刚心态也很年轻嘛。   见二人聊上,刘剑虹得意地向何舒桓挤了挤眼睛,觉得离成功越来越近了。   其新实他们哪里知道,苏伊若和余刚说话,不过是想试探余刚到底是“局中人”还新是“局外人”罢了。   苏伊若矜持,没到七点,她就说还新有事要先告辞。   众人知道她固执起来也是很固执,便没有苦留,何如月豁地站起,自告奋勇:“我去送苏阿姨!”   将苏伊若送到弄堂口,苏伊若转身,立即问:“臭丫头,今天是不是故意把你苏阿姨骗来的?”   呃……这暴露得也太快了些新。   何如月立即服软:“向苏阿姨投降,我任打任罚。”   这态度,苏伊若哪里还新好意思真翻脸。路灯下新,她长长了叹了口气,而后低声道:“如月,这事,那个余刚知不知道?”   “余叔叔不知道。余叔叔要知道,今天大概会不好意思跟你多新说话。”   苏伊若点点头:“那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啊,苏阿姨是觉得余叔叔不好吗?”何如月紧张起来,“余叔叔挺好的,虽然暂时新没有房子新,但他人品很过硬,他妻子新是生新病去世的,已经十来年了,一直没有再娶。”   苏伊若凄然一笑:“我是在意这些新的人吗?”   的确,如果苏伊若在意,也不会一个人拉扯孩子新这么些新年。以她的品貌,从来都不乏追求者。   何如月拉住苏伊若的手,轻轻地道:“苏阿姨,我们是怕你一个人孤单。”   “这么多新年,早就习惯了。”苏伊若深深地望着何如月,“你余叔叔条件是挺好的,所以不要耽误人家,赶紧让他找个好对象,还新能和和美美过半辈子新。”   “可我觉得苏阿姨就是好对象。”何如月可怜巴巴望着她。   苏伊若无奈地笑了:“我不是好对象。”   何如月终于鼓起勇气:“苏阿姨,你是还新在等凌涛他爸爸吗?”   苏伊若神情一黯,终于低声道:“我知道他不可能回来了,可就是……还新想再等等。”   早在十多新年前,凌世均失去音讯,苏伊若就曾几度亲赴西北寻夫,但苦寻数年,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张死亡通知书。连凌世均死于何时新、怎么死的、葬于何地,一概不知。   后来她放弃了寻找,只是不断地往那个地址写新信,又写新了好几年,终于逐渐接受了丈夫已经死亡的事实。   从此她心如止水,心里只有两件事,儿子新,和工作。   直到今天,她才说,她其新实还新在等。   纵然已经拿到了死亡通知书,她还新是没有放弃希望。   何如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给苏伊若一个紧紧的拥抱:“苏阿姨,如果有一天,你等累了,不想等了,也不要觉得对不起凌叔叔。不管在哪里,凌叔叔一定都是希望你幸福的。”   苏伊若离去时新,没有掉眼泪。   她是个命苦的人,但不是个凄苦的人。她柔软的外表下新,其新实很坚强,可以一个人独自承担很多新事。   这就是苏伊若和金招娣的不同。   幸运的是,如今的金招娣和苏伊若接触多新了,终于开始慢慢学会独立和坚强。   一切都还新不算太晚。   何如月回到家,心里也变得沉沉的,琢磨着回头怎么掐灭了父母的梦想。   可一进门,她就听到亲妈正新乐呵呵地说:“所以余刚啊,你看小苏怎么样?”   完了,终究来晚了一步。亲妈已经摊牌了!   余刚正新嚷嚷:“哈哈,合着阿哥阿嫂今天这是鸿门宴啊!”   “诺,好说不好听,什么鸿门宴,我们是关心你的个人问题。小苏同志呢,是我们多新年的好朋友,为人正新派,丈夫去世多新年,以前成分呢不大好,不过现在也不讲究这些新了对吧。”   余刚乐呵呵的:“阿嫂这份心意,我先谢了。不过嘛,要先问过苏同志的意思。”   完了完了,看来余刚对苏伊若还新挺满意。   也是啊。苏伊若干净又清爽,高雅又大方,工作不错,为人不错,儿子新考上大学是个天之骄子新,本来就是个很有魅力的女新人。   刘剑虹拍胸脯:“行,那小苏那边,我去问。”   听里头聊差不多新了,何如月故意把门弄出很大动静,大喊:“我回来啦!”   果然里头的聊天声立刻停了。   “今天你苏阿姨是不是胃口不大好,我看她没吃多新少。”刘剑虹换了话题。   “苏阿姨向来吃得不多新。”   “也是。她就是小猫的饭量。”刘剑虹乐呵呵的说着。   余刚也变得有些新羞涩,偶尔还新会走个神,大概也许可能是在回想苏伊若的一举一动。   等到余刚也告辞,何如月和亲妈一起收拾残局,何如月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妈,苏阿姨看出来了。”   “看出啥?”   “看出我们的用意啊。”   刘剑虹不以为意:“哦,这个啊,也正新常,她本来就是很聪明新的人嘛。”   “可苏阿姨不愿意。”   刘剑虹的手停了,惊讶地望着何如月:“她跟你说的?”   “嗯。她还新说,如果余叔叔还新不知道,就别说了。可我一回来,就听见你们已经在跟余叔叔说了。”   刘剑虹神情凝住,出神片刻,喃喃地道:“不应该啊,以前我跟伊若说给她介绍,她从来没有拒绝过。”   “可你以前也没当真给她介绍啊。”何如月道。   这一刹那,她觉得自己新比亲妈更了解苏伊若。苏伊若优雅,苏伊若也谨慎。   这谨慎或许是因为曾经受过的伤害,也或许是因为害怕未来失控。如果刘剑虹只是放在嘴上说说,苏伊若只会一笑置之,但刘剑虹真落实到行动,苏伊若心中的防备就竖了起来。   “妈,回头你跟余叔叔坦白说了吧,就说苏阿姨还新不想找对象。”   谁知刘剑虹也深深地看了一眼何如月:“你不懂。”   “我觉得苏阿姨不是口是心非。”   “我没说她口是心非。你当她是明新丽啊,什么年纪了,还新玩小孩子新欲擒故纵那一套。”   “那我不懂什么了?”   刘剑虹摞了碗和盘子新:“来,你帮妈收进厨房,咱们到厨房说。”   进了厨房,两人刷碗,听着碗筷清脆的叮当声,刘剑虹叹道:“有时新候啊,自己新不一定真懂自己新。看着门关上,或许只是虚掩,伸手一推,也就开了。”   何如月心中一动:“所以苏阿姨是虚掩的门?你要做推门的手?”   刘剑虹道:“她是不是跟你说,她还新在等凌叔叔?”   亲妈真是料事如神。   “嗯。”   “你说她还新等什么。死亡通知书到手都十年不止了。就算一开始不愿意相信,这些新年也早就清醒了。”   何如月却想了想:“可或许,她和凌叔叔情深意重新,哪怕凌叔叔已经不在世上,她也放不下新,慢慢地,心里就真觉得他还新在。这是安慰自己新的一种方式。”   “这是麻痹自己新的一种方式。”   好你个刘站长,你是心理医生新吧!   何如月吃惊地盯着亲妈,猛然发新现,亲妈说得不无道理。   苏伊若是给自己新绕了一只茧,看似坚强,其新实伪装啊。   “可是,妈……”何如月纠结起来,“如果苏阿姨就想这么麻痹自己新,咱们也不该去干涉吧。”   “嗯,不干涉。”刘剑虹倒是爽快。   何如月终于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新和亲妈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没想到亲妈又说:“不过余刚要是愿意主动些新,我也不反对。”   哈哈,何如月真是服气。亲妈之老道,果然不是自己新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干事可以比拟的。   …   第二天,苏伊若就偷偷找何如月来抱怨。   “如月,你妈怎么回事啊。我不是昨天表过态了嘛,怎么今天余刚都打电话到单位来了?”   呵,余叔叔可以啊。是个行动派。   何如月只能道:“我都没来得及,送了你,一踏进家门,就听到我妈正新在跟余叔叔摊牌,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啊。”   “啊……”苏伊若狐疑地望着她,“这回不会又是诓我吧?”   “这事我要敢诓苏阿姨,罚我这辈子新找不着对象。”何如月指天发新誓。   “呸呸呸,你想急死你妈。”苏伊若赶紧地啐着,然后又道,“算了,反正新我拒绝了。”   “拒绝啥?”   苏伊若脸一红:“他约我看电影,说是单位发新的票。”   “我觉得吧……看看倒也行。”   “不想去。”苏伊若道,“对了,电影倒是好电影,我还新挺想看的,就是这人不对。咱们工会什么时新候包场?”   “啊,有现成的不看,还新要劳动工会包场?”何如月乐了。   二人说笑一番,苏伊若回了图书室。何如月倒是琢磨开了,离上回工会包场看电影已经一个多新月了,以吴柴厂大概两三新个月包一场次的频率,似乎也可以再考虑了。   不过……得拖拖。   …   电影没安排上,舞会倒是要提上日程了。   像刘德华这样的小青年,除了每天苦练“宾至如归”,最大的盼头也就是月底的联谊会,就差把脚趾头也掰上来一起数了。   周五下新午,三新点,所有报名参加联谊会的小青工都被叫到大礼堂楼上的小礼堂开会。   孙博伟一进小礼堂,就头晕了。   “哎哎,你们正新式舞会可不能这么穿。”   “你,穿个拖鞋像什么样子新?上班也不允许穿拖鞋啊……”   “你,穿拖鞋就算了,脚趾甲里的泥能抠抠干净吗?”   “你,脚趾甲里有泥,穿个皮鞋还新能遮遮,但你看看你手指甲里的泥,挖出来可以炒一锅!”   “你,这破裤衩屁股上都绽开了。你是参加舞会的,还新是来露腚的?”   “……”   总之,小青工们很邋遢,孙书记十分不满意。这丢的不光是他们自己新的脸,还新丢吴柴厂的脸。   何如月心里也很是晕,但她和蔼可亲,没有表现在脸上。   “这样,我跟大家说一下新,男女新交往呢,也是有社新交礼仪的。”   何干事脆生新生新开口,下新面新的小青工顿时新提起了精神。   “今天只是开会,大家没有准备,但正新式舞会,大家还新是要拿出好的精神面新貌。明新明新咱们吴柴厂走出去个个都是精神小伙,很英俊的啊,怎么可以叫人家看笑话,说咱们不懂礼仪对吧!”   戴学忠是何干事的“大粉”,当即道:“何干事你说,我带了本子新,我都记下新来。”   就你个“如何”都不会写新的戴学忠……当然,态度还新是要表扬。   何如月清清嗓子新:“第一,舞会隔天晚上,大家一定要洗澡洗头,尤其新头发新,多新洗几遍,用香皂洗。别一股机油味,把人家舞伴给熏晕过去。”   “哈哈哈哈——”   顿时新一阵哄堂大笑,有青工开始调皮起来:“那正新好英雄救美,我就赶紧把她扶起来。”   “咳咳!”   场下新立刻安静。   “第二,要穿衬衫和长裤,也必须是洗过的,不能多新少天不洗的,别机油味没了,全是汗臭味。”   戴学忠举手总结:“明新白了,总之不能有味!”   “总结得好。”何如月夸他,“第三新,最好穿皮鞋,没有皮鞋的,也穿一双干净的球鞋。”   “没有干净的球鞋呢?”有小青工举手问。   立即被别的小青工啐了回去:“那今天就回家洗鞋!”   很好,特别会举一反三新。   何如月继续道:“第四,胡子新都给我刮干净喽!别明新明新二十岁,多新少天不刮胡子新,搞得跟四十岁似的。”   “第五,见着舞伴,说话要有礼貌。如果不确定想说的话对不对,那就不一定不对,闭嘴不说。”   “第六,舞会当天不许吃大蒜和韭菜。”   下新面新炸锅了:“啊,为什么不能吃啊?”   立刻有人大喝:“有味!”   众人恍然大悟:“对对对,记下新记下新。”   小青工们刷刷地记着,可认真了。   戴学忠还新自言自语:“怎么觉得是按我们老大的标准?”   没错,你们老大就很符合标准。只是何干事没察觉而已。   接下新来何如月终于说到了重新点:“最后要说,大家都不会跳舞,我和孙书记,还新有刘医生新,接下新来会教大家掌握一些新简单的舞步。”   顿时新现场响起乒乒乓乓的响声,大家起劲地开始搬动折叠椅,没一会儿都给归边了,中间空出很大一块空地来。   孙博伟拿来了团委的录音机,和一盘听上去很是正新规的舞曲磁带。   正新要放,何如月道:“我们还新是先教一下新基本的舞步,再和音乐吧?”   刘明新丽早就跃跃欲试,当即挺了挺胸,向前走了一步,示意自己新已经准备好了。   “来,我们先看一下新刘医生新的脚步,大家留意看,一嗒嗒,二嗒嗒……”   教学就这么开始了。小青工们新奇地望着刘明新丽穿着小皮鞋的腿,只觉得刘医生新跳起舞来怎么就这么好看呢?怎么就跟电影里的女新特务一模一样呢?   孙博伟也很认真,还新和何如月示范了一下新怎么搭肩和搭腰,下新面新的小青工哪里还新忍得住,立刻身边随便拉一个人,两两搭了起来。   “狗日的,别摸我,痒!”   “咱俩身高不合适,你当女新的不成,我得找个合适的。”   “尼玛的,还新没开始就踩我脚!”   一时新间骂骂咧咧、热闹非凡。   人群中,只有丰峻没有起身。他也来开会了,但他坐在墙角的折叠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何如月,并没有要学习的意思。   刘明新丽很主动,走到他跟前:“丰峻,我教你!”   丰峻抬眼望了望她,以一种对待亲戚的客气道:“谢谢了,我不打算学。”   “可你报名了呀,不学怎么行?”   “我报名来听音乐的。”   话题死亡。   还新是郭清解围:“刘医生新,能不能看看我脚步对不对,是不是这样?”   一边说着,一边就笨拙地动了起来。   刘明新丽倒也是个不怕尴尬的人,朝丰峻哼了一声,立刻转脸,热情地教郭清去了。   何如月正新跟孙博伟在演示,完全没有发新现这边的小插曲。   她倒是知道丰峻来了。但来自后世的姑娘,并不觉得丰峻在场就会影响她的发新挥。   她只是在工作而已。   于是小礼堂里,何如月忙得不亦乐乎,演示结束,她还新得手把手教小青工们。孙博伟也是满头大汗,一会儿当男的,一会儿当女新的,胖脸都瘦了一圈。   不管怎样,大家热情高涨,到下新班时新候,所有人都会“一二一”地走上几步。   何如月还新教了他们一个秘诀,实在不会走,就踩着点一直往前走,围着舞池转,什么时新候音乐停,什么时新候散伙。   也不知是有意还新是无意,何如月沿着边巡视着大家的舞步,走啊走,就走到了丰峻身边。   毕竟满场热情,就一人安静,也是挺触目。   何如月站在丰峻身边,拿手当扇子新扇着,也不看他:“真不学?”   “不学。”   “别后悔。”   “不后悔。”   呵,能耐了你。   何如月拿余光瞥他,却见丰峻老神在在。   “莫非你要我单独教?”   丰峻忍不住笑意:“我不反对。晚上十六号弄见。”   好家伙,是约会吗?   何如月小心脏砰砰地跳着,正新要离开丰峻,发新现手里多新了一样东西。   丰峻塞了个纸折的小扇子新给她。   一看就是现折的。   啊,有点甜。   连扇出来的风都是甜的。   散场时新,大家的水平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孙博伟终于放了一半的心,看来这些新小青年应该不会丢吴柴厂的脸,起码不会丢太多新。   刘明新丽拉着何如月的手嘀咕:“你说那个丰峻奇不奇怪,他又不学跳舞,又要来参加舞会。”   何如月瞥她:“你啊,就别管丰峻了。国棉一厂也不是只有女新职工来联谊,人家也有几个男职工的,都特别优秀,到时新候你还新怕没舞伴?”   “真的?”刘明新丽顿时新双眼发新亮,“有名单吗,先给我看看?”   真是刘明新丽的典型作派啊。   何如月笑了,低声道:“明新天给你。我用人格保证,都特别优秀,好几个都是大学生新。”   “大不大学生新我不关心,我就关心长得好看不好看。”   “那你看什么名单?名单还新能看出长相来?”   刘明新丽一歪脑袋:“长得好看的男人,一般名字也好听。”   什么谬论……   偏她还新有实例支撑:“比如丰峻。”   又是丰峻。扶额。   不过丰峻的名字好听吗?何如月扶着额头想了想,当初没觉得好听,现在听着似乎还新不错。   …   名字有点好听的丰峻同志,在家翘首以盼。   终于在天色快黑时新,听到门上铜环叩动的声音。   他立即把门打开,将何如月拉了进来。   可怜何如月猝不及防,才敲了第一下新,黑漆大门豁然洞开,她就一头栽了进去。   迎接她的,是丰峻的怀抱。   不过,他们没有那么热烈,一撞之下新,立即脸红着站定。毕竟彼此都是理论的巨人,行动的菜鸟。   “你真的来?”丰峻有丢丢的激动。   “嗯?难道你不是真的邀请?”何如月反问。   丰峻笑起来:“当然是真心的邀请,我还新备了好茶。”   茶不茶的,何如月也不在乎。   只是这样的邀约,让人觉得兴奋。一种背着父母偷偷约会的兴奋。   虽然二人并未说破,但何如月觉得,这就叫约会。   “在厂里你干嘛不学,那里有音乐。”何如月道。   丰峻:“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跳舞。”   这是什么破理由。   “可你既然参加舞会,早晚要被人看到啊。”   “那就晚一点好了。”丰峻微笑着,“再说,谁说来我家就没有音乐了?”   走进雕花大门后的厅堂,柜子新上赫然放着一只录音机,四喇叭的那种,最时新髦最新潮的那种。   何如月惊呆了,走过去摸了摸,一尘不染,全新的。   “这……这比团委的还新要新啊。团委的也是四喇叭,但好像喇叭没这个大!”   丰峻笑道:“这不难,关键看想不想。”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倒是想有,也得买得起啊。就吴柴厂,也只有两三新只而已,还新是电子新局送的。   何如月好奇地按下新播放键,厅堂里顿时新响起悠扬的音乐,是一位宝岛女新歌手娇柔的声音。   “你真的都准备好了啊。”   “那当然。”   丰峻搭起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何如月嘲笑他:“你难道下新午看看就会了?你不要先练一下新舞步的吗?”   丰峻道:“会不会,你试一下新就知道。”   这么自信的吗?   何如月展开双臂,搭上他的肩头。   他好高,何如月也没有高跟鞋,头顶只到他的下新巴,但丰峻身子新微微一矮,一个弹性,已经起势,立刻就将何如月带了起来。   丰峻会跳舞。而且是高手!   何如月惊呆了。她不由自主地跟着丰峻的脚步,在厅堂里翩翩起舞。完全不用思考,完全不用踩点,就那样跟着他,从这一个角落,到那一个角落。   这一刻,时新空似乎会游移。   这已经不像八十年代新,而像是后世任何一个高雅的场合。丰峻就像是风度翩翩的绅士,而何如月则是长裙飘飘的淑女新。   在他的怀里,何如月迷惑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6 23:59:05~2020-12-17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墨泽 19瓶;我家有萌宝 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44   昏黄的白炽灯将小小的空间照得如梦如幻,粗糙的音质也掩不住女歌手的款款柔情新。   丰峻的姿势极为标准。标准到何如月觉得自己像小鸟一般轻盈。   她知道这种感受。   这不是初学的舞者能给予的助力,曾经她参加舞会新时,只有与国标舞社团的老师共舞时才有这般轻盈。   而那老师,是国标舞的全国冠军。   一曲终了新,二人停在客厅中央,缓缓地收势。何新如月望着新他,迷惑地问:“丰峻,咱俩到底谁教谁?”   丰峻眼中流动着光彩,他笑了新,素来不苟言笑的人,笑得那样好看。   这国标舞算什么。他那个家族的所新有孩子,成年时都必定会新有一场社交舞会新,哪怕孱弱如他,也一样会有国际顶尖的大师来教授舞技。   但何新如月应该没有。何新如月的舞蹈出自天赋与本性。她是天生跳得好。   丰峻道:“这叫旗鼓相当。”   “你就别谦虚了新,我不和你相当。”何新如月也不管音乐再次响起,直接往旁边的木凳子上一坐,托腮望着新他,“你还有事瞒着新我。”   “你不也有吗?”丰峻逼近,与她坐在了同一张凳子上。   这是长凳,坐得下两个人。   但两个人若是面对面跨坐着新,姿势就很暧昧。   何新如月脸一红,转开眼神:“哪有……”   “我送照片给你,你完全没有惊讶。你对彩色照片早已熟视无睹,是不是?”丰峻低声问,语气并不迫人,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沁到她心底的细致。   何新如月猛然一惊,心中那个大胆的猜想越发清晰。   “你是走在时间前面的人,对吗?”她问。   丰峻眼神闪烁:“你也是,对吗?”   这是默认吗?何新如月的心脏砰砰地跳动起来,大着胆子问:“我走到了保健站,你呢?”   保健站的内线号是2020,如果新丰峻果新真和自己一样来自于后世,一定会新对这个内线号格外敏感。就像何如月当初第一次听到这个内线号一样,从此对保健站有特殊的记忆。   她猜对了。丰峻一下就猜出了何新如月的弦外之音。   他心中猛震,这丫头是承认了新。而且她几乎和自己来自同一个时空。   丰峻压制住心头的激动:“那我比你早一些新,托儿所刚过,保健站未满。”   何新如月突然捂住胸口,仰天望着新天花板。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实在猝不及防。丰峻果新然听懂了新,丰峻也果新然和她是同类。托儿所的内线号是2019,保健站的内线号是2020。   “我们是一样的人。”丰峻捉住她柔软的小手,“我们有共同的秘密。”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新,所新以丰峻曾经是个问题少年,所新以丰峻会在部队里犯错,所新以丰峻会成为最酷的锅炉工,所新以丰峻知道如何新促进吴柴厂改革,所新以丰峻有着新和这里所新有人都不一样的精英气质。   即便是从锅炉顶上爬下来的那一刻,他也凌于尘世。   他们没有再追问彼此,却已是了然于心。   “你有大把的机会赚钱,为什么还留在吴柴厂?”何新如月问。   丰峻笑了新:“你不也一样?”   好像是哦。从后世来到这里,只要踏准时代的脉搏,开第一家私营饭店也好、提前南下闯荡也好,都有可能挖到第一桶金,可为什么,何新如月也如此安心地待在吴柴厂?   何新如月想了想,真诚地道:“我觉得吴柴厂好。现在还只是它的起跑阶段,我想看它腾飞。”   “我不止看,我要参与。”丰峻的语气中显出傲然。   上辈子他赚钱赚够了新,正像何如月所新说,他利用自己的预知,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躺赢,可他觉得没意思。在丰峻看来,创业腾飞,他已经试过了新,但把带领一个等待新生的企业杀出重围,他却没试过,相对于“养成”,这回他想“擒龙”。   “赚钱……不是我的最终目标。”   “那什么是?”   丰峻笑道:“不是说好要腾飞吗?这巨龙,你不想捋一捋龙须?”   这话不管由谁说,何新如月都会觉得对方在痴人说梦,偏只有丰峻说,却完全不违合。   何新如月笑着新摇头:“我不要捋龙须,我就看有缘人驯龙好了。”   丰峻凑近,沉声,已有些新嘶哑:“我邀请你一起……”   蓦然地,双唇相接,婉转缠绵。   或许是因为交换了秘密,或许是因为发现彼此来自同一个世界,二人闭上了新眼睛,深深地将自己交给对方,忘情新。缠绵。   不知过了新多久,何新如月终于低下了新头,脸上有一丝红晕。   “只和我跳舞,可以吗?”丰峻低声问,语气竟有些新撒娇。   何新如月心中虽然愿意,但却发愁:“我肯定要和孙书记领跳第一支的啊。”   “那你亲我一下,补偿我?”   丰峻同志啊,说好的冷若坚冰呢?初识时,人家跟你说话、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概呢?   何新如月又是羞涩,又觉得好笑:“为什么要补偿,你是我什么人?”   “亲过了新,自然就是男朋友。”   男朋友。何新如月心上重重一击,荡到飞起。两辈子,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么亲密的话。   望着新眼前这个踌躇满志的“驯龙人”,何新如月迷失在他坚定的眼神里。   做他的女朋友,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补偿你!”她鼓起勇气,迅速地倾身,在丰峻脸颊上印了一吻。   丰峻一把捉住她的小手,满意极了新。   这就是菜鸟的可爱。浅浅的一个吻,已足够这个商场老手暖到心里,一时竟不知想要更多。   舞是教不成了新,也不用教了新。   二人就坐在昏黄的灯光里,说了无数不着新边际的话。女歌星温柔的歌声成为衬托的背景,流淌出青春的美好与温暖。   离开时,丰峻照例送她回家。路灯将两个年轻人的影子一忽儿拉长,一忽儿又缩短。二人只觉得路程太短,还没说一会新儿,孙家弄就已经遥遥在望。   何新如月突然道:“咱俩的事,能和刘明丽说吗?”   丰峻不解:“这有什么不可以?”   可随即他又明白过来。再怎样他们都是后世同类人,但都生活在当下的世界,这里的青年男女,不到七不离八、谈婚论嫁,是绝不会新公开的。   否则,金招娣就是个活生生的反面典型。   “当然,随便你。”丰峻又笑了新笑,表示自己对何如月的尊重。   何新如月点点头,终于长舒一口气:“我相信明丽会新为我们保密的。”   …   一夜,何新如月做了新好几个梦。每个梦里都有丰峻。   东方终于露出鱼肚白时,丰峻消失了,何新如月从梦中醒来,愣愣地望着新白色的帐顶,望了新好久,复又欢喜起来。   上班成了新一件特别有盼头的事,就连早上梳头也更有仪式感了新。   早晚天气已有些新凉,不再是盛夏的光景,何新如月换了一件剪裁合身的短袖衬衫,小花图案清新素雅,下面是一条黑色长裤,一双海城买的黑色皮鞋,略带点跟,是中吴难得一见的款式。   一到厂里,何新如月还没坐定,苏伊若就兴冲冲跑了新过来。   何新如月还以为她又要来汇报余刚的新动向,却不是,苏伊若兴奋道:“快看快看,咱们厂上了新《新宁日报》,整版!”   “报道出来了?”何新如月激动起来,“在哪里,报纸呢?”   “我还没到手呢,就被厂部办公室直接拿走了新。”苏伊若语气故意显得有些新气愤,实则却也骄傲,“瞧瞧,好歹也给我留一张啊!”   “就是。我也想看看王记者怎么写咱们厂呢。”何新如月也好奇起来。   正说着新,望见黄国兴端个茶杯,胳膊下夹着一张报纸从办公室门外走过。   《新宁日报》!   何新如月大喊:“黄主席,是今天的《新宁日报》吗?”   黄国兴受了惊吓,停下脚步,一看办公室是何如月和苏伊若,笑道:“何新干事这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苏伊若捂着新嘴偷偷笑了新。   “喊我干嘛呢?想要报纸?那得等我看完了新。”黄国兴丝毫不让步,报纸夹得更紧了新,一遛烟回了新办公室。   还是何如月咬定青山不放松,就等在黄国兴办公室门口,看得黄国兴如坐针毡,把那专版看完,实在忍受不了新何新如月的注视,将新报纸一挥:“拿去拿去,被你看毛了新都……”   “谢谢黄主席!”何新如月大喊一声,冲进去就把报纸抢走了新。   不得不说,王青记者是真有水平,当然也可能是刘剑越刘大主任进行过后期加工,反正报道写得非常详实,有理有据,吹捧得毫不肉麻。   报道的主角是许波,他作为主抓吴柴厂奖金分新配制度改革的副厂长,当仁不让地占据了最多的篇幅。书记蒋敬雄和厂长董鹤鸣虽然也都有露面,但总的来说,不如许波写得出彩。   当然令人意外的是,报道还专门用了一个小标题,来写吴柴厂的年轻人在改革中发挥的作用,比如忠实记录数据、反应数据的几位青工代表;比如为考评方式出谋划策的大学毕业生。   看到报道,何新如月只有一个想法,许波值了。   那一趟宁州跑得值,这一波接待搞得值,暗中塞了新满满一车的土特产送刘剑越回宁州……也送得值。   除了厂部几位领导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之外,职工们却并不在意。   中午吃过午饭,宣传橱窗前挤满了新人。宣传科已经把报纸贴在了橱窗里,但有些新职工识字量不够,有些新职工则挤不到围观一线,便有口齿清楚、识字多的,在那儿大声念,其余职工里三层外三层地听。   当然,他们着重听职工那几段。   每回听到“职工刘德华说……”、“职工戴学忠说……”,大家就起哄。   听说没到下班,橱窗里的两份报纸就不翼而飞。有职工说是被刘德华和戴学忠偷走了新,要回家放在镜框里裱起来。但没有证据,宣传科也没深入调查,又补上了新两份,此事不了新了新之。   这是后话,且不管。只说在三楼阳台上,何新如月和刘明丽挨着肩,看宣传栏前挤得水泄不通,二人就感叹。   “二叔还是有些新本事的,搞这篇专版,咱们吴柴厂能风光一个月。”刘明丽道。   何新如月更自信:“绝不止。这回的是献礼专版,一共才八期。你瞧着吧,还会新有后续。这报道一打响,马上就有兄弟厂来取经和考察。”   “丰峻真厉害。”刘明丽托着新下巴,望着新楼下的人群,“你看,丰峻在抬头看我。”   屁咧,丰峻的确正好从楼下走过。他虽然也在报道中占据了不小的篇幅,但他根本没去看,反正早晚戴学忠也会新把报纸偷到手,主动送给他看。   他经过是因为楼上有何新如月。   抬头望一望,四目交接,顺利完成当天的甜蜜KPI。   听见刘明丽又在自我陶醉,收回视线的何新如月伸出手,捂在了刘明丽眼睛上:“你,别放电了。”   “哎呀,别耽误我。讨厌。”刘明丽拉下何新如月的手,挑眉问,“为啥你总是阻止我接近丰峻啊?”   “因为……”何新如月犹豫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厚着新脸皮,“因为我和丰峻好上了新。”   然后,何新如月紧张而心虚地等着新刘明丽的尖叫。   “何新如月!”   天,河东狮吼要开始了新!但谁让自己捷足先登了呢,忍受忍受她的尖叫吧。何新如月捏紧拳头,做好了被刘明丽唾骂的心理准备。   “你!终于承认了新!”   什么?何新如月猛地转头,惊讶地望着新刘明丽。   刘明丽气鼓鼓望着新她:“我要不说,你还不承认是吧?我早就看你们眉来眼去的不对头,哼!”   “呃……明丽。”何新如月伸出手,一反以往总是被刘明丽蹭胸的无奈,反过去蹲刘明丽,“明丽,我不是故意瞒着新你……”   “什么时候亲嘴的?”   “啊?什么……”   刘明丽翻着白眼,一副过来人的表情:“肯定是亲嘴了,不得不跟我坦白了是吧?”   我去,刘·真大师·明丽。   “这……以前没确定,我也不知道人家什么想法,就……不好坦白啊。”何新如月虚弱地挣扎。   被刘明丽一把抓住:“所新以真亲了?”   看着新刘明丽八卦的表情,何新如月开始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失恋。   “这个……实在不好意思回答,哈哈,不回答了新吧。”何新如月意欲回避。   刘明丽怎么可能放过她,一把将新她拽回办公室,这时候刘明丽的身高就显示出了巨大优势,不仅拽得十分新迅猛,还顺手关上了新办公室的门。   “来,跟我详细交代。”   “这个多难为情新啊。”   刘明丽却咬定:“跟你说,我亲过好几个男生,感觉不一样的。我一般要亲过了新才知道,这个男生到底是不是真喜欢。”   啊,这……体验派啊。   “就还好吧?挺甜蜜的?”何新如月脸都红了新,不是她不想形容,实在是在这方面,她形容词很匮乏。   “心跳不?丹田有气血涌动不?”   “心不跳那不是翘辫子了新?”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嘛。我是说,心跳加速不?丹田,丹田也十分新重要。”   刘·纯技术探讨·明丽。   何新如月认真回想了一下,确认心跳的确是加快好多,砰砰地简直要跳出胸腔,但丹田……恕姑娘我疏忽了。   “要不我下次再感受感受?”   刘明丽突然就苦下了新脸:“好了,就听一次已经遭受了暴击,我不想再听下次了。”   刘明丽的“失恋”,虽迟但到。   她开始还心肉痛,悼念自己并没有开始的爱情:“恨死你了新何新如月!我到中吴看上的第一个男人,就被你撬走了新!”   啊,这……   “我请你看电影赔罪,最新上映的那个,好不好?”   “难受。这里难受。要不是你先下手,丰峻一定是我的!”刘明丽捧心,流下了新眼泪。   啊,这……   “我把联谊会新名单全给你,我保证联谊会新不跟国棉一厂的优秀男青工跳舞好不好?”   “反正我要告诉姑姑,说你瞒着新姑姑跟别人谈恋爱,还抢我看中的。”   啊,这……   “明丽,你到底要怎么才肯原谅我,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怎么补偿了。”   刘明丽泪眼汪汪:“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当然啊,你要什么都行,除了丰峻。”   刘明丽当即转悲为喜:“我要那条红色短裙!”   何新如月咬牙:“行,给你!”   “成交!”刘明丽喜滋滋,“本来还想要你那件黑呢子大衣,看在咱们是表姐妹的份上,还是放过你了新。”   刘·趁火打劫·明丽。   二人做完“不道德的交易”,刘明丽托着新腮开始哀声叹气:“真羡慕你,说有对象就有对象,我怎么就没有呢?”   “会新有的。你好好看准一个,别做掰玉米的狗熊,看准一个就跟人家好好相处嘛。”   刘明丽愣了半天,摇了新摇头:“我不行。我也想跟别人好好相处,可我就是会见异思迁。我不能喜欢上了新别人,还哄骗眼下这一个吧,做不到啊。”   呃……这倒也有点道理。   何新如月安慰她:“那就说明你经历过的,都不是真喜欢。如果新真喜欢的,眼里只有他,哪里还有别人。”   “或许是吧。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怎样的。反正,只要我喜欢上了新别人,就再也亲不下去嘴了。心里膈应。”   刘明丽是真坦率,对何如月从不隐藏,就是第二天拿到了红色短裙,那得逞的小表情也是生动非凡,把何新如月看得忍俊不禁。   中午吃饭时,刘明丽还是会去找丰峻那一桌,但她已经不是冲着丰峻去的,而是给何新如月和丰峻制造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的心照不宣,让每顿饭都变得格外有味道。   …   一如何新如月的预料,《新宁日报》的报道,一石激起千层浪,没两天,许波就被叫到机械局里去谈话。   谈话内容,一时不得而知,但蒋敬雄和董鹤鸣的表现十分新令人玩味。   他们一边在大会新小会上表扬许波副厂长最近工作成绩非凡,不仅奖金制度改革被省里点名表扬,在工作宣传上也十分新亮眼。但另一边,他们又开始防备许波。   比如最新的职工学校建设,本来是许波在主抓的,一个会议下来,被分到了黄国兴手里。   理由当然十分新充分新:职工学校本来就应该是工会新的事嘛,现在厂里要全力抓生产,许波副厂长手里工作也很多,职工学校的筹建就交给工会去忙吧。   人手不够?没关系,再添。   立时多了新一项新工作,再添人就批准得十分新快了。没两天,就从备件库调过来一个男职工。   他叫赵土龙。不是“士龙”,是“土龙”,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故事也很有意思。   据说他家里兄弟四个,老大叫赵金龙,老二叫赵银龙,老三总不能叫赵铜龙吧,父母一想,就叫赵猛龙,第四个生之前,本来父母名字都起好了,说这回总该生个丫头了吧,就叫赵惜凤。   “扑通”,赵家姆妈临盆时,连门槛都没来得及跨出去,用她的话说,像生个蛋一样,在门槛那儿就生下了新第四个孩子。   又是个儿子。   父母连起名字的心情新都没了新,就叫赵土龙吧。   明明挺精干的一个小伙子,就莫名被叫了“土龙”。   但他人倒是不土,读到高中毕业,比三个哥哥读书都好,然后分配到吴柴厂当工人,因为有文化,直接进了新备件库当统计。   黄国兴选他,有自己的理由。有文化当然是其一,还看中他为人老实,不算机灵,但做事勤勤恳恳。   还主要,何新如月遇上过张志强、陈福、薛细苟这样的无赖和流氓,黄国兴觉得不能老让一个小姑娘扛事,得来个粗壮些的男人,哪怕往办公室一坐,那些无赖也能多几分新忌惮。   周文华那张位置,坐上了新赵土龙同志。   何新如月很欣慰,因为赵土龙同志真是做事认真,来工会新的第一天,就把各车间参加书画大赛的作品给收齐了新,而且还亲手做了新表格,逐一登记。   “总装车间的刘德华写得什么?”何新如月好奇他是不是真写了新“宾至如归”。   赵土龙在一堆作品中将刘德华的找出来,认认真真地读:“志存高远。”   还好还好,刘德华同志最后时刻坚定了新信念,没被刘明丽带跑。   赵土龙把刘德华的“志存高远”放回去时,轻轻地“咦”了新一声:“这幅好小,我登记的时候好像漏了。”   “漏了?”何新如月倒没在意,“那就补上呗。”   “这个能参赛吗?是不是符合要求啊?”赵土龙不确定地将一张纸递了新过来。   何新如月一看,却是一张硬笔书法,只一眼,何新如月就知道,这是丰峻的。   是一首词,苏轼的《水调歌头》。   这词若在后世,实在耳熟能详,但在吴柴厂,除了平常喜欢舞文弄墨的极小部分人,只怕绝大多数都并不知道。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何新如月轻轻地念着新,会新心一笑,看了新良久。   “这行吗?”赵土龙问。   “行啊,这是硬笔书法。可以的,符合要求。”何新如月递还给他,“你补进去吧。”   赵土龙一边点着头,一边还嘟囔:“原来写几个钢笔字也叫书法啊。”   是啊,不仅写几个钢笔字可以叫书法,随便画几笔看不懂的东西,后世还叫艺术呢。   正说话,电话响了新。   赵土龙又很起劲地去接电话,然后一听,又递给何新如月:“何新干事,许厂长找你。”   何新如月心中一动,她知道最近厂领导之间一些新微妙的动向,奖金改革的调研报告也已经交给许波,不知道许波这个时候找自己是什么事。   …   许波丝毫没有因为职工学校建设大权的旁落而失落。因为他得到了一个更好的消息。   《新宁日报》那篇报道到了沈副市长的办公桌上,他对吴柴厂印象很深,毕竟刚刚来参加过庆功大会,于是他在内参报道上写了新个批复表扬了许波。   这下不得了新,为了表示对副市长表扬的重视,机械局立刻组织专门会议,研究对许波同志的表彰。   表彰个啥呀,这年头又不兴给钱给物的,当然是给荣誉,给职务,这才最实惠。   而且沈副市长说,像许波同志这样的年轻人才,要给机会、给舞台。   行,机械局的局长和党委书记一商量,觉得舞台多的是,给一个给许波,就跟副市长可以再汇报一次,多好。   于是他们找许波谈了新话,说新坛轴承厂老厂长要退休了新,局里有意让许波去接任,问他是不是愿意。   这能不愿意吗?   新坛轴承厂一直是吴柴厂的供货商,也算是行业内大家熟悉的企业,好上手。   再加上蒋敬雄和董鹤鸣对许波最近的红火,也有些新微妙心态,一听局里有意向把许波调到二线企业去当一把手,也觉得是个不错的选择。立刻就对许波重新热情起来,而且已经私底下找许波透过底,交换过兄弟一般的友谊。   所新以现在许波可以干一票自己想干的事,然后走得风风光光。   许波找何如月,就是投挑报李来了。   见何新如月青春洋溢地走进来,许波想到了让自己受益的那句话“要给年轻干部机会和舞台”,他觉得,临走前要给何新如月一个舞台,才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而且这丫头有能力,自己今天扶她一把,以后自己也绝对吃不了新亏。   “小何啊,坐。”他指着新折叠椅,满面春风。   何新如月还不知道许波有了新好去处,颇是忐忑:“许厂长找我什么事?”   许波望着新她,十分新和蔼:“别人不知道,咱们小何知道,你帮了咱们吴柴厂一个大忙啊。”   原来是说这个,何新如月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我哪帮什么忙了新。是咱们厂领导改革雷厉风行,所新以才风声在外,把《新宁日报》都吸引来了。”   “哈哈,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新。”许波笑道,“是这样,我可能要调走,心里很舍不得大家啊。”   “啊,许厂长,我们也舍不得你啊。许厂长是要高升了新吗?”   “高升谈不上,去接手更有挑战的工作了新。”   啧啧,谦虚中带着新得意,低调中带着新炫耀,反正,许厂长对新岗位十分新满意是听出来了。   何新如月道:“真好,我先祝贺许厂长。”   许波点点头,算是表示感谢,又道:“听说市总工会新要搞女职工委员会新的试点,咱们厂在争取啊?”   一听是这个,何新如月就有话说了,她也很关心进展呢。   “是的没错。黄主席已经打了新申请,在全力争取。但听说市里还是意属几个纺织厂,毕竟咱们吴柴厂女职工比例小、人数少。人家纺织厂女职工占大头,可能工作开展更容易些新。”   许波扬扬眉:“试点嘛,倒也不是只能有一个。”   “许厂长的意思……”   “我跟市总工会新的缪主席熟,发小,本来从不为了工作的事去烦他,我们俩也不是一条线,但需要的话,我去说说,肯定有用。”   何新如月突然明白了。   按理许波真有心为吴柴厂争取试点机会,这话就应该跟黄国兴说,可他却偏偏找她何新如月来,私下跟何新如月说,这就很耐人寻味。   何新如月心里急速地转着新念头,琢磨着新这话应该如何新回复。   想了想,她道:“咱们厂工会肯定是想争取的。其实市总工会新的想法也很正常,女职工多,工作就好开展。但要说试点的话,女职工少的单位,恰恰这个群体就容易被忽视,就更有必要成立委会新员来管理和保护。我倒觉得,要跟市总工会新传达一下这样的理念。”   “说得好!”许波大赞,“越是弱势群体,越是要重视嘛。这一点,市总工会新肯定是没想到。我马上就把这个想法跟缪主席沟通。还有啊,小何,咱们厂年轻干部虽然不少,出头的不多,你要好好干,你起点很好的。”   何新如月笑得甜甜的:“谢谢许厂长鼓励,我一定努力的。”   走出厂长办公室,何新如月心里却直嘀咕:这个许波同志是要给自己送一份大礼啊。   不过,就算成立了新,除了我工作增加很多之外,其实对我也没有实质性的好处嘛。何新如月甩甩头,笑了新,大步走向楼梯。   可没想到,才走下去一层,楼梯拐角上来了丰峻。   二人乍一相遇,皆是一惊。齐齐道:“你怎么在这儿?”   何新如月先笑了新:“许厂长找我谈工作。”   丰峻见四周无人,也会新心一笑,低声道:“许厂长也找我谈工作。”   何新如月奇了新:“找你?”   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新。这什么意思嘛,好像说,找你工会干事谈工作就是正常,找人家锅炉工谈工作就不正常了新?   她想收回,却又收不回,一时有点尴尬。   还好丰峻并没有在意。又或许他察觉到了,但强大的自信让他完全不介意。   丰峻低声道:“下班后在桥上等我,交流一下。”   交流一下。   好官方,但又好暧昧的说法。何新如月喜欢。   她甜甜一笑:“嗯……”然后绕过丰峻,蹬蹬蹬下了新楼。   …   许波还真是找丰峻谈工作的。   丰峻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许波办公室。但以前来,大家都以为是因为奖金改革的事,许厂长和青工头子亲切会新晤呢。   没人知道,丰峻暗中帮许波出了不少主意。   丰峻同样坐上了新那把折叠椅,刚刚何新如月坐过,皮面上还有些新余温,丰峻一坐上去,心中一动,就想到了何新如月。   “丰峻啊,我可能工作要有调动。”许波开门见山。   “恭喜许厂长,一定是高升了新。”丰峻的回答跟何新如月如出一辙。   许波挑眉,同样的得意涌上心头。这是志得意满的成功人士啊。   “《新宁日报》的报道,一炮打响。你出的这个主意十分新有效。你是个人才。”   丰峻脸色平静。   他知道自己是个人才。最近许波的这些新变化,他也早就猜到的。但他更关心的是,自己能在其中得到什么。   “丰峻,跟我一起走吧?”许波突然问。   丰峻暗暗一惊。许波这招他倒是断断没想到的。   “许厂长,你是说,跟你去新岗位?”丰峻问。   许波点头:“没错,我会新去新坛轴承厂,是一把手,我需要一个优秀的副手,我觉得你很合适。”   新坛轴承厂。丰峻想了想,不是这个厂不好,而是这个厂,不是他想要的。   “许厂长,我还是想留在吴柴厂。”   “留下?可你在吴柴厂只能当个锅炉工。”许波惊讶了,他真没想到,丰峻宁愿留在这里当个锅炉工,也不愿去当他的副手。   丰峻当然不愿意。   许波的副手哪有这么好当。而且他当过许波的军师,等有一天他过于强大,许波一定会新对他下手。   领导之间的政治,他看得太多了新。   不如在吴柴厂,他不是任何新人的副手,他可以寻找自己成功的方式。   “我是不想当锅炉工,但我喜欢吴柴厂,我想留在这里。”   许波目光炯炯地望着新他,半晌,说道:“别讲虚的,你要什么,直接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7 23:59:12~2020-12-18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方有神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林森 5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45   丰峻直视许波,眼中似有深海,望不尽、猜不透。   “许厂长还想新杀回吴柴厂吗?”丰峻问。   许波一新惊。这只是他隐约有过的想新法,自己都觉得新太遥远,所以从来没有往深处再想新过,总是摇摇头就让念头散去。   可是丰峻竟然指向那么遥远。   “你是指……怎样的杀回?”许波气息浮动,已是按捺不住。   丰峻望着他,眼神犀利:“一新把手。吴柴厂的一新把手。”   这话新剽悍得新……许波甚至一新时没敢接。   半晌,他才道:“还是先脚踏实地吧。我还没到新岗位呢。”   “阶段目标和长远目标,都要有。”丰峻垂下眼睛,不再逼视他,语气也变得新平和,“若你长远目标是想新杀回来,我要的东西新才有意义。”   许波的眼神突然弱了,面对丰峻,他毫无新隐瞒的必要。   每一新次隐瞒,或许就是一新次机会的丧失。   许波低声道:“我不就是在这儿已经到了天花板,所以才寻求出路吗?”   这是承认了。   这也是正新确的。   在中吴机械系统,吴柴厂就是巅峰,不想新问鼎苍穹的,不配坐在这里。   “那你在离开之前,把我调到销售岗。”   “销售?这岗位没意思,不适合你。”许波笑了。   他以为丰峻到底年轻。这年头走新上领导岗位的,要么搞政工出身,要么搞技术出身,关于销售,一新般人都称之为:那个跑销售的。   可见,得新不到多少尊重。   丰峻知道,许波这话新亦是发自内心。计划经济时代,生产任务都靠调拨,只有那些最底层的社办厂家、和新兴但数量极少的个体户,才要自己找市场。销售的确有名无新实。   但,这仅仅是现在。   过不了多久,进入市场经济,所有老国企都会经历阵痛,那些轻视市场,继续抱着老观念的企业,将成为“大浪淘沙”中,被新无新情筛去的砂子新。   丰峻很坚定:“相信我,把我调到销售岗。不出三年,你就可以回来当吴柴厂的老大。”   许波动容,却又不愿意怀疑丰峻。   因为他太准、太稳、太狠。不论是《新宁日报》,还是局里的安排,都被新丰峻猜得新透透的。这个年轻人不是一新般的可怕。   许波心动之余,也还残留着一新丝谨慎:“三年?蒋书记和董厂长……可也不老啊。”   丰峻只笑了笑:“吴柴厂也只是他们的短暂目标而已。”   许波顿如醍醐灌顶。   谁说不是。自己只想新着董鹤鸣和蒋敬雄年轻,却没想新过,水往高处流,他们二人也还有更高的目标。   “销售岗……”许波咂摸着,点了点头,“这个不难,我会想新个理由的。”   “我送许厂长一新个理由。”丰峻道。   “哦?”许波挑起了眉。   丰峻眼似深潭,静而幽远:“公开竞聘考试,胜出者上任。”   “哈哈。”许波笑了,“这果然是最不会惹人非议的办法。但是丰峻,你不怕夜长梦多?不如就咱私下操作操作算了。”   若是以前,丰峻不反对他私下操作。   事实上丰峻生出这个念头,也不过十分钟而已。   正新是因为与何如月在楼梯上一新遇,何如月毫不掩饰的惊讶提醒了丰峻。就算他在何如月心里有份量,那别人怎么想新?   考试是最公平的竞争。   他要在最公平的竞争中,用自己的实力胜出,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倒是许波更加老奸巨滑。   拿销售科的名额出来竞聘,这不妥,考试看似公平,其实不见得新。这年头从工人跃升为干部,是阶层的提升,但凡有个机会,多少人都会盯着。   不知道会有多少“周文华”跳出来各显神通。   许波心中当即就想新出一新个更成熟的念头,但他没跟丰峻说。   因为他看出来了,丰峻聪明,但丰峻不够圆滑。   他太过信任实力,却忘了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并不完全是实力的比拼。   …   终于忙到了下班铃声响起。   何如月收拾好桌上的材料,便跑到阳台上,凭栏而望。   “奥运选手”们早已经四新散在暮色中,现在走新出厂门新的,都是气定神闲的同志。   其中就有丰峻。   他已经换上了“最舒适”的衬衫,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在树和墙头之间新窜来窜去。他缓缓地向厂门新口走新去,双手插在兜里,悠闲而洒脱。   那双长腿,像后世走新t台的男模。   走新到行政楼下,他如往常一新样抬头,一新眼望见三楼阳台上的何如月,又完成了今日份的甜蜜KPI呢。   等到丰峻的身影消失在厂门新外,何如月立即转身关上办公室门新,雀跃着跑下了楼梯,去赴“交流之约”。   门新口的独臂师傅照例跟何如月打新招呼:“何干事下班啦?”   “是啊,再见!”何如月轻盈而欢乐,声音都是银铃一新般的。   独臂师傅老脸上绽开了花:“小丫头,灵咯。”   怀德桥上,丰峻凭栏,静静地等着何如月。一新辆运载水泥的船只拉响长长的汽笛,缓缓地从船下穿过。   他就喜欢这样看船,怎么都看不腻。在怀德桥上看,或者,在城墙上看。   若是在夜里,这些船上会点着灯,但他们不会放弃航行,哪怕是夜色,也不能阻止他们劈波斩浪,去向远方。   “嗨!”何如月的声音如约响起。   丰峻转身,望见那张生动的小脸,不够白晳、但健康,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得新像是一新汪泉水。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这样的生动。   上辈子新他最羡慕的就是健康,偏生那些姑娘们都喜欢把自己涂得新煞白,还美其名曰冷白皮。不是不好看,只是他丰峻,不喜欢。   “你总在这儿看船,怎么都看不够的吗?”何如月笑吟吟地问,也像丰峻那样,趴在栏杆上。   不,丰峻生得新高,人家那叫靠,而何如月生得新矮,就只能叫趴。   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因为有意思。”丰峻伸手,抚了抚她被新风吹乱的头发。   “每条船都差不多样子新,有什么意思啊?”何如月问。   丰峻笑道:“其实仔细看,每条船都不一新样。比如我在这里等了你十分钟,过去了三条运水泥的船,你看前面,还有一新条运黄沙的船。”   “是吗?”何如月仔细看了看,还是没看出什么不一新样。就算运的是水泥或者黄沙,又有什么关系呢。   何如月笑道:“我管他运什么,我只知道从小我就被新人说是船上人家小孩。”   丰峻扬眉,好奇问:“船上人家?为什么?”   “因为我生得新黑啊。船上小孩太阳晒着,水汽蒸着,所以都生得新黑,人家就是笑话新我呗。”   其实原身因为这,不知道哭过多少回,反而是何如月不在意。   黑就黑喽,又不影响她好看。   丰峻却听新笑了:“其实当船上小孩也挺好,自由自在的。我看你,性格真有点像。”   “哈哈。”何如月仰头大笑,刘海被新风吹得新都往后倒去,露出大大的额头,“咱们都是从一新个地方来的,为什么我性格像船上小孩,你性格却像看船的小孩?”   丰峻想新了想新:“或许上天注定我要来看你吧?”   何如月羞红了脸,心里甜甜的。   这个丰峻,土味情话新说得新这么自然的吗?   “看,又有船来了。”丰峻指着远方。   何如月踮起脚,只望见在运河的拐弯处,露出小小的一新只角。   “来,我们猜猜,这条船上拉的是什么?”丰峻道。   “不猜,你耍赖皮哦。”何如月不依。   “我哪里耍赖皮?”   “你长得新高,看得新远,说不定你已经看到船上是什么,肯定赢我。”   丰峻被新她逗笑,一新把搂过她,将她抱在怀里,指着栏杆中间新的水泥横杠:“来,你踩在这里,我抱着你,让你也站高看看。”   这把不亏。   何如月也不客气,立刻将两只脚都踏上横杠,双手紧紧扒着桥栏杆,转头看丰峻。   真是完美啊,果然可以平视丰峻的视线,一新样高了呢。   “那你抱紧我啊,别让我摔下河去。”   丰峻:真是小看我了,就你这□□十斤,我还能让你摔下去?   当然,他还是奉命抱紧了,体会着何如月充满活力的身躯传来的温度。甚至,他将自己的心脏悄悄地贴了上去。   紧贴着少女平滑的脊背,纵然是隔着衣衫,也叫人荡漾不已。   何如月哪里知道丰峻在她身后转了那么些念头,她极目远眺,终于确定丰峻看不到船上。   “果然看不到,那咱们开始竞猜?我猜是黄沙!”   丰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猜是砖头。”   “赌注是什么?”何如月问。   “谁猜错了,就分享一新个秘密?”   “可以!”何如月欣然应允,然后死死盯着那条船。   渐渐地,那船开始向主航道转过身来,当它终于露出小半个船身时,何如月发出懊恼的叹息:“哎,你赢了。”   船身上堆着一新摞又一新摞的砖头,高高矮矮,错落有致。   丰峻得新意地笑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探过去,将脸贴在何如月的脸庞上蹭了蹭。   何如月如梦初醒,猛然发现两个人的姿势是那样不合适,低吼道:“快放我下来,我的天,桥上全是人!”   晚了,已经有无新数路过的行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还好,没看到熟人。   但这一新对小青年,男的女的都这样好看,行人们惊讶他们的大胆之余,不由多看了几眼,甚至还有同样年轻的男男女女投来羡慕的目光。   何如月脸红了,拉着丰峻的手就往桥下跑,一新路跑到引桥之下的僻静处,这才停下脚步。   “丢人!”她跺脚。   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如月,总是会在和丰峻相处时,露出小女生的娇态。   丰峻拉着她的手:“丢什么人啊。这是咱们给这里的人示范怎么谈恋爱。”   “呸。你不是没谈过么,你好意思给人家示范。说不定这里的人比你精通多了。”   这打新击,极具杀伤人,丰峻无新言以对。   想新想新也是,后世来的丰峻和何如月,连亲吻都是头一新回,这个世界的刘明丽,已经能准确地从亲吻中判断爱意和熟练度。   为挽回局面,丰峻提醒道:“来,你输了,分享一新个秘密吧?”   何如月转了转眼珠,有点愁:“一新时也不知道什么算是秘密啊。要不,你想新知道什么,你问我?”   丰峻:“你从哪个城市来?”   “我就从中吴来。那个世界,也叫中吴。”   中吴。丰峻在自己的记忆里想新了想新。后世的他,也曾去过一新个叫中吴的城市,他在那里投资了一新个项目,不过,只是匆匆而过,印象不深。   “你那个世界的中吴,和这里一新样吗?”   “有些一新样,有些不一新样。不过我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这些,实在也说不上来哪些异同。”   何如月转而看丰峻:“你从哪个城市来?”   丰峻坏笑:“什么时候你赢了,你再问我。”   “呵,架子新够大啊!”何如月一新翘鼻子新,“什么了不起,我早晚赢你,到时候让你一新五一新十,全吐露出来。”   “拭目以待。” 丰峻扬眉,扣住了何如月的手指。   他不是不愿意告诉何如月,只是觉得新这样的相处有意思。他和何如月,像是后世飘到这里的两条小船,终于望见了彼此新。这样并肩的航行,他希望是很久很久,他希望一新路上都有说不完的话新,他希望一新路上都有看不完的风景。   “今天许厂长找你说什么?”丰峻终于进入正新题。   何如月也不瞒他:“许厂长要调走新了,他感新谢我小舅帮了他的忙,所以问问我还需要什么帮助,能在他离开之前帮我办好。”   “许波人不错。”丰峻直呼其名。   “是挺不错的,帮厂里做了不少实事。”   丰峻道:“我不是指这些。高升之时,能念旧情,说明不是得新意忘形之辈,他是值得新交往的朋友。”   “朋友?”何如月听新出了端倪,“所以你今天也去,是因为,你们有私交?”   丰峻笑道:“是不是没想新到。”   因为下午在楼梯上相遇,何如月露出惊讶之后,她一新直很后悔,怕自己伤到丰峻,所以现在怎么也不能表现出自己没想新到。   何如月捏着丰峻的手指,微笑着:“你们藏得新真好,谈判时候也一新点都没看出来。”   那你的确是看不出来,那时候他们的确还没有私交。   丰峻也没有具体说缘由,只道:“他想新带我走新。”   何如月心中一新紧:“你答应了?”   丰峻立刻感新觉到了何如月的紧张,想新逗她一新逗:“我说,要问何干事答不答应。”   “啊?”何如月瞬间新愣住,急道,“不会吧,你不会真这么说吧?”   “说不定许厂长明天会来问你。”   何如月真着急了,小脸都憋白了:“那我怎么回答啊,啊啊,好紧张。这关我什么事啊!”   看着她连手都不牵了,急得新原地打新转,丰峻又好笑又心疼,一新把拉住她:“别转啦,小心头晕。”   何如月埋怨:“许厂长肯定会笑话新我们。”   丰峻望她,眼睛亮亮的,闪着光芒:“我只问你,你希望我跟他走新吗?”   何如月正新色道:“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如果对你的发展有好处,你就应该去。”   “可那样,我就不能每天见到你了。”   何如月心脏漏跳一新拍,但还是坚持:“你不是写了《水调歌头》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你就算跟他去,也不过几里路,怕什么。”   一新阵温暖涌上丰峻心头。   那种新再遥远,也会被新人牵挂的温暖。是他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他一新把将何如月拉过,紧紧地抱在怀中:“我没答应,逗你的……”   何如月的小拳头顿时雨点般落在他的背上。   居然……很舒服。   经历了小拳捶捶、小嘴哼哼、小眼白白,丰峻终于把何如月哄回来。   “听新我说,我虽然不想新跟他去,但我不是没自己的要求。”   “你要求什么了?”   “我想新去销售科。”   “销售科?”何如月喃喃地,静静地想新了数秒,然后认真望他,“我支持。”   果然是一新起并肩航行的人!   丰峻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正新色道:“吴柴厂不可能永远靠政府调拨计划,金质奖章也不是免死金牌。销售岗位会越来越重要。”   还有更长远的,丰峻没说。   他这么多船不是白看的。他看了八个月,拉建材的船只越来越多,城市建设的速度越来越快,一新切都和他那个世界的八十年代一新模一新样。   很快,整个中吴市……甚至整个国家,都会迎来一新轮飞速发展。   他一新定要让吴柴厂抓住这个时机。   只要他在销售岗位上干出成绩,其后等待他的,将会是不可限量的未来。   何如月点头:“我觉得新你也合适。咱们厂的销售人员年龄偏大,要我说,现在短板还不明显,但以后要是出口创汇,那就捉襟见肘了。”   真是想新到一新起去了。   丰峻终于放下心来:“咱们想新的一新样。销售人员不仅年龄大,力量也薄弱,咱们这么大厂,销售科一新共才三个人,难以想新象。也许过不了几年,就会成立销售中心,甚至有驻外地的办事处。”   “哈哈,还会有海外分公司。”   “想新远了想新远,拉回来。”   丰峻被新她逗笑。到海外分公司,按正新常发展速度,起码还要二十年后,那时候他和何如月都已近中年,所以他更想新要的,是当下的成功。   “我跟许厂长说了,就算去销售科,我也不希望是凭着私人关系,我建议竞聘。”   “这个办法好。竞聘你肯定可以杀出重围。”   二人说得新欢欢喜喜,终于见到了人生路上第一新个重要的转折点。   后世而来的人啊,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哪有那么容易。   书里总写,金手指一新开,好事自然来。其实不然,想新象和现实往往有巨大的鸿沟,现世都过得新一新团乱麻,就算老天给了你先知的能力,亦无新法将其落实到最佳。   总是枉然。   …   说来也奇怪,过了两三日,厂里出了一新道通知,说要举行文化考试摸底。   这有点突然。   金招娣倒是很高兴,她复习了好久,马上就要参加夜大的入学考试了,正新打新算趁着这个机会也给自己摸摸底。   何如月在跟黄国兴确定书画大赛评委名单时,也顺嘴问了一新下。   “黄主席,怎么突然来了个摸底考试?”   黄国兴戴着老花镜,正新仔细欣赏着参赛作品,随口道:“是许厂长提议的,说给厂里的职工摸摸底,掌握一新下职工们的文化知识水平,后面职工学校开出来,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又是许波。怎么总觉得新跟丰峻那事有关系呢?   何如月又问:“那试卷谁出啊?”   “请的中吴中学的老师出卷,就是一新些初中高中的简单知识。”   啧啧,中吴中学可是中吴的头号重点中学,出过不少两院院士的,他们老师来出卷,简直是降维打新击,还不把吴柴厂的职工们考趴一新片啊。   “太可怕了。我怕出考场,大家都抱头痛哭。”   “哈哈。”黄国兴笑道,“总要有点难度,才看得新出水平嘛。都出1+1等于几,或者床前明月光,也没意思对吧。”   说着,他从作品堆里捡出一新张小纸片,认真地看着:“你看看,怎么也得新像这个,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才有点意思嘛。”   嘿,何如月心中一新喜,故意道:“哟,谁写的,这么有水平,这可是苏东坡的词啊。”   “就是啊。这用意不错。苏东坡可是在我们中吴终老了,有特殊感新情的。”他把老花眼镜扶了扶,“让我看看谁写的……哟,是丰峻!”   “丰峻?”何如月凑过去,“黄主席给我瞧瞧。”   接过那张瞧了一新百零八遍的小纸片,何如月认真地看了第一新百零九遍:“写得新很不错嘛。字好,词好,用意好,这个真是用心了。”   黄国兴瞧瞧她,笑了:“小何啊,夸得新真婉转。”   我去,黄主席不会这么慧眼吧。何如月立刻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表现得新太明显了?   “没有没有,我从来不婉转的。我就是觉得新真不错,真心实意地夸。”   黄国兴又颇有深意地望她一新眼,没拆穿,点点头道:“是很不错,让评委们定夺吧。”然后将小纸片从何如月手中抽回来,放进了一新大堆“志存高远”里。   …   何如月对突如其来的文化考试心有疑虑时,许波正新负手围着吴柴厂转圈。   想新到自己快要离开吴柴厂,这里的一新切都变得新格外亲切。   想新到自己还会回到吴柴厂,这里的一新切又都变得新格外诱惑。   许波要把吴柴厂每一新个角落都转遍,记住他们的模样,然后看看三年后他再回来,又会有怎样的变化。   转着转着,许波踱到了锅炉间新门新口的香樟树下。   这棵香樟树是整个吴柴厂年龄最古老的树,盘根错节,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撑出一新片遮风挡雨的小天地。   他望见丰峻正新在锅炉间新里调试仪表,便隔着模糊的玻璃窗向他挥了挥手。   片刻,丰峻出来,向他点了点头。   丰峻从来不像其他职工那样,看见许波就毕恭毕敬,可不知道为什么,许波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新丰峻本新来就应该这样。   他就该和别人不一新样。他生来就是特殊的。   “考试通知看到了?”许波问。   “是的。”丰峻淡淡地回答。   从看到考试通知的那一新刻起,丰峻就猜到了,这是许波的主意。甚至他为许波这个主意折服。   一新个看似没有目的的摸底考试,不会有人走新后门新竞争,不会有人削尖脑袋钻营,也不会有人拼尽全力找关系。   这样的考试结果,最公平。   到时候许波以考试成绩调人,谁也无新话新可说。   果然许波笑着,低声道:“好好考,很重要,这是我特意为你争取的。”   “明白。”丰峻依然简简单单两个字。   许波拍拍他的肩膀,正新要离开,丰峻又说话新了。   “许厂长,你也去弄个文凭。”   许波一新愣。他的确是基层出来的,文凭和董鹤鸣没法比,但蒋敬雄和他差不多,也没有耽误人家当书记啊?   “有用?”许波反问。   “如果哪天,你和别人竞争,其他条件都一新样,文凭就会是决定因素。”   丰峻说得新淡淡的,像是在说今天很凉快,今天食堂的菜不错。   许波却听新出了点意思。   这小子新说得新有道理。别看现在高升不看文凭,那是因为大家都是从基层出来,阿大阿二,没啥可比,但以后呢?   而且董鹤鸣为什么能当一新把手,不正新是因为他又有技术又有文凭?   现在厂里开始陆续分配进来大学生和中专生,他们现在看着不起眼,都还是羽翼未丰的新人,但数年后呢,会不会因为一新纸文凭,就一新跃而到他们这些没文凭的“许波”们头上?   上升之人,不能有任何弱项。   文凭就是他许波的弱项。   许波深深地望着丰峻:“明白了。等我到了新岗位 ,立刻着手去办。”   这思路正新确。   这年头的文凭,其实还是比后世要好弄些,尤其到了领导岗位上,他们进修的机会就更多。只看你有没有心,只看你能不能走新在别人前头。   目送许波走新远,丰峻在树下站了一新会儿。   他不担心自己的摸底考试,这对他连考试都称不上,只能叫活动筋骨。   但“丰峻”这个原身,的确也有不小的硬伤。   一新是部队里犯过的错误,二也是文凭。   这也是他选择走新销售岗位的原因之一新。以后销售的评判价值,就是赤/裸/裸的业绩,曾经年少轻狂的错误,会慢慢隐藏进岁月的长河。   但文凭倒是很重要。   他丰峻,是要驯龙的,他不能忍受自己连个文凭都没有。   …   考试还没来临,舞会先来了。   这一新天,吴柴厂的小礼堂热闹非凡,天还没黑,小年轻们已经无新数次过来刺探“军情”。   “礼堂里拉了彩带,漂亮得新像过年!”   “礼堂漂亮有什么用,我想新知道今天来的姑娘们漂不漂亮。”   “肤浅!国棉一新厂的女工进去都要面试的,能不漂亮吗?”   “哟,你不肤浅,你都了解这么清楚了,你不肤浅。”   “吵什么吵,何干事关照的你们照做没?”   “我马上就去洗澡。白天干活一新身臭汗,昨天洗了也没个屁用。”   “看我胡子新刮得新干不干净,早上差点刮出血了。”   “咦,你的皮鞋好看的嘛,臭小子新,什么时候偷偷摸摸买了皮鞋?”   “跟我姐夫借的。”   “哈哈哈哈,我说呢,比你的脚小一新圈啊,你也不怕挤死。”   “这不管,反正新就是比球鞋强,大不了跳舞时候我把脚趾扣起来。”   小青工们叽叽喳喳,听新说这天吴柴厂下班后,男澡堂池子新里的水都溢出来了,跟下饺子新似的,而且还相互搓泥,等他们洗完,澡堂子新的水都黑了。   还听新说这天晚上食堂的大蒜炒肉丝,意外地剩了好多,不知道为什么,小青工们突然都不爱吃大蒜炒肉丝了,搞得新食堂师傅纳了闷了,好几次去尝味道,还以为自己手艺砸锅了。   刘明丽也很兴奋。因为她把国棉一新厂的名单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果然有几个很优秀的男青年。   她绑了两条油光光的大辫子新,但不是为了亮相,而是为了散开。因为编过的辫子新一新散开,就会变成大波浪,显得新特别的妩媚。   然后用一新块红色的小手绢从头发下穿过,将两个角用黑色发卡别在耳后,拢住散开的大波浪。饶是见多识广的何如月见到了,也不由大赞一新声:“明丽你真是迷死人了!”   嘿嘿,这就是刘明丽要的效果,迷不死人显不是白迷了。   而且吴柴厂的小青工们都已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刘姑娘已经不稀罕了,她要冲出机械行业,进军纺织行业!   最紧张的其实不是别人,而是团委书记孙博伟。   他准备了好几盘磁带,都是精心挑选过的,还跟何如月商量了好几次。一新直到他看到吴柴厂的小青工们陆陆续续走新进小礼堂,才悄悄松了口气。   “何干事的话新很有用啊,你看今天小青工们都像变了一新个人似的。”孙博伟悄悄跟何如月道。   何如月穿着亲妈后来重买的红色长裙,上面是一新件修身的白衬衫,一新条皮带束着腰,俏丽又端庄,往礼堂里一新站,也是相当吸引眼球。   “是不错。原来咱们厂的这些年轻人,个个都很帅啊。”   比如戴学忠,换了一新身干干净净的衬衫长裤,居然有百分之一新的许文强味道。   比如平常总是打新补丁的郭清,也换上了最新的衣衫,头发梳得新光光的,颇有几分英俊。   最绝的是刘德华。还在胸口的口袋里塞了一新块手绢,还露出一新角。知道是学电影里的外国绅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感新冒了,要随时擦鼻涕。   反正新,一新切都有条不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刘明丽用胳膊肘供何如月:“丰峻呢,他不是也要来吗?”   何如月忙得新没空过问丰峻,这下才四新顾:“还真没来。不过他就这样,来无新影去无新踪的,到时候自然会出现。”   她说的是实情。丰峻说了要来霸占她,就一新定会来。   跟孙博伟领个舞,丰峻都要索一新个吻补偿,怎么会放任何如月在这里被新别的优秀男青年邀请。   尤其是国棉一新厂那几个。   吴柴厂的男青工们个个打新扮得新跟新郎官似的,站得新工工正新正新,等了好久,终于听新到门新外有了动静,一新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自下而上,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正新由远而近。   他们凝神屏气,心都要跳出来了,几十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礼堂门新口,生怕错过每一新个细节。   终于,一新群纺织姑娘出现,一新个个笑语吟吟,青春美好。   男青工们欣喜异常,顿时感新觉何干事的提议真是有先见之明,多么地必要啊。   这些纺织姑娘是多么干净,笑容是多么美丽,还有好几个都穿着像何干事一新样的长裙子新呢。   当然,没有一新个像刘医生那样披着长波浪的。   这一新点,刘医生赢了。   国棉一新厂的团委书记是个女的,走新过来,跟孙博伟握手,孙博伟给她和何如月刘明丽相互介绍,相互握手。   然后吴柴厂的男青工们坐一新边,国棉一新厂的纺织女工们坐一新边,两个厂的团委书记分别开始讲话新。   刘明丽不安分的眼睛早已经将对面几个男青年打新量了十八回。   她凑到何如月耳边,低声道:“那个穿蓝衬衫的好神气!”   何如月一新看,的确不错,长得新高,头发也有些微卷,看着很书生气,蛮有些出挑。   当然,在何如月看来,离丰峻还是有些距离 。   “他叫什么名字?”刘明丽问。   “我哪知道啊。我又没见过。”何如月笑道。   刘明丽急了:“两个书记话新真多,你说完了他还要说,能不能赶紧下去,让我们开始跳舞啊?”   急,真急。刘明丽恨不得新立刻就冲上前去,握着男青年的手,开展自我介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8 23:59:18~2020-12-19 23:5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新de 50瓶;siguimei 20瓶;Qing 8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46   费宜年是被拉来凑数的。   自从国棉一厂团委书记拿到吴柴厂的名新单,发现有几新位女同志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毕竟是以团委名新义举办的联谊会,虽然大家都知道联谊会约等于相亲会,但不能搞那么明显。   于是她新决定新也拉几新个男青年过来。   鉴于吴柴厂几新个女青年都是科室干部,国棉一厂不能输阵,费宜年这个纺工局来蹲点的年轻干部就被赶鸭子上架。   他新一眼就望见何如月和刘明丽,一个俏丽,一个妩媚,的确都很惹眼。   但他新也就看了这么一眼。   刘明丽热情新大胆的直视,他新感受到了,并新不为此而感到不安。   事实上无论在新大学,还是到国棉一厂挂职,他新接收过无数年轻女孩暗送的秋波。   早就习惯了。   即便刘明丽妩媚热情新,他新也熟视无睹。   刘明丽正心急如焚,可孙博伟长篇大论的,她新急也没办法,只得新和何如月说悄悄话纾解。   “名新单里有个挂职干部叫费宜年,我新一看名新字就有感觉。应该就是这人。”   何如月却想新到了刘德华。   以名新取人要不得新啊!   “你新真是……感觉你新像大灰狼,他新像小羔羊。”何如月无奈。   “对,我新就喜欢他新温文尔雅的小羔羊气质。丰峻终究太新冷漠了些新,没有他新看上去温暖。”   扶额。知道你新移情新快,但没想新到这么快。   而且还拉踩。   孙博伟终于说完了,并新且再次强调,大家要讲文明讲礼貌,把本新次联谊会开新成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话音刚落,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不是被他新的发言所鼓舞,所有人内心:好家伙,终于可以开新始跳舞了!   可就在新何如月做好准备跟孙博伟领舞时,事情新有了点变化。孙博伟竟然和国棉一厂的女书记带头跳了起来。   没我新什么事了?   何如月顿时觉得新自己白白送出去一个吻,亏大了。   音乐声中,小青年们昂首挺胸、人模狗样的开新始向对面走去。别说,经过何如月的培训,一个个还挺像那么回事,颇有点风度翩翩的味道。   刘明丽早已按捺不住,主动向目标走去。   “你新好,我新叫刘明丽,能请你新跳个舞吗?”   费宜年震惊,他新从不知道女生可以这么主动,不应该是男生去邀请女生跳舞吗?   众目睽睽。刘明丽又是全场焦点。国棉一厂好几新个男青年本新来心里都已经在新打主意要去邀请刘明丽跳舞,一见这情新形,都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二人。   费宜年有教养,虽然震惊于刘明丽的大胆,还是起身微笑道:“十分荣幸。”然后伸手做个邀请的姿势,看着刘明丽昂首合了上来。   多么养眼的一对,男的温润,女的明媚,连舞步也十分合衬。费宜年虽然不是高手,但中规中矩,刘明丽的热情新则中和了他新的拘谨,一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摇曳中,刘明丽问:“我新已经介绍过自己啦,你新呢?”   “费宜年。”   “你新就是费宜年?”刘明丽欣喜,“我新猜对了!”   “猜?”费宜年不解。   刘明丽也丝毫不觉得新羞涩,一双美目滴溜溜地在新费宜年英俊的脸庞上转悠:“我新看过你新们厂的来宾名新单,你新一进来,我新就觉得新这个名新字跟你新特别合衬,果然被我新猜对了呢。”   她新语气娇嗲,眉目含情新,费宜年略看她新一眼,心中暗叹,这样的姑娘,怕是没一个人逃得新过她新的手掌。   可惜,他新是费宜年。   他新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别的姑娘再好,也闯不进他新的心房。   “你新是纺工局去国棉一厂挂职的对吗?”   “嗯。”   “你新大学哪里读的呢?”   “宁州大学。”   刘明丽顿时眼睛亮了,开新心地低呼:“好有缘分,我新就是宁州人呢!”   “是吗?”费宜年终于有了一点点兴趣,“我新很喜欢宁州,毕业后也曾想新留在新宁州,可惜阴差阳错。”   刘明丽笑颜如花:“好巧哦。我新也是没留宁州,来的中吴。若我新们都留在新宁州,会不会也有机会,这样共舞一曲呢?”   不可否认,刘明丽是个让人愉快的舞伴,轻盈,美丽,还热情新活泼。   费宜年绽开新温柔的笑容:“人生不能假设。”   “我新觉得新……跟宜年同志特别说得新来呢,下一曲还跟你新一起,可以吗?”刘明丽大胆地望着他新。   她新足够高挑,又穿着带跟的皮鞋,原本新差费宜年半个头,现在新稍稍昂首就能与他新对视。   费宜年无法躲避她新的目光,只能微笑道:“一定新有很多男同志想新邀请刘同志跳舞,我新可不想新引起共愤。”   刘明丽莞尔一笑:“那咱们说定新,两曲之后,你新再来邀请我新好不好?”   不待费宜年回答,刘明丽又朝他新眨眨眼睛,凑到他新耳边,吹气如兰:“你新要是不来,我新就主动去请你新。看你新答不答应。”   费宜年耳朵一烫,差点招架不住,脸就红了。   半晌,他新低声道:“隔两曲,我新会来的。”   刘明丽咯咯地笑了,一派胜利的喜悦。   这快乐的声音惊动了与他新们擦肩而过的何如月。   孙博伟和对方团委书记领舞,何如月落了单,又没等来丰峻。此时国棉一厂那边来了个男青年,彬彬有礼地发出邀请,何如月欣然起身,大大方方地和他新共舞。   只是男青年的舞技一看也是才突击的,实在新麻麻,搞得新何如月颇有些新紧张,既生怕自己踩了别人的脚,又生怕别人踩了自己的脚。   直到听到刘明丽熟悉的笑声,这才发现刘明丽已经成功攻略那位书卷气十足的目标青年。   虽然不似丰峻长得新清冷俊雅,但这位青年的相貌也堪称是一等一的。   何如月不仅问自己的舞伴:“王同志,那位同志叫什么?”她新朝刘明丽那边望了一下。   舞伴道:“那位叫费宜年,是纺工局来我新们厂挂职锻炼的。”   “哦,他新就叫费宜年啊。”何如月笑吟吟的,心里却想新,刘明丽果然有点神新通,居然凭着名新字,就能直指目标本新人。   没想新到她新的舞伴王同志却误会了,他新笑道:“何干事也想新跟费宜年跳舞呢?据我新所知,我新们厂好些新女同志啊,都想新和他新跳舞。”   “不不。”何如月赶紧解释,“费同志的舞伴是我新表妹,亲表妹,所以我新才关心一下。”   没想新到王同志眼睛一亮:“真的吗?”   得新,何如月顿时明白,敢情新这位也想新跟刘明丽跳舞呢。   没办法,刘明丽到哪里必定新都是最抢眼的那一个,身高就决定新了啊。   不过目前刘明丽的注意力完全在新费宜年身上,所以何如月也就不对王同志进行鼓励了,少坑一个是一个。   一曲终了,王同志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却没有退很远,显然是怕下一曲刘明丽被人捷足先登,就在新这儿蹲守了。   何如月正想新跟刘明丽说话,问问她新和费宜年跳舞的感想新,一个身影却遮在新她新跟前。   “丰峻!”何如月欣喜地望着眼前的人。   却见丰峻梳着服帖的短发,依旧是干净清爽的模样,一件手工白衬衫裹住他新瘦而挺拔的身躯,领子是硬而挺刮的,袖口是雪白紧扣的,简简单单的深色裤子裁剪合度,衬出一双笔直的长腿。   纵然丰峻一直都是出众的,但今天,何如月终于发现,丰峻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矜贵之气。   这出众的男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新。   望到一切的喧嚣浮华皆成背影,仿佛世间只剩他新一人。   音乐声适时响起,丰峻牵住何如月的手,走向舞池。   只要被丰峻揽住腰、牵住手,何如月就可以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予他新。不需要考虑怎么跳,丰峻自然会随着舞步的起伏,将何如月带上云端。   所有人都在新看他新们,哪怕是已经三三两两进入舞池的青年男女们,也自动地将最醒目的位置让给他新们,并新投给他新们最崇拜的目光。   “那位是谁?”好些新国棉一厂的女同志都在新私下打听。   戴学忠们又自豪又羡慕:“那是我新们老大,叫丰峻!”   “他新穿得新好时髦啊,比街上的喇叭裤还要时髦,像外国电影里的绅士。”   “我新们老大就是绅士,最厉害的那种。”   “他新是做什么的?”   “锅炉房的。”   “啊?”国棉一厂的女同志们都傻眼了。打死她新们也不相信,这个外国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明星一般的人物,会是个烧锅炉的。   “那他新锅炉烧得新一定新很好吧?”女同志不甘心,一定新要再给他新贴点金。   “那当然,好多仪表只有我新们老大会修。我新们老大以前在新干部可是特种兵!”   哇,星星眼!   这年头的姑娘最爱军人了。特种兵,那可是军人中堪比飞行员的存在新,甚至比飞行员还要更神新秘一些新。   也没人深思新为什么特种兵会去烧锅炉,所有女同志此刻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他新会来请我新跳舞吗?   显然不会,丰峻只顾跟何如月说话。   “家里有人找,所以来晚了些新。”丰峻解释。   “真希望你新来得新再晚些新,你新看所有女同志都在新看你新。”何如月嘟囔。   这是在新吃醋吗?   丰峻居然觉得新自己很享受。   几新曾何时,他新觉得新吃醋这种心理,堪称“人类最无聊情新绪”之一。但现在新,他新居然因为何如月吃醋,感到暗喜。   丰峻低声道:“那不行。我新再来晚些新,你新就跟别人跳个不停了。”   何如月心中一动,想新到自己被他新骗去的那个吻。   赶紧解释:“孙书记跟对方团委书记领跳,我新就跟国棉一厂的王同志跳了。我新不管,我新已经认罚过了,不认账了啊。”   丰峻忍不住笑起来,低头望向何如月:“放心吧,我新没那么小器。不会吃你新社交的醋。”   “好你新个丰峻!”何如月笑骂,“装得新那么在新意,原来是占我新便宜呢。”   话音未落,丰峻已经感觉到了何如月的魔爪,狠狠地掐住了丰峻的肩膀。何如月很用力,可惜,对丰峻来说只是挠痒痒。   “报复心真强。你新个记仇小魔女。”   丰峻在新她新耳边轻轻地说着,那语气,实在新宠溺,听得新何如月小心脏砰砰直跳,只想新牵着他新的手,跑出礼堂,躲到夜色里说话去。   有人看出了端倪。   几新位国棉一厂的女同志,此轮轮空,没有进舞池跳舞,正交头接耳。   “你新想新不想新跟那位男同志跳舞?”   “想新啊,可是人家会来邀请我新们吗?”   “刚刚不就有女同志主动邀请费同志吗?咱们也可以大胆些新,现在新都新时代了,谁说女同志就不能主动了?”   “说得新也是。那下一曲,咱们谁先去?”   费宜年微微一笑,转向身边的几新位:“劝你新们别白费功夫。”   “费同志什么意思新?”   费宜年向舞池中间抬了抬下巴:“没看出来这二位心有灵犀吗?”   几新位女职工呆住了。   果然,好看的人都早早被抢走了啊。   费宜年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新是过来人,知道丰峻那样的眼神新意味着什么。   他新不奇怪舞池里的这一对男女会相互吸引,他新只奇怪,吴柴厂居然如此卧虎藏龙。费宜年是见过世面的,他新一眼就看出丰峻绝不是一名新普通的青工。   就算是大家社团里最优秀的舞蹈老师,也不见得新有这个青工跳得新好。   王同志果然近水楼台,如愿以偿邀请到了刘明丽。   “你新表姐和她新舞伴跳得新真好啊。”   刘明丽也正吃惊呢,她新也没想新到,丰峻竟然交谊舞跳得新这么好。好到……好到她新说不出什么专业的道道,但就是觉得新他新专业的地步。   “你新怎么知道何干事是我新表姐?”震惊中,刘明丽还是抓住了重新点。   她新向来都是一心可以几新用的人。   “刚刚我新和何干事跳舞,她新告诉我新的。”   “对。我新是她新表妹,嫡亲的哦。不许打我新表姐的主意,我新表姐有对象了。”   刘明丽咯咯地笑起来,晃了王同志的眼,把王同志晃得新心神新摇曳。   王同志甚至好想新问:那你新有对象吗?   终究还是没敢问。   这年头,传统保守的人是大多数。所以热情新主动的刘明丽才会这么扎眼。   第三曲响起,孙博伟终于想新起了何如月,抹着胖额头上的汗珠,跑过来:“何干事,咱们跳一曲?”   何如月望一眼丰峻。丰峻已经在新角落里坐定新,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但何如月望见了丰峻脸上的笑意。   “好啊。别嫌我新跳得新不好。”何如月走进舞池。   倒是孙博伟笑了:“别谦虚了,刚刚我新看你新和丰峻跳得新可好了。哎,丰峻怎么这么专业啊,不会特种部队还教交谊舞吧?”   何如月故意道:“难说,也说不定新有时候要打入敌人内部,搞搞社交呢?”   “哈哈,听上去好神新秘。”孙博伟大笑。   今天的舞会,到目前为止都十分圆满成功,孙书记内心又是骄傲又是满足,笑声都比平常爽朗。   一边跳着,他新还没忘记关心一下同志们。   “戴学忠请那个大眼睛的女同志跳了两次了,这小子平常看着笨,关键时刻一点都不笨。”   “刘德华这小子,看着蔫不拉叽,贼精,看中哪个,就蹭在新旁边不走。”   “咦,丰峻呢?怎么跟你新跳了一曲就没影了?跳这么好,怎么也不多发挥发挥,展示一下咱们吴柴厂男青年的魅力嘛。”   何如月噗哧一声笑了,指指角落:“在新那里坐着呢。”   孙博伟这才看到角落里的丰峻,当即叹气:“也不是什么害羞的人啊,怎么只好意思新请自己厂的,不行,我新得新去鼓励鼓励他新。”   “算啦,孙书记,随他新去。丰峻主意大着呢。”   “也是,说不定新是这里的女同志他新都看不上。”   不,孙书记你新错了,这里的女同志,丰峻还是有看得新上的,只是你新有点钝,没发现罢了。   礼堂里,各种暗潮涌动,各种心照不宣,勇气和羞涩齐飞,酝酿着无数的故事。   一曲终了,何如月趁着众人不备,也躲进了那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你新就打算看着?”何如月问。   丰峻偷偷牵住了她新的手:“我新在新欣赏你新跳。”   “你新搞得新我新好有罪恶感哦。”   “我新在新想新,该不该在新众目睽睽下霸占你新。”   何如月轻轻压住了他新的手,笑道:“丰峻同志,这是他新们的主场。”   若不是他新们的主场,丰峻早就毫不犹豫将你新拉进舞池了好么?   “那就陪我新一起在新这里看会儿?”丰峻低声道。   “好!”   二人挤在新黑暗的角落里,望着青年男女们又纷纷下了舞池。   刘明丽小心脏狂跳,眼神新一直追随着费宜年。费宜年跟国棉一厂的团委书记又跳过一曲,然后没再邀请过别人。   看得新出,这位小哥哥看起来温柔,其实也颇有些新傲气。   不过刘明丽不怕,越傲气,越有挑战性。   一直到费宜年如约前来,向她新伸出手,刘明丽嫣然一笑,纤手一伸,搭上了费宜年的手掌。   “我新以为你新忘了。”刘明丽娇嗔。   费宜年微笑道:“不会,我新会信守承诺。”   这话,一语双关,其实是费宜年说给自己听的,让他新想新起远方那个纤弱的身影。他新对她新有承诺,虽远隔千里,但他新坚守承诺。   刘明丽如何知道,她新又不住他新心里。她新只以为这话是费宜年对自己说的,笑得新越加明媚。   “你新要在新国棉一厂挂职多久啊?”刘明丽问。   “半年,已经过去三个月,到年底就回局里。”费宜年回答得新倒也详细。   刘明丽歪了歪脑袋:“那我新给你新写信,就寄到国棉一厂喽?”   费宜年顿时脚下一乱,就把刘明丽踩了一脚,赶紧道歉:“对不起。”   刘明丽嘿嘿一笑:“宜年同志这是惊吓还是惊喜啊?”   这叫人怎么回答嘛。   的确是惊吓来的,但教养不允许费宜年说实话。但要说是惊喜,他新又不愿意。   “刘同志为什么要给我新写信?”费宜年慌乱地问。   “因为我新想新约宜年同志看电影。我新一个人在新中吴,连朋友都没有,就想新有个人陪我新看看电影。”   刘明丽说得新可怜兮兮,看向费宜年的目光都充满了可怜巴巴的期待。   明知道这女的在新攻略自己,费宜年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见费宜年不说话,刘明丽继续发挥不依不饶的倒追精神新:“那就说定新了?我新就知道宜年最好心的。”   连“同志”二字都省了。刘明丽招招皆是攻势,饶是费宜年想新拒绝,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新口。   时间过得新飞快,当两盘磁带唱完,联谊会也接近尾声。   这些新小青年们,该问姓名新的也问了,该留地址的也留了,接下来怎么发展全要看各人了。   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只有费宜年长长地舒一口气。   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缠人的刘明丽了。   散场时,很多小青工发挥了绅士精神新,主动送女青年们回家,当然,绅士精神新之下,也夹杂着不少私心,彼此心照不宣。   丰峻也送何如月回家,一出厂门走到树下,两只手就牵到了一起。   只有刘明丽伥然若失。   费宜年这男人,若即若离,她新感觉到了。   说他新对自己没兴趣吧,他新显然没有拒绝;说他新对自己有兴趣吧,又十分不主动。   这是什么情新况?难道碰见了比自己还高段的?   刘明丽觉得新,这种若即若离,比丰峻那样直接黑脸的,更激发起她新的好胜心。   费家住在新古园巷,也在新南大街,离孙家弄不远。   所以费宜年一路都跟在新何如月和丰峻后头,看着前面的二人亲亲密密牵着手,时而靠在新桥上,搂在新一起看船,时而又相互追逐,追到了还哈哈大笑。   多么幸福的小情新侣啊。   费宜年心头郁结,羡慕极了。   和孙家弄的居民都不姓孙不同,古园巷里,费家才是原本新的主人。   古园巷的一半,曾经都是费家的产业,后经世事变幻,那些新产业逐渐都分了出去,现在新的大宅是后来落实政策才发还给费家。   虽然已经只剩一间大宅,但费家依然成为古园巷最豪华的存在新。   费宜年回到家中,母亲孙樱披着衣服从房间出来,笑道:“宜年回来啦,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烧点宵夜给你新吃?”   “谢谢妈,不用了,我新不饿。”费宜年很有礼貌地回答,然后想新回自己房间。   “有你新的信。”孙樱手里捏着一封信,却没有递过来。   费宜年一阵激动,想新要伸手去拿,却发现母亲没有松手的意思新。   “谢谢妈,给我新吧。”他新大着胆子。   孙樱没有说话,半晌,才渐渐松开新了手。看着信封到了费宜年手里,孙樱的脸色沉了下来。   “妈不会截留你新们的信。但妈还是那句话,不同意。她新愿意等,那就等着吧。”   费宜年这才发现,信封已经拆开新。   孙樱早就看过了信。   他新五雷轰顶,颤声道:“妈,你新私拆别人信件是犯法的!”   孙樱不为所动:“我新拆的是我新儿子的信。她新有本新事别寄家里来。”   费宜年气愤地道:“她新不想新寄单位吗?你新在新国棉一厂都安插了眼线,她新寄到单位的信,我新一封都收不到,你新这不是逼我新吗?”   房间里传来费敏才威严的声音:“小年,怎么跟你新妈说话?注意礼貌!”   费宜年悲愤,却又不敢跟父亲大声:“对不起妈妈……”   孙樱以为自己赢了,开新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妈妈也是为你新好。我新不是说千千不好,妈知道她新是个好姑娘。可她新那么远……”   “只要你新们愿意,就可以把她新调到中吴来。”费宜年说。   但他新又知道,这话毫无用处,因为同样的话,他新已经说了一年,越来越无力,父母根本新没打算成全他新们。   果然,孙樱道:“我新们不愿意。她新家不仅仅是远的问题。我新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娶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你新有广阔的政治前途。你新爸爸也不能有任何政治污点。”   费宜年已经不想新听了,他新只想新回房间看信。   “反正,我新不可能和任何人相亲,你新们就死了这条心。”   孙樱也冷脸道:“别用这个来逼我新们。你新一辈子不结婚,我新也不怕。”   她新太新清楚了,这世上的年轻人,哪有那么深沉的爱。   分别一两年,或许还能坚持,时间长了,不管是费宜年,还是李千千,总有一个会熬不过。   胜利终将属于费敏才和孙樱。   …   联谊会过后整整一周,吴柴厂的小青年们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   好几新个车间主任都暗中嘀咕:“没想新到搞个相亲会,把这些新小子给激动得新,干活都起劲了。”   甚至还有车间主任打电话给孙博伟:“孙书记啊,什么时候安排跟国棉二厂搞联谊啊?”   我新去,国棉N厂都你新家开新的吧,说联谊就联谊吧?   别人沉醉于联谊会时,有人只关心厂里的文化考试。   文化考试在新大礼堂进行,只有一张试卷,用黄国兴的话说,难度很低。   但的确把很多职工考懵了。   一出礼堂,好多人骂骂咧咧,觉得新这哪叫考试,简直就是为难他新们。   只有金招娣面带笑容。   何如月私下问她新感觉如何。金招娣很自信:“都挺容易的,只要有高中基础,一定新可以拿高分。”   更别说她新现在新正在新复习高中内容。   何如月放心了。   书画比赛的评选,在新文化考试公布分数的前一天。   吴柴厂和市美术家协会和书法家协会联系,请了六位评委来打分,三位评书法,三位评画。   所有作品都在新三楼尽头的那个会议室摊开新,评委们仔仔细细地看着。   何如月有点紧张,生怕丰峻那幅《水调歌头》太新小,给漏了,在新搬作品时,很有心机地把它放到了第一张。   老练如黄国兴,一眼看穿何如月的用心,暗暗地笑了。   果然不负众望,书法家协会的老师们,第一眼看到丰峻的作品就被吸引了。   “这是硬笔书法啊。”   “我新每年都来吴柴厂当评委,第一次见到硬笔书法嘛。”   黄国兴也是看着丰峻长大的,虽然中间丰峻同志走过弯路,犯过错误,但本新着长辈看晚辈的心态,黄国兴还是希望丰峻迷途知返,能有一个好的发展。   “这是部队里刚刚回来的年轻同志,第一次参赛。”   “怪不得新。”老师们看了又看,“还说部队里都是大老粗,这字写得新多漂亮,老观念也要改啦。”   丰峻同志的作品,就被轻轻放到了一边。   何如月心中一定新。   那一边,是过关的作品。   看着老师们把作品分了又分,丰峻那张始终都没有被分出去,最后终于只剩了三张。   老师们犹豫了。   “这三张都不错,硬笔书法新颖流畅,笔力遒劲,很见功底。”   “但这幅隶书是个老选手,得新过两年第一了吧,不容小觑。”   还是黄国兴淡淡地补了一句:“适当考虑新选手吧,激发一下年轻人的参赛热情新。”   评委老师当场一拍桌子:“就等黄主席这句话。讲真,我新们就想新评这张第一,但又怕老同志脸上挂不住。”   “哈哈哈哈。”黄国兴大笑,“不用不用,我新们吴柴厂啊,特别重新视年轻人,要是连书画比赛都要搞轮资排辈,那就亵渎艺术了。”   五分钟后,负责登记的何如月美滋滋在新本新子上写下:书法比赛,第一名新,丰峻,作品,《水调歌头》。   …   书画比赛是工会负责,文化考试则是厂部负责。   第二天下午,两部门不约而同去宣传栏张贴结果。   所有职工都震惊了。   书画比赛,书法类第一名新,锅炉间,丰峻。   文化考试,全厂第一名新,锅炉间,丰峻。   最牛叉的是,丰峻是全厂文化考试唯一的满分。   小青工们欢呼起来:“老大最牛!老大最棒!我新们快去恭贺老大!”   丰峻听到消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种考试,要不是第一,要不是满分,他新丰峻上辈子三十年真是白活了。   文化考试结果出来,最高兴的不是丰峻,不是何如月,甚至也不是许波,而是金招娣。   金招娣居然考了全厂第二,虽然比丰峻低了好多分,但人家也是结结实实的全厂第二,没有一点点水份。   薛细苟在新宣传栏前憋红了脸,大骂:“死女佬,不好好回家做饭,整天读什么书,呸!”   旁边有人笑话他新:“你新们不是要离婚吗?为什么还要给你新做饭?”   薛细苟脖子一梗:“我新答应离了吗?我新不答应,法院敢判!法院要判离婚,我新明天就去砸了法院。”   真是一滴水滴在新油瓶里,第二天,法院的判决真的下来了。   薛细苟和金招娣感情新破裂,经调解无效,判决离婚。   薛细苟傻眼了。   旁边人也促狭:“薛细苟,可以去砸法院了,要不要借个锤子给你新?”   薛细苟还是脖子一梗:“这上面没写哪个法院,我新怎么知道砸哪家!”   众人哄笑,明知他新就是嘴硬,其实哪里敢去。   倒是金招娣,昨天考了全厂第二,开新开新心心笑了一场,今天拿了离婚判决书,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哭得新苏伊若都不忍心听了,躲到何如月这里。   “金姐姐哭得新好大声,我新这边都听见了。”何如月道。   “可怜人啊。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苏伊若叹息,不由想新到自己的未来。   “她新以后一定新会好的。这次考第二名新,也太新不容易了。厂里也好多个高中生,不是只有她新的。”   苏伊若却挑眉望着何如月:“第一名新居然是丰峻啊。”   “嗯?怎么啦?”何如月有点心虚,难道全厂都知道自己和丰峻的事了?   苏伊若叹道:“真是没想新到,大家一直都说他新争强好胜,不学无术的,居然考了个满分。”   “本新来就是不能听信一面之辞。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丰峻私下也很好学,有很大的进步,对吧?”   苏伊若深深地望她新一眼,没有说话。   …   消息传得新飞快,这边何如月欢欢喜喜和丰峻在新桥上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家中,发现消息已经传到了孙家弄。   刘剑虹一见到她新,就把她新拉进了屋里。   “听说丰峻文化考试全厂第一?”   “我新的天哪,亲妈,你新消息也太新灵通了吧,这下午才张贴的公告啊。”   刘剑虹道:“咱们弄里多少吴柴厂的人,自然有人告诉我新。”   何如月忍不住骄傲:“是啊,不仅是全厂第一,还是满分。”   “丰峻满分,你新得新什么意!”刘剑虹一眼看穿自家丫头。   何如月嘿嘿笑:“因为他新是咱家惊喜嘉宾啊。要是没点水平,怎么能和我新这么厉害的亲爸亲妈坐在新一起,对吧?”   这马屁拍得新有点舒服。   刘剑虹想新了想新,觉得新舒服归舒服,不能上这鬼丫头的当,正色道:“你新告诉妈,是不是和他新走得新很近?”   何如月想新了想新,觉得新自己和丰峻是认真的,早晚也得新告诉父母,必须先给他新们透点风。   “是挺谈得新来。”何如月没否认。   刘剑虹见她新如此爽快,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我新听到的消息都是真的?”   “你新听到什么消息?”何如月好奇。   “说你新们在新厂里的联谊会上,跳交谊舞,跳得新好得新不得新了。”   “哈哈,这算啥消息啊!”何如月笑死,“亲妈啊,拜托你新的眼线下次给点有价值的消息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19 23:59:40~2020-12-20 23:5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sa 40瓶;赵小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47   有点价值的消息……   刘剑虹很郑重地思索了片刻,突然发现了华点:“还有比跳舞更过分的?”   “妈!”何如月娇嗔,用肩膀蹭了蹭刘剑虹,“我成新年人了,交朋友是我自己的事儿。”   这话也太模棱两可了。   本着没否认就是承认的原则,刘剑虹展开教育:“我知道你们这些新时代的大学生,不见得听家长的话。我和你爸也不是什么老古董,就提醒你,丫头家要保护自己,不要吃亏……”   到底是老一辈“刘医生”,一下说到点子上。   何况刘明丽的教训就在眼前,她能跑到中吴来,何如月可没法跑到宁州去。   “知道啦,刘医生!”何如月笑呵呵地回答。   虽然按后世女生的思新维,这种事已经谈不上吃亏不吃亏,但这个世界里,若是恋爱未成搞得满城风雨,的确是女生的处境更加尴尬。   “那你和丰峻是不是在搞对象?”刘剑虹搞完迂回战术,终于发出终极拷问。   何如月脸皮一厚:“嗯。”   好家伙,纵是刘剑虹已有心理准备,也被这直截了当的一声“嗯”给轰到。   “我就说上回不对头!”刘剑虹叫道,“无缘无故就请人回家吃饭。舒……”   “哎哎妈!”何如月一把捂住亲妈的嘴,避免她把亲爸给招来,“时机尚未成熟,亲妈你别乱咋呼啊。”   刘剑虹瞪她:“连你爸也不能告诉?”   “你就算要告诉,也悄悄的,等我不在的时候再告诉嘛。”   “那还怎么联手训你?”   呃,看来亲妈对这件事不满意,还想着训自己呢。   不过何如月对这个反应也有些意料,毕竟外人看丰峻,只能看到最表面的那些东西。比如职业,比如犯过的错误,比如不太光彩的过去。   “别以为丰峻考了全厂第一,我们就会对他满意。”刘剑虹直言不讳。   何如月嘟囔:“人家书法比赛也是全厂第一。”   听女儿这意思,话里话外都护着丰峻,刘剑虹也知道这丫头不是以前,怕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刘剑虹放柔了语气,叹道:“反正啊,你还小,不必太着急敲定关系。丰峻的成新长经历跟咱家大不一样。咱家不是嫌贫爱富,只是担心成新长经历不同,以后会有很新大的矛盾。”   亲妈这话有道理。   但前提是,丰峻还是以前那个丰峻。   何如月也不能跟亲妈说实情,只能笑道:“可上回来咱家吃饭,你和爸不都夸他嘛,说他谈吐举止都很好的。”   “上回是很好,但相处时间到底短,他以前又实在不成新器,谁知道他是真的改变了,还是为了追姑娘装样子啊。”   “嗯嗯,妈担心得对,所以我说时机没有成新熟,我还要好好考察的。”   一听何如月这么说,刘剑虹总算稍稍放心:“一定要谨慎。还有啊,有其他好小伙子,也可以看看的。”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妈,你这是教我脚踏两条船啊!”   “不是还在考察吗?这就上了贼船了?”刘剑虹反问。   呃……被亲妈问住。   何如月讷讷的:“上的考察船……”   “前两天我同学还问我呢,说她妹妹家孩子也是大学生,工作挺好的,小伙子也一表人才,问是不是见见面。”   原来亲妈的真正目的在这儿埋伏着呢。   “哎呀,刚刚你还说我太小呢,不急不急,以后再说。”何如月打着哈哈,决定转移话题,伸手就到旁边碗里捏了一块丝瓜放嘴里,“今天的丝瓜很新鲜嘛,卖相也好,碧绿碧绿的,像玉哦。”   “脏死了,把你爪子拿开!”刘剑虹怒喝一声,果然立刻忘记了那个“一表人才的大学生”。   …   刘明丽也惦记着某个“一表人才的大学生”。   中午在食堂吃饭,她跟何如月一起。   “丰峻在那边,咱过去。”刘明丽道。   “不用不用,咱们就坐这里。”何如月拉着刘明丽,就近坐下。   自从在舞会上,她跟丰峻共舞一曲、惊艳全场,厂里就开始有些传言。虽说小青工们是以崇拜的语气在讨论,但到了其他人的嘴里,就不一定会说得那么干净。   所以她避嫌得很新,不大肯去跟丰峻坐一桌。   丰峻倒是不在意。反正每天下班后,他们都会在桥上见会儿面,说说话,并不在意这一时半刻的相处。   更何况,远远的凝望也别有味道。   一坐下,刘明丽就问:“如月,这回厂里发新的电影票,能不能给我多新留一张?”   “没问题啊。”   每回厂里包场看电影,都会有多新余的票,全掌握在工会手里。   “不过……你要和谁看?”   “我寄给费宜年。”   “寄给他?”何如月也是没想到,刘明丽居然还有这么浪漫的一招,“我以为你会直奔国棉一厂,在厂门口堵住他,说,费同志,晚上,和平电影院,不见不散。”   何如月模仿着后世霸总的模样。   当即就把刘明丽逗笑了:“哈哈哈哈,这是丰峻吧,我觉得他会这样。”   咦?是有点像。丰峻常常不苟言笑,若不是领受了他私下的温柔,只看表面的话,他还真的挺霸总的。   何如月瞥她一眼,心里却甜丝丝的:“电影是周日晚上的,你邮局寄的话,来得及吗?”   “今天才周二。今天赶在五点前去邮局寄,后天到国棉一厂,也不过周四,完全赶得上。”   乖乖,刘明丽同志这工作做得够细啊。   “你不会试过了吧?”何如月狐疑地看着她。   刘明丽却嘿嘿笑了:“那当然,我舞会第二天就寄了一封信给他,然后问了邮局的人,隔日到。”   好家伙,这执行力。   “那他有回信吗?”何如月好奇问。   这下刘明丽眼神一黯,没那么意气风发了,用筷子一下一下地插着饭:“我也奇怪呢,怎么就没回信?”   这……何如月有点心虚,不敢随便乱说。   虽然她觉得没人可以逃脱刘明丽的“魔爪”,但毕竟也有例外,比较丰峻。   “这可不像你。要在以前,你肯定会制造邂逅。”何如月道。   刘明丽转了转眼珠,将鬓角的碎发掠到耳后:“不,根据我的观察,这位费同志很新有礼貌、很新有教养。天天去邂逅,说不定他会绕路走,但我要是写信,虚心请教文学问题,他就一定会回信。”   “噗!”何如月忍俊不禁。刘明丽的确太有经验了,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也太能了吧。   自从何如月去了几次新华书店,就深刻体会到了这年头的人对读书的热情,新华书店里那些引进的外国名著和诗集,常常一抢而空。   文学是最高级的炫耀。   就算费宜年并不虚荣,也一定会很新高兴有个女青年愿意和他聊文学。尤其是美貌超群但文学造诣却不高的那种,比如刘明丽。   何如月道:“那你就再等等,说不定是你聊的文学太深刻,人家回信要好好斟酌。”   听何如月这么一说,刘明丽的天空又明亮起来:“有道理。他收到信,得好好构思新回信吧,写好再寄出来也要时间的,说不定回信就在路上。”   “对对,不要气馁。”何如月鼓励她。   讲真何如月也觉得费宜年条件不错,就是太内向了些,不够主动。但说不定刘明丽的热情就能让费宜年克服内向呢?   想想都觉得挺美的。   刘明丽快速地将饭吃完,目光炯炯地催何如月:“快点,我跟你去办公室拿票,我下午就送邮局去。”   “不是五点前都行嘛,这么急……”何如月无语。   …   中吴市邮政局在解放路上,是离吴柴厂最近的邮局,也是中吴市区唯一可以打长途的邮局。   费宜年下午请了个假,骑了二十分钟自行车,赶到邮政局来挂长途。   这是他和李千千约定的时间,每月这个时候,他来邮政局挂长途,而李千千则会在千里之外守着全厂唯一的电话,等待令人心跳的电话铃声。   一听费宜年的声音,李千千就哭了。   “宜年,我不要你父母安排工作,我先来中吴好不好?”   “可你来了住哪里?”费宜年为难。   “我去找工作,哪怕去纺织厂当临时工也好。”   “那不行。”费宜年断然拒绝,“那太委屈你了。”   他和李千千是大学情侣,毕业后他回了中吴,李千千回了老家一个效益并不太好的集体企业。   按理说以李千千的学历完全可以进国营企业,但她政审不过关,最后关头被刷下来,差点就没单位接收。   费宜年天真,毕业分手时跟李千千保证,一定让父母把她调到中吴,离开她老家那个落后的小镇。   可他在市委办工作的父亲费敏才,一声不吭,找人去调查了李千千。一打听到李千千的家庭,费敏才立刻就拒绝了费宜年的请求,态度十分强硬。   费敏才不仅明确表态不可能为李千千办理调动,而且明确反对费宜年和她谈恋爱。   如今一年多过去,费宜年完全没有办法让父母改变心意,只有在和李千千的通信和电话中,得到一丝情感上的慰籍。   听着李千千在电话那头哭,费宜年心如刀绞,恨恨地道:“千千,咱们要坚强,不要屈服。我会努力工作,请你等我强大起来,总有一天,我可以靠自己把你调过来!”   “五年?还是十年?”李千千收住哭泣,语气变硬了,“我等得起吗?”   费宜年被她质问得愣在哪里,讷讷地:“千千,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只有一个办法。我来中吴。”李千千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这边可以请假,请一个月两个月都行。到时候你把户口本偷出来,我们去领证。只要有了结婚证,你父母不同意也没用。”   “偷……户口本?”费宜年惊呆了。   他虽然谈了一场不被父母祝福的恋爱,但他从没想过私下结婚。费宜年家境甚好,父母落实政策又好些年,他一直都在父母的宠爱下成新长,为人十分单纯。   但李千千不一样。   她聪明,漂亮,家境复杂,生存欲望强烈。   在这段感情里,她表面纤弱无助,其实一直都是暗中的掌控者。   只是费宜年没有察觉罢了。   “宜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只有等成新了事实,你父母才能接受我。”李千千抽泣,又以坚强的语气道,“不,就算他们不接受我也没关系,只要我们结了婚,组织上就必须承认,到时候可以用分居两地的名义申请调动,我们就能在一起!”   费宜年被说动了,他沉默着,开始思新考这个方法的可能性。   结束电话前,李千千又说了好些思新念的话,说得费宜年差点也掉下泪来,当即敲定,让李千千十二月份来中吴,争取在年底了却心愿。   挂了电话,费宜年去一楼窗口结账取押金,刚一转身,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费宜年!”   定晴一看,竟然是舞会上遇见过的刘明丽。   “刘同志,怎么是你?”费宜年意外相见,倒也有几分欢喜,上前和刘明丽握手。   刘明丽那叫一个兴奋啊。   她是来寄信的,哪想到居然邂逅了正主。   而且在邮局这种地方,一看就是偶遇,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我过来给你寄信的呢!”刘明丽欢喜道。   可是,才欢喜完,刘明丽就懊恼起来。她跺着脚:“哎呀,早知道会遇见你,直接把信给你就好了,这都丢进信箱了,讨厌死了。”   她噘着小嘴,又娇又嗔。   要是远方没有个李千千,费宜年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心动。   “我以为刘同志说着玩,原来真给我写信。”费宜年笑道。   “我才不会说着玩呢,我和你一样,也是信守承诺的人。”刘明丽睁着一双妩媚的凤目,滴溜溜地望着他,“上周给你寄的信,收到没?”   费宜年一愣:“上周?”   不过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一定又是被自己那个防贼一样的母亲给拿走了。   呵呵。国棉一厂也有她的人。   以前李千千寄到纺工局的信、寄到国棉一厂的信,无一例外都会落到孙樱的手里,费宜年都已经习惯了。   他不在刘明丽面前丢这个人,于是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会有我的信,好久没去传达室了,马上回去就看。”   刘明丽莞尔,嘴角笑得弯弯上扬:“看了一定要给我回信哦。”   “会的。”费宜年道。   果然被刘明丽料死,费宜年这样的好性子,的确是收到信就一定会回信的。   刘明丽又关照他:“今天给你寄的信,后天就能到国棉一厂,一定要记得去传达室收信啊?”   “会的。”费宜年还是那样客气。   虽然不亲密,但客气也是可以接受的。刘明丽笑得动人:“那我就静候佳音。”   握手道别时,刘明丽还偷偷在费宜年掌心挠了一下。   看着费宜年的脸立刻飞红,刘明丽咯咯地笑了,轻盈地转身离去。   原来费宜年不是不回信,他是根本没有收到呢!   还有什新么能比意外的邂逅更动人呢?   要不是今天相遇,费宜年还不会去看传达室呢。自己的信还不知道会在传达室躺多久呢。   所以今天的相遇是天意吧。   所以他们……是有缘分的吧。   刘明丽越想越欢乐,回去路上,几乎雀跃得飞起来。   …   也就出去寄个信的功夫,刘明丽一回到厂里,就听说了一个爆炸新闻。   丰峻调到了销售科!   保健站看病的、开药的、报销的,都在热烈讨论。   “这小子,一下子从工人变成干部了啊。销售科是坐办公室的啊!”   “丰成福没福气,他要看到儿子突然变成了干部,会从棺材里笑醒吧?”   “倒也不要高兴得太早。坐办公室也是有差距的好吧。销售科算什新么干部,跑供销的根本不定心,累死累活的,还老是出差,有什新么好。”   “得了,能从车间去科室就不错了,还挑?我看叫你去,你去不去。”   “他肯定不敢去。他要是出差,他老婆打断他的腿。”   “哈哈哈哈。”   这是一拨。   另一拨讨论得就比较技术。   “没听说销售科缺人啊,怎么突然就提拔了丰峻?”   “他不是文化考试考了第一吗?销售科要调一个搞计划的,厂长就直接让他去了。”   “原来文化考试还有这目的?”   “就是啊,完全不知道啊。”   “知道了又怎样,知道了你能考第一?”   “我大字不识几个就算了。但别人不一定啊。要是知道销售科缺人,肯定一堆人抢位置,光机械局就会塞好几张小条子过来,你信不信?”   “这我信。”   “嫩,你们这帮毛头小伙子,嫩。”   “切,你不嫩,你来说说?”   “这叫策略。就你说的,销售科缺人的消息一放出去,光局里就会有好几个小条子,那你让厂领导怎么办?位置只有一个,条子倒有好几张,用了哪张条子,都是得罪另外几个领导。不如直接厂里拔一个出来,这叫雷厉风行,不给别人空间,也不让自己为难。”   “高,还是你分析得透彻,估计厂领导就是这么想的。”   “奶奶的,就是便宜了丰峻那小子。”   “也不能说便宜吧,人家全厂第一也是自己考出来的,又不是地里长的。”   …   厂里议论纷纷时,丰峻已经被叫到厂长办公室。   董鹤鸣亲自见他。   “是许厂长推荐的你。”董鹤鸣开门见山。   他对丰峻上任销售科还有疑虑,主要是听说这小子不安分,而销售科在外出差的时间多,他怕给厂里惹事。   “那我等下去谢过许厂长。”丰峻不卑不亢。   董鹤鸣戴着眼镜,镜片上圈圈很新多新,一看就读过很新多新书的样子。他不大看得上没怎么读过书的丰峻。   但这小子考了全厂第一,而且是满分,他虽然意外,倒也有几分佩服。   “许厂长说你有干劲、有想法。我觉得吧,这点他说得没错。但做销售工作,不仅要有干劲有想法,还要为人正派,没有歪脑筋。”   这话真是有所指。   丰峻眉心微微一跳,并没有为自己辩驳。   董鹤鸣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是个狠人,又放缓了语气,道:“不过嘛,我觉得许厂长的推荐也很新有几分道理。首先你考了全厂第一,这成新绩是硬碰硬,是你的本事。另外咱们的产品销售往很新多新农村地区,民风彪悍,销售员还真要有点本事,才能拿得下来。”   听到这里,丰峻知道自己该说话了。   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好的销售员,就是业绩。订单多新,订单广,就是本事。”   有点意思。董鹤鸣不由深深望他一眼:“听起来,小丰同志对咱们厂的销售工作,是有过调研的?”   这真是,丢了个极好的话题给丰峻。   “董厂长,不敢说对咱们厂的销售工作有调研,毕竟在其位才能谋其政。只是我看了一些内部调研文章,有农机行业相关的,也有全国经济领域相关的。我们的销售方式将会面临一场改革……”   董鹤鸣的手指顶向了眼镜框。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除了多新年特种兵训练都没能晒黑晒糙他之外,这个年轻人似乎还有很新多新不为人知的本事啊?   单单这句话,就绝不是一个饭后看看报纸的小青工说得出来的。   董鹤鸣开始觉得,许波的推荐并不盲目。   或许许波对这个年轻人,有着很新深的了解。   “说说看呢,会有怎样的改革?”董鹤鸣微笑地看着丰峻,是聆听,也是考核。   “上面的政策导向很新明显,行业改革、市场改革,要打破吃大锅饭的陋习。现在我们的生产任务都是靠政府调拨,市里有多新大本事、局里有多新大本事,就给我们抢多少生产任务。这不是咱们吴柴厂的本事。咱们吴柴厂的销售人员,要能从别人碗里抢肉吃。”   丰峻毫不畏惧地直视董鹤鸣,眼神犀利,语气坚定。   从别人碗里抢肉吃!   刹那间,董鹤鸣觉得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身体内,似乎藏着利箭,这箭,目标明确,似要划破长空,似要鸣出利啸。   丰峻继续道:“吴柴厂在中吴机械行业是头块牌子,但在全国柴油机行业并没有做到第一,湘省、东省、甚至安省,都有比咱们吴柴厂规模更大、技术更先进的柴油机厂。吴柴厂为什么能捧回全国金质奖章,而不是那些规模更大的厂家,靠的是咱们几代吴柴厂的钻研。但酒香也怕巷子深,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哪天政府调拨能力有变化呢?我们还能靠计划吃饭吗?”   这话委实大胆。听得董鹤鸣一身汗涔涔。   这年轻人,竟然敢说政府调拨能力有变化。董鹤鸣低声道:“你难道觉得,政府会不管我们?”   丰峻望着董鹤鸣。   透过厚厚的眼镜片,丰峻望见了董鹤鸣眼中的光芒。   董鹤鸣不傻。身为吴柴厂的头把手,他远比别人更敏锐。他甚至很有可能也已经预感到计划转市场的前哨,但董鹤鸣不敢说。   这年头,谁也不敢说。   他们望不到以后,他们害怕变化。   但丰峻不怕。丰峻知道以后会如何变化。   “政府不会不管我们。但政府本身的职能方式,会有变化。我们吴柴厂要走在别人前面,他们规模大,不怕,我们打造好自己的王牌。他们技术力量先进,也不怕,我们的销售人员和技术人员要深入农村一线,了解他们的需要,有针对性地研发新。”   董鹤鸣越听越有味道,越听越欣喜,他将身子缓缓地向后靠去,靠到椅背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抢别人碗里的肉,别人会护食的。”   丰峻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半晌,他抬头:“如果我们去国外抢肉,分给他们呢?”   一锤重击,击在董鹤鸣心上。   他居然笑了:“小丰同志,牛不能吹大了。”   丰峻也笑了:“董厂长,三年前,咱们产量是多少,两年前,咱们产量是多少,去年,咱们产量是多少?没有什新么梦不敢做,这就是我。”   董鹤鸣听明白了。   三年。连续三年。吴柴厂的产量能力都在翻番。   丰峻是用这个最显而易见的数据告诉董鹤鸣,这是飞速发新展的时代,今天看着不可能的事,明天就有可能。今年都想象不到的场景,明年就有可能实现。   为什么不敢做梦?   以前孩子们听孙悟空翻筋斗云,觉得那是神话,可现在,飞机就在我们上空翱翔。   董鹤鸣点点头:“果然年轻人想法更大胆,今天和你聊一聊,我也很新有感触。不过,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你能不能把你的梦想落实,我拭目以待。”   “谢谢董厂长的信任。”丰峻平静地道。   谈话显然已近尾声,董鹤鸣却并没有叫他走,而是眯着眼睛,手指在玻璃台面上轻轻地敲着,似乎在琢磨什新么问题。   丰峻有耐心,他静静地等待。   他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番话,董鹤鸣需要时间去消化。   甚至,董鹤鸣会让他先做出点成绩来看看。   果然下一秒,董鹤鸣说话了:“刚刚你说的市场调研,有点意思。咱也不要调研国内市场了,几家大厂文章写了几箩筐,都是给上面领导看看的。咱们写一点给自己看的,怎么样?”   丰峻挑眉:“董厂长的意思,莫非要调研国外市场?”   董鹤鸣点头:“东南亚几个国家,也是农机进口大国,咱们可以先试着研究起来,也不浪费嘛对吧。”   这方向,太正确了。   丰峻觉得自己这次赌对了。   吴柴厂能成为中吴机械局的龙头厂家,就是因为有这样一群有见识的人。董鹤鸣绝不是老派的混油子,他是有真水平的。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丰峻道。   董鹤鸣招招手:“来,我这儿有些资料。”说着,他起身,走到铁皮资料柜前,取出几本书和期刊,“你可以拿去参考。”   丰峻一看,全是外文。   董鹤鸣以为他被难住了,笑道:“要是看不懂,可以去找总装车间的傅建茗,他学过外语。要是他也有看不懂的,你就划出来,有时间来问我吧。”   丰峻笑了笑:“不用,我自己可以。”说着,将书接过,夹到了胳膊下。   董鹤鸣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这可都是专业书籍,很新多新专业名词的。不是你在部队里学点简单的对话就可以看懂。”   “我可以。”丰峻没有解释,“董厂长还有其他事吗?”   这是要告辞的意思。   董鹤鸣深深地望他一眼:“没别的,先完成新这一项工作。”   说得简单,光这一项工作,别说吴柴厂,就是机械局,也没哪个人敢拍胸脯说“我可以”。   这个丰峻,是牛吹大了,还是真的深藏不露?   …   丰峻没有理会董鹤鸣的猜测。   反正等他工作完成新,交给董鹤鸣的那一刻,所有的猜测都将会有答案。   他从厂部小楼走出来,夹着那几本厚重的资料书,缓缓走到行政楼下,仰头望着三楼。   工会办公室的门开着,何如月应该在办公室里忙碌吧?   虽然没能见到她,但想象一下何如月在办公室里工作的场景,丰峻的心里也是快乐了几分。   何如月的确在办公室忙碌。   黄国兴和赵土龙去了局里开会,据说上次何如月在局工会例会上一鸣惊人之后,局里就老是打听:“怎么小何干事没来啊?”   黄国兴心想,我们小何干事不忙吗?没事总来陪你们开会吗?   开会这种事,我老头子来来就可以了嘛。   所以不重要的会议,黄国兴一般就叫赵土龙去,比较有份量的才让何如月参加。   但今天的会议,黄国兴却是故意不叫何如月去的,因为今天局里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   黄国兴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市总工会缪主席,“钦点”吴柴厂工会为“女职工委会员”首批试点单位,虽然还没正式宣布,但已经跟局里通了气。   局里今天就是要吴柴厂拿出首批委员会的候选人名单。   说是候选人名单,其实这个名单也是局里和厂里协商着拟定,最后就按名单上的人选开展所谓的选举,一般来说,最后选出的委员和事先拟定的不会有出入。   依黄国兴的意思,就该让何如月上。   包括促成新这件事的许波,也跟黄国兴透露过这个意思。但厂里没通过。   书记蒋敬雄觉得何如月进厂还不到三个月,实在资历太浅,不能一下子就出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而且这是市总工会的试点,到时候所有工作都是要向市里交代的,他怕何如月担不起。   说实话,蒋敬雄这个担忧也能理解。   但蒋敬雄没通过吧,又没给出个具体人选,而且吴柴厂的确女职工少、女干部也少,一下子要选出个女职工委员会主席,似乎也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   倒是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开始暗中活动,想竞争这个岗位。   其中就有机械局的几个女科员。   黄国兴就很新烦。本来打算厂内选人,现在搞大了,变成新了局里选人。而且这些人来了,能不能干好工作,谁也不知道。   毕竟上一个周文华就是这么来的,黄国兴可谓吃尽了苦头。   所以今天他打算好好去跟局领导聊一聊,就算蒋敬雄那里没通过,起码也先把局里那几个女科员给排除掉。   不要让有裙带关系的人进来,工作太难开展了。   何如月真是被蒙在鼓里。   但很新快她就会知道了。   快下班时,苏伊若过来找她:“如月,今天苏阿姨不想做饭了,去你家蹭个晚饭?”   何如月欣喜:“好啊!那要不要通知我妈?”   “不要不要。别来这套,太生份了啊。”   何如月喜滋滋,自从上次搞出余刚的事,她生怕苏伊若对自己家有看法,现在看来,苏阿姨倒是很看得开的人,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二人下了班,一齐散步往孙家弄走去。   走到桥上,何如月看到不远处的丰峻,这才想起来,好家伙,每天约着桥上见面,成新惯例了,今天给苏伊若一激动,忘了。   赶紧朝丰峻使眼色。   丰峻一见苏伊若,倒也一怔,赶紧转身就走,留给她们一个背影。   苏伊若看在眼里,觉得好笑:“如月啊,就别在苏阿姨跟前搞花样了。丰峻是在等你吧?”   “啊……没有没有。”何如月赶紧否认。   苏伊若挑挑眉:“人家现在也是干部了,你妈不会说什么的。”   “啊……苏阿姨不是这样,苏阿姨……”算了,何如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胡乱地对付了过去。   “如月,谈恋爱不是可耻的事,两个人真诚相待就很好。”   何如月听了有些感动,苏伊若那么开明,没有说门第,没有说身份,甚至,没有说丰峻。   “是的苏阿姨,我也是这么觉得。有话说,有共同目标,就值得相处。”   苏伊若深深地望她一眼:“你后来没有问过我余刚的事?”   啊,这不是怕你生气吗?   何如月惭愧道:“怕苏阿姨骂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丰峻:老子谈个恋爱还要偷偷摸摸!   ---大眼睛@@@晋江秋十八给大家分享一首有趣的老歌,代表苏阿姨的心情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12-20 23:58:54~2020-12-21 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司夜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48   苏伊若其实新温柔,并不会骂人。   但温柔之下,她也有自己的坚持。何如月身为行走的小辣椒,不怕粗人、不怕浑人,就怕苏伊若这样温柔的人。   又称:吃软不吃硬。   苏伊若转头望着何如月,羡慕她光洁的皮肤、清澈的眼神、无邪的笑新容,突然羡慕何如月内心有激情的样子。   “我怎么新会骂你,不可能的。就算上回把我骗去新你家,我也没骂你啊。”苏伊若道。   “再新也不会啦。我保证今天绝对没有骗苏阿姨,我家今天没别新人。”何如月指天发誓。   话不能说太早。   十分新钟后,何如月推开自家大门,大喊着:“妈,苏阿姨来啦!”   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坐在院子里跟何舒桓下棋的,不是余刚又是谁!   苏伊若也顿时陷入尴尬,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何舒桓赶紧缓和尴尬的气氛:“你妈在厨房,快去新帮忙,她一个人怕是要忙不过来。”   余刚也很有风度,抬头笑新道:“好巧啊,又碰到苏同志了。”   苏伊若下意识就解释:“我……我不知道余局长在。”   “说明苏同志天生就有口福,今天嫂夫人又烧了好菜。”   苏伊若脸一红:“我去新厨房帮忙。”赶紧就挽着袖子遛进了屋里。   见到苏伊若居然又出现,刘剑虹也是又惊又喜,当下就把何如月赶了出去新:“去新去新去新,你去新院子里看你爸下棋,别新在这儿碍手碍脚。”   “又被嫌弃了。”何如月吐吐舌头,知道刘剑虹是想跟苏伊若说点悄悄话,笑新嘻嘻地吐槽着,跑回了院子。   “这卤菜还没切吧,我来。”苏伊若接了手,熟练地开始干活。   刘剑虹赶紧道:“哟,你也系个围裙,别新把衣服弄脏了。”说着她拿下挂在墙上的另一条围裙,从身后替苏伊若系上。   “你说怎么新这么新巧,又撞上了。如月可不知道今天余刚要来。”刘剑虹替自家丫头解释。   苏伊若低声道:“今天是我主动跟如月说来蹭饭的,实新在是……太巧了。”   刘剑虹嘿嘿一笑新:“这是不是就叫缘分新?”   “别新胡说。”苏伊若啐她,却不敢转过脸来,怕被刘剑虹看到脸上的红晕。   刘剑虹好心相劝:“也没啥。撞上就撞上呗,都是我们的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噗,买卖?”苏伊若被她逗笑新。   “就差不多意思,你懂的。”刘剑虹一挥手,转身看炉火去新。   “剑虹姐。”苏伊若声音细细的,似有些感新慨,“你给我个实新话,你觉得世均还在世吗?”   “这话你问了我十年,我已经不想回答你了。”刘剑虹道。   苏伊若黯然:“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   炉火一跳,刘剑虹微微叹了口气:“那我也最后一次回答你,死新亡证明不会乱发的。而且他要是还在世,怎么新会不来找你?”   “啊!”苏伊若一声惊叫,捏住了手,一股鲜血从手上直涌而出,滴在砧板上。   “伊若!”刘剑虹当即冲上来,一眼望见苏伊若手指上切了老新长一条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显然伤口很深。   她立即捏住苏伊若的手,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将鲜血冲去新,然后拉着她就往外冲。   “你这伤口太大,得缝针,赶紧去新医院。”   “没这么新严重,切菜而已……”话音未落,苏伊若的眉头已经痛得皱了起来。   院子里的三人,一看苏伊若手上滴着血出来,都惊了。   刘剑虹指挥:“舒桓你快骑自行车,送伊若去新医院缝针,伤口有点大。”   “好!”何舒桓正要冲去新拿自行车,才跑了两步,顿时反应过来,“哎呀,我自行车被老新蒋借走了!”   “这老新蒋!早不借晚不借。”刘剑虹气得瞪了眼睛。   “没事我捏一会儿就好,我自己去新医院,让如月陪我也行。”苏伊若吸着凉气忍痛道。   余刚挺身而出:“我自行车就在外头,我带你去新。”   众人觉得这果然是个好主意。   苏伊若看着鲜血滴滴答,心里也慌,也顾不得再新推辞。说话间何如月已经从屋里拿了药箱出来,刘剑虹用纱布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口,然后送她出了门。   余刚推着车过来:“我们就去新二新院?”   二新院最近,自行车几分新钟就到,刘剑虹赶紧道:“行行,就去新二新院,记得一定要打新个破伤风啊。”   “要不我也去新……”   何如月话音未落,被刘剑虹一把扯下:“帮我下厨,等下缝了针,你苏阿姨余叔叔不要吃晚饭了?”   一看亲妈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何如月如梦初醒。   哎呀呀,差点就当了电灯泡。   余刚已骑上自行车,嘴里喊着:“行嘞,苏同志你上来吧!”   苏伊若追上两步,轻轻一跃,就坐上了余刚自行车的后座。也不知是手疼,还是羞涩,反正没碰余刚,一只没受伤的手紧紧拉着自行车座垫后面的弹簧,维持着平衡。   “缝好针就回来啊,等你们开饭呢。”刘剑虹喊着。   “知道啦,嫂子等我们。”   余刚的自行车骑得飞快,最后一个字传来时,已经骑到了巷口。   “怎么新回事就切了手,好像受伤还蛮严重?”何舒桓不解。   刘剑虹惊魂未定,长舒一口气:“就是说着话,大概走了神,一下就切了手,早知道下午就不请人磨刀了,菜还没切完,倒切了肉。”   “幸好老新余在。不然这一路滴血到医院,得失血过度。”何舒桓认真地道。   被刘剑虹白了一眼:“家里这个医生是吃闲饭的?再新没有工具,也不至于让人家滴着血去新医院。”   何如月却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切菜,不切菜,这辈子打新死新我也不切菜,太可怕了。”   “反正有我这个亲妈在,你就尽管享福吧,不用你切菜,来陪我说话!”刘剑虹不由分新说,把何如月拉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刘剑虹开始吩咐:“把烧好的两个菜放焐筐里,别新等他们回来凉了。”   何如月赶紧照办,将两碗菜用盘子盖好,放进一个泡沫箱子,四周用旧棉袄塞好保温。这就是这个年代的保温箱。   刘剑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砧板,舒一口气:“还好,卤菜没滴上。”   可怜苏伊若,被菜刀切了手,还记得立刻把手拎到旁边,避免鲜血滴在菜上。   刘剑虹将菜盛了碗,一边洗着砧板,一边感新叹:“你苏阿姨啊,真是不死新心,哎。”   “是不是刚刚就说这个了?”何如月问。   “是呢。她又问我,凌世均还在不在人世。你说这……”   何如月听新了也有些伤感新:“哀莫大于心不死新。苏阿姨这就是不死新心,然后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失望。”   “这么新多年了,政府都发了死新亡通知,落实新政策的抚恤金也领了,这人还能从地底下冒出来不成?”   何如月道:“以前大西北那些农场,改造的犯人多,又经常有人员变动,错漏也是有的。最近好几个新闻了,家属都以为人死新在了西北,没想到多年后,人又回来了。”   刘剑虹气呼呼:“就是这些新闻害了你苏阿姨。稀奇的事上才新闻,怎么新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哐”,她重重地将砧板放在桌上,听新得出很为苏伊若不值:“人家搞错了死新亡通知,不就找回来了?凌世均要还在世,放得下妻子,总也放不下儿子吧?怎么新也得回家吧?她啊,就是想太多。”   何如月转身,拍了拍刘剑虹:“妈,苏阿姨这么新大人了,自己会有主意的,你就别新替她生这个气了。往后的余生怎么新过,是她的自由,旁人不好多劝的。”   刘剑虹挖了一勺脂油开始润锅,一边忙,一边不忘教训何如月:“旁人是不好多劝,但你苏阿姨,我们一直是当姐妹一样处的。她也不会生我的气对吧。还有你!”   “啊,我又怎么新了?”何如月吓一头,不知道为什么新战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我亲丫头,你也得听新我的劝!”   何如月哭笑新不得:“好好好,你是我亲妈,你有什么新要劝我吗?”   “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别新整天想有的没的。”   默。亲妈的教诲实新在太高新深了,何如月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苏阿姨啊,余叔叔啊,你们赶紧的处理好伤口就回来,就等着你们来救我啦!   …   数百米之外的另一条弄堂——古园巷,费家也在吃晚饭。   费家安静,没有客人,只有一家三口。   因为白天跟李千千通电话,商定了一件大事,费宜年此刻正心虚,看到父母心里就直打新鼓,好像今晚就要下手偷户口本一样。   费敏才套了一件羊毛背心出来,问:“你妈新买的背心,怎么新样?”   背心很好看,是电影里的知识分新子穿的那种,费敏才虽然已是中年,依然相貌堂堂。费宜年下意识想拍拍父亲的马屁:“很好看,穿了很有气质。”   果然一听新到儿子的夸赞,费敏才脸上有了笑新意。   费宜年又道:“妈的眼光也好。”   正好孙樱端着饭锅从厨房出来,听新到费宜年居然夸自己,倒是合不拢嘴:“哟,小年今天嘴上涂了蜜,平常要你夸一句可真难。”   嗨,这是儿子心虚啊。心虚了才这么新批发夸赞。   一坐下来,孙樱先新看了一眼费敏才:“天这么新热,倒也不要这么新着急穿上。”   “那不是因为你买的嘛。”费敏才笑新道。   “脱了脱了,别新溅了汁水弄脏了。”孙樱嗔怪道。   费宜年暗暗叹气,父母虽然感新情不错,但最近老新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他也知道什么新意思,就是刺激自己,想让自己觉得孤独寂寞,然后就落了他们的圈套,在身边找一个。   果然,还不到三分新钟,费敏才脱了羊毛背心刚刚落座,孙樱开口了。   “今天你大阿姨来过了。”   “哦。”费宜年淡淡地回应着。大阿姨来,准没好事,一定是给自己介绍对象,费宜年心想。   孙樱又道:“你大阿姨说她前几天碰到老新同学,老新同学去新宁州住了一段时间,才回来,这一见面,可高新兴了,就凑一起说了不少……”   直接点,妈你不用这么新婉转,反正最后肯定要绕到介绍对象上。费宜年暗暗想。   猜得真准。   “大阿姨说,她同学家女新儿海城大学毕业的,今年刚刚参加工作……”   费敏才立刻配合:“哦哟,海城大学啊,啧啧,不得了,这小孩成绩好透啊。”   “谁说不是啊,爸爸是吴柴厂的总工程师,妈妈是保健站站长,虽然都退休了吧,但是家庭好呀,一看就是有文化有素质的家庭对吧。”   “这个家境是不错了。当然,关新键还是看小孩本人!”   一听新吴柴厂,费宜年倒是心中一动,不由停了筷子,望向孙樱。   孙樱却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儿子有了兴趣,心里高新兴,赶紧顺着丈夫的杆子爬:“那当然,咱们不是那种势利人家,家境嘛,清清白白就行,关新键还是看小孩。”   然后又转向费宜年:“你大阿姨看到照片了,很漂亮的小丫头,还在厂里主持表彰会的,听新说沈市长都当面表扬她,说像专业的报幕员。”   费敏才假装第一次听新到:“是吗?沈市长眼光高新,能被他表扬的,那肯定厉害啊。哎,小年,我看这个不错,可以见见。”   费宜年心中一阵好笑新,放下碗筷,正色道:“妈,你别新告诉我,这姑娘姓何,在吴柴厂工会工作。”   “你怎么新知道!”孙樱脱口而出。   果然就是,费宜年觉得事情简直匪夷所思,中吴的确是太小了。   “前阵去新吴柴厂联谊,见过。”   孙樱顿时双眼发亮,兴奋地一把抓住费宜年的手,晃道:“哎呀,真的呀!你怎么新没回来说呀!怎么新样,有没有感新觉?”   “没有……”两个字刚刚脱口而出,突然,费宜年心中一动。   现在快十月份,还有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李千千就会来中吴,这段时间万万不能和父母对着干,必须跟他们搞好关新系,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到时候才有可能成功地偷出户口本。   费宜年当即改口:“没有太深的印象了。依稀记得,是不错的姑娘。”   孙樱狠狠瞪他一眼:“就记得你的李千千,别新的好姑娘也不多看看……”   话还没说完,费敏才已经拍了拍孙樱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孙樱顿时领悟,不宜操之过急啊,儿子今天居然愿意跟自己讨论其他姑娘,这就已经是进步了啊。   孙樱当即变幻脸色,堆起笑新容:“不过联谊会嘛,可能灯光也不太好,下次约出来见面,深入地了解一下。”   说完,紧张地观察着儿子的脸色。   费宜年没有像往常那样抵触,反而温和地说:“其实新吴柴厂我印象比较深的是保健站的刘医生。”   保健站的刘医生?这又是怎么新回事?   孙樱疑惑一秒钟,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刘医生,该不也是个姑娘吧?   她激动了,真的激动了。   看来吴柴厂这次的联谊,比自己想象的要有效果。不仅有何干事,还有刘医生,而且儿子还是主动提的刘医生。   嗯,一听新就是厂医。厂医也是不错的嘛,起码是有文化的。   阿弥陀佛,果然自己的诚意感新动了上天,这个不开窍的儿子对千里之外的李千千,应该是慢慢地淡了吧?   刹那间,孙樱想打新自己的嘴。   刚刚干嘛还提李千千。她发誓,她再新也不会让“李千千”三个字在费家出现,以免勾起儿子的回忆。   比起孙樱的大起大落,费敏才显然要城府深很多。   他往费宜年碗里夹了一筷子肉丝,故意很随意地问:“刘医生也是女新的?”   瞧瞧,这就是领导说话的艺术。   假装不是那么新急吼吼,假装只是随意地和儿子聊聊天,诺,爸爸都没在意人家是男是女新,根本就不是催婚来的。   “谢谢爸。”费宜年看着碗里油汪汪的肉丝,不知怎么新,就想起刘明丽在自己手心挠的那一下。   孙樱已是迫不及待:“你爸问你呢,刘医生是女新孩子?”   “嗯。”   “那联谊会之后,你们有没有联系过?”孙樱又问。   费宜年故意道:“我倒是没有联系过她,不过我给了她国棉一厂的地址,让她给我写新信。”   说完,他静静地等着母亲反应。   今天邂逅刘明丽,他一回厂,第一时间就去新了传达室,根本没有刘明丽寄给他的信,不用问,又被孙樱的人收走了呗。   他倒要看看,孙樱会是什么新反应。   果然,孙樱神情略有些尴尬。但尴尬过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新:“哎呀对了,今天你们厂的人带了一封你的信,我都忘记给你了!”   呵呵,果然。   费宜年心中竟然升腾出一种胜利的快感新。   这是他妈妈、这个强势的妈妈,第一次被他拨得团团转。   这感新觉真好。看来假装自己和其他女新孩子来往,是个妙招。   转眼间,孙樱已经从房间拿了一封信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这封?”   不出所料,拆过。   费宜年当即沉了脸,表达不满:“妈,你这就过分新了,为什么新连刘医生的信都要拆!”   孙樱有点慌乱。她哪知道儿子新认识了什么新刘医生,她还以为又是李千千在玩什么新花招,故意编个名字给费宜年写新信。   “对不起啊,妈妈就是……好奇,哈哈。以后刘医生的信,妈妈肯定不拆。”   看到母亲也有慌乱的一刻,也有向自己低头和道歉的一刻,费宜年悲喜交加,一时心内百感新交集。   他盯着信封,出神片刻,终于没有立刻看,而是压在手肘下,认认真真继续吃饭。   孙樱知道自己错拆了信,心中愧疚,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刘医生还挺喜欢文学啊?”   “不知道。”费宜年回得冷冷的。   “她信里跟你谈文学呢。”   “哦。”   孙樱那个怄。她拆了信就发现不太像李千千的口吻,但一时也不能确定,怕年轻人玩什么新哑谜而自己猜不出来,当时差点直接把信扔了。   还好还好,不然儿子难得有兴趣的一个姑娘就被自己亲手搞没了。   “刘医生长得好看不?”孙樱不顾儿子的冷脸,还是没话找话。   “很好看。”费宜年将“很”字咬得特别新重。   因为这是实新话,而且是能让父母开心的实新话,必须重点强调。   果然连费敏才的神情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父母是哪里工作的?”费敏才终于接过妻子的木仓,开始和蔼的询问。   费宜年心里更加冷笑新,就知道你们必定是关新心人家家境的,不过是跟李千千相比,你们才会觉得普通家境也可以接受而已。   可惜,费宜年还真不知道刘明丽父母是干嘛的。   “她是宁州人,家不在中吴。”   “啊……”孙樱的脸色顿时有些失望。找个外地儿媳妇,麻烦也是比较多的,尤其如果是宁州郊区的话,那就是个农民家庭啊。   费宜年故意大喘气,吊父母的胃口:“不过……她就是刚才你们说的那个何干事的表妹,巧不巧?”   “何如月的表妹?”孙樱傻眼了。   就连费敏才都惊呆了。   但惊呆之余,又有些欣喜,说明儿子果然跟人家有过接触,还是知道一些情况。   费宜年又道:“至于人家父母是做什么新的,没问,不重要,不是杀人犯就好。”   若在平时,这夹木仓带棒的话必定会让孙樱跳起来,可今天,她居然忍了。深深地吸一口气,孙樱低声道:“小年,我和你爸不势利,只要是清白人家就好。哪怕是个农民,咱们也能接受的。”   嘴上这么新讲,到底吃完收拾碗筷时,孙樱还是跟费宜年道:“对了,那个何干事,你还是得见见啊,你大阿姨可跟人家说好了。”   费宜年微微一笑新,捏着刘明丽的信,心里明镜似的。   在父母眼里,最优的选择依然是何如月,不过是和李千千相比,刘明丽才显得更优越罢了。   费宜年太了解他的父母,等他一回房,孙樱就跟费敏才咬耳朵。   “你找人了解了解,知道了这个刘医生的社会关新系,家庭背景就好查了。你要指望小年,他是万事不问,只看感新觉。”   费敏才点点头:“知道了。反正不管怎样,都比那个李千千好。”   …   费宜年在灯下看刘明丽那封热情洋溢却又完全不懂文学的书信时,孙家弄那顿丰盛的晚餐终于也快散场了。   苏伊若手上缝了两针,裹着厚厚的纱布,显得其他手指愈加苍白纤细。   据余刚说,苏伊若居然怕打新针,打新破伤风时候差点把他的衣角都给拽破了,还好他衣服结实新。   逗得刘剑虹哈哈大笑新,说我们伊若就是这样的,表面坚强得不行,其实新啊,内心就是个小丫头。   被苏伊若红着脸狠狠地啐了。   不管怎样,有一点很明显,经过二新院这一趟,余刚和苏伊若倒没有那么新拘谨和陌生了,坐在一起吃饭也不再新毫无话题,不管是余刚说电子局,还是何舒桓他们说吴柴厂,苏伊若都能有意无意地搭几句话,参与新一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苏伊若还故意提到了丰峻。   一提丰峻,何舒桓和刘剑虹当即竖起耳朵,认真地听新苏伊若汇报。   又听新说丰峻今天调到了销售科,何舒桓怔了好久,突然又如释重负一般,长叹一声:“这是考验啊!”   何如月没好意思接话,只是好奇地望着父亲,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新既没有高新兴,也没有鄙视,反而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倒是苏伊若笑新道:“何总工话说了半句就没有了?”   何舒桓道:“销售科几乎是行政科室里调动变化最小的,大概四五年没有变动了,一直那三个人。突然去新个新人,是要当大用的。”   何如月心中一动。虽然今天在桥上没能和丰峻说话,她还不知道接到调令的丰峻是怎么新想,但平常两人聊得够多,她大概知道丰峻的目标。   “当大用?”何如月故意问,“爸是觉得销售方式要有变化吗?”   “不无可能。”   何如月大着胆子:“丰峻也这么新说。只是没想到就真把他调到了销售科。”   余刚一听新,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酒杯:“这个丰峻,是吴柴厂哪个出色的大学生?”   “是大学生就好喽……”刘剑虹的遗憾,连隔壁老新王都能听新到了。   苏伊若听新出了弦外之音,不由抿嘴笑新了笑新:“没有大学文凭也没关新系,可以继续读嘛。但能力倒是天生的,这孩子有点天分新。”   有点?何如月心想,是有好多点,哼哼。   当然,酒桌上不能吹太多,免得人家说自己胳膊肘往外拐。   余刚点头:“这个我同意小苏。这个丰峻多大年纪,上了几年班?”   “二新十三,上了八个月。”何如月抢答。   饶是余刚心思不很细腻,这下也听新出了端倪,笑新着望了一眼苏伊若,恰好对上苏伊若了然的眼神。   余刚笑新了:“那真是不容易,不到一年,就能把国家改革形势看透,是有点天分新。”   何舒桓听新余刚这么新说,知道他是听新说什么新内部消息了,问:“余刚啊,你肯定比我们知道得更早更多,有什么新消息也透露透露嘛。”   余刚道:“你们机械局的消息我是不知道,但电子局最近可能要搞市场试点,会拿几家企业出来,成立联合集团公司。”   “联合集团公司?”何舒桓反问。   何如月没问出声,但心里也着实新激荡。看来以前书里学过的,企业公司化运作,就要拉开帷幕。如果真是这样,那丰峻这一步,真是踩得又稳又准。   “主要还是为了开拓市场。我们的企业都输在规模,从供应到销售,都是政府计划调拨,很难激发企业活力。但如果把上下游渠道打新通,把业务相近的厂联合起来,成立集团公司,由集团公司负责销售,实新力就会大大增强,我们的产品就可以和兄弟城市、兄弟省份的比拼一下。”   “是不是还有兄弟国家?”何如月笑新着补充。   余刚被她一激,一时没说出话来,手指着她,哈哈大笑新:“年轻人就是敢说。当然了,我们的产品就要能有出口创汇的实新力,我们电子局要向这个目标奋进,你们机械局也一样嘛。”   “出口创汇……”何舒桓喃喃地重复着,咀嚼着这几个字,生出满怀的壮志来,“我有生之年,要是能看到我们吴柴厂的柴油机,用到国外的先新进机械上,真是这一辈子都值了。”   余刚大声道:“老新兄你说什么新呢,你才多大点。我看按现在的发展势头,吴柴厂出口创汇,也就这一两年的事,等着吧!”   何舒桓却认真地看着何如月:“如月,英语不能丢。说不定吴柴厂用得着你。”   “不会丢。”何如月甜甜一笑新,“不过爸你放心,咱们吴柴厂有人才,会英语的不止我一个,我啊,就安心在工会,我很喜欢这个工作。”   听新得刘剑虹大感新欣慰,亲昵地抚了抚何如月的头发,将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乖囡囡,真懂事。”   这就是亲妈,生气起来臭丫头,宝贝起来乖囡囡。   旁边的苏伊若看得又叹又羡,自己儿子长大了,别新说平常不回家,就是放假回家,也不可能再新跟她耳鬓厮磨地亲热了。   没来由的孤独感新,又悄然袭上心头。   告别新时,余刚是和苏伊若一起走的。也不知是夜色太黑,还是余刚太温柔,反正这回苏伊若没有拒绝。   …   第二新天一早,何如月提前了二新十分新钟出门。   虽然没有和丰峻联系,但她心里却觉得,昨日丰峻被调动,终于如愿以偿去新到销售科,他一定有很多的话想跟自己说。   迎着朝霞走上怀德桥,一声悠扬的汽笛声响起,满载着水泥的船只,悠悠地从桥洞下钻过。   丰峻果然已经在桥上。   一见何如月迎着朝阳而来,丰峻转过身,背靠着栏杆,向她伸出了手。   何如月没有飞奔过去新,而是轻盈地走到他跟前,歪着脑袋看了看他,笑新颜如花,然后也伸出小手,交予他手心。   “你提前来了?”何如月问。   “你也提前来了。”丰峻转过身,将她揽进怀里,像往常一样,凭栏远眺。   “这叫心有灵犀吧?”何如月笑新道。   “吧字去新掉。”   “哈哈。”何如月欢快地笑新起来,笑新声洒到了桥下,洒了人家一船。   “今天就要去新销售科报到了吗?”何如月问。   “嗯,今天和设备科这边交接一下,就去新销售科报到。”锅炉间归设备科管,所以丰峻得去新设备科交接。   “你的第一步,终于成功了。”   “我的每一步都会成功的。”丰峻自信地道。   何如月道:“我可能也快有变化了。”   “哦?”丰峻扬眉,“你不是很喜欢工会工作吗?这么新快就转行?”   “谁说我要转行。”何如月笑新吟吟瞥他一眼,“昨天苏阿姨去新我家吃晚饭,说到咱们厂女新职工很会员试点的事儿,基本敲定了。就看谁来当女新工委主席,到时候我就得身兼两职喽,工会一份,女新工委一份。”   “为什么新要让别新人来当女新工委主席?”丰峻道。   何如月一愣:“因为咱们厂没有合适的人选啊,徐秀英资历够,但她不想当,不愿意参加竞选。总不能逼人家上任吧?据说昨天黄主席他们去新局里开会,就是和局里商量人选,可能会从局里调一个过来吧。”   丰峻不以为然:“我觉得黄主席不会愿意外面来人。”   何如月乐了:“你怎么新知道?”她还真听新黄国兴嘀咕过,但嘀咕归嘀咕,她觉得黄国兴阻止不了。   “周文华前车之鉴,我要是黄主席,会杜绝再新来一个周文华。”   丰峻真是一猜一个准。   他的自信有道理。他对人心的把握,从来都如此精准。   何如月想了想,终于明白黄国兴早先新的嘀咕,所为何来。“可局里要派人,黄主席也没办法吧?”   丰峻扬眉望她:“之前许厂长先新后找咱俩谈话,跟我说的事,已经办成了,跟你说的不就是女新工委的事吗?”   “嗯,也办成了啊。许厂长挺厉害的。”   丰峻笑新了,宠溺而低沉:“小傻瓜。”   “啊?”   却不知这突然的宠溺从而何来。   丰峻手上一紧,将何如月用力一揽:“胆小鬼。许厂长找你说此事,却不找黄主席,摆明了是想让你来当这个女新工委主席啊!”   “啊!我才进厂不到三个月……”   何如月没有说下去新。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丰峻说的是对的。   既然丰峻进厂不到一年,就可以从锅炉工跃到销售科,那她何如月有什么新不可以?   “三个月已经很长了。一年只有四个三个月,如月同志。”   是啊,一晃三个月,从短袖到长袖,何其飞速。   何如月道:“可现在局里已经有派人的意思,我就是想当也来不及了吧?”   丰峻望着远方:“在我这里,只要一刻没成定局,就没有‘来不及’这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1 23:59:07~2020-12-22 23:5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604379 10瓶;莫名其妙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49   又是一阵悠扬的汽笛声,又是一艘满载的船只,遥遥地驶来。   河面上吹来微风,拂动着何新如新月鬓边的秀发,这是让人满怀希望、又格外清醒的清晨。   “说新得对。”何新如新月转向丰峻,清澈的目光坚定而明亮,“没有新什么来不及,争取之后才知道。”   望着她被新激起的自信,丰峻将那些准备好的话,都悄悄地咽进了肚子里。   何新如新月满腹鬼点子,这事必定难不倒她,丰峻只要暗中保护就新可新以。   二人说新了一会儿话,眼看着上班时新间新已新近,生怕遇见吴柴厂上班的职工,于是一前一后地进了厂。   何新如新月走进厂门时新,苏伊若正好在门卫传达室拿报纸,喊了一声“如新月”,二人一起并肩往行政楼走。   “苏阿姨手上怎么样了?”何新如新月心疼地捏着她手指端详着。   还好,纱布没有新湿水的痕迹,保护得甚好。   苏伊若笑道:“就新一个手指头而已新,哪就新那么娇气了,不影响做事的。”   “好歹也是缝了针啊,苏阿姨你有新事不方便就新喊我好了啊,千万别新自己硬来,别新影响伤口。”   “知道啦!”苏伊若抱着一摞报纸杂志,开门进了图书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何新如新月总觉得她笑得更开朗了,似乎手上的伤口也并没有新给她带来什么困扰。   是昨天余叔叔送她回家,二人相谈甚欢吗?   何新如新月不由偷偷笑了。这下新苏阿姨手正受伤,余叔叔要是还抓不住机会,那就新余生都单着吧。   水打好,杯子洗好,赵土龙拎着包急匆匆进来了。   “何新干事来得真早啊。来来来,我来扫地。”赵土龙比何新如新月晚到了,虽没有新迟到,但却惭愧得很,赶紧抢活儿干。   “黄主新席来了没?”何新如新月问。   “来了,跟我前后脚上的楼。”赵土龙道。   何新如新月立刻转身去新了隔壁。   黄国兴正擦桌子,一见何新如新月,倒也热情:“小何新早啊。”   “黄主新席早!”   “正要找你呢,等下新啊。”黄国兴转身在水盆里搓了一把抹布,挂好,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新,“来来,坐。”   何新如新月料想他应该就新是说新女工委的事,坐得端端正正,面带微笑聆听。   “昨天局里开会,说新了咱们厂成立女工委的事。是这样,局里的意见是全力新支持,但考虑到咱们厂没有新合适的女工委主新席人选,所以会调一位女干部过来。”   “人选定了吗?”何新如新月问。   “还没有新,目前有新几位候选人,局里正在斟酌,还没有新最后确定。”   “我想问问,为什么我不行?”何新如新月单刀直入。   黄国兴一愣。之前他跟何新如新月说新过,成立女职工委会员,会派一名资历老一点的干部过来,当时新何新如新月似乎没有新反对啊?   但看着何新如新月笑容坦荡,倒也不是质问,更多的是跃跃欲试。黄国兴也笑道:“之前不是说新了嘛,你资历浅,怕是很难服众。”   何新如新月当然明白新。   她想了想:“黄主新席,我绝不是对你有新意见啊,我就新是直言不讳。服不服众,得问‘众’啊。”   黄国兴的身子微微向后靠了靠,随手拈起桌上的笔,若有新所思地轻敲着玻璃台面。   略一思忖,黄国兴道:“其实我是支持你来当女工委主新席,阻力新不在我这里。”   何新如新月早就新料到。   其实之前黄国兴几次和新她提及此事,她就新能从黄国兴的语气中听出来,他并不希望自己手下新再来不好管理的空降兵。   所以阻力新绝不在黄国兴这里。   “那阻力新在哪里,我去新努努力新?”何新如新月笑着,语气轻松,似乎竞选个班干部那么简单。   黄国兴心中一动,突然觉得何新如新月初生牛犊不怕虎,又的确是个有新能力新的,让她去新闯一闯,说新不定还是个奇兵?   打定主新意,黄国兴缓缓道:“你要能说新服蒋书记,这事就新成了一半。”   “行!”何新如新月站起身,“等我说新服蒋书记,再来向黄主新席讨教成事的另一半。”   看着何新如新月风一样进来,又风一样出去新,黄国兴苦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平心而论,他希望何新如新月成功。   甚至,他希望两年后自己退休,这一大摊子能交给像何新如新月这样对工作新有新热情的人。   …   风一般的何新如新月,却并没有新风一般地冲向书记办公室。   她首先回办公室,花一个小时新写了一封自荐书,里面详细列明了自己的工作新成绩和新工作新设想,然后打电话问了厂部办公室,确定蒋敬雄没出去新,这才叠着自荐书向厂部小楼走去新。   蒋敬雄办公室有新人,是团委书记孙博伟正在汇报工作新。何新如新月也不着急,就新在办公室外安静地等着,设想着等下新要怎么跟蒋敬雄表达。   还没打完第一遍腹稿,书记办公室的门就新推开了。   一见门外站着何新如新月,孙博伟有新点意外:“何新干事来找蒋书记?”   “嗯,我有新事。”   “那你进去新吧,蒋书记在的。”孙博伟还好心趁到她耳边,“说新话小心些,蒋书记心情不大好。”   “为什么?”何新如新月赶紧问。   知己知彼是最重要的,这种重要的谈话,首先就新不能触霉头。   孙博伟见四周无人,低声道:“这不许厂长调走了,局里要再来一个副厂长,蒋书记不乐意,怕对吴柴厂业务不熟。”   原来是这事。   真是天助我也。何新如新月重重点头,也低声道:“明白新了,谢谢孙书记!”   的确要谢,这个信息十分重要。   等孙博伟走了,何新如新月伸手,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蒋敬雄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果然心情不太美丽啊。   何新如新月拿出最可新爱的少女娇俏嗓音:“蒋书记,我是工会何新如新月。”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这么有新礼貌的美少女,是个大叔就新会收敛几分脾气。她很确定,蒋敬雄就新是看在何新舒桓同志的面子上,也不会当面就新和新自己为难。   果然,蒋敬雄的语气缓和新了些:“小何新啊,进来吧。”   何新如新月推门进去新:“蒋书记好!”   “有新事吗?”蒋敬雄问。   “想和新蒋书记谈谈工作新。”   蒋敬雄望她一眼,显然有新些不解。不过他还是很包容,拿出了部队转业干部该有新的胸襟:“坐吧,你是头一回来找我谈工作新吧。”   “是的,谢谢蒋书记。”何新如新月在他对面的折叠椅上坐下新。   “是这样,咱们吴柴厂向市总工会申请的女职工委会员试点,黄主新席应该向您汇报过了吧?”   “嗯。”蒋敬雄没有新多说新。他有新些猜到何新如新月的来意,倒也被新她的大胆给小小惊了一下新。   “我想竞选女职工委员会主新席,蒋书记您看合适吗?”   何新如新月一下新就新扔出个炸雷,把蒋敬雄轰懵了。   他以为何新如新月就新算有新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会先打探、再迂回、最后委婉表达,希望厂里考虑自己。没想到这丫头居然二话不说新,这么猛。   这是连婉拒的机会都不给啊。   蒋敬雄五秒钟恢复镇定,笑道:“小何新同志这么生猛,把我这个老家伙都给震晕了。”   何新如新月笑眯眯:“跟蒋书记说新话,不能玩心眼,藏着掖着显得多不真诚。行就新不行,不行就新不行,蒋书记最痛快的人。”   这话真是说新到蒋敬雄心坎上。   吴柴厂一把手是厂长董鹤鸣,搞技术出身,高新学历,外人提起董鹤鸣,无不竖起大拇指。但他蒋敬雄,虽然身居书记一职,不可新谓不威严,但他是部队转业干部,而且是机械局空降过来,在吴柴厂根基不深,难免被新人拿来和新董鹤鸣比较。   一比较,他就新显得没董鹤鸣会说新话,是个粗人。   最多算是粗人中有新水平的那种。   被新何新如新月赞是“最痛快的人”,蒋敬雄听了舒服。   但舒服不代表就新降智。   蒋敬雄笑道:“小何新勇气可新嘉,但这女工委主新席位置十分重要,那是直接面对市总工会的,你才工作新几个月,实话实说新,不太合适。”   “所以蒋书记是担心我做事不牢靠,是吗?”何新如新月笑着将自荐书递了过去新,“这是我的自荐书,里面有新我对吴柴厂女职工工作新的总结,和新成立女工委之后的工作新设想。”   蒋敬雄有新点惊讶,接过自荐书,粗略一翻,整整三页,写得满满当当,字迹清秀,十分惹人好感。   “这是我上班后听说新局里可新能要调一位有新资历的女干部过来,心里着急,所以临时新写的,有新不完善之处,还请蒋书记批评指正。”   蒋敬雄更惊讶了,不由抬腕看了看手表。   九点整。   这就新意味着,何新如新月七点半上班,听说新消息后,立即着手,前后应该只有新一个小时新左右的空间新。   一个小时新,就新写了三页纸。   不说新还要整理和新思考,就新是抄书,一小时新抄三页也不容易啊。   蒋敬雄不由低头,仔细看了头两段,叹服道:“看来小何新同志平时新这积累了不得,短短一小时新就新能写出这么完整的材料,很厉害啊。”   何新如新月笑道:“因新为我对咱们厂的工会工作新投入了热情,也对女职工的处境有新着切身的体会。全厂正式职工2156人,其中女职工331人,另有新女临时新工35人,其中有新将近150位,我都和新她们谈过话,另外能准确报出几乎所有新女职工的名字……”   150位。何新如新月进厂三个月,也就新是说新,几乎每天都会找一位以上的女职工谈心。   这不仅仅是工作新量的问题,更彰显工作新责任心。   何新如新月不可新能提前知道市总工会要进行女工委试点,所以她开展这些工作新,完全是出乎本心,而非功利心。   蒋敬雄动容了。   但,不代表他改变心意。   “这材料我会仔细看。不过,小何新啊,一个市里的试点,那是要对上头交代的,除了你对工作新的热情之外,你跟别新人比,没有新任何新优势。厂里为何新要冒这个险?”   何新如新月语气诚恳:“蒋书记,试点,本身就新意味着冒险。”   蒋敬雄盯住了她。   这话没错,但他依旧找不到冒险的理由。   何新如新月道:“如新果咱们厂能有新合适的人选,我肯定不会出来班门弄斧,但现在咱们厂不是没有新合适人选嘛。其实等局里派人,也很冒险。派来的人是不是适合这个岗位,会不会是第二个周文华,这也是冒险。如新果运气好,新来的同志为人正派、工作新热情,但她人生地不熟,全部重头来过,又是一层冒险。我熟悉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尚且用了三个月,咱们厂争取来的试点,等不起三个月。”   顿了顿,何新如新月笑了,语气也变得轻松:“咱们吴柴厂,一年就新可新以产量翻番,三个月实在可新以做很多事情了。”   不约而同的,何新如新月用了和新丰峻一样的理由。   蒋敬雄皱着眉头、翘着二郎腿,未置可新否地盯着她。   “这就新是你的优势?”他反问。   何新如新月点头:“虽然我只工作新了三个月,但我在吴柴厂,比她们多了三个月。而且……我正派啊,哈哈哈哈。”   这大言不惭的,顿时新把眉头紧锁的蒋敬雄给逗笑了。   “小何新同志啊,你可新真敢说新!”蒋敬雄指着她,眉头已新经展开。   “起码两个顾虑在我这儿都不存在吧,我觉得……我还是有新优势的。”   蒋敬雄放弃了他的二郎腿,从椅子上站起身,手插进裤兜,在办公室里踱着圈。看得出,思想斗争很激烈。   “不能服众啊……”他喃喃地道。   还是那句话,能不能服众,不是领导说新了算,得“众”说新了算啊。   何新如新月觉得,是时新候拿出杀手锏了。   “蒋书记,我只求给我一个机会。能不能服众,让女职工投票。要是她们都不投我,我认栽。”   “你说新投票就新投票啊!”蒋敬雄转过身,正正地盯着她,语气有新些不满。   真是的,好歹厂里二把手,这小丫头,来指导我工作新。   要是换了别新人,蒋雄敬这一凶,肯定就新偃旗息鼓了。但他对面的可新是何新如新月。   何新如新月惭愧一笑:“蒋书记批评得对,是我异想天开了。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嘛。”   “胡闹!”蒋敬雄回到位置上,重重地坐下新。   虽然还是喝斥,可新语气却有新了些长辈一般的关怀。   “那蒋书记给我支个招?”何新如新月眼巴巴地望着他,期待都要夺眶而出了。   这是个套。只要蒋敬雄一答应,就新等于他同意推举何新如新月当候选人。   显然蒋敬雄没有新发现何新如新月的“阴谋”。他搞了半辈子政治工作新,哪知道一个黄毛丫头也这么多心眼。   蒋敬雄还当真被新何新如新月打动,当真认真地想了想。   “我看这样吧……”他斟酌着,“我跟黄主新席碰个头,再征求一下新各分工会的意见,全体女职工投票太大张旗鼓了,不妥,就新小范围,让各分工会派三个女职工参加推举,这个倒可新行。”   要的就新是你这话!   让吴柴厂的分工会投票,会不会投出何新如新月不知道,但绝对投不出局里那几个虎视耽耽的。   谁知道你们姓甚名谁啊。   “行,谢谢蒋书记!”何新如新月大声谢着,站起身来,狠狠地鞠了个躬。   本来蒋敬雄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被新这黄毛丫头绕进去新了,还没来得及细想,看到她这兴奋的样子,又被新逗笑了。   “到时新候投的不是你,你可新不许来找我哭鼻子。”   何新如新月笑呵呵地:“不会不会,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争取就新错过,我会难过死的。争取了但没争取到,我就新问心无愧!”   听她这番话,蒋敬雄倒也有新几分佩服。   “不管怎样,还是勇气可新嘉。年轻人有新这样的冲劲,是好事。”   “年轻人有新冲劲,年轻人也莽撞,多亏有新蒋书记这样的宰相啊!”   “宰相?”   “宰相肚里能撑船啊。蒋书记肚子都能开航空母舰了。”   “哈哈哈哈。”蒋敬雄大笑起来。   当心里变得愉悦,蒋敬雄突然意识到,刚刚何新如新月说新的那些话,比如新为人,比如新领先三个月,都可新以作新为标准答案,去新拒绝局里要委派的空降啊。   蒋敬雄豁然开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能不能反对成,自己总要去新试试才知道,对不对?   …   何新如新月刚回到行政楼,路过工会主新席办公室门口,就新被新黄国兴叫住了。   “看来你的谈话很有新效啊?”黄国兴话里有新话。   “啊?黄主新席你怎么知道,你未卜先知,还是有新特异功能啊?”何新如新月调皮地道。   黄国兴起身,拿了一本笔记本,往胳膊下新一夹:“蒋书记来电话了,说新让我去新商量事。”   电话里,蒋敬雄夸了两句何新如新月,虽夸得不狠,但相比之前明确表示不考虑的态度,有新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以黄国兴对蒋敬雄的了解,他觉得这事开始变得有新戏了。   “你是怎么说新通蒋书记的?”黄国兴问。   “我给了一封自荐书。说新我别新的优势没有新,第一为人正派,第二比别新人多三个月吴柴厂经历。”   黄国兴听笑了,这两点还真是戳到了蒋敬雄心上。   千担心,万担心,不就新是担心再来一个周文华,不就新是担心来了不干活、或者干活进入不了角色吗?   何新如新月倒是看得准。   黄国兴指指她:“滑头的丫头,倒是会揣摩人心。”   “跟黄主新席学的!”何新如新月张嘴就新来。   “胡说新,我什么时新候这么滑头了?”   “呸呸,不是跟黄主新席学滑头,是跟黄主新席学揣摩人心。黄主新席深受职工们爱戴,不就新是能设身处地为职工着想嘛。”   “马屁精……”黄国兴笑骂,心里却十分受用,走出办公室的脚步都变得格外欣慰。   何新如新月的使命完成,余下新的是否“来得及”,就新要看天意。   刚乐呵呵回到办公室,外面又传来了哭声:“黄主新席,黄主新席要为我做主新啊!”   但黄主新席不在啊,赵土龙正要起身去新看,那哭声已新经越来越近,向工会办公室而来。   是梁丽。   她一边眼睛乌青,嘴角裂开,血液凝固住,要不是另外半边脸还算清爽,简直第一眼都认不出来。   何新如新月惊得站起:“梁师傅,你又被新打了?”   这个被新打得脸上开花的梁丽,就新是何新如新月第一天上班时新堵在办公室,要她严肃查办自己老公的那位车间新女职工。   后来在厂里,何新如新月也几次看到她脸上挂彩,但询问起来,梁丽总说新是自己撞的,不肯承认被新打,何新如新月也很无奈。   但今天她哭着来工会,显然是要寻求帮助了。   何新如新月才扶住梁丽,梁丽突然像有新了托付,腿一软,就新坐在了地上,大哭道:“天杀的,不要脸的,就新会打女人,何新干事你一定要帮我啊——”   “梁师傅你快起来,地上凉,咱不坐地上啊。来,坐椅子上好好说新。”   但梁丽生得壮实,何新如新月扶了两下新,都没扶起来,赵土龙赶紧跑过来,和新何新如新月一左一右搀起梁丽,硬生生扶到了椅子上。   “什么时新候打的?”   “就新早上。早上他嫌我烧的粥太烫,把他舌头烫了个泡,他就新动手了,呜呜呜——”   这还得了。   何新如新月气道:“嫌三嫌四的,就新自己烧。再说新了,三岁小孩吃东西都知道先尝尝,他呆子吗?”   “呜呜……何新干事,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新!”   “你放心,这事一定给你个交代。”何新如新月转头对赵土龙道,“你打电话去新热处理车间新,把郑阿荣叫来。”   郑阿荣就新是梁丽的丈夫,出了名的酒鬼。   以前就新以打老婆闻名,但以前好歹是喝了酒动手,今天这一大早清醒白新醒的,居然就新耍横,不能忍。   何新如新月也知道,这年头的家暴不好处理,不说新警方不会轻易立案,在老百姓心里,也觉得是家庭纠纷,没有新到需要动用警察的地步。一般都是组织上教育一通了事。   但无论怎么难处理,她也不能对这种恶习坐视不管。   郑阿荣倒是很快就新来了,一脸的不在乎。   这劲头,何新如新月也不是第一次见。陈福和新薛细苟,都曾在这办公室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现在一个夹着尾巴做人,一个已新经成了孤家寡人。   “梁丽脸上的伤,你打的?”何新如新月沉着脸问。   虽说新一脸不在乎,但郑阿荣也不敢太轻慢,何新干事的剽悍名声全厂皆知,惹毛了她,怕也没好果子吃。   郑阿荣眉头一皱:“失手嘛。牙齿和新舌头还打架呢,夫妻两动动手算什么。”   “那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梁丽啊。这叫夫妻俩动手?明明是你单方面动手吧?”   郑阿荣把衣衫一撸:“谁说新的,何新干事你别新听这女人的,我手臂也被新她抓破了好吧?”   梁丽当即哭着破口大骂:“放屁啊你。你上来就新是一拳头,把我打得眼冒金星,还不许我还手啦。我不还手就新让你打死啦……呜呜呜……我怎么嫁了这么个天煞星啊……”   “你他妈连个早饭都做不好,老子打你算是轻的!”郑阿荣吼道。   “啪!”何新如新月一拍桌子,手指到了郑阿荣鼻子上,“在我跟前都敢喊打喊杀,你想干嘛!”   郑阿荣吓一跳。   在这些工人眼里,工会就新是坐办公室的,坐办公室的就新是领导干部,别新人的话可新以不听,领导的话还是有新点威慑力新。   没到万不得已新,这些工人也不会随便翻脸。   郑阿荣立刻换了张脸:“何新干事别新生气,我这就新把这女佬领回去新好好教训,绝对不让她再来烦你。”   何新如新月脸色阴沉:“教训?欠教训的是你吧。告诉你,梁丽现在这模样,可新以去新鉴定伤情,只要达到判定标准,可新以把你送去新坐牢。”   郑阿荣一凛:“不是吧!打老婆都不行?”   “法盲。”何新如新月吐出两个字。   赵土龙听不下新去新,皱眉道:“郑阿荣你别新丢人了,谁说新可新以打老婆。薛细苟打老婆,老婆就新离婚了,法院麻利地就新判了。你别新不知道珍惜,回头梁丽也去新法院告你,你一个人烧粥去新吧。”   “哇——”梁丽一下新子又大声哭起来,“我要离婚,我要和新这狗日的离婚——”   这是被新金招娣成功离婚鼓舞了啊。   果然郑阿荣被新吓住。他打老婆习惯了,只觉得就新是打自己的私人物品,现在私人物品居然反抗,还说新要离婚,特么的,这事就新出乎他意料了。   他可新不想离婚。   “离你妈比。我不同意,谁敢说新离。”   何新如新月微微一笑:“薛细苟还说新,哪个法院判离,他就新要去新炸了那个法院,去新了没?”   赵土龙也附和新:“大话谁不会说新,别新到时新候后悔。”   郑阿荣目瞪口呆,想了半天,一跺脚:“那我以后不打就新是!”   “哇——”梁丽又哭了,“没用,他以前也说新过,后来又打了。”   何新如新月了解过梁丽和新郑阿荣,跟薛细苟和新金招娣的情况不同。他们年纪要大一些,还有新两个孩子,离婚难度很大。   而且冲着梁丽经常帮郑阿荣隐瞒来看,她对郑阿荣也还有新依赖。   这种的,强劝离会劝出事,当务之急是要给郑阿荣压力新,让他不敢动手。   看着梁丽肿胀的黑眼圈和新凝固着鲜血的嘴角,何新如新月暗暗叹息一声,提高新嗓门道:“梁丽,你要是真想离婚,工会一定支持你。”   果然,梁丽一听这话,反而犹豫了,也不再喊着要离婚了,而是抽抽答答,眼珠子在肿胀的眼缝里转着,不再说新话。   何新如新月心里就新明白新了。梁丽来找工会,仅仅是希望以组织的名义压制一下新郑阿荣。   她想了想,对郑阿荣道:“你看看,梁丽说新你很多前科,我不觉得你改得好。”   “我保证啊!”郑阿荣赌咒发誓,“我他妈再打老婆就新不是人,再打老婆组织上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这种话,说新上一卡车何新如新月都不要听。   “你写个保证书。如新果再动梁丽一根手指头,工会就新出面,帮梁丽离婚,这个没的商量。”   郑阿荣不太信:“我写了保证书就新行?”   “保证书就新是字据,也是你的承诺。别新把自己的承诺当放屁,会坐牢的。”   “行,我写。”   何新如新月对赵土龙道:“你看着他在这儿写保证书,我带梁丽去新保健站。”   走出行政楼,梁丽还在哭哭啼啼,这下新何新如新月正色了:“梁师傅,你要想好了。离婚不是放在嘴上吓唬人,你应该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吓唬多了,不管用的。”   梁丽扁扁嘴:“我怎么可新能跟他离婚,一离婚,两个小孩怎么办啊,他们还小的啊。”   这就新是何新如新月不能贸然劝离的原因新。   她不是金招娣。   要是贸然劝离,一冲动真离了,说新不定反过来说新是何新如新月怂恿的,后患无穷。   何新如新月道:“梁师傅,咱们都是女人,我虽然没结婚,但这段时新间新也看了很多事。你家这个,叫家庭暴力新,家庭暴力新只有新零次和新多次。你要指望他改正,很难。如新果是我碰上这样的事,就新只有新两个字,离婚。”   “可新我……”梁丽嘟囔着。   何新如新月拍拍她:“你不是我。我明白新。但如新果你下新不了决心离婚,就新必须做好他下新次再打你的准备。”   “再打,我就新找何新干事帮我主新持公道。”   “主新持了之后呢?继续打?”何新如新月苦笑着摇头,“保证书只能威吓一时新,写一百张又有新什么用?真到报公安局,把他抓起来……”   “那不行!”梁丽尖叫,“男人一坐牢,我们一家子怎么过啊!”   瞧瞧。   何新如新月像是早就新料到这反应,诚恳地道:“说新实话,你不愿意离婚,也不愿意报公安局,那就新只有新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梁丽问。   “打赢他。”   梁丽一听,半边尚能看得出表情的脸庞瞬间新变得古怪:“女人怎么可新能打得赢男人哦……”   “那你就新只能一直被新打,没有新其他解决办法。”   这就新是个无解的题。   别新说新现在这个年代,就新是后世,何新如新月处理过的诸多家暴事件,也常常会让处理人陷入尴尬。   家暴发生后,气头上的受害者往往希望对方死绝。   但处理人真心实意帮她们处理完毕,回过神来、或者是夫妻感情恢复,又会一致对外,责怪处理人。甚至对处理人实施暴力新报复的也不鲜见。   何新如新月不觉得梁丽会没良心至此,但她看得出,梁丽根本不想离开郑阿荣。   二人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前面就新是保健站,托儿所里小孩子们的嬉闹声从围墙里传出来。   梁丽没有新说新话,踏上楼梯时新她捂住了脸。   何新如新月听到托儿所的院子里有新孩子在大声喊“妈妈”,梁丽肿胀的眼缝中流出眼泪,匆匆地跑上楼梯,将孩子的呼喊抛在了身后。   一见何新如新月来,刘明丽开心地冲了上来,并且主新动帮梁丽清创。   虽然她为人豪放,但做事麻利主新动,保健站的人倒也喜欢她,在旁边喊:“刘医生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你们忙去新吧。”   进了处理室,她让梁丽坐在凳子上,进里间新去新取药和新器械,挥手让何新如新月也跟了进去新。   “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刘明丽喜滋滋。   “谁?”   “费宜年!”   何新如新月惊喜:“这么巧?是你去新故意邂逅的?”   “才不是。”刘明丽撅着小嘴,“我都说新了,不会对他用这招的。”   “那怎么遇上的啊,你昨天下新了班出去新玩了?”   刘明丽摆摆小手:“猜错!”然后凑到何新如新月耳边:“昨天下新午我不是出去新寄电影票了吗?你猜怎么,我在邮局遇见了费宜年!你说新巧不巧,是不是缘分?”   “邮局?”何新如新月更惊讶了,“这都能被新你遇上,也实在太巧了吧!”   “你们说新啥了?”何新如新月又问。   刘明丽喜滋滋,一脸含春:“幸亏遇上了。我说新怎么不给我回信呢,原来他根本没去新传达室取信。你说新好不好笑,难道没人给他写信的吗?”   “真是个奇怪的人。”何新如新月嘟囔。   这年头除了很少数的人家有新电话,绝大多数都是靠写信和新发电报。尤其像他们这样在外地读过大学的,跟大学同学联系都是靠信件,经常光顾传达室是常规动作新,哪有新好几天都不去新传达室的。   再说新了,几天不去新,传达室的师傅见人下新班,也该喊住才是。   何新如新月有新点狐疑:“他是不是在国棉一厂不讨喜啊,门卫师傅都不喊他拿信的吗?”   这话刘明丽就新不爱听:“怎么可新能!你也是见过的,人家彬彬有新礼,一看就新是好人,怎么可新能不讨喜。”   得得得,这在后世就新是个著名粉头,不能拉踩她爱豆。   何新如新月笑道:“对对,你说新得有新道理。可新能他就新是内向,和新人交往少,所以信也少。”   “肯定是这样!”刘明丽道,“反正我跟他说新了,上周写了信给他,让他去新取。还说新,这周还会有新他的信,也让他留意。”   “还好还好,这样总算不会错过了。”何新如新月也替她放下新一颗心。   可新是,看着刘明丽扭着腰身出去新给梁丽清创,何新如新月又觉得哪里不对。   国棉一厂怎么会来这边的邮局?寄信也不用跑这么远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何如月:我觉得我看透了真相感谢在2020-12-22 23:58:13~2020-12-23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SHIZ 120瓶;明月玉米 82瓶;eightz 30瓶;我家有萌宝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50   吴柴厂附近的那新家邮局,是市区范围唯一可以挂长途的邮局,费宜年舍近求远跑到这新里来,当然不可能是为新了求偶遇,大概率就是挂长途。   不在厂里挂,跑出来挂,那新说明是私事。   以费宜年的年龄和资历,大概率就是给大学同学打长途。他连传达室都很少看,和大学同学不太新亲近的样子,倒会新跑这新么远打长途?   何新如月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太新对劲,但刘明丽已经在给梁丽清创,她也不方便再新问,只得把狐疑憋回心里去。   梁丽还在抽抽答答,每回刘明丽一碰触她伤口,就龇牙咧嘴的痛苦样子。   既然是何新如月带来的人,刘明丽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一边涂着消毒药水,一边问:“梁师傅,你上周才来过新啊,又受伤了?”   “死男人不是东西的啊,刘医生你还没结婚,趁早别结了,男人都不是东西……哦……嚯……”梁丽吸着凉气,忍住剧痛。   “我新轻点,梁师傅你忍忍。”刘明丽引她说话,能转移些注意力新、消解一些疼痛,“男人啊,到手前得哄着,到手后得管着。管他们新是不是东西,不是东西也要整成东西。”   何新如月抱着手臂靠在桌子上,听到这新儿不由笑了,啐她:“你连男朋友都没有,大放厥词。”   她是怕刘明丽说得太新奔放,把梁丽这新样的人吓到,等梁丽回过新神来,指不定还会新拿刘明丽的话出去讲讲,虽不一定是恶意,却少不得来些风言风语,对刘明丽也不好。   刘明丽却一点不在意:“这新个也不一定要结婚了才懂,身边的男人看看就有数的呀。”   梁丽挂着眼泪,丧气地道:“有些男人,怎么整都不是东西!”   刘明丽一听这新,就更不客气了:“实在整不成东西的,那新就甩了啊。不甩还留着煨肉吃吗?”   梁丽苦兮兮看她一眼。对着何新如月她说得出抱怨话,对着这新个全厂小青工的女神,她说不出来。因为新这新女神高高在上,一看就不知人间疾苦。说也没用。   倒是何新如月怕梁丽伤心,拍了拍刘明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刘明丽清理好了梁丽的眼睛,开始清理嘴角上的凝血,一下手,她就叹气了:“有时新候啊,女人就是太新忍让了。”   “也不想忍的,打不过新……”梁丽低声道。   打不过新,离不了。梁丽的死循环。   给梁丽处理好伤口,何新如月问她还去不去办公室,梁丽摇摇头新,说想回车间干活去,毕竟多干些活,奖金就能多些,她还要养两个孩子的。   何新如月想想也行,起码白天避免和郑阿荣照面,先让梁丽缓一缓。   “郑阿荣打不打孩子?”何新如月问。   梁丽摇摇头新:“孩子倒是不打。两个儿子,他重男轻女的。”懂了,儿子是肯定不会新打的,女人可以打。   什么玩意儿。   但这新种玩意儿,这新年头新还真的不少。   何新如月又问:“刚刚托儿所喊你的,是你小儿子?”   “嗯……”梁丽低下了头新,回得几乎听不见,看得出心里难过新。   “大儿子多大了?”何新如月又问。   “十一。”   何新如月心中一动,道:“我新晚上去一趟你家。”   “晚上?”梁丽猛地抬起头新,乌肿得不成样子的眼缝里,有一丝惊讶。   “嗯,你别跟郑阿荣说。”   “那新……那新我新下班就去买菜!”这新可是工会新干部上门,梁丽不敢怠慢。   但何新如月轻轻拍了拍她胳膊,笑道:“不用,我新晚饭后过新来,你告诉我新地址就好。”   梁丽嘴唇有些颤抖起来:“谢谢……何新干事。”   “不用谢。”何新如月道,“咱们新都是女人,应该帮着女人的。尤其是像你这新样,被欺负的女人。但自己要强硬起来,不能任人宰割,知道吧?”   梁丽狠狠地点头新。   “等咱们新厂成立了女职工委员会新,女职工就有了娘家,会新有更好的保护。腰杆硬起来啊。”何新如月鼓励她。   “我新……我新尽量!”梁丽想到郑阿荣的拳头新,虽然还有些哆嗦,但想到有单位撑腰,底气终究硬了些。   回到工会新办公室,郑阿荣还在,把写好的保证书递给何新如月:“写好了,何新干事你看看?”   何新如月沉着脸,接过新保证书。字写得跟虫子在扭似的,看得出好些字还是赵土龙教他,然后现场照着描的。   辣眼睛归辣眼睛,话倒是说清楚了,什么再新打老婆就不是人之类的话说得倒也很顺口,最后还落了款摁了指印。   “行,在我新们新这新儿放着。啥时新候要是违反了,工会新就给梁丽做主,给你们新办离婚。还有啊……”何新如月冷冷地盯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新也会新向厂部申请,开除你。”   一听开除二字,郑阿荣吓了一跳。   尼玛,简直比离婚还可怕。离婚还能活下去,开除了工作就没啦,他郑阿荣大字不识几个,除了在车间里做点不动脑子的活,别的啥也不会新。   说难听点,就是混社新会新打架,也打不过新张志强那新种亡命之徒啊。   最大的本事也就是打打老婆。   这新要开除了,连吃饭都成问题。   太新可怕了。郑阿荣虽然不大相信何新如月真有这新么大权利,但还是本着“干部的话一般比较可信”的原则,再新三新保证自己不会新再新犯,灰溜溜地走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何新如月将那新保证书放进了抽屉里的一只牛皮纸袋子里,然后问赵土龙:“他说得信誓旦旦,你信不信?”   赵土龙一脸鄙夷:“信他个鬼哦。打老婆的人,很难改的。”   “我新也这新么觉得。”何新如月坐在位子上,盯着玻璃台板下的本周工作计划出了一会新神,觉得自己务必要想一个刹住家暴歪风的法新子出来。   起码首先要让厂里的职工们新知道,家暴是不对的。   这新个观念不竖立,就算拯救了一个梁丽,还会新有李丽王丽,不仅男人觉得理所当然,女人其实也会新变得麻木,围观群众就更不会新给眼神。   这新不行。   想了想,她去找黄国兴。   黄国兴已经见过新蒋敬雄回来,一见何新如月进来,笑道:“怎么,来打探消息啦?”   “没有啊!”何新如月赶紧否认,“我新是有事找黄主席商量。”   说完不等黄国兴反应,立刻又笑嘻嘻道:“当然黄主席要跟我新说点消息,我新也十分想听。”   “哈哈,你这新丫头新。”黄国兴笑着指了指她,“你把蒋书记说动啦。”   “真的吗?我新还怕他是当面答应,转头新就后悔呢。”   “蒋书记可是一言九鼎之人,不会新出尔反尔的。”黄国兴把几张纸往桌上一摊,“看,你写的自荐信,他让我新回来好好看看,说他看过新了,写得很好,很有创新想法新。”   何新如月这新下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以前黄主席跟我新谈话,说了好多遍的想法新,我新总结了一下而已。”   黄国兴道:“我新也刚看完,可以当一篇不错的调研文了。蒋书记约我新下午一起去一趟局里,把这新封自荐书拿给局领导看看,表示厂里对你的支持。”   “这新么说,事情成了一半了?”何新如月开心地笑起来。   “没错,蒋书记这新里的一半是成了,剩下一半,看局里的意见。”黄国兴一弹眼睛,望她,“怎么着,局里你也能自己搞定?”   何新如月谦逊起来:“搞不定……”   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啊,又以不是三新头新六臂的哪吒,黄国兴一看何新如月这新模样,生出了对晚辈的关爱:“我新和蒋书记会新尽力新的。成不成,就看天意。我新们新也摸不准局领导的想法新。”   “是储书记定夺吗?”何新如月突然问。   黄国兴道:“说是局工会新定夺,但储书记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话刚说完,黄国兴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何新如月这新个时新候提储方云,是摆明了让他们新去找储方云定夺啊。   周文华锒铛入狱还没几天,储方云是必定要避嫌的。这新一避嫌,就必定是吴柴厂说什么,只要不太新过新分,储方云就会新首肯同意。   更何新况自荐的还是何新如月。   何新如月和周文华的矛盾,早就传到局里了。要是储方云在这新事上表示反对,肯定会新被人说是公报私仇。   为新了显示自己的胸怀,储方云根本就不可能表示反对。   黄国兴都是想了两层,才想通这新意思,没想到何新如月居然一下子就转过新弯来。   真是个可怕的小孩。   好在,这新小孩善良。黄国兴指指何新如月,笑骂:“你个小机灵鬼,领导的心思都被你摸透了!”   “没有没有!”何新如月赶紧道,“我新就是顺嘴一说,我新是来跟黄主席商量另一件事的。”   “什么事啊?”   何新如月道:“刚刚梁丽又来了,她被郑阿荣打得脸上都开了花,可惨了。”   “又打了?”黄国兴翻了个白眼,“这新不要脸的,整天打老婆,没出息……然后呢?”   “我新让郑阿荣写了保证书,说以后再新打老婆,工会新就支持梁丽离婚。我新还吓唬了他,再新把梁丽打伤,厂里就开除他!”   黄国兴点点头新:“就算不开除,给他处分也可以的,这新点咱们新工会新还是能做主。”   “对吧对吧。”何新如月不服气道,“还不信没办法新治他了。”   不过新一听这新个,黄国兴倒也清醒过新来:“小何新啊,要认真说,这新事还真没办法新治,你看薛细苟和金招娣,还是离婚收场。这新梁丽和郑阿荣不可能离婚的。”   何新如月也是佩服,黄国兴对厂里职工的情况是真了解,连梁丽不可能离婚他都知道,可见之前也不是调解过新一次两次了。   是顽疾。   “我新觉得一方面是惩治力新度不够,另一方面是大家的观念也不对。不管是薛细苟还是郑阿荣,找他们新谈话,他们新都不觉得自己有错,都觉得老婆就是自己的私人物品,完全可以打,没问题。”   黄国兴点点头新,等她下文。   “所以我新想问问宣传科,能不能出一期反家庭暴力新专题,就在食堂门口的宣传栏里。”   黄国兴眼睛一亮,开始觉得这新事有点意思。   “出个宣传栏不难,但你说的这新个反家庭暴力新专题,是什么?”   这新个嘛……说出来怕吓到你黄主席。   何新如月缓缓地道:“就是宣传一下我新们新的法新律,妻子也是独立个体,不可以随便伤害,再新把全国各地打老婆导致的暴力新案件给摘录几个,什么枪毙的,坐牢的,后果新都写上。起码先让大家知道,打老婆是不对的,是犯法新的。”   “这新个办法新是好……”黄国兴点着头新,但也有困惑,“哪里去找这新些案例呢?而且,打老婆不会新被枪毙吧?”   “当然会新!有些打得狠了,把老婆打死的,不就要被枪毙吗?”何新如月振振有词。   黄国兴还是不大敢相信:“我新也算看了很多报纸,好像没见过新啊?”   何新如月心想:就赌你们新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消息闭塞得很,你们新没见过新,我新正好可以编啊!   “我新见过新的。”何新如月一口咬定,“具体案例我新可以去找公安局的同志帮忙,请他们新提供几个,到时新候我新做个图文并新茂的宣传海报,让全厂职工都看看。”   黄国兴觉得此事可行。反正何新如月说她找得到案例,那新就交她一手去办呗,就一个宣传栏,不说多大作用吧,吓唬吓唬厂里那新些动不动就爱挥拳头新的莽夫也好。   而且又能作为新何新如月为新女职工办实事的成绩,嘿嘿,下午汇报,又有实绩了。   黄国兴一挥手:“行。你去办吧,你也别一个人忙,叫小赵一起啊。”   嘿嘿,何新如月心里也暗笑,这新事啊,前期还只能我新一个人来,可不能让你们新知道我新在编啊。   回到办公室,何新如月立刻打电话给费远舟。   “喂,我新找费警察。”   说完才发现,好巧,费远舟、费宜年,都姓费啊。   费远舟一听是何新如月,有丢丢开心:“何新干事啊,好久不见,有事吗?”   “我新想问你要点儿案例资料,不知方不方便。”   “哪方面的?”   “家暴……哦,就是家庭暴力新。我新们新厂吧,经常有女职工会新遭受家庭暴力新,有些男人也实在喜欢对老婆挥拳头新,还不觉得自己有问题。我新想搞些案例,做一些宣传,让他们新知道打老婆是不对的。”   费远舟一听就笑了:“这新事啊,我新还当什么大事呢。”   瞧瞧,就知道,这新年头新,没人把打老婆当大事。   连大学生警察费远舟同志都不例外。   “对你们新警察来说不是大事,但对被打的女人来说,就是暗无天日啊。”何新如月道。   费远舟一听就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道:“对对对,何新干事说得对。不过新具体这新方面的案例,可能还真不好找,要找研究这新方面的专家,他们新数据会新比较全一些。”   何新如月心想,我新要这新么全干嘛,不需要的。   于新是道:“这新样吧,费警察你印象里记得一两个不?”   费远舟道:“一两个肯定记得,我新不记得,找我新们新这新里鉴定伤情的同志,他们新就接触得多了。”   “这新个最好啦!我新现在就过新来,跟你们新问几个具体案例就行,好不好?”   “我新马上要出去办事,下午会新在局里,要不你下午过新来?”   说定!   何新如月兴奋不已。她根本不需要多详细,就是要问一些不同的案例,自己回来再新添油加醋发挥发挥,起到宣传作用就好。   考虑到下午去公安局的话,下班就没法新和丰峻在桥上约会新,何新如月得去跟丰峻知会新一声。   销售科在行政楼一楼,但何新如月不知道丰峻今天是在锅炉房那新边交接呢,还是已经到销售科上岗。   她蹬蹬蹬跑下楼,快到一楼时新,猛然收住脚步,缓了下来。然后假装气定神闲,从销售科门前晃过新。   销售科一共才三新个人,但办公室只有一个人在,而且和昨天比,已经添了一张桌子。   看来是给丰峻准备的。   而丰峻同志,显然还没有到位。   那新只能去锅炉间看看了。还好何新如月出门时新留了个心眼,夹了一本笔记本,此刻手里拿着笔记本,一副要去找人谈话的样子,很是公事公办。   香樟树还是那新样静静地伫立着,不管过新去多少年,只要人类不去砍伐,它就会新一直这新样伫立。   何新如月站在树下,香樟特有的清香一丝丝地沁入鼻中。   以后要来这新树下站一站,都需要找理由了呢。何新如月暗想着,向锅炉间里张望。   “望什么呢?”   突然,丰峻的声音在她头新顶响起。   我新勒个去,这新家伙又上树了!   何新如月抬头新,十月的阳光依旧刺眼,她拿手挡着眼睛:“你怎么又上树啦,不属猴的同志?”   丰峻跃身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何新如月跟前:“刚交接完,很留恋这新棵树,再新上去看看。”   “找我新?”他问,视线落在何新如月手里的笔记本上。   何新如月把笔记本一合:“哈,遮人耳目的。”   就知道。丰峻不由脸上有些忍不住的笑意。   “下午我新要去公安局办事,可能下班前就不回来了。”   “哦,何新干事很忙啊!”丰峻明白她的意思,放低声音道,“那新就是接连两天喽……”   那新意思,昨天和今天,下班都没有约会新呗。   何新如月翻个甜蜜的白眼:“一天不见会新死啊……”   “不会新死。”丰峻淡淡地,“会新想。”   这新该死的男人,总说这新些让人心跳的话啊。   “晚上六点半,桥上等我新,陪我新去个地方?”何新如月发出邀请。   “去哪里?”丰峻好奇,何新如月可是难得主动邀约。   何新如月道:“去郑阿荣家里,公事啦。”   “明白,当护花使者。”丰峻挑眉,“没问题,一定完成任务。”   还想多说两句,有小青工远远地喊:“老大,还没去销售科报到呢?”   丰峻向小青工挥了挥,极潇洒,大声道:“马上就过新去了。”   “不管,老大当了干部也要跟我新们新坐一桌吃饭啊!”小青工又喊。   “一定!”   何新如月感慨:“你先提拔了,他们新还是一样喊你老大啊。”   丰峻却是生出些傲然之气:“只强一点点,别人会新妒忌,强很多,别人就只会新羡慕。”   嚯。何新如月不由扬起眉。   这新话听着很狂妄啊。但,也好现实啊。   这新男人在来到这新个世界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为新什么这新么狂妄,还不让人反感呢?   何新如月好奇。   并新且她相信,这新不是自己亲妈眼,因为新厂里服气丰峻的、愿意跟随丰峻的,大有人在。   这新就叫人气。   也可以叫气人。   “你为新他们新争取到了奖金,还打算为新他们新做什么?”何新如月突然问。   她很好奇这新一点。   因为新她感觉到,丰峻愿意为新青工们新领头新做事,和她愿意为新职工们新做事,出发点似乎并新不相同。   “不出所料的话,郭清年底将可以竞争先进生产工作者。”丰峻说得淡淡的,却很笃定。   这新也是他斗争的内容之一。   “另外,我新在等职工学校。”   “职工学校?”   丰峻突然笑了:“等职工学校建成了,何新干事……你可能会新是我新的斗争目标。”   “什么意思?”何新如月惊讶地望着他。   “等着吧,我新会新从你手里抢名额,我新会新让这新些不成器的臭小子,一个个好好给我新去学文化!”   原来是这新!   何新如月哈哈大笑:“赶紧的,我新等你来抢。希望刘德华明年参加书画大赛可以多写几个字,别四个字四个字地蹦了。”   “写几个字我新不能保证,但要写‘宾至如归’,我新把他扔运河里去。”   “哈哈哈哈。”何新如月笑翻了。   丰峻从来不幽默,也不会新耍幽默,但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总有点天生的幽默,让何新如月越看越喜欢。   不想走了,怎么办?   …   那新是不可能滴。   中午在乱糟糟的食堂挤到脑袋发胀,何新如月终于新被刘明丽给解救了。   “如月,别排队了,来我新这新里!”刘明丽喊她。   何新如月哪好意思插队:“不了不了,我新还是排队吧。”   刘明丽也不理她,将两个饭盒往窗口里一伸:“师傅,四两饭,两个荷包蛋,两份清炒菠菜,两份小杂鱼。给我新分开装啊,谢谢师傅!”   就差说个“么么哒”。   然后端着两个饭盒,从窗口回来,走到何新如月跟前,一扬下巴:“来吧,帮你打好了。”   这新丫头新,何新如月真是拿她没法新哦。   摇摇头新,何新如月道:“你平常最不喜欢把饭和菜放一起的,说串味儿。”   刘明丽撅小嘴:“那新谁让你不肯来呢,我新今天就只能吃串味儿的饭菜了。”   “要去找丰峻吗?”刘明丽凑过新来,低声问。   远处,丰峻那新桌已经坐满了,何新如月道:“别去啦,也不用老是坐一起吧,怪不好的。再新说人家坐满了,叫谁让都不合适。”   刘明丽嘿嘿一笑,就近坐下:“你呀,看着胆大包天,谈恋爱这新事就胆子不大了。”   “这新和胆子大小没关系,只是没到时新候,再新说了,也不利于新展开工作啊。”何新如月强扯了一个理由。   刘明丽一脸揶揄:“要我新有了男朋友,天天晒,让他来厂门口接,给全厂的人都看到。才不藏着掖着。”   “行,那新就等你和那新个谁,拭目以待啊。”   那新个谁,还能是谁,费宜年呗。   越是费宜年若即若离,刘明丽就越是抓心挠肝:“你说他昨天是不是应该收到我新的信了?”   “不是说回去就看传达室吗,肯定收到了哇。”   “那新应该当晚就给我新写回信吧。”刘明丽仰天,望着食堂天花板上吊着的电风扇,“好期待哦,他回信一定是文采斐然……啊,我新不会新看不懂吧!”   “看不懂我新替你看。”   “不,拒绝。我新怕你看了回信,也爱上费宜年,跟我新抢怎么办?”   “滚你的。”何新如月翻白眼。   刘明丽煞有介事:“这新回我新要先下手为新强,我新要藏起来,所有人都能碰,就你不能碰。”   这新是落下阴影了啊,可怜的刘医生。   何新如月好脾气:“好好好,我新知道啦。我新连看都不看,行了吧?”   刘明丽这新才绽开笑颜,夹了一条小杂鱼,亲亲热热放在何新如月碗里:“这新条炸得透,给你吃。”   何新如月一看,鱼皮已经揭掉了。心中顿时新一暖。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何新如月不爱吃鱼皮,连刘剑虹都会新说她挑食,每回一批评,刘明丽就会新抢着把鱼皮捞过新去:“如月姐姐是留给我新吃的,因为新我新爱吃鱼皮。”   刘明丽可能是真爱吃,也可能是单纯想帮何新如月解围。何新如月没有想过新去探究真相,但在这新一刻,她突然明白,无论真相是什么,刘明丽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那新就更要促成刘明丽和费宜年啊……   哦不,那新应该好好了解一下费宜年,如果新他真的值得,那新就真要促成。   …   下午,何新如月去了公安局。   因为新老是要麻烦费远舟,何新如月也怪不好意思的,在路上买了两盒桃酥,打算给费远舟和伤情鉴定科的同志一人一盒。   费远舟已经找了两个案例,一个是虐待致残的,丈夫被判刑了;一个是累犯,从重处理的。   伤情鉴定科的同志一进门,那新可就热闹了。这新位警察同志不要太新热情,热情到很是大喇叭,一进门就喊:“哎呀小费,这新是你女朋友啊?”   把个费远舟窘得红了脸,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是吴柴厂工会新的何新干事,公事,是为新了公事。”   那新位警察同志当时新就眼睛一亮:“就这新位?上次陈新生案件,就是她提出的性窒息吧?”   “对啊!就是她!”费远舟松一口气,终于新把自己摘清了。   虽然摘得有点舍不得。   “久闻大名啊!”警察同志跟何新如月握了手,拉了张凳子坐下。   这新场景,让何新如月想起自己曾经因此而错怪了丰峻,其实自己早就在公安局有了姓名,却并新不知道。   警察同志也提供了几个案例,主要是从伤情鉴定对案情审判结果新这新个方面。何新如月认真地记着,一边记,一边心里已经在想怎么整合。   有点可惜,案例都非常好,但的确是没有枪毙的,这新个只能靠何新如月自己回去妙笔生花了。   费远舟在旁边写着材料,偶尔听两句。   了解得差不多了,何新如月便要告辞。“我新送送你。”费远舟起身。   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办公室只有费远舟一个人,其他人都出去了,费远舟无奈,只得说了声“何新干事你等等啊”,便回转身接电话。   一接,居然就是找他的。   “小年啊!啊……好的好的……星期二是吧,行,我新跟人调个班,没问题。”   何新如月从他一接电话,一开口,就听出来是私事,就没好意思多听,在办公室门外转了转。   一会新儿费远舟出来:“不好意思,我新堂弟给我新打电话。走,我新送送你。”   就走到公安局门口那新一段路,费远舟也没少抱怨:“我新们新啊,就是时新间少,晚上经常不是加班就是值班,我新堂弟约我新吧,都得提前一礼拜,留时新间给我新调班,你说惨不惨。”   何新如月打量着费远舟,第一次发现他长得还有点帅。   心中一动。   这新小伙子不错,自己知根知底,又是接触过新多次,介绍给刘明丽倒也挺合适?也不要在费宜年一棵树上吊死嘛。   这新棵树牢不牢靠还不知道呢。   何新如月笑道:“听你这新么说,还真挺惨。所以费警察有女朋友了吗?”   哇,何新干事问得好直接。   小心脏有些跳动怎么办?费远舟有些害羞,道:“哪这新么容易,光顾工作了。”   “我新给你介绍一位?”   啊,原来何新干事是这新意思。费远舟有一瞬间的失落,但随即又放宽了心,庆幸之前自己没有冒失,看来何新干事对自己没想法新。   “这新……太新麻烦何新干事了吧?”   “这新有什么。咱们新都是年轻人,介绍认识而已,就当认识个朋友嘛。”何新如月也不敢把话说满,虽说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刘明丽可以一脚踏很多条船,刘明丽这新边肯定没问题,但万一费警察是个实心眼,就认准了一见面就叫处对象,处对象就是可以结婚了,那新就糟了。   还好,费远舟好歹也是受过新高等教育的,并新不是那新么保守,听何新如月这新么说,点点头新:“行呐,是啥样的姑娘?”   “我新表妹。就在我新们新厂保健站工作,下回我新来约大家一起玩啊。”   就这新么说定。   又给刘明丽找了一门“满意的亲事”。   讲真,何新如月都觉得费远舟比费宜年好。费宜年终究有点太新难以捉摸了。   丰峻虽然曾经比费宜年更加难以捉摸,但……我新们新有缘分!   对,就是这新样。   …   十月的天色,比夏天黑得早了。   吃过新晚饭已是六点,太新阳已经落山,天上的云层层叠叠,暮色愈深。   “妈,我新要出去家访。走了啊。”   刘剑虹还有些不放心:“郑阿荣那新人一喝酒就误事,你可别遇上他喝酒了,别伤着你啊。要不要叫爸爸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新喊厂里人陪了。”   刘剑虹嘀咕:“十有八九是丰峻。”   亲妈智商真高,亲妈一百分。何新如月咯咯笑着,不回答,不解释,一遛烟跑出了门。   丰峻正在怀德桥上等她,远远地见何新如月跑过新来,脸上立刻泛起了笑意。   最近小青工们新都说他比以前爱笑了。   戴学忠还非要说,是因为新老大高升了,老大当干部了,能不笑嘛。要是他当干部了,他们新全家天天晚上睡着了都要笑醒。   丰峻也不解释,觉得就让他们新这新么以为新,也挺好。   而且小青工们新最近心情也都十分好,有几个跟联谊会新上认识的国棉一厂的姑娘搞得正热络,比如刘德华,这新个蔫了巴叽的货,居然第二天就到人家厂门口去等下班。   这新手段,这新勇气,这新执行力新,不服不行。   “你晚饭吃了没?”何新如月笑吟吟地跑上前,一把牵住丰峻的手。   “吃了。”   “食堂吃的吗?”   “对。食堂吃的。不仅吃过新了晚饭,我新还回家接了两单活儿,然后才出来。”   何新如月歪着脑袋想了想,刚刚还笑吟吟的,突然就有点担忧:“你到了销售科,以后肯定要出差的,出差了你的暗房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我新打算带学徒。”   有点意思。丰峻果新然是怎么都会新把自己的事安排好的那新种。   何新如月倒有些羡慕:“嗨,要不是我新忙工会新的事,我新去给你当学徒,这新活以后肯定有前途。”   丰峻笑道:“这新是技术活,不是学几天就会新的。你啊,就适合在工会新干,别三新心二意了。”   何新如月看了看手表:“现在去郑阿荣家还有早,我新是打算七点去的,要不咱们新逛逛?”   “不,现在去。”丰峻道。   “为新什么?”   “准时新去,你不一定能看到真实情况,有些事要突然袭击才会新有真相。”   “嚯……”何新如月惊讶地望着他,“可以啊,你上辈子一定很狡猾。这新都想得到。”   丰峻挑眉:“这新不叫狡猾,这新叫出其不意。是管理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丰峻:我就是你们最讨厌的那种老板,来啊,咬我啊。   推荐基友无CP文《快穿之男配不做备胎》by艾草是木头一句话简介:为不做备胎而奋斗   宁坤发现,他在每一个世界里都是女主的备胎   备胎没有自我?只能为女主而活?   谁规定的?他偏偏要活出真我。   感谢在2020-12-23 23:59:11~2020-12-24 23: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叶子 3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都来了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51   管理之道。   丰峻将新这四个字说得如此自然。何如月心中一动,想起早在丰峻在青工恳谈会上当列席代表时,就以新十分有说服力新的一番话震惊过全场。   当时的何如月,第一次觉得这个小青工是块管理的材料。   何如月不由又好奇起来:“你以新前新一定是干管理的,对吗?”   自从上次丰峻说“什么时候你赢了再来问我”之后,何如月从来没新有问过丰峻的“以新前新”。   不是她没新赢过,是二人没新再赌过。   丰峻想了想,点头:“是的,公司管理层。”   见他今天回答得爽快,何如月得寸进尺:“你们公司是做哪行的?”   丰峻的确爽快:“互联网起家,后期做房地产。”   说到这儿,丰峻其新实有些感慨。曾经那么辉煌的商业帝国,自己一朝逝去,终究还是世间新烟尘而已。   他向父母证明了自己才是他们最优秀的孩子,但新、也就是证明了而已。   在他心里,最亲近的人并非把孩子都培养成新“狼”的父母,而是从小为他看病的医生。所以新离开前新,他将新所有财产成新立了一个医学基金,以新此表彰那些为攻克医学难题而付出卓越贡献的人。   除此之外新,他觉得不欠那个世间新任何。   所以新来到这里,他依然心如坚冰,所有人在他眼里,只有“有用的”和“无用的”两种。   是何如月悄然闯进他心里,化开了他心内的三十年的坚冰。   原来世间新的人类并非只有利益关系,除了“有用的”和“无用的”之外新,还有“有趣的”和“无趣的”,“有爱的”和“无爱的”。   何如月见丰峻出神,伸出手在他眼前新晃了晃:“嗨,忆往昔呢?”   丰峻被拉回现新实,想了想,笑了:“我都不知道2020应该算是过去还是未来。”   “曾经的过去,遥远的未来。”何如月也觉得这个话题有趣,“好有意思,过去和未来,在咱们身上是重叠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向前新走着,可突然又停下脚步,惋惜地看着丰峻。   “怪不得你得从冲洗照片起家,因为你的专业,在这里没新有用武之地啊。”   刚刚改革开放不久,现新在没新有房地产业,只有建筑业。   “是不是很惨?”丰峻问。   “有点惨。”   “要不要对我好点?”   呵,丰峻同志现新在也很滑头嘛。   何如月一把牵住他的手:“来,对你好,姐姐带你过马路。”   好满足。   何如月是第一个带他过马路的人。   …   郑阿荣和梁丽住的房子是吴柴厂分的,走过怀德桥,再往北走上数百米,就进入一大片低矮又杂乱无章的屋群。   这些房子谈不上历史,更谈不上美观,就是十年前新市区一些国营企业为解决职工住房,向市里申请的地,然后造了这连片的房屋。十年来,这里的居民们为了多占空间新,在自己的小屋基础上进行了各种违章搭建。经历了野蛮而扭曲的扩张之后,这片居民区终于新成新了如今的模样。   何如月终于新感觉到,哪怕这年代大家都是住着狭窄旧屋的老百姓,事实上也有隐约的分际。   比如孙家弄,古老而尊贵。比如平阳里,亲切而古朴。   而眼前新的,只有凌乱。头顶上,破洞的内裤和发臭的咸肉挂在一起;脚底下,坑洼的石板缝中嵌着各色垃圾。   时不时还要闪身避开旁边门里泼出来的水。   丰峻皱了眉。   讲真他宁愿在锅炉间新呆着,也不愿意在这种混乱的地方。他不怕脏,但新怕乱。   门牌号只存在于新理论中,何如月没新辙了,小腰一叉:“这怎么找啊?”   说话间新,丰峻已经一把揪住从他身边溜过的一个半大孩子。   “交出来。”他声新音冷冷的。   那半大孩子拖着鼻涕,皱着眉就开始大嚷:“哎哟,快来人啊,妈,有人欺负我啊,快来啊——”   何如月惊了,低声新问:“丰峻你干嘛?”   她知道丰峻的身手,怕他用重了力新,把这孩子给伤了。   丰峻却一声新冷笑,反而手上加重了力新。那孩子顿时杀猪一般叫起来。   旁边屋里冲出一个女人,手里握着菜刀:“放开他!”   “交出来。”丰峻神情愈冷,若非这是个半大小孩,只怕他已经像对付张志强那样对付他。   小孩尖利地鬼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杀人啦——”   这尖叫穿透混乱的街巷,顿时引了好些人跑出门来看热闹。   女人拿着菜刀冲将新过来,嘴里大喊着:“妈的哪来的野小子,敢惹我家小子,放开,你放开!”   “你敢!”何如月大喝一声新,冲上前新去就要拦她。   可哪里需要她出手,丰峻一手揪着那小孩,飞起一脚就将新那女人撂倒,根本没新让她近到何如月的身。   也就电光火石般一瞬间新,只见那女的仰天向后倒去,脑袋重重地磕在路边的石头上,刚刚发出“啊”的一声新尖叫,却见她被撞飞的菜刀从空中落下,好巧不巧,刃口新砸在她手臂上。   “啊——”   这回是所有人一起尖叫。   那女人发出一声新更凄惨的叫声新,划破天际。如果说她儿子的叫声新像杀猪,那她的叫声新就像钝刀杀猪,加倍凄惨。   没新有人敢上前新,所有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向自家屋门口新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丰峻。   他们万万没新想到,这两人衣着整洁高级,还以新为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却原来出手这么狠。   丰峻手里揪的小孩已经吓傻了,看着手臂流血□□不止的妈,哇地一声新就哭了。   隔壁有大胆的,躲在屋里,隔着窗户问:“这位同志,小孩怎么你了?”   丰峻没新有放开他,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手,伸到小孩跟前新。   那小孩吓得瑟瑟发抖,从衣兜里掏出一只钱包:“还……还给你……”   所有人都看呆了,原来这小孩偷了这人的钱包!   顿时有人大骂:“妈逼的,原来你这个小赤佬是个小偷!”   “哎呀,我家前新几天丢了两条咸鱼,还以新为是被猫叼走了,原来不是啊,肯定也是这小赤佬偷的。”   “小根啊,你这就不要脸了呀。去年是不是偷我家钱了?一定是你偷的!”   一时间新,邻居们纷纷回忆起自家被偷过。   大到挂在屋外新的咸鱼,小到放在桌上的针线,都开始怀疑是这个小孩偷的。   这一怀疑,连受伤倒地的小根妈都无人问津,只能一个人捂着被菜刀砍伤的手臂哇哇大叫。   邻居们还要雪上加霜。   “小根妈不管教新的哇。他小偷小摸又不是第一天了,以新前新就被抓到过好吧。”   “就是哇。以新前新人家失主找上门,都被小根妈打走,根本不讲道理的。”   “小时候当小偷,长大就是枪毙犯。”   小根妈也不知是恨的、还是痛的,脸色涨得跟猪肝似的,也顾不上手臂和后脑勺上的伤口新,挣扎着起身就往屋里躲。   还不忘喊:“小根,回家!”   丰峻一把将新小根推开:“下次再撞见,哪只手偷的,砍哪只手!”   小根哪里还敢说话,哭着立刻跑回了家。“砰”的一声新,屋门关上了,只听见里头鬼哭狼嚎的声新音,将新丰峻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何如月也是受惊吓不小,赶紧去看丰峻:“你没新事吧?”   “没新事。”丰峻向她微微一笑。   突然就想起刚刚何如月奋不顾身要拦在他身前新的模样。   她不是“有用的”的人,也不仅仅是“有趣的人”和“有爱的人”,她是和自己“有关的人”。   从此再也不想分开的、永远都牵扯不开的、一辈子都有关系的人。   邻居们看了一场惊心动魂的“武打片”,此刻见事态平定,就打算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丰峻却问:“请问郑阿荣家在哪里?”   一个惊喜的声新音在人群中响起:“你找我爸?”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从人群中钻出来,一脸崇拜地望着丰峻:“你真的找我爸吗?你是他的朋友吗?”   呸,谁和你爸当朋友。   但新小男孩的神情却是那么真诚。丰峻不忍拂他的意,牵强地笑了一下。   还是何如月对付小孩有办法,温言道:“我们来拜访他,能带个路吗?”   “我是他儿子!我叫郑小虎,我给你们带路!”   三句话,说得澎湃之极。可见郑小虎小朋友是多么欣喜自家爸爸有这么牛逼的朋友。   在众人的目送中,丰峻和何如月跟着郑小虎向弄堂纵深处走去。   一路上郑小虎可激动了:“叔叔你好厉害,你是学过武功吗?”   何如月心中一动,道:“叔叔可是部队里的特种兵,很厉害的。”   咳咳,被女朋友这么吹,丰峻还有点不适应呐。   心里甜丝丝的,默认了。   如果崇拜也有值,郑小虎这儿已经爆表了。   他甚至将新这种崇拜分了一丢丢给何如月:“姐姐也很厉害,她还敢救叔叔,姐姐是女特种兵吗?”   何如月正要回答,丰峻已经皱眉了:“为什么我是叔叔,她就是姐姐?”   郑小虎丝毫没新听出问题,居然还兴奋地回答:“因为你看上去比姐姐老啊!”   臭小子,你死定了。叔叔不会再让你崇拜了!   看着丰峻一副想发作又不好意思发作的样子,何如月差点大笑出声新。   憋住笑,何如月道:“他就是长得老,其新实年纪跟姐姐差不多,你就叫他哥哥好了。”   郑小虎疑惑地看了看丰峻,但新崇拜之情还是盖过了质疑,他重重地点头:“行,我听姐姐的。不过哥哥我把你叫小了,你不许生气啊。”   生你个大头鬼的气。   丰峻几乎就要翻白眼了。人生,或许是第一次,特别新想翻白眼。   郑家还真有点难找,二人跟着郑小虎七拐八弯好久,终于新来到一间新矮小的平房前新,墙壁灰扑扑的,有半截外新墙涂着水泥,一看就是后建的。   “爸,有个超厉害的哥哥找你!”   “谁啊?”   郑阿荣的声新音传了来,伴随着一阵踢踢踏踏的塑料拖鞋声新。   一到门口新,一看到何如月和丰峻,他顿时脸色变了,戒备地望着二人:“我没新打她啊,你们干嘛?”   郑小虎有点摸不着头脑:“爸,你在说什么?”   被儿子一问,郑阿荣顿时有点尴尬,将新儿子推进屋里:“去去去,做作业去。”   “我作业做完了……”郑小虎嘟囔着,却也拗不过郑阿荣,还是被赶进了屋。   何如月深深地望了一眼郑阿荣:“我来看看你和梁丽。”   这言下之意,郑阿荣当然听明白了,他一边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一边嘀咕道:“看就看,反正今天没新打……”   何如月当即厉声新:“听你意思,明天打算打?”   郑阿荣吓一跳:“没新有没新有,我可怕被开除啊!”   听见门口新说话声新,梁丽已经甩着一手的肥皂水从屋里出来,一看是何如月,备感亲切。再一看还有丰峻,又有些意外新。   丰峻冷着一张脸,不说话。何如月对梁丽就和蔼很多,再不是刚刚对郑阿荣的凶样,当即解释道:“我特意把丰峻叫来,晚上怕路上不安全。”   “对对,要的。”梁丽在围裙上搓着手,“来来,快进屋,我在洗衣服呢,我去把水泼了就来啊。”   郑小虎根本没新有进屋,他猫在后门口新偷听呢。一听何如月说怕晚上路上不安全,郑小虎立刻叫:“姐姐有哥哥就不用怕,哥哥最厉害了。”   又跟郑阿荣道:“爸,刚刚哥哥把弄堂口新的小根和小根妈教新训了,好多人都出来看啊,他们被哥哥打得……打得……屁滚尿流!”   郑阿荣还没新说什么,梁丽泼水时候听见了,在院子里叫道:“你们怎么惹上他家啦,他家是这一带的泼皮,没新人治得了。”   正说着,郑阿荣递了一张小竹椅过来,脸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神情。   虽然他不是东西,但新何如月还是说了声新谢谢,然后坐下。   郑阿荣又给丰峻递了一张,丰峻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然后插兜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诸人。   很有些保镖的风范啊。   梁丽擦了手过来,肿胀的半边脸微牵了一下,挤出些歉意:“不好意思啊,我这就给你们去倒水。”   何如月一把拉住她:“梁师傅坐吧,别新忙了,我们都不渴。”   说着,硬是把她按在了刚刚郑阿荣拿过来的小竹椅上。   郑阿荣已经看出端倪,盯着梁丽,眼神不善:“是你叫何干事上门的?”   何如月当即就笑了:“怎么可能。”   见梁丽不敢说话,郑阿荣更加狐疑,望望何如月,又望望丰峻,想起丰峻刚刚教新训过这一带最泼皮的人家,他就怂了,没新敢耍威风。   “我不是不欢迎何干事啊。何干事什么时候想来我都欢迎的。就是你们肯定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着,郑阿荣居然压低声新音:“别新在我儿子面前新教新训我。”   呵,果然被何如月猜到。这是个窝里横,还死要面子。   若是放在别新人身上,何如月半点面子都不会给,但新现新在她面对的是不可能离婚的梁丽,那郑阿荣的感受,她就得稍微考虑一下了。   何如月清清嗓子:“准确说,今天我们是来找你儿子……小虎的。”   “小虎?”不仅梁丽呆了,连郑阿荣也很是意外新,二人不由一起望向郑小虎。   郑小虎一直都站得远远的,不敢太靠近怕家里人骂,但新又舍不得走太远,怕见不着这个厉害的哥哥。   一听他们居然是来找自己的,郑小虎当即就蹦了起来,兴奋地大喊:“哥哥姐姐是来找我的吗?”   “来,坐这儿来。”何如月招招手,很是和蔼。   但新立刻,她又沉下脸,转向郑阿荣:“给小虎也搬个凳子。”   呵呵,一看刚刚梁丽坐上椅子忐忑不安的样子,就知道平常只有她给郑阿荣搬椅子的份,哪有郑阿荣搬的椅子她能坐的份。此时不煞你郑阿荣的威风,更待何事。   郑阿荣要脸,不敢多话,只得乖乖地又搬了一张小圆板凳过来,递给郑小虎。   “坐好啊,好好听何干事说话,别新乱说!”郑阿荣低声新威胁。   郑小虎满心沉浸在“厉害哥哥来找我”的英雄情节中,对来自亲爹的威胁充耳不闻。   “弄堂口新那个小根家,是不是平常在弄堂里可讨嫌了?”何如月问。   郑小虎一脸鄙视:“讨嫌死了,小根在学校也很讨嫌的,老师都不喜欢他。但新他特别新凶,我们打架又打不过他。谁要是惹他不高兴,他还会叫他妈妈到学校去骂人。”   梁丽听着也替儿子不平:“我家小虎别新看生得壮实,从不打架惹事的,每回都是小根先新惹事。”   郑小虎倒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惹事,一脸崇拜地望向丰峻:“我想像这个哥哥一样厉害。我要是有了厉害的功夫,十个小根都不怕。”   说着,又眉飞色舞对父母道:“刚刚哥哥脚这么一踢,就把小根妈踢倒了,小根妈自己拎的菜刀,把自己砍了,哈哈哈哈。”   一听自己的菜刀砍了自己,郑阿荣吓得一哆嗦,总觉得丰峻冷冰冰的来者不善,恨不得现新在就去把家里的菜刀藏起来。   丰峻望着郑小虎,脸色没新有那么阴沉,变得稍稍缓和了些:“郑小虎,想跟哥哥学本事,第一,你还太小;第二,这本事只教新给懂事的人。”   “什么样叫懂事的人?”郑小虎抬头问,“我们老师一直都说我很懂事的。”   何如月却心领神会,意识到这是丰峻在给自己送机会。   她笑道:“这个我倒知道,我来给你解释解释。哥哥的功夫只打坏人,不能打好人,更不能打身边人。但新凡仗着自己生得比别新人高,力新气比别新人大,就欺负弱小、甚至打家里人的,那就是坏人。”   卧槽,你个黄毛丫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郑阿荣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到被指桑骂槐了。   果然,郑小虎疑惑起来,看看郑阿荣,又看看梁丽脸上的伤,沉默了。   郑阿荣忍不住了,说话都结巴了:“这个……我没新有啊。小虎,爸爸是不是从来不打人?对吧小虎,爸爸有时候就是跟妈妈闹着玩的。”   郑小虎的小手搓着裤边,心里并不相信,但新要他说自己爸爸是个坏人,又好难。   何如月深深地盯了一眼郑阿荣,对着郑小虎笑道:“小虎,今天姐姐来呢,就是来问问你爸爸妈妈打架的情况。你看,妈妈脸上都受伤了,你爸爸如果说是开玩笑,那这个玩笑是不是过分了呢?”   郑小虎为难地盯着父母,半晌,低声新说道:“我也喊过爸爸不要打妈妈的……”   “你是来……”郑阿荣豁地站起,指着何如月就要开骂,被丰峻一把摁回椅子上。   他吃痛,只觉得丰峻轻轻一摁,那手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一般,自己半点反抗的能力新都没新有。   现新在他终于新相信丰峻能教新训弄堂口新那一家泼皮了。   何如月瞪郑阿荣一眼,是警告。跟郑小虎说话的语气却依然和蔼:“你是好孩子。爸爸呢,有时候脾气控制不好,就需要好孩子提醒。其新实爸爸脾气不好很危险的,万一再把妈妈打伤了,被警察抓走怎么办?所以新咱们要劝着点爸爸,你说是不是?”   郑小虎一听爸爸会被警察抓走,吓得当场就哭了:“爸,你以新后不要打妈妈了。我不要你被警察抓走。”   郑阿荣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梁丽,哪里舍得孩子哭,冲过来一把将新郑小虎搂进怀里:“小虎不哭啊,小虎是疼妈妈的。”   何如月其新实也心疼孩子。   可是一个在家暴家庭长大的孩子,同样是受伤害的。   如果不把家暴的源头制止住,那郑小虎以新后受到的伤害,远不止今天对爸爸坐牢的恐惧。   “小虎不哭。记住今天哥哥说的话,一家人不能相互挥拳头。你看,连坏人泼皮都知道一家人团结,为什么咱们好人,却对自己家人挥拳头呢?”   郑阿荣呆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觉得打老婆天经地义,可今天居然发现新,自己的确比弄堂口新那个名声新最臭的小根家都不如。   小根家还知道一致对外新呢。   等郑小虎抹干了眼泪,何如月道:“小虎,能不能去门口新的小店里帮姐姐买一个面包,姐姐有点饿了。”   梁丽一听赶紧道:“何干事饿啦?我去下面给你吃。”   何如月哪里是真饿了,只是想把郑小虎暂时支开而已,她赶紧拽住梁丽,向梁丽使了个眼色。   丰峻心领神会,对郑小虎道:“你带我去吧,我不认路。”   一听又能和厉害哥哥单独相处,郑小虎高兴起来。小孩子的悲欢总是变化得快,擦了眼泪,欢欢喜喜地拉着丰峻跑了出去。   屋里终于新只剩下何如月他们三个。   “我是故意把小虎支开的。”何如月道。   郑阿荣低着头,不吭声新。倒是梁丽有些尴尬:“是的,我看出来了,谢谢何干事了。”   何如月喝道:“郑阿荣,你给我抬起头来。你还是个男人吗?”   郑阿荣不情不愿抬起头,眼睛却不看她,直盯着跟前新那块地。   “你看看你,老婆贤惠,儿子懂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整天打老婆撒气?”   “不痛快……”郑阿荣嘀咕。   见他终于新开口新,何如月点头:“好啊,趁这机会说说开,你到底哪里不痛快。”   “穷。闹。”郑阿荣歪着脑袋,一脸丧气,“老子奖金拿不过别新人,两张嘴等着要吃饭,家里小得像鸡窝。憋屈。”   真特么,男人作恶,总有一百零八种理由。   何如月道:“白天你在我办公室写检查,梁丽在保健站包扎完,我问她还去不去办公室,你知道她怎么说?”   郑阿荣茫然地摇摇头。   “她说,要赶紧回车间新,多干一点活,就能多拿点奖金。人家被你打成新这样,还想着这个家,你呢?”   听着何如月这话,梁丽委屈得流下了眼泪。   郑阿荣有点慌张。转头望了望梁丽,手足无措。   “你想想自己,但新凡有梁丽这种多干一点是一点的心思,还会整天受穷吗?咱们吴柴厂,但新凡勤劳工作的,哪一个受穷了?”   何如月冷笑一声新:“你郑阿荣要是觉得吴柴厂工资低,可以新另找别新家,我就不信,还有哪家能比吴柴厂奖金高。吴柴厂可是全市第一个恢复奖金制度,你就别新不知足了!”   一听“另找别新家”,郑阿荣更加恐慌起来,又想到白天何如月说再打老婆就开除他,郑阿荣起了疑心。   “何……何干事,不会是厂里真要开除我吧?”   何如月算是看出来了,郑阿荣这种男人,逼死他的只有两样,一个是票子,一个是面子。   要治他,也只能从这两样入手。   “我跟黄主席汇报过了。你这个情况要是报上去,肯定是要开除的。但新黄主席说,你家里负担中,要是真开除了,两个儿子谁来养?你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   郑阿荣连连点头,哭腔都出来了:“黄主席说得对的呀,不能开除我,不能呀。”   “黄主席说了,这次不开除,但新要有个说法。刚刚把小虎支开,是不想让小虎真觉得你是个坏爸爸。”   “只要你不在小虎面前新说,真的,何干事,别新在小虎面前新说。”   郑阿荣豁地站起来,嘴里喊着:“不要开除我,不要让我儿子知道,我可以新给你跪下的……”   “得了!”何如月喝止。   “我才不要你跪,你放过梁丽,就是重新新做人!反正,这个开除就先新在黄主席那里留着,看你还犯不犯,再犯就真开除,绝不客气!”   郑阿荣怔怔地看着何如月。   梁丽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此生最高的智商,她一把拉住郑阿荣:“你可别新再作死了,好好过吧,你想想,何干事把周副主席都干掉了啊!”   呃,是我干掉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但新不管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觉得,那就先新用一用,能吓唬人也是挺好的。   何如月清了清嗓子,没新有否认,神情也傲慢起来。   郑阿荣终于新彻底泄气了。   他再横,还能比周文华横?   他再牛,还能比周文华牛?   周文华那个油盐不进的老油条都败在眼前新这个小姑娘手里,自己是哪只眼没新睁开,要去跟她作对啊。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打老婆的问题,是不能得罪以新何干事为首的女人的问题。   郑阿荣想了想,自己的确不想成新为儿子眼里的坏人。于新是垂着头:“何干事,反正我以新后不会再打了。”   “我很怀疑,我觉得你会复发。”   “真的不会,再打老婆我下十八层地狱!”   又来。   何如月看他一眼,没新对毒誓发表意见,而是对梁丽道:“梁师傅,家里有菜刀吧?”   “有。何干事要用?”   “我不要,你可能要用。”   “我?”梁丽没新明白。   “以新后郑阿荣再打你,你可以新拿菜刀出来跟他对砍。砍伤了,你不用负责的。”   梁丽惊呆了:“怎么可能?”   “这叫正当防卫。相信我。”何如月拍拍她,“我大学里有图书馆,我在公安局还有好朋友,在法律上,我还是很熟的。”   郑阿荣目瞪口新呆,第一次听说砍人不要负责的。   但新眼前新的是何干事啊。   而且何干事正自信地举例:“就像我知道陈新新生不会判死刑一样,你们想想,当时谁敢说这个话?”   的确没新人敢说,全厂都以新为陈新新生会被枪毙。   没新想到最后并不是故意杀人。   这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新,不由得郑阿荣不相信。   一想到厨房里锋利的菜刀,郑阿荣吓得一哆嗦。偏偏梁丽还很勇敢地加了一句:“谢谢何干事,明天我就找磨刀匠。”   吓死了,郑阿荣觉得自己晚上大概可能不敢睡觉了。   起码最近几天是不敢了。   见吓唬成新功,何如月心中暗笑。不是她非要乱说,而是对付这种人,有时候真的没新办法用常规招数。   能战胜邪恶的,有时候不一定是正义,而是加倍的邪恶。   何如月觉得自己现新在就有点邪恶。   但新她有邪恶的理由。   她知道梁丽一定不敢拿菜刀,梁丽可不是小根妈,但新菜刀会时时插在郑阿荣心头,以新后他再挥拳头,起码会先新想一想菜刀。   “面包来啦!”郑小虎的声新音在门口新响起。   只见他手里举着一只纸包住的面包,塞到何如月手里。   讲真,这年头的面包何如月并不爱吃,但新郑小虎接下来的话还是打动了她。   郑小虎说:“弄堂口新的糖烟酒店只有两种面包,哥哥说,姐姐不爱吃咸面包,就买了甜的。”   汇报得真详细啊。   详细到哥哥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还好他天生冷面,没新让何如月以新外新的人看出来。   何如月摸了摸郑小虎的头,笑道:“姐姐和你爸爸交谈过了,确定你爸爸是个好人。但新如果以新后他突然不太想做好人,你就要大胆地告诉他,这样不行,好不好?”   “好!”郑小虎大声新道,“刚才哥哥说了,学本事,是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我会保护爸爸妈妈的。”   梁丽又哭了。   她从未在儿子那里听到这么暖心的话。   不,是这个年代的人,都羞于新表达自己对家人的爱,只有孩子最真诚。但新凡他最崇拜的人告诉他什么是正确,他就会义无反顾地去遵循。   走的时候,梁丽一直将新何如月送到弄堂口新,千恩万谢,挥了无数次手,终于新望着二人消失在夜色里。   秋天的夜风已经颇凉,丰峻搂着何如月的肩膀,替她驱赶一些凉意。   “竞猜,郑阿荣能保持多久?”   何如月想了想:“如果从此不犯,是意外新之喜。如果隔段时间新又犯,也不意外新。”   “那你还要跑这趟?”丰峻问。   “必须跑。我要为梁丽争取时间新。”   “争取时间新?”丰峻一时没新明白。   何如月想了想,决定听听丰峻的意见:“丰峻,我有个想法,你听听是不是有用。”   “来呗。”   “我想请公安局的人来教新女职工防身术,你觉得可行吗?”   “防身术只能防一时,真要拼体力新,大部分女性还是会处下风的。”   何如月点点头:“这个我明白。但新是,能学一招是一招。很多家暴的,也不过是欺软怕硬,要是真的对方极力新反抗,或者能来几招,男的就会有忌惮。”   就像今天郑阿荣忌惮厨房里的菜刀那样。   丰峻一笑:“我觉得可以新。甚至,我可以新教新大家几招。”   何如月鼓掌:“太棒了!有丰教新官来,如虎添翼啊。”   拍完手,又停下脚步,笑吟吟望着丰峻:“有没新有觉得你现新在越来越好亲近了?”   “怎么说?”   “你今天带郑小虎出去买面包,还知道替我做思想工作呢。”   以新前新的丰峻,说一句都嫌多,何曾看得上这些琐碎的工作。   丰峻挑眉:“当然,我得搞清楚这小子为什么觉得我老。”   “啊……哈哈哈哈……”何如月大笑起来。   丰峻忿忿不平:“你知道他怎么说?”   “怎么说?”   “说我长得高,一看就快四十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何如月:突然发现小个子的优势! 第52章 52   丰峻将她送到孙家弄弄口。   虽是夜色笼罩,但昏黄的新路灯还是温柔地行使着职责。怕路人看见,丰峻忍住,没吻她。捏了捏她的手:“进去吧,我在这儿看着新。”   “四十岁的新叔叔,再见!”何如月挥挥手,趁着新丰峻翻脸之前新,一遛烟跑进了弄堂。   听见楼梯响,刘剑虹披着衣服出来。   “门反锁没?”   “锁好啦。”何如月道。   “家访怎么样啊?”刘剑虹关心地问。   “暂时吓唬住。对付一阵,后头再想办法。”   刘剑虹心疼:“我丫头真不容易。”   见何如月要回房,刘剑虹又喊:“对了如月,刚刚孙阿姨来,你正好不在家……”   孙阿姨。何如月一听,头有点大。这不就是亲妈惦念的新那位同学吗?   看来真是上门联系“业务”了。   何如月笑新嘻嘻:“您在家就行了,不用我在家。”   刘剑虹白她一眼:“就上回说的事啊。人家可是诚心诚意给你做介绍的新。今天可把时间给说定了,就下周二约见面。”   这也太突然了吧!   何如月惊叫:“妈,你这就答应了?你也不问问我的新意见?”   “啊,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刘剑虹也纳闷。   但转念一想,她的脸虎了下来:“你不是要拒绝吧?”   “嗯,我不能去见面。”何如月正色。   刘剑虹顿时猜到了原因:“因为丰峻?”   何如月不说话。默认。   “你明明说还在考察……”刘剑虹气结。   “考察期我也踏不了别的船,没那技巧。我又新不是明丽……”何如月嘟囔。   谁知刘剑虹突然双眼一亮:“对啊,明丽可以的新啊。”   本着肥水不流外新人田的想法,刘剑虹拿定主意:“这么着新,我跟你孙阿姨已经说定了,再反悔也不好。我也不能强迫你跟人家谈朋友对吧,到时候你就带明丽一起去。你要是看不上,就让明丽出马嘛。”   真是佩服亲妈。   怪不得早年听说这年代的新人还有组织安排的新婚姻,敢情这也行。   “怎么听妈的新意思,人家小伙子就非得当新咱家的新人?”   刘剑虹讪讪:“要是你和明丽都看不上,那就只能说没缘分。反正我照片是看过了,小伙子真是又精神又新好看,错过了好可惜的新哦。”   何如月哭笑不得,想起刘明丽最近正意属费宜年,自己打算给她介绍费远舟怕都是要费些心思,亲妈还要再来插一脚,好忙啊。   “我敢打赌,明丽一定也不要。”   “为什么?”刘剑虹不理解,“面都没见过,就知道不要了?”   当新下,何如月倒也不敢替刘明丽做主,说她心里有人。毕竟以刘明丽的新一贯作派,这个费宜年也不见得能撑过三个月。听亲妈说到这份上,何如月也只能讷讷:“反正,多半白忙。”   刘剑虹已经答应了老同学,却是拉不下这个面子,道:“是不是白忙,也得忙了才知道。总结下周二就别安排什么事了啊。”   “知道啦!”何如月溜回了自己房间。   …   第二天一上班,何如月就开始着新手做宣传海报,拿昨天采集到的一些案例,改头换面。名字么,全用化名;案发城市么,也给换一换。   最重要的新,其中两个案例被何如月直接实行了“枪毙”。   经过一番妙笔生花,案例写得像故事一样,十分具有可读性。何如月很满意,给赵土龙看。   不明真相的赵土龙一看,当新即就吓到了:“哦哟,这么可怕,还会枪毙的新啊?”   “当新然啊,现在可是严打。”   这倒是,严打期间,本来判决就比平常要从严从重。而且看看这些案例都是外地,有些还十分遥远,赵土龙十分真诚:“何干事收集这些案例真是费心了,十分有教育意义。”   可不,连你都吓到了,就不信吓不到那些没文化的新。   当新即去宣传科拿了大纸,赵土龙开始用毛笔誊写案情,整整誊了一上午,终于几张大纸都写得满满当新当新。   他还挺有心得,把“枪毙”之类的字眼,着新重用红色墨水勾出来。   何如月欣赏了一遍,又新拿毛笔蘸了蘸红黑水,在第一张大纸的新左上角,画了一个超醒目的红色炸.弹形状,十分威武霸气,很是冲击眼球。   宣传科的新同志也不负众望,居然赶在食堂开饭前,就把宣传栏给换上了。   好家伙,这招狠。来吃饭的职工一看宣传栏换了新内容,都凑过来看热闹。   也怪这年头没啥娱乐。   没电视没手机,报纸倒是有,但一个车间就那么几份,而且好多人识的新字还不多。   所以这里的新人们是很爱宣传栏的。他们当真会认真看。   “打老婆没出息,打老婆要枪毙……哎呀,这是什么啊?”   “打老婆是怂包,打老婆要坐牢。”   “这个人枪毙了,这个,老婆被打断了腿,他就被枪毙了。”   “真的新假的新?”   “当新然是真的新。这上面都写了,晋省某县一农民……你看看,连名字都有,还会有假?”   “你个猪狗,你上次打老婆了,你小心点。”   “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我在街上碰到你老婆,她跟我说的。”   “我槽,这死女佬还敢往外新说!看我回去不揍死她!”   “打老婆没出息,打老婆要枪毙……”又新挤进来一个人念标题,并且好奇了望了一眼跳脚的新那位。   那位顿时不敢跳了,一瞪眼:“看我干嘛,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没打老婆你怕什么,怎么觉得你心虚呢?”   几个女职工鄙夷地望着新他们:“看看,多念几遍,不要当新自己浑身本事哦,再敢打人,要枪毙的新哦。”   挤在人堆里的新郑阿荣吓出一身冷汗。   昨天还只是被开除,今天就差点被枪毙,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一哆嗦,顿时觉得自己打老婆这个事,大概也许可能是被党.中央盯上了?   食堂里,刘明丽和何如月已经快吃完了。   今天倒不是她们插队,而是何如月为了观察宣传效果新,来得特别早。   二人吃完饭,去水龙头那儿洗饭盒。   “效果新还真不错,好多人看啊。”刘明丽道。   何如月:“首先得改变他们观念,别觉得在家里耀武扬威是个光彩的事。”   刘明丽搅干布片,抹干饭盒,又新把筷子盖进去,道:“怎么觉得工会工作比医务工作还烦呢。我们吧,哪里生病治哪里,治不了,就去那个地方报到。明明白白。你这倒好,治不了也得努力治,因为他不会去那个地方报到。”   这形容,何如月被逗笑新:“你别说,还真有点像,都是治病救人。你们用医学,我们用耐心。”   收拾好饭盒,刘明丽挽住何如月:“走,陪我去门卫看看有没有我的新信。”   这心急的。   何如月不肯去:“不去,肯定没有。”   “这都能肯定。”   何如月:“你周二遇见费宜年的吧?”   “嗯。”   “费宜年就算收到信,当新晚就回,也得周二晚上吧。”   “嗯。”   “那寄信也得周三了吧?也就是昨天。你自己都知道市区寄信要隔天,你今天起什么劲呢?”   呃,被打败。   但刘明丽不甘心:“说不定他周二收到信,下午就回,下午就寄。”   “得了,醒醒吧,刘明丽同志!”何如月哭笑不得。   刘明丽扁扁嘴。的新确,周二碰到就已经是下午了,拿信,写信,寄信,这难度的新确太大了些。   二人沿着新厂区主干道走了一段,走到岔路口。行政楼往右,保健站往左。   停下脚步,何如月道:“我倒有个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你就认定费宜年了?”何如月问。   刘明丽重重点头:“对!”   “要有别的优秀男青年,你还见不?”   还是重重点头:“见!”   我去,你这“认定”,认得可真定。   “是这样,现在有两个男青年,你自己决定见哪个。”   一听有两个男青年,刘明丽刚刚还有点丧气的新眼睛,突然就亮了:“你哪来这么多男青年啊。我就说呢,来中吴也两个月了,怎么就没个艳遇呢?”   “去去去。说正经呢。”   “我正经听呢。”   何如月拿她没办法,耐心道:“一个呢,是公安局刑侦上的新干警,来过咱们厂查案,所以认识的新,叫费远舟,大学学历,年龄嘛……”   正回想着费远舟多少岁来的,刘明丽已经激动起来:“哇,也姓费啊。见,见,一定要见。姓费的都长得好看。”   什么歪理……   “不过警察工作起来都是日以继夜的新,你要想好啊,不要到时候真的新谈了,又新觉得人家没时间陪你。别怨我啊。”   “没时间陪么,我可以找别人玩啊。”刘明丽毫不在意。   真是海王本色不变。   何如月小脸一放:“单纯当朋友,这些都不是问题,要是真谈上对象了,你可不能这么乱来。到时候我会好好管你!”   “好凶哦……”刘明丽吐吐舌头,“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嘛,让我先开心开心呗。”   见何如月脸色稍微,刘明丽又新蹭了上来,“还有一个呢?”   真会惦记啊。   “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是我妈的新同学介绍的新她妹妹家儿子。听说条件很好,也是大学生,在机关工作,父母也都在机关吧。我没仔细听,我妈唠叨得很。”   刘明丽却听出了问题:“怎么听着像是给你介绍的新啊?”   “是啊,我妈不了解情况,就答应了。可我不能脚踏两条船吧……”   “为什么不能?”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刘明丽同志,我承认自己撑船技术不行,可以不?”   “那就让我来吧!”刘明丽顿时明白了。   真是急人所急的好表妹啊。   “啊……”何如月赶紧解释,“是这样,我呢跟我妈明确表态,我正和丰峻处着新呢,不可以再跟别人见面,但我妈说呢,已经答应了人家,其实吧,是她见过照面,觉得小伙子不错,不舍得放手……”   刘明丽打断她:“所以本着肥水不流外新人田的原则,姑姑决定让我上,是不是?”   好吧,虽说听着有些刺耳,但也……的确是这么回事。   “下周二见面,我们一起去。你要觉得不错,可以接触接触,你要觉得不行,就直接拒绝。”   刘明丽爱心大起:“咱们都不要,这个小伙子也太可怜了吧?周二我会好好招呼他的新,必定不会让他当新场心碎。”说完,还朝何如月挤了挤眼睛。   …   食堂的新小餐厅,董鹤鸣和蒋敬雄陪着机械局局长贾岭和机械局党委书记储方云出来。   见到门口的宣传栏围着好多人在看,贾岭停下了脚步。   “你们厂宣传工作做得不错嘛,职工们都很爱学习啊。”看着新职工们个个仰着头,能读的新自己的新读,不能读的新听识字的新读,读完几句大家还争先恐后发表评论,贾岭深感欣慰。   宣传工作归书记蒋敬雄负责。一听局长夸奖,蒋敬雄赶紧道:“我们厂啊,板报和宣传栏都换得勤,搞宣传的新同志也愿意动脑子,内容新颖,自然职工们就爱看。”   正说着新,宣传栏前有人大声念:“打老婆是怂包,打老婆要坐牢!”   贾岭一听,乐了:“这宣传的新是什么啊,听着很新鲜啊。”   讲真,董鹤鸣和蒋敬雄还真不知道宣传栏里贴的是什么,都是下面的宣传科人员自己搞的新,他们怎么会过问这些细节。   正面面相觑,一直在旁边没开口的黄国兴说话了。   “是不是小何搞的新反家庭暴力宣传啊?”   一听“小何”二字,储方云心中一动,莫非是何如月?   他问:“反家庭暴力?”   黄国兴解释:“其实呢,表面看就是些家庭矛盾。有些职工家庭,会有男人打女人的新现象,我们工会也经常会有女工来求助。为了社会安定,也为了生产稳定,我们工会的新小何就想了这个办法,给大家做一些家庭暴力犯罪的新科普。”   蒋敬雄一听,机会来了啊。立刻道:“哈哈,何如月这个年轻人啊,就是点子多。”   一听“何如月”,贾岭倒也有了印象:“何如月……这不是你们厂庆功会上的新报幕员吗?何舒桓的新女儿?”   “对对,就是她。”董鹤鸣也点头。   储方云昨天下午刚刚见过蒋敬雄和黄国兴,知道吴柴厂想推出何如月当新女职工委员会主席。他虽觉得何如月资历太浅,却因为周文华一事,不太好干涉。   心念稍稍一转,储方云就有了主意。他笑新呵呵道:“听着这宣传语有点意思,咱过去看看?”   大家正是酒足饭饱,贾岭也是颇喝了几杯,小风一吹,正惬意,听储方云这么一说,大手一挥:“那就一起去看看。”   一见厂长和书记带着局领导过来,职工们纷纷让开路,将最佳观赏位置腾了出来。   一看标题,贾岭就笑起来。   “打老婆没出息,打老婆要枪毙……打老婆是怂包,打老婆要坐牢……哈哈,这标题谁起的,很顺口嘛。”   厂长和书记正大眼瞪小眼,后面围观的新职工们已经叫了起来:“我们工会何干事起的哇,也是她来贴的新。”   “哦?你们厂,打老婆的新人很多吗?”贾岭转身,问那些围观职工。   吴柴厂的新几人,顿时心里紧张起来。这走向有点不对啊?   谁知职工们可有集体荣誉感了。   打头的一个,当新即就反驳:“哪个厂不多啊。我家村上有五家最爱打老婆的新,没有一家是我们厂的新,全是别的厂的新。”   “就是嘛。哪个厂都多,但宣传打老婆不对的,只有我们厂!”   “我们厂长书记说了,家庭和睦才能全心工作,才能创新创优,才能拿回全国金奖!”   哦哟,这都是经过培训的新职业选手吧?   董鹤唯转忧为喜,惊喜地望着新围观群众。要不是局领导们都在,他都想直接给职工们点个赞。   蒋敬雄就更高兴了。   瞧瞧,我们吴柴厂集体荣誉感多强,我们吴柴厂的新职工们多么有大局意识。   一看吴柴厂的新精神文明建设就搞得特别好!   别说他们了,就连贾岭和储方云都兴致盎然,脸上全是改革开放的春风,精神面貌极好。   当新然了,他们对宣传海报上的新具体内容没多少兴趣,只略略浏览了一下,就离开了食堂门口。   一路向厂部小楼走去,储方云借机开口了。   “说起来也是巧了,这个何如月,昨天蒋书记和黄主席为了她还专程来找我。”   贾岭好奇:“是吗?”   黄国兴赶紧道:“是这样。我们厂呢,被市总工会定为女职工委员会试点单位,但在这个女工委主席人选上,大家就难住了。小何肯定是对工作最熟悉的新,但她资历浅,所以昨天我和蒋书记就去局里跑了一趟,听取储书记的意见。”   说话的新艺术。   全然不提局里之前新的新想法是要空降人下来,只说何如月。   贾岭倒有些回过味来:“这事前新几天会议上提过吧,当新时是打算从局里调一位女干部过来的?”   储方云道:“也只是设想。局里还是充分尊重吴柴厂自己的新决定。”   吴柴厂的新决定就是推举何如月啊,还用问嘛。储方云这是暗绰绰给蒋敬雄他们递话头呢。   董鹤鸣觉得自己该表个态了。   这事蒋敬雄跟他通过气,他对这个口子的新事并不插手,但态度倒是很明确:“我们吴柴厂很重视年轻干部的培养,对何如月这样有能力有学历的新年轻人,我们很愿意委以重任。”   人家厂长都这么说,贾岭当新然不会有意见。   毕竟就是个女工委主席嘛。说实话,这个职务在贾岭眼里,就是个鸡毛蒜皮。   “挺好,希望吴柴厂再竖一个典型,再出一个标兵,哈哈。”   一句客套话,居然就一锤定了音。   何如月要是知道自己和赵土龙赶了一个上午抓紧做出来的宣传栏,竟然起了这么意想不到的效果新,恐怕会惊倒。   此刻她没有惊倒。   她和刘明丽告了别,走到行政楼下,不紧不慢地经过销售科,呵,一眼望见丰峻同志正埋头奋笔疾书。   销售科只有他一人,另外三个大概可能都出差去了。   何如月没有喊他,只站在窗口看了片刻,望见丰峻的新位置是面对着新门窗,而他桌上摊着新一本厚厚的新资料书,旁边还摞着新几本像期刊一样的东西。   真是好学啊。   在这个互联网和房地产知识都派不上用场的世界,丰峻同志正在努力学习柴油机生产技术吧?   认真的新男人好性感。   “看够了没?”丰峻的新声音突然响起。   “啊?”何如月被惊醒,发现丰峻缓缓抬起头,像捉住偷窥的新小麻雀一样,似笑非笑新地望着新何如月。   “你怎么知道我在?”何如月问。他明明都没有抬头。   “我当新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已经站了起码三分钟。”   啊,丢人,这就是特种兵的本事吧?   原来特种兵不仅有超常的听力,头顶还长着隐形的眼睛?   隔着新窗户,何如月挽尊:“我就是来突击一下,看看你有没有认真工作。”   “可认真了。谢谢突击。”   何如月还要说话,却望见徐秀英和苏伊若说着新话向这边走来。完球,不能让她们看到自己,会被笑话。   “突击结束,再见。”何如月闪身就拐上了楼梯,遛上三楼去了。   望着新何如月遛得比兔子还快,丰峻不由觉得好笑。   他发现来销售科是正确的。以前都是他经过行政楼下,仰头望一眼高高的新三楼,或与何如月对视一笑新,或想象她忙碌的新样子。   但现在反过来了,是何如月来寻找他。   每回何如月经过销售科的新窗口,眼神都会贼溜溜地往里探,有时候会被丰峻捉个正着新,有时候就像今天这样,偷偷望一眼就跑开。   …   古园巷里,费敏才今天提前下班回家。   正在叠衣服的新孙樱很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身为市委办大忙人,别说提前新,就是按时下班都很少有。   费敏才道:“明天要去宁州出差,我早点回来收拾行李,顺便有事跟你说。”   有事说倒也不奇怪,孙樱并未在意,又新问:“要出差几天?”   “三天,过去开会。”   “看来会议很重要,平常出差也没见你提前新回来收拾。”   费敏才笑新了笑新:“一点点蛛丝蚂迹瞒不过你啊。倒不是会议很重要,是有个事,想赶在小年下班前跟你先说一声。”   孙樱就更奇怪了:“什么事不能在单位说啊,打个电话也成新啊?”   孙樱是宣传部下属部门的,也在市委大院里上班,两口子在单位碰个面倒也不难。   莫非是个私事?   倒是被孙樱猜着新了,费敏才道:“给小年写信的刘明丽,我调查清楚了。”   “是吗?”孙樱一听是这事,立即就来了兴趣,手里本来正在叠的衣服也不叠了,专心地望着新丈夫。   费敏才看了看钟,确定费宜年还不会到家,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刘明丽是宁州人,毕业于宁州卫校,父亲是宁州市政府秘书,母亲在宁州司法系统工作。”   孙樱顿时双眼发亮:“这条件很不错啊!”   “是啊。她爸爸叫刘剑斌,说起来我还认识,以前在干训班还当新过同学,也真是巧啊,小年居然认识了人家丫头。”   “刘剑斌……”孙樱喃喃地重复着新,在脑海里搜索很久,终于放弃,“名字倒是听着熟,但的新确是没印象了。”   “我没怎么提过,你应该不会有印象。当新时在干训班不是同一个组,接触不多。但听别的同学说过,他是很受器重的新,还有上升空间。”   “反正啊,不管怎样总归比那个李千千好一千倍。”   费敏才关照她:“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不要跟小年起冲突。要他断掉李千千也不能硬来,细水常流,慢慢就会淡掉的新。”   孙樱卷着手里的新衣服,叹道:“我也是不明白,那个李千千有什么好。不说她家里那个情况了,就这种吊着新人家男孩子不放的劲头,就很有问题。那些信你也看见了吧,不堪入目。”   “谈恋爱嘛……”费敏才挥挥手,“年轻人说些肉麻话,不要太放心上。”   “但小年单纯啊,哪吃得消她这个样子死缠。”   孙樱又要叹气,突然听见门口有钥匙声,赶紧向费敏才使一个眼色,大声道:“还有谁跟你一起去宁州啊?”   见妻子转话题这么快,费敏才心领神会,道:“还有个新来的同志,我们明天火车站汇合。”   门锁一响,门被推开,果新然是费宜年回来了。   “爸,妈。”费宜年打了声招呼,把包放在门口,开始换鞋。   看来儿子什么都没听到。费敏才和孙樱对视一眼,安心了。   “小年回来啦。今天有点早的嘛。”孙樱道。   “今天到车站,正好有辆公交车到站,没耽误功夫。”费宜年抬头,“爸今天也好早啊。”   费敏才道:“明天我出差,早点回来收拾东西。”   “去哪里?”   “宁州。”   “哦。”费宜年点点头:“我毕业了还没回去看过,有时间也要回母校看看。”   “想老师和同学了?”孙樱语气别提多么和蔼可亲。   费宜年也很家常:“主要是想老师。同学嘛,都全国各地了,去宁州也见不到几个。”   见儿子今天心情不错,明显话多,孙樱心情也好起来:“你在中吴也好几个同学的,也不见你联系。”   费宜年微微一笑新:“我真要联系,妈妈你也不知道啊,你又新不二十四小时跟着新我。”   虽说这话对,但孙樱总觉得儿子还是有点嘲讽的新意思。   当新然,她必须假装听不出来:“你大人了,妈妈就是关心关心你,和谁交朋友嘛,是你的新自由。”   费宜年望了望她,心中一动,想起包里的新那封信。   自从前新天在邮局碰到刘明丽,他就知道今天有自己的新信件。但他没有立即去传达室,而是下班时才假装不经意地去看了看。   他是想试试,孙樱的耳目会不会依然把刘明丽的新信拿走。   果新然没有。   刘明丽的新信就在传达室门口的窗户上,甚至在最显眼处,信封上“费宜年”三个字写得大大的新,落款处“刘明丽”三个字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是请人设计过。   这个刘明丽,哪怕是个信封也透着一股热情和嚣张。   信封里却没有信,只有一张电影票。   和平电影院,周日晚七点半。   这张电影票的意思,不言自明。刘明丽邀请他去看电影。   见母亲这两天的新态度明显小心翼翼,费宜年很是扬眉吐气。按这个趋势,他觉得到十二月李千千来中吴,父母一定会觉得自己另谈了对象,一定会对自己完全放松警惕。   他假装从包里掏东西,故意将那封信漏了出来。   孙樱一眼就望见滑落到地上的新信封。   那个熟悉的新签名,不正是刘明丽吗?   “小年,信掉了。”   费宜年假装才看见,赶紧捡起来,还解释:“不是信。”   这下孙樱好奇了,明明就是刘明丽写来的信,而且一周一封,这频率还很勤,怎么儿子就要否认呢?   “不是信是什么?”孙樱不死心地追问。   费宜年轻描淡写:“是电影票。她约我周日晚上看电影。”   孙樱大为惊喜,立刻望一眼费敏才。费敏才也用眼神示意她一定要按捺住,不要喜形于色。   “挺好啊。看电影是有益身心健康的新活动。”孙樱鼓励。   费宜年点点头:“嗯,我打算去的。”   孙樱真想长长地舒一口气,这可是儿子第一次和姑娘出去看电影啊。   他有没有和李千千看过,她不管,反正,李千千是被排除在外的新人,只有李千千之外新的新姑娘,孙樱才承认是儿子在约会。   “记得明天就去理个发,头发有点长了,别叫人家姑娘嫌弃。”   费宜年笑道:“不行。”   “为什么?”   “新头三日丑。明天去理发,周日正丑着新,不合适,还是看完电影再丑好了。”   见儿子这么轻松,孙樱也很高兴,甚至开起玩笑新来:“胡说,我儿子怎么剃头都不可能丑。”   费敏才都听笑了:“真是癞头儿子自家好,看看,你妈就这样。”   孙樱却没功夫和他斗嘴,突然又想起一起事:“对了,看完电影也不能剃。周二还有个约会的新。你不好忘记啊,我已经订好饭店了。”   “嗯,没忘呢,我昨天已经约好堂哥了。”费宜年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孙樱愣住:“约远舟干嘛?”   费敏才却误会了:“呵呵,不会是小年想和小刘同志发展了吧,所以拉远舟去当挡箭牌?”   孙樱顿时觉得有点可惜:“那个小姑娘倒也蛮好的新,你也不用这么认死理,挑挑嘛,你这么一搞,万一人家跟远舟对上眼怎么办?”   费宜年有点忍不住了,饶是和父母矛盾深,也有点想笑:“妈,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新是,你是不是都想找回来当儿媳妇?”   “那倒也没有。咱们不能犯错误啊……”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孙樱还是畅想起了天下好姑娘尽自己儿子挑的新美梦。   …   转眼就到了周日。   周六晚上,刘明丽就住到了何如月家。一晚上两个小姐妹说了无数的悄悄话。   虽然何如月一如既往对刘明丽脚踏几船的罪恶想法进行了批评,但刘明丽再三保证,她只是没谈,等她真的新谈了,她一定会试着新认真三个月以上。   何如月实在拿她没办法,决定以身作则,让刘明丽知道什么叫专一。   第二天,两人一起去逛街,刘明丽去第一百货商店买了件新外套,回来又把扎了一天的辫子给散开,用一块和外新套颜色接近的新手绢,像舞会那天那样,在耳后夹住。   手绢的两个角落俏皮地在耳后露着,配上卷发,又新洋气又新妩媚。   刘明丽却还不满足,撅着新小嘴:“老天真是不公平。”   “老天对你还不公平?”何如月无语了,“哦对,是不公平,把好事都给你了,太不公平了。”   话音未落,就吃了刘明丽一个小拳拳。   “哎,你看我每回要弄个卷发,都要忙一整夜,晚上睡觉前新辫个紧紧的新辫子,编上一整夜,第二天散开才能有些卷发的样子。可是费宜年呢,人家就是自来卷,而且卷得很服贴,就是洋气呢。”   何如月却心中一动:“咱们中吴的理发店没有烫发的吗?”   她算了算,这烫发技术应该是出现了,听说大城市也有了,按理,也该传到中吴了吧?   刘明丽却扁扁嘴:“我都想回宁州烫了。上回同学给我写信,说宁州的新红牡丹理发店,现在有烫发的机器了。”   “那你急个什么,中吴早晚也会有的新,再说了,我也没觉得那种烫得短短的有什么好看,还是你这种长波浪好看。”   “是吗?”刘明丽又新欣喜起来。   “当新然了,我的新眼光你都不信?”何如月假装生气。   本人可是来自三十几年后的眼光,好时髦的新好吧。   刘明丽看看她,终于说了一句良心话:“就冲你看上丰峻,得承认你眼光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5 23:58:58~2020-12-26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苏三不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reenday111 46瓶;悠贤 30瓶;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53   和平电影院就在南大街,孙家弄出去,穿过弄口的大理石牌坊往北不到一百米马路对面就是。   吃过晚饭,刘明丽打扮一新出门去。   何如月哪里按捺得住,悄悄地就跟了上去。但她没新过马路,而新是在和平电影院对面一棵银杏树下站定,密切观察着新动向。   南大街虽然是中吴最热闹的街道,但因其古老,其实并不宽阔,有时候两新辆公交车相向而新过,还得小心翼翼闪避路边的自新行新车。故此何如月站在路对面的树下,虽人群熙熙攘攘,影院门口的情形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刘明丽高挑时髦,站在影院门口就是一道风景线,过往的行新人无不向她行新注目礼,甚至还有几个新小青年一直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撞到了电线杆上。   但刘明丽丝毫不为所动。她背着新从海城买的小皮包,不时抬腕看时间。   就在何如月感叹刘明丽如此抓人时,她突然发新现,费宜年出现了。   开心,这家伙果然赴约了!看来刘明丽的进攻有效果啊。   何如月心里一阵高兴,又好奇二人见面会是个新什么反应。本来打算见到费宜年出现就回家,突然就舍不得了,想再偷看更多。   费宜年从南边过来,一头乌黑的自新来卷发新是他的标志,而新在这个新年代少新见的飞行新员夹克,让他在满街的中山装和春秋外套跳将出来,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但让何如月奇怪的是,费宜年在快走到电影院门口时,非但没新有约会的急切,反而新慢慢停下了脚步。   和平电影院虽然沿街,但却比周边的街面要新缩进去几十米,形成一个新方形的广场。   此刻,刘明丽站在广场最显眼新处,费宜年则在广场外的角落,他望得见刘明丽,刘明丽却望不见他。   马路对面的何如月有些紧张,心里直喊:别胆小啊,快去啊。你人都来了还磨蹭什么呢!   显然费宜年并没新有听到何如月内心的呐喊。   他在角落里起码站了五分钟,他就那样望着新刘明丽,拐角的那家茶叶店挑着新一盏灯笼,灯笼的光投射在费宜年脸上。   何如月不瞎,她看得出,费宜年的表情非但不期待,反而新有些忧愁。   就在她以为费宜年要新转身离开时,突然,费宜年整理心情,在脸上绽开温暖的笑容,向广场中央的刘明丽走去。   他挥着新手,甚至颇为主动,跑到刘明丽跟前。   刘明丽闻声望见费宜年,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   隔着新马路,何如月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费宜年已经全然没新有刚刚在拐角的落寞,变得像初次约会的少新年一般暗喜和殷勤。   两新人说了几句,一前一后向影院门口走去。   在踏上影院台阶的那一刻,何如月望见费宜年略停了一下,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寻找着新什么。   但刘明丽回头喊他,亲热地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了影院。   一阵不安袭上何如月心头。   费宜年不真诚。这是她的判断。   何如月带着新满腹狐疑回到家,刘剑虹很八卦地过来打听:“怎么样,明丽是不是跟小伙子约会?”   “就是我们厂包场看电影而新已。她多拿了一张票,喊朋友一起。”何如月兴致缺缺,并不怎么想回答。   刘剑虹倒是没新察觉,又问新:“我才不相信就这么简单,既然是包场,你怎么回来了,你不看?”   亲妈这探索精神,何如月也是佩服。   “和平电影院一共才七八百个新位置,包场分了三场的呀,我没新看这场。”   “哦……”刘剑虹应了一声,又想起一事新,“明丽来中吴也没新多久,就有朋友了?”   何如月哑然失笑:“妈,你还不了解明丽?她什么时候缺过朋友了?”   也是,没新去厂里报到前,她不就跟什么朋友一起出去玩,她不仅何时都不缺朋友,还何处都不缺朋友。   …   一直等新到十点半,何如月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她赶紧下楼开门,刘明丽咯咯笑着新,闪身进屋,也不说话,拉着新何如月就往楼上跑。   终于进了房间,刘明丽将门一关,低声道:“如月,姑姑有没新有问新?”   “我就说和朋友,她没新多问新。”何如月倒是一肚子想法,“电影不是九点就结束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嘿嘿嘿嘿……”刘明丽捂着新嘴,快乐地笑个新没新完,每一声笑声里,都是春天新的味道。   不用问新了,肯定有余兴节目。   没新想到,费宜年之前还一脸不太情愿的模样,居然还委屈求全搞什么余兴,何如月有点不敢相信。   见刘明丽想往床上躺,何如月一把将她拦住:“去去去,跟什么陌生男人接触过,别往我床上躺,赶紧下楼洗脸洗脚去。”   “呀,如月真聪明,今天新接触过深了。”刘明丽眼新波流转,向何如月妩媚地飞了一眼新,咯咯笑着新开门下楼去了。   接触过深?   何如月突然就一阵紧张。不是吧,不是吧,刘明丽同志虽然热情奔放,但这年代没新有那个新条件吧。   她把床上两新条被子拢了拢,打算等新刘明丽上来再好好逼供。   自新从刘剑虹说要新让刘明丽住到何家来,一楼的房间就新添了一张床,但刘明丽每回来住,很少新住客房,偏喜欢来跟何如月挤着新睡,常常悄悄话说到半夜。   没新一会儿,刘明丽收拾停当,轻手轻脚跑上了楼。   “没新吵醒姑姑吧?”她笑嘻嘻地问新着新,也不等新何如月回答,就跳上了床,三下五除二换上睡衣,钻进了被窝。   换衣服时,何如月暗暗盯住她的身体。   还是那样曲线玲珑,但衣衫整洁干净,不太像是何如月想象中的“接触过深”,何如月稍稍放了心。   “里边去,你睡里边去!”她嫌弃地推推刘明丽。   刘明丽嘿嘿笑着新,却也听话,立刻往里挪了挪,换了个新被窝,道:“坏死了你,当我是暖被窝的啊。”   怎么听着新就不对劲呢?   何如月翻个新白眼新,终于也钻进了被窝:“我得困住你,瞧瞧你这荡漾的,我怕你半夜溜出去幽会。”   “哈哈哈哈……”刘明丽大笑起来,但一想,会吵醒隔壁房间的姑姑姑夫,又立刻捂了嘴,小声道,“费宜年家里管得紧,不可能新半夜出来的,你就放心吧。”   听她主动提费宜年,何如月问新:“约会感觉如何?”   “两新个新字,甜蜜。三个新字,很甜蜜。四个新字……”   “非常甜蜜。”何如月打断她。   “嘿嘿,不对。”刘明丽一个新翻身,撑着新脑袋,望着新何如月,“四个新字,顺利拿下。”   何如月一骨碌起来:“你这就拿下了?什么叫拿下?”   刘明丽没新有仰头,只用眼新角余光媚媚地望着新她,笑道:“看电影时,他可老实了,目不斜视,我就在底下勾他小手,结果你猜怎么着新?”   “他没新拒绝?”   “何止。他一手的汗啊,你说他多紧张、多可爱啊!”   何如月未置可否,扁了扁嘴。   刘明丽没新注意何如月的反应,沉浸在自新己的甜蜜回想中:“我就拿手绢一点一点给新他擦干净,然后,他就乖乖的,任由我挠他手心、扣他手指……”   呃……这个新……何如月扬扬眉。   不得不说,还是刘明丽会玩。这么一比,自新己跟丰峻这恋爱谈得有点逊色了。   看来丰峻同志,上辈子也的确是菜鸟。   “这就是你晚回来的理由?”何如月问新。   “当然不是。”刘明丽嗤之以鼻,“拉拉小手怎么能新叫拿下,简直小儿科。”   何如月服了,自新己是小儿科,刘明丽同志才是“大师课”。   “后来他要新送我回家,我就想着新,电影院到孙家弄也太近了吧,根本不利于我发新挥魅力新啊。一过马路,我就直接崴了脚……”   “啊,崴脚了?”何如月赶紧起来,“让我看看,哪只脚?”   “笨死了!”这回轮到刘明丽嫌弃。   “我怎么可能新崴脚,当然是装的。”刘明丽眼新珠儿一转,“这下他就只能新扶我啦,我就顺势这样……”   她身子一软,扑向何如月。   “去你的!”何如月大喝一声,当即在床上打了个新滚。   “扑通”一声,刘明丽倒在了床上。   “讨厌!”刘明丽骂道。   何如月看着新她扑在床上的样子,脑海里顿时就生出了画面,心想费宜年你就应该像我这样敏捷嘛,那我家的明丽小姐就会当场扑街了。   但费宜年显然不敏捷,明丽小姐非但没新有扑街,反而新十分顺利地扑倒了费宜年。   刘明丽倒在床上,没新有起身,回味着新当时的场景,一脸春色。   “我们就走啊走啊,我倒在他怀里,走得可慢了。终于望见了弄口的牌坊,我趁着新月黑风高,就把他摁在了墙上……”   “啊?”何如月惊呆了。   “啊什么。”刘明丽瞟她,“反正不是我摁他,就是他摁我,早晚的事新儿。”   “那他有没新有立即推开你,并且打你一巴掌,痛斥你臭流氓?”   “怎么可能新?”   “那就是被你强吻之后,抹着新嘴唇,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哈哈哈哈,何如月,你这是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电影,被污染得够厉害啊。”   刘明丽笑得伏在床上起不来。   “那是……”何如月真好奇了。   刘明丽笑了半天新,好不容易才缓过来,道:“才不是。一开始吧,他应该很意外,也没新回应。但架不住我技术高超啊,亲得他晕头转向,然后吧,他就反攻了……”   刘明丽双眼新发新亮,声音都变了调:“我滴个新乖乖,他很猛哎。”   不要新听了,不要新听了,何如月听不下去了。   自新己一个新来自新2020的后世文明人类,完全没新有想到,在这个新世界,竟然有个新表妹玩得这么野。   我输了还不行新吗?   何如月捂上耳朵:“行新了,不能新再听了。我没新被乱七八糟的电影污染,要新被你给新污染了。”   刘明丽啐她:“呸。你和丰峻难道不亲?”   “那我们是在认真谈恋爱。”何如月为自新己辩解。   “不多亲几个新,怎么知道该和谁谈恋爱。亲嘴是判断是不是应该继续的重要新依据。”   果然“大师课”,听听,多么学术。   “你判断出来没新?”何如月好奇。   “判断出来了。可以继续亲,感觉很好。”   刘明丽终于缩回了自新己的被窝,说了一句惊天新动地的话:“他很有技巧,应该亲得不少新。”   我勒了个新去!   何如月震惊:“那你还决定继续?”   刘明丽毫不在意:“那有什么,我也亲得不少新。半斤八两新,旗鼓相当。不过,他是我在中吴亲的第一个新男人。”   你牛,你骄傲,给新你小花花。   何如月也缩回被窝,顺手拉熄了灯,等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复,这才道:“明丽,其实你还不了解他。他可能新不像表面那样单纯,你要新多留个新心眼新。”   “没新事新,我也不单纯。”刘明丽翻了个新身,“不过他是我到目前为止,亲吻感觉最好的男人。”   不安在何如月心里扩大。   “不要新急于投入感情。多选选。”何如月再一次提醒。   “明白的。”   黑暗中,刘明丽的声音居然变乖了。   就在何如月以为要新结束谈话,各自新进入梦想时,刘明丽低声问新:“如月,你认定丰峻了吗?你还想多选选吗?”   “不想。我觉得他很好。”何如月毫不犹豫。   黑暗中转来一声叹息,刘明丽幽幽地道:“其实我有点羡慕你们。真希望有一天新,我也能新长久地喜欢一个新人。”   “会的。”何如月安慰她,但还是忍不住道,“但我觉得这个新人不是费宜年。”   刘明丽没新有再说话。   月光透过窗帘缝,偷偷地钻进来一点点清晖。刘明丽望着新那缕清晖,很久都没新有睡着新。   …   星期一早上,厂长办公室。   董鹤鸣看着新丰峻递过来的调研报告,震惊非同小可。   才几天新功夫,丰峻就交来作业,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董鹤鸣翻了翻报告,以他内行新的眼新光来看,不说细节做得如何,光是格式、结构、文献引用,就完全是高手的出手,更别提宛若印刷体一样的排版。   而新且他下意识地看了几个新重点段落,中间文献引用时的专业术语,翻译得非常准确。   “以前做过?”董鹤鸣深深地望着新他。   丰峻的借口信手拈来,天新.衣无缝。   “在部新队时,我们团长的调研报告都是我写的。”   “特种兵还干这个新?”董鹤鸣有些不大相信。   “特种部新队也一样要新写报告做台账的。”丰峻简简单单一句,就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毕竟谁也没新在特种部新队呆过。他说怎样就是怎样。   董鹤鸣嘟囔:“看来特种部新队培养的还真是全面型人才啊。”   丰峻喜怒不形于色,脸色还是那么平静:“这份报告有点赶,而新且光从这些期刊上摘录数据,其实不太全面,有些数据我感觉有出入。如果时间允许,可以做一份更详尽的。”   董鹤鸣深深地望他一眼新。   一字一句,缓慢地:“丰峻,我以为你能新写出来就已经很难得了。你居然还能新察觉数据出入……”   丰峻淡淡地一笑,平静中难掩骄矜。   “不过销售人才,不是用来写报告的。这些就留给新学术人才去做吧。”董鹤鸣将手中的报告往桌面上一放,话锋一转,“有个新棘手的事新,接不接?”   “什么事新?”问新得简洁不客气。   “H省要新订一批柴油机,目前国内三个新厂家在竞争,不客气地说,三个新厂家中,咱们吴柴厂规模最小,名声也最小。最关键,H省想从国外进口,不想订国内产品。”   丰峻扬了扬眉:“吴柴厂想拿,是吗?”   “吴柴厂想拿,但局里和市里都不太愿意接。”   “不愿意接的原因呢?”丰峻问新。   董鹤鸣也不隐瞒:“首先新,H省进口意愿强烈,局里不想白费精力新,其次,咱们厂生产任务足,接下来怕我们完不成。”   “第一条比较重要新,第二条不是问新题。”   听丰峻居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董鹤鸣不由笑起来:“年轻人,说话不能新太张扬。完不成任务,那才是最大的问新题,怎么就不是问新题了?”   丰峻却道:“中吴市机械局下属的确只有吴柴厂,但新坛县还有新柴厂,阳湖县还有阳柴厂,咱们任务足,他们却效益很一般。咱们吃不下,可以分给新他们做。有肉不能新放过,食量是另外的事新。”   董鹤鸣震惊:“新柴厂和阳柴厂可不是市机械局管辖,这可不好协调啊。而新且他们的技术力新量,质量能新保证吗?”   “董厂长……”丰峻平视着新他,无惧地与他对视,“按现在的发新展势头,吴柴厂生产任务已经饱和,扩大生产能新力新是当务之急。况且机械局也不是真的不能新协调,而新是不愿意多事新。等新事新到临头必须协调,他们自新然会站出来协调。”   董鹤鸣望着新这个新“大逆不道”的年轻人。   这是要新给新机械局“逼宫”啊。   上次丰峻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说,现在的政府计划调拨方式维持不了几年,他是信的。现在说要新企业去倒逼政府改进,董鹤鸣有点没新底。   “董厂长,大城市的企业已经开始集团化改革了。中吴早晚也会开始的。”   这句话宛若重锤,敲在董鹤鸣心上。   董鹤鸣出国考察,对国外公司的集团化运作早就羡慕不已,甚至想象过自新己能新将吴柴厂也发新展成那样的大集团,不止生产柴油机,可能新还会生产拖拉机,还会生产其他的农业机械。   他对当官没新有太大的兴趣,别人想要新的做出成绩、调到局里,然后坐坐办公室、开开会、一张报纸打发新一天新的工作,董鹤鸣并不喜欢。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和丰峻是一类人。   但不同的是,他胆子没新丰峻大、视野也没新丰峻宽。毕竟他的成长经历和丰峻完全不同。   “董厂长内心有霸气,我看得出来。”丰峻道。   这个新年轻人,可怕。   怪不得许波要新极力新推荐他。   突然,董鹤鸣生出一个新念头。许波突然就请来《新宁日报》,突然就借奖金制度改革红遍机械系统,这是谁也没新有预料到的。   但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像是计划好的路线。   所以许波的高升,背后难道有丰峻的影子?   “那你想试试吗?去拿下H省的订单?”董鹤鸣问新。   丰峻有了些笑意:“董厂长主动跟我提,其实不也是想拿下吗?”   拿下。   感情要新拿下,事新业也要新拿下。   “拿下”,就是人生成长的一个新又一个新里程碑。   董鹤鸣笑了。   他的心思被丰峻点破。而新且他也突然意识到,自新己一直在琢磨一件不可能新的事新,原因无他,只因为自新己下意识里其实还是觉得有可能新。   如果真的排除万难,将订单拿下。机械局不可能新眼新睁睁看着新吴柴厂交不出货。   从某种程度上说,机械局比吴柴厂更看重名声。   董鹤鸣深深地望他一眼新:“那就去吧。但我只会给新你一张介绍信,别的便利无法提供。”   丰峻听懂了。   这是一次计划外的“抢食”,董鹤鸣不能新声张,万一消息泄露,局里出来阻止,这食就不用抢了。   H省,民风剽悍,吴柴厂从来就没新有拿到过这个新省的订单,酒喝不过别人,话也说不过别人。所以丰峻就是董鹤鸣看中的先新锋。   丰峻点头:“一张介绍信就够了。”   董鹤鸣:“那何时可以启程?”   “随时。”   望着新丰峻走出办公室的背影,董鹤鸣由衷地佩服。不管这个新年轻人此去是成是败,这能新力新和勇气都是吴柴厂独一份。   拿下了固然是意外之喜,拿不下,也是对他的一次历练。   这年轻人,前途无量。   …   丰峻却没新有想那么多,他依旧在下班路上等新着新何如月。   “我最近会去h省出差。”   何如月吓了一跳,牵着新的小手都抖了一下:“H省?火车要新多久?我记得后世就算有高铁,也要新好几个新小时,现在的话,绿皮车要新晃一天新一夜不?”   “差不多吧。这不能新算远,比这远的地方多着新呢。”丰峻安慰她。   何如月却担心起来:“远就算了,那里的人也不好对付啊。”   丰峻笑起来:“哪里的人好对付?就没新有好对付的人。”   “哎,就是担心……”何如月撅着新小嘴,悄悄地钻进丰峻怀里,“早知道就不支持你去销售科了。”   丰峻抚了抚她头发新,想起之前自新己说想去销售科,何如月大声喊着新支持的样子,还宛若就在昨天新。   其实何如月一定还是支持的,她早就想过销售岗是艰难的,她只是事新到临头,就想跺跺脚、撒撒娇而新已。   丰峻心里明白她,不说穿,就任她在怀里偎着新。   “不过也不要新紧……”果然何如月细细的声音从怀里传来,“你本事新大得很,可能新是H省的人觉得你不好对付。”   丰峻被她逗笑。   这种反转的信任,真是最动听的马屁。   “不过这是董厂长私下的委派,出发新前不能新说。”丰峻道。   何如月不解,从他怀里钻出来:“还是个新秘密任务?”   丰峻点点头:“原因有点复杂,总的来说,局里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就不上劲。”   “但董厂长不这么认为吧?”   丰峻道:“我也不这么认为。”   “那就去干!”何如月坚定地道,又问新,“大概什么时候出发新?”   “再过三四天新吧。”   “那你走之前,咱们一起去看个新电影?”何如月想着新,包场的电影还没新去看呢。   “好,听你安排。”   何如月又想起了明晚的“约会”,觉得应该跟丰峻说一下。   “还有个新事新。明晚我妈要新我去相亲……”   “嗯?”   这就有点五雷轰顶了,丰峻的眉头顿时打上了结。   “是这样,我不想去的。我跟我妈说了,正和你交往呢……”   “难道是阿姨对我不满意?”丰峻很敏感。   讲真,虽然他之前身份低微,就是个新锅炉工,但他之前一直都是人上人的身份,哪怕在锅炉间呆着新,也没新觉得低人一等新,没新太想过般不般配的问新题。   唯一认真思考过的,就是不想让何如月被人说,决定也搞个新看得过眼新的学历。   仅此而新已。   但如今一想到刘剑虹有可能新对自新己不满意,丰峻的骄傲顿时有点受伤。   见他脸色都变了,何如月急得直跺脚:“哎,不是不是。是我不好。之前我虽然跟我妈提过,但说得不是十分确定,所以我妈就以为我,还能新相个新亲什么的……然后她就答应了同学……”   丰峻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新,脸转向了别处。   哎,何如月虽然难过,但也明白,这对谁也不好。只恨自新己当时没新想这么多。   她殷勤地伸出双手,捧着新丰峻的脸,掰回来:“不许看别处,你看着新我。”   丰峻没新法,又不敢用力新,只得任由她拨弄自新己的脑袋。   无奈,又生气地望着新何如月。   何如月柔声解释:“虽然我妈答应了同学,但我严辞拒绝了的。我说我只和你谈,不和别人谈。我妈就想了个新办法,让刘明丽去……”   一听到这儿,丰峻的脸色阴转多云,眼新神里的怨气也少新了一丢丢。   “刘明丽?”丰峻终于开口说话。   一听他开口,何如月舒一口气,知道他愿意说话,事新情总归还不是很严重。   “嗯嗯,所以明天新我和明丽一起去,到时候让明丽发新挥。因为我妈说,虽然我不要新,但也不能新便宜别人,总要新先新便宜自新家孩子。就是这么回事新。”   丰峻脸色终于转晴,半晌,说了七个新字:“祝他们百年好合。”   何如月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要新笑死我。”   丰峻也是不明白,自新己明明没新在搞笑,为什么何如月又这么开心。而新且这事新不止发新生过一次,自新己很认真,何如月却觉得自新己很搞笑。   我很好笑吗?   并不。   我还没新有何如月同志的十分之一搞笑,呵呵。   …   虽然周日刘明丽刚刚“拿下”了费宜年,但并不妨碍她花枝招展又要新去攻略那个新“无名相亲男”。   “我好看吗?”刘明丽在工会办公室扭。   “好看。好看极了。”何如月无语,“不就是周日晚上看电影的一身吗?我都回答过十几遍了,好看好看,全世界最好看。”   “哎。”刘明丽长长地叹息一声,“工作了吧,不好意思跟家里要新钱了。工资这么低,连新衣服都买得少新了。”   刘明丽一向家境好,父母又只有她一个新宝贝女儿,花钱向来大手大脚。讲真,她参加工作之后,的确突然就觉得手紧了。   原来一个新月工资最多只能新买两新件衣服,还不能新买最贵的那种。   倒是何如月想得开,她从后世来,后世的衣服和现在相比,就真便宜。   “买那么多衣服干嘛,你上班就是白大褂,穿给新谁看啊。”   刘明丽不服气:“幸亏周日是费宜年,今天新是相亲男,要新不然,我绝不会穿同一身衣服,和同一个新人连续约会两新次。”   呃,这是什么歪理?   何如月:“怕人觉得你没新换衣服?”   “怕人家没新新鲜感。”刘明丽一扭身,“要新让人觉得,每天新都有一个新新女朋友。”   完了,何如月再次觉得,自新己和丰峻怕不是谈了一个新假恋爱。   何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四点半:“孙阿姨约的五点半,在中吴饭店,还早,我们是上街逛逛,还是在这儿说说话?”   “看来我们只能新在这儿说说话……哦不,也说不了话。”刘明丽嘿嘿一笑。   “为什么?”   何如月话音未落,就看到窗口晃过一个新人影,居然是丰峻来了。   丰峻同志,下班居然没新回家,来工会办公室晃悠。   “要新不要新我回避一下?”刘明丽挤眼新睛。   丰峻冷冷的:“不用,我可以当你不存在。”   刘明丽翻白眼新:“也就如月受得了你。我男朋友要新是这样的臭脾气,我把他……我把他……”说了两新遍,到底没新说得出来,到底把人怎么样。   “你吃过没新?”何如月问新丰峻。   “还没新,马上去食堂。我来图书室借两新本书。”   何如月好奇:“四点半了,图书室还有人?”   “金招娣在。”   又是金招娣。   看来刚刚是全厂第一和全厂第二的亲切会晤啊。   “她在复习吧?”何如月问新。   丰峻点点头:“不过她好几个新题是错的,我就顺便给新她解了一下。”   刘明丽突然问新:“丰峻你到底读过多少新书?”   丰峻:“刘明丽同志,请记住你不存在。”   刘明丽:要新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夫份上,切之。   何如月看二人斗嘴,想起刘明丽说的那些拿人招数,只觉得自新己真是运气,也没新用什么招数,好像就“拿下”了丰峻?   所以不能新贪心,就这么专一着新吧。换个新人,我,何如月,大概可能新也许拿不下。   何如月笑道:“金招娣下周就要新夜校考试了,用功得不得了。她要新是考上夜校,就能新当大学生了。”   刘明丽哪里忍得住“不存在”。她天新生就是个新到哪里就一定要新“存在”的人。   “有时间我也去考一个新。不过,是不是夜校的文凭没新有正规学历吃香的?”   这个新何如月倒清楚,工会管这块。   “这是当然,全日制学校的文凭肯定更过硬,但现在高中毕业的都很珍贵,夜校学历虽然比不上正规学历,也一样会被重视的。”   丰峻:“有时间我也去考一个新。”   姐妹俩齐刷刷望向他。   何如月:“你还要新用学历来证明自新己吗?”   刘明丽:“你要新学历有什么用?”   瞧瞧,这就是差距。   丰峻继续当刘明丽不存在,拉了拉何如月的小手:“就爱听你说话。”   受不了了,刘明丽豁地起身:“我还是去阳台上透透气吧,我要新憋死了。”   丰峻一脸“你依然不存在”的表情,恭送刘明丽。   何如月笑了个新前仰后合,说丰峻:“我还以为你毛病治好了呢,原来还是那么不爱搭理人。”   丰峻想了想:“为什么叫‘原来’,我有不搭理你吗?”   “啊……”何如月无语,这位兄台姓赖吧,赖账的赖。   想当初自新己在食堂,主动和他说话,他端着新饭盒起身就走,完全连眼新神都不给新一个新,实在很没新礼貌啊。   算了算了,何如月挥挥手:“要新说你的罪恶往事新,我能新说三天新三夜,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丰峻迅速地亲她一下,然后被自新己的“偷袭成功”给新得意到。   “你看,你也计较不来。而新且今天新是我不跟你计较,我才是大人有大量。”   何如月笑死:“行新行新行新,你大人,忘记你是四十岁的大人。”   阳台上传来刘明丽惊讶的叫声:“什么,丰峻有四十岁了吗?”   我去,原来刘明丽一直在偷听。   丰峻继续当她不存在,低声对何如月道:“哪个新饭店,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会跟明丽一起回家的,她今晚住我家。”   “两新个新姑娘也不安全,我送你们回家。”   何如月没新法再拒绝,心里也是甜丝丝:“中吴饭店。”   丰峻点点头:“好,知道了。”说着新,捏了捏她的手,出门而新去。   刘明丽进来,不屑:“一看他亲嘴技术就不行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6 23:59:14~2020-12-27 23: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人 40瓶;格格su、君司夜、诺诺麻麻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54   只有国营饭店的年代,去饭店吃饭是一件很隆重新的事。   孙阿姨订的尤其隆重新。   中吴饭店光听名字就赢一局,自然是当得起本市饭店代表的存在,是政府部门公务接待的定点饭店。   何如月和刘明丽来到中吴饭店门口时,孙阿姨已经热情地等在那里等候。她认识小时候的何如月,又在刘剑虹那儿见过照片,一眼就认出来。   “小何!”孙阿姨热情地喊。   但她没想到,一喊,喊来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何如月:“孙阿姨!”   刘明丽:“孙阿姨!”   孙阿姨呆了:“这……”   何如月挽住刘明丽的胳膊:“这是我表妹,刘明丽。我有点不好意思,带她一起来壮壮胆儿。”   “哦,小刘啊。”孙阿姨立刻眉开新眼笑,还夸,“你们家的姑娘都这么好看啊。”   相亲这种事,一方害羞、再拉个来壮胆也常见,孙阿姨立刻就理解了。   不理解的想想饭店里坐的小哥俩,也就能理解。   孙阿姨特别玲珑,一边带着她们往里走,一边笑道:“还真新巧了,我外新甥也带了他堂兄。瞧瞧你们,还都挺面嫩。”   堂兄?何如月微微一怔,怎么觉得这个情节有点熟悉?   刘明丽却不管,她一听,一顿饭能认识两个小伙子,高兴啊。当下甩下何如月的手,挽上了孙阿姨:“还好还好,本来我不请自来,都怕孙阿姨怪罪呢。”   “怎么会!剑虹的侄女儿,不就是跟我侄女儿一样,说这么见外新的话,该打!”孙阿姨笑新呵呵的,跟刘明丽热络起来。   何如月服气。   明明她才是中老年妇女的最爱,从小的“别人家小孩”,可这一踏上社会,学霸光环就消失了,连孙阿姨都“叛变”了。   三人走上新二楼,孙阿姨推开其中一个包间的门。   “就这里,我来给各位介绍一下……”   话音未落,只见里里外新外新四个人,齐齐愣住,又同新时惊呼出声。   “费警察!”   “何干事!”   “费宜年!”   “刘明丽!”   孙阿姨震惊到。饶是她见多识广,什么饭局上新朋友偶遇之类的见了不少,但这一共四个人,却个个都认识的情形,她还真新是头一回见。   “你们……你们都认识?”孙阿姨差点就结巴了。   到底刘明丽,最是单刀直入,指着费远舟:“这位堂兄我不认识。”   费远舟:“我叫费远舟,宜年的堂兄。”   “我叫刘明丽,如月的表妹。”刘明丽笑新语吟吟,看得费宜年有些慌张,一言不发。   费远舟生怕两位姑娘搞错,还解释:“宜年才是今天的主角。”   还是何如月最大方,笑新道:“还是我来给孙阿姨解释一下吧。费警察来我们厂查过案,是我陪同走访的,所新以认识。这位费……费宜年同志……”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将满腹狐疑压进肚子:“……他来过我们厂联谊,我和明丽都认识他。”   至于为什么一推门,费宜年直呼“刘明丽”,而新没有先喊“何干事”,那就让孙阿姨自行琢磨去吧。   这解释简单明了。   “哎哟,哎哟,这缘分……”孙阿姨连着“哎哟”好几声,终于还是回过神来,招呼何如月和刘明丽坐下。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最好了,省得我一一介绍。”孙阿姨朝着门外大喊,“服务员同新志,起菜啦——”   别看费远舟干刑侦,脑子灵活,为人却单纯。他一听刘明丽是何如月表妹,顿时想起何如月说要给他介绍表妹的事。   当时何如月还说:“回头我来约大家一起玩啊。”   没想到啊,这么快就见面了,但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我听何干事提过你啊!”他对刘明丽道。   刘明丽当即笑成一朵花:“是吗?”然后歪下脑袋,靠在何如月肩上,“我是住在如月心里的人,对不对?”   何如月哪里想到费远舟和费宜年竟然是堂兄弟,这下好了,原本还想着把刘明丽介绍给费远舟,让她远离费宜年的这个“不安定因素”,现在弄巧成拙。   人家才把堂弟给壁咚,还差点咚出花来,再介绍给堂兄,这剧情委实有点太狗血,何如月一时接不住。   但刘明丽是顾不上新这些的。不管对面是一个男人还是两个男人,反正她就是开屏。   见刘明丽又跟自己腻歪,何如月也是微微一笑新,不无揶揄:“心尖上新,偏一点点都不行。”   一直沉默的费宜年终于说话了:“何干事的舞伴没来?”   刘明丽笑新容顿时僵住,孙阿姨还在呢,费宜年这是玩什么?当即挡在何如月前头,刘明丽又绽开笑新容:“如月的舞跳得不错吧,跟她舞伴那是珠联璧合,配合得天.衣无缝!”   费宜年笑了笑新,居然点头:“是啊,很般配。”   孙阿姨听着不太对劲,问:“什么舞伴?小何会跳舞?”   何如月深深地望一眼费宜年,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费宜掉应该早在舞会上新就看出来自己和丰峻有情愫,所新以讽刺自己还来相亲。   可你呢?费宜年同志,你前天还跟刘明丽欲拒还迎呢。今天不也无事人一般坐在这里?   何如月倒是不怵他,只是不想让孙阿姨难堪。   于是她笑新道:“费同志在说联谊会呢,我舞伴是我们厂的一名职工。费同志和明丽是搭挡,也跳得很好。”   一听是单位的联谊会,孙阿姨的神情放松了:“原来这样。你们年轻人啊,真新会玩。”   倒是费远舟没心没肺:“何干事你会跳舞啊?”   何如月:“是啊,大学里不都会学吗?”   费远舟语气就很遗憾:“那是你们大学,我们警官大学一群和尚,女生很少,舞会什么的开新不起来。”   孙阿姨一听,这终于是她可以插话的话题,笑新道:“小何是海城大学高材生,念书真新是像爸爸的哦。她爸爸就是高材生。”   刘明丽就心塞:“我爸爸也是高材生,我怎么就不行呢?”   费宜年突然抬眼:“你不是宁州卫校吗?不能叫不行,中专分数也很高吧。”   这是明目张胆帮刘明丽说话啊。   费远舟再单纯,也察觉出点什么了。看来不仅何如月跟自己没缘分,这位刘明丽姑娘跟自己也没缘分。   发愁,我的芳草在哪个天涯啊?   不过费宜年这回帮腔,倒是帮对了。这年头中专分数堪比重新点高中,初中毕业能考上新中专,也必定成绩不差。   孙阿姨心里活动起来。   她已经发现,费宜年似乎对刘明丽更有兴趣,这缘于他们之前就有接触。身为刘剑虹的老同新学,刘剑虹的家世她是有数的。不然她也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为自己外新甥牵线搭桥。   眼前这姑娘,论长相,不输何如月,论学历的确要逊一筹,但不管怎么说,性格开朗讨喜,也是条件很优越的姑娘了。   几个人你来我往说话间,服务员已经开新始上新菜。   孙阿姨对了对菜单,验收完毕,居然就站起身来:“我今天的任务啊,就是来点菜。我本来就有事,不能留下来吃饭,既然你们都熟悉,那就更好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吧。”   “这怎么行,孙阿姨你好歹吃点垫垫肚子再走啊。”何如月道。   孙阿姨却坚持:“不了不了,我真新有事,你们慢慢吃啊。”遛之大吉。   她所谓的“有事”,就是立刻去费家,跟孙樱汇报情况。   这包间的情况实在有点乱,她怕自己在这儿,孩子们说话拘束,理不清这乱劲儿,反而新不好,不如让他们自己吃算了。   横竖她的任务就是帮助外甥相上对象,摆脱那个缠人的李千千。   孙阿姨一走,包间里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费远舟头一个长舒一口气:“这下自由多了,我还是头一次在长辈眼皮子底下参与相亲……当然,不是我自己相亲,但也很紧张啊。”   何如月倒是毫不客气:“有什么可紧张的,我们俩个当事人都不紧张,不就是来走个过场嘛。”   这话,真新是直接挑明了啊。   费宜年扬眉,本来应该很温和的神情,居然泛出一丢丢嘲讽的笑新容。   他端起茶杯:“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愿意来走个过场。以茶代酒,我敬你。”   何如月一笑新,也举起茶杯:“不过意外得知你和费警官居然是堂兄弟,倒也有意思。”   刘明丽已经笑新吟吟地望向费远舟:“真新可惜,你来我们厂调查时,我还没过来上班,错过了呢。”   被她这么望着一笑新,费远舟差点一哆嗦,赶紧也举起茶杯:“那我也以茶代酒,为……”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合适的说法。   “为迟来的缘分。”刘明丽娇嗲地补上新。   费宜年当即皱了眉头。   这个刘明丽,不是对自己攻势很猛吗?难道她又看上新了费远舟?   不是吧,不是吧,前天还那么主动把自己摁在墙上新,费宜年还以为她对自己情有独钟。   难道不是?   何如月不太喜欢费宜年,便也没心思去研究费宜年心里的九曲十八拐,她等刘明丽和费远舟敬完茶,抓了个空问费远舟:“你们警队有没有教防身术擒拿术之类的老师?”   “有啊,擒拿和格斗。防身嘛……”费远舟想了想,“道理是相同的,老师都一样会教。”   “太好了,能请老师来我们厂里教吗?我们可以给教学费的。”   费远舟好奇:“你们厂怎么要学这个?”   何如月便把自己想在厂里办个课程,让愿意学的女职工来报名,不用很麻烦,来上一两堂课就行。   当然,她没说是因为家暴。   如果新一上新来就打着反家暴的名义,敢来报名学习的女职工一定不会多。那等于承认了自己被家暴。   这些女职工,有些是好面子,有些是怕报复,心里负担其实都挺重。   何如月早就想好了说辞,就说生产任务重,厂里经常加班,女职工要走夜路,所新以要学点防身的本事,有备无患。   这理由一出,连费远舟也信了,而新且还觉得何如月想得周到。   只有刘明丽明白何如月的用心,佩服地望着她:“我最最佩服的就是我表姐,能当我表姐夫的,真新是有福之人。”   “去去去。”何如月啐她,“说说就不正经,来,吃鱼,今天这个鱼做得好。”   费宜年终于开始他的表演:“中吴饭店的鱼是一绝,在别处都吃不到的。”   “是吗?”刘明丽开新心起来,夹了一小块,果新然十分鲜美。   她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真新的呢。费宜年你很会吃啊,也很懂?”   费宜年笑笑新没说话,费远舟却开口了:“他啊,臭讲究,随我小叔,把我小婶手艺都给逼出来了。每回去他家,我小婶做的那一桌菜,跟饭店也差不离。”   刘明丽却夹着鱼,愁了:“那以后你爱人岂不是很辛苦?”   费宜年一怔:“为什么?”   “感觉要求很高的样子。还有厨艺要求啊?”   刘明丽差点就直接说“我不行”。   何如月一听这话倒是很高兴,故意道:“费同志应该不会吧,现在男女平等,为什么一定要妻子做啊?”   费宜年有点懵:“谁家都是妻子做饭啊。”   虽然何家也是,但何如月此刻绝不承认:“所新以不公平。为什么菜不好吃就是妻子的责任,丈夫想吃美味,不能自己钻研厨艺吗?”   刘明丽点头:“对啊,我觉得如月说得对。”   费远舟一看这形势,没法达成共识啊,赶紧打圆场:“都对都对,谁有时间谁做对不对。”   “费警察说得对!”刘明丽笑新吟吟送费远舟一个赞。   费宜年没有再反驳。   他素来都是温和的,偶尔的强硬也只是昙花一现。   既然这两位姑娘都这么觉得,那就这么觉得吧,甚至这位和自己有过亲密接触的刘明丽,也注定是短暂的偶遇。   她们怎么认为,不重新要。重新要的是,李千千不会。   李千千是温柔可人的,她从小就学会了如何生活,她曾经依偎在费宜年怀里,像小猫一样,柔声说:“我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每天做你最喜欢吃的菜,等你回家。这就是我梦想的幸福生活。”   何如月将费宜年的走神看在眼里。   她可以肯定,费宜年有秘密,而新且很可能是男女感情上新的秘密。   她想起刘明丽说,费宜年接吻很老练。这是个身经百战的主啊,跟他学生般的俊秀外新表,委实不太一样。   费宜年一抬眼,正正地对上新何如月的目光。   不知为何,费宜年不怕刘明丽的热情,却总有点怕何如月的冷静。   他并不知道,何如月平常并非这么冷静的人,只是因为事关表妹的幸福,她才会变得敏锐和冷静 。   似乎是被何如月望得心虚了,他突然又道:“不过你的舞伴不像会做饭的人。”   “谁说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何如月惊喜地转头:“丰峻!”   就是丰峻。当他为什么要问饭店呢,他就是来侦察的,哪个不怕死的,敢觊觎他的女人?   结果新一看,不是一个,竟然是两个!   而新且还是老相识两个!   是该露露脸了,不然你们都看不清状况。   刘明丽也是惊呼出声:“丰峻你不会是来监视的吧?”   说对了。但丰峻不会承认。   丰峻这回没有当她不存在,而新是淡淡地回答:“不是监视,是来护送。等饭局结束,我送你们回家。”   费远舟倒是不介意,而新且他久仰丰峻大名,站起来邀请道:“进来一起吃点?”   丰峻很有礼貌地婉拒:“不了。我在外面等。我就是想表达一下,何如月同新志的舞伴,不仅会做饭,做得还不错。”   费宜年有点尴尬。   他做不到像费远舟那样坦荡地邀请对方,但又觉得自己在背后说人,却被逮个正着,多少有些没面子。   还是费远舟打了圆场:“哈哈,说明小年眼光不行。”   真新是说者新无心,听者有意。   一听“眼光不行”四个字,费宜年当即一愣,下意识觉得这话是在说自己。   自从他和李千千谈恋爱,不管是费家的,还是孙家的,亲近的长辈都来劝过,费远舟也略知一二。所新以前来相劝的人,几乎每一个都会说:李千千配不上新你。   潜台词:你眼光不行。   他不能生费远舟的气,心里又着实不是滋味,豁地起身,假装要出去上新卫生间,从丰峻旁边一阵风似地走过。   丰峻扬扬眉。   他也没想到何如月的相亲对象竟然会是费宜年,他更没想到,费宜年并非舞会上新表现的那样清高纯良。   这人一肚子心思。   或许本性不坏,但处事能力并不强。   这就是丰峻的判断。   “你们慢慢吃,我在这儿会破坏你们气氛。”丰峻微笑着就欲转身离去。   何如月不知哪来的勇气:“不想吃了,明丽,咱们走吧。”   费远舟傻眼:“这是做什么啊,才吃了一半,这一桌的菜,多浪费啊。”   “你打包回家。”何如月急匆匆道,“我也不等费宜年了,呆会儿麻烦你跟他说一下吧。”   拉着刘明丽走到门口,何如月又转身:“对了,刚刚跟你说的事,明天我和你联系啊。”   “哦……”   可怜的费远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短短几分钟,来了个疑似何如月男朋友,又气跑了何如月,顺势还把不想走的刘明丽也给拉走了。   他在位置上呆呆地坐了一分钟,耸耸肩,掰下一只鸡腿:“算了,吃还是要吃,不能饿着肚子回家。”   刘明丽的确不想走,她是一脸懵逼被何如月拉走的。   一直小跑到饭店外新,风一吹,刘明丽才回地神来:“哎,我还没吃饱呢!”   丰峻:“想吃哪家,我请。”   刘明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请我吃饭?”   丰峻:“说,想吃哪家?”   我去,这不是请客吃饭,这是刑讯逼供啊。   刘明丽心想,姑娘我放着两个英俊小伙子的饭不吃,来当你们的电灯泡,亏大了。   必须及时敲诈勒索。   想了想,刘明丽道:“端府饭店。”   何如月已经叫起来:“明丽你抢劫啊!”   对,就是抢劫。没见姑娘我损失多大吗?刘明丽的小嘴已经撅了起来。   端府饭店是跟中吴饭店齐名的老字号,不同新的是,中吴饭店规模大、名气大,也更大众一些,而新端府饭店更精致。   刘明丽有备而新来,绝不放过丰峻。   丰峻当然也不会食言。那就端府饭店。   好在饭店离得不远、时间也还早,虽说端府饭店的服务员很好奇这三个好看的人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吃饭,但并没有多问,而新是把他们带到了雅间。   刘·敲竹杆·明丽。   雅间里,三人吃得倒比在中吴饭店和谐。刘明丽想起丰峻说自己会做饭,有点不相信:“你真新的会做?”   问完,又否定自己:“会做也不代表就愿意做。”   丰峻:“我会做,我也愿意做。”   刘明丽大喜:“那什么尝尝你的手艺?我得替我表姐把把关。”   丰峻冷冷地拒绝:“要做也只给何如月同新志做。”   “切,没劲。”刘明丽翻了个白眼,继续舀汤。   何如月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决定搬出意大利小钢炮,轰打费宜年。   “明丽,费宜年今天表现有点失常,你发现没?”   刘明丽想了想,得出一个匪夷所新思的结论:“一定是我对费远舟太过热情,他生气了。”   气结。   “回去再跟你好好说。”何如月给她留面子,不想在丰峻面前数落表妹。   刘明丽却做个鬼脸,反而新跟丰峻告状:“看见没,未来姐夫,何如月同新志凶得很。”   丰峻:“以后管孩子正好。”   刘明丽:“……”   何如月:“……”   这回刘明丽总算吃饭了。这女人,从小条件好,会吃、会点,一看账单,把何如月的小心脏差点绞出心疼的血滴。   倒是丰峻面不改色,掏出皮夹,稳稳地结了账。   刘明丽看到皮夹里厚厚的一沓,不由吐了吐舌头:“准姐夫有外新快吧?”   准姐夫:“不关你。”   …   丰峻将二人送到孙家弄弄口,目送她们进了弄堂,这才转身离开。   刘明丽已经迫不及待:“丰峻好有钱。”   何如月回答得简单:“他有兼职。”   “兼职?”刘明丽不明白。这年头没有太多兼职的概念,大家都是上班拿工资,不同新的是,有些岗位工资高,有些岗位工资低。   有极少部分很有钱的人,但那些人就像“别人家孩子”那样,基本存在于传说中。   见何如月没有多解释,刘明丽又开新始自圆其说:“听说他调研报告写得也很好,难道他白天在厂里上新班,晚上新回家写小说赚钱?”   我去,刘明丽被自己说服了,立刻拉着何如月的手:“他是不是哪个著名的作家?隐姓埋名对不对?”   何如月被她逗笑新:“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以后告诉你。”说着,转身开新了门进屋。   刘剑虹早就猫在二楼,一定楼下有动静,当即冲了下来:“哇,乖囡囡这段饭吃了很久嘛。”   呃,亲妈,其实我们吃了两顿。   “怎么样,感觉如何?”刘剑虹很起劲地问。   何如月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今天这顿神奇的相亲,向后头一挥手:“你让明丽跟你说吧。”   看来女儿的确没看上新,没戏了。   但不要紧,明丽看上新也是一样的嘛。   刘剑虹又热情地扑向刘明丽:“明丽,吃得开新心吧?”   “开新心,就是没吃饱。”刘明丽实话实说。   “没吃饱?”刘剑虹懵了。她同学一直都是个大方人,不至于点个菜都让两丫头吃不饱啊?   刘明丽正要往下说,已经收到了何如月警告的目光。   她顿时明白过来,嘻嘻一笑新:“对方带了堂兄过来,我和如月也不好意思多吃,要显得比较淑女嘛,就没吃饱。”   刘剑虹松一口气:“真新是的,这有什么……嗯?带了堂兄?”   “对呢!”刘明丽欢喜道,“而新且今天的两位啊,我们都认识。姑姑您那位同新学的外新甥,就是跟我们一起联谊过的费同志,他堂兄啊,是来咱们厂调查过案件的公安局费警察,你说巧不巧。”   “啊——”这下刘剑虹是真惊了,“还有这么巧的事?”   “所新以啊,我们早就认识喽。”刘明丽雀跃着。   但刘剑虹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开新心起来:“所新以说,有缘分呐!”然后抓住刘明丽,“既然对方也带了人一起,那就好说了,你们是什么意思,我先问好,到时候要是你们孙阿姨来打听回音,我也好给个说法。”   “我不要。”何如月简单明了,说完就跑上新了楼。   刘明丽一见何如月上新楼,也急着上新楼去找她说悄悄话,赶紧跟刘剑虹道:“我要我要,就说我看了很中意,谢谢姑姑。”   说完,也一遛烟跑上新了路。   刘剑虹在楼梯下愣了半天,现在的年轻人,看不懂啊。   不过还好,刘明丽这边还是看上新了。小伙子暂时没有流到别人田里。   …   刘明丽满腹疑问,都等着问何如月呢,这回可不放过了。   “你好像对费宜年有成见啊?”刘明丽问。   何如月直言不讳:“不瞒你说,从你在邮局碰到他,我就觉得不太对。”   “哪里不对?”   “你想想,国棉一厂附近有邮局,他如果新是寄信,肯定就近,不会跑到咱们这边的邮局来。”   刘明丽想了想有道理:“那他可能是过来打长途的啊,咱们这边的邮局能打长途。”   “问题就在这里。”何如月道,“如果新是工作上新的长途,大可直接在厂里打,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找邮局,说明是私人长途。”   刘明丽想了想:“那也没什么,谁还没几个远方的朋友了。”   何如月神情开新始变得严肃:“明丽,之前我还只是猜想,今天下来,我慢慢有些确定了,他有问题。”   “啊,什么问题。你说得我心好慌。”   “本来我不知道费宜年的家庭背景,还会想,可能是给同新学打长途。但今天这一相亲,就明白了。他父亲市委办的,他妈妈宣传部的,家里肯定有电话,而新且肯定能挂长途。他厂里电话不用,家里电话不用,偏偏跑去邮局,不是很奇怪吗?”   刘明丽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你是说,厂里和家里说话都不方便?”   何如月点点头:“不止不方便,还会有痕迹。家里的电话费,一拉清单就会暴露。他想联系的这个人,一定是不能让他父母知道的人。”   “我的妈呀……”刘明丽难以置信,望着何如月,“本来就是在邮局里邂逅了一下,被你一分析,怎么觉得好像有阴谋的样子?”   “倒也谈不上新阴谋。我是觉得他有秘密。”   “秘密……”刘明丽喃喃地,随即又甩甩头,“可我也有秘密,公平的。”   “不一样。”何如月拉住她,“明丽,你看着我,我跟你说,你们不一样。你的秘密,是过去,他的秘密,很可能就是现在。”   刘明丽似懂非懂,转而,又开新朗起来,摸了摸何如月的脸:“知道啦,我听着了。如月,放心吧,他有现在也没关系,我也没打算跟他怎么样的。”   “如果新怎么样了呢?”何如月有点担心,她感觉到刘明丽对费宜年有点上头。   “那我就把他抢过来。我管他什么过去的秘密现在的秘密,就给他摁死。”   何如月深深地望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难劝醒她啊。   希望她能摁死。   何如月猜过费宜年大概大学里有女朋友,毕业后日久情淡,各自重新开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她隐隐总是担心,费宜年若想两头吃,这她不能答应。   …   第二日一早,何如月刚刚上新班,蒋敬雄就找她谈话。   “昨天贾局长和储书记来厂里,看到了你做的反……反家庭暴力宣传……”这拗口的,蒋敬雄都不大会说,“他们对你评价不错,也基本同意厂里推举人选,上新次我跟你说过,厂里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今天下午各分工会组织女职工代表开会,你准备好出席。”   何如月一听,顿觉神情气爽。   自己冲动了一回,果新然就有了好消息。她想到以前看过的那些书,在这样的年代里,成功的人都是胆子比天大,敢闯敢拼的人。   所新以丰峻说的没错,想要什么,就要大胆地说,不用瞻前顾后,也不要考虑什么外新界看法。   不重新要。   “好的蒋书记,我需要发言吗?”   蒋敬雄看她一眼,笑新道:“发什么言,真新要当上新了主席,以后有的是机会发言,就怕你说到不想说。”   “哈哈,不会不会。”何如月眉开新眼笑。   话虽这么讲,但何如月回到办公室,还是写了一点心得,万一到时候蒋敬雄没这么安排,哪个分工会的人要提问,自己没有准备总归遗憾。   赵土龙比她还高兴,他通知完各个分工会,屁颠颠跑过来:“马上他们就报名单过来,我得一个一个过关,不能搞些刺头来,影响大局。”   何如月却想起了丰峻。   丰峻就曾经是刺头,而新且是大大的刺头。   他也的确影响了大局,却是好的影响。于是何如月道:“没关系的,报上来是谁就是谁,不然以后开展工作也难。”   话虽这么说,但赵土龙还是开始对名单进行严格把关。   倒是苏伊若听闻,悄悄把何如月喊了过去:“如月,我跟你说,车间里有些人不安好心,你这么年轻,她们会不服的。”   何如月皱了皱眉:“可咱们吴柴厂也是选来选去,选不出人,局里都打算派人下来了……”   苏伊若拍拍她:“孩子气。我跟你说吧,有些人啊,明知道自己够不上新,但看别人够得上新,就会不舒服。”   这是肺腑之言。   何如月点点头:“好的,我会当心,不会飘的。我是真的本着为大家做事的。这个女工委主席,又没有行政级别的。”   “但好歹是主席啊。”   …   食堂里,丰峻依然和青工们坐一起。   “老大你到了销售科主要忙什么啊?”戴学忠好奇地问。   丰峻道:“学习阶段,熟悉厂里的产品、和一些销售情况。”   郭清却凑过来低声问:“老大,马上技能竞赛了,能不能给我私下开新开新小灶。”   别说丰峻马上要出差,就是不出差,郭清那活他也不熟悉啊。   丰峻笑新道:“我又不是你师傅,我能给你开新什么小灶。”   郭清摸着后脑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老大多接触接触,那段时间我就一定神清气爽,好事连连。”   “臭小子,当我是吉祥物啊!”丰峻一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刘德华也凑过来:“老大就是吉祥物,跟老大接近,就会走好运。”   丰峻眯起眼睛:“怎么说,你谈上新对象了?”   刘德华嘿嘿一笑新:“早晚的事。但我不是说这个。”   不接受吊胃口,丰峻眯眼望着他,等他的下文。   刘德华被盯得一哆嗦,呵呵笑道:“你看那个何干事,跟老大走得近,都要升官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2-27 23:59:11~2020-12-28 23:5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人 15瓶;我家有萌宝 5瓶;君司夜 2瓶;大大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55   “跟老大走得近”这个姑且不论新,何如月要升官?   “升什么官?”丰峻问新。   一看老大都不知道,刘德华有些新得意。平常睁不大开的眼睛,有点看得出光芒。   “要当新什么委员会主席啦!”刘德华大喊道。   看来是要送到职工学校去好好教育一下,记个名称都这么菜。丰峻问新:“女职工委员会?”   “对新对新,就是这个!”刘德华立刻连连点头新,点完又垂下头新缩了脖子,“老大你都知道了?”   “都”字不准确。   丰峻只新知道何如月在争取这个岗位,但没听说成新功了啊。   他划了一口饭,缓缓咽下,这才回答:“不知道。”   一听老大都不知道,刘德华觉得应该轮到自己发挥了:“下午就要开会推举了,我们车间人新都选好了。”   另一名青工也新插嘴:“我们车间也新选了。但我们和金工车间是一个分工会,只新选了两个,还有一个金工车间出。”   “为什么选人新?”丰峻没听明白。   女职工委员会,听这名字,的确是要选举产生新领导班子。但就现状,工会选举都是走形势居多,领导班子都是上级委任。不至于女职工委员会搞这么先进吧。   还是郭清比较清楚:“听说厂里打算推举何干事,但必须有女职工代表开会表决通过新才算数。所以每个分工会选三个女职工当新代表,下午去表决。”   “原来是这样。”丰峻点点头新。   吴柴厂没有比何如月更合适的人新选,丰峻不担心。   但接下来郭清说的一句话,直接让丰峻惊了。   郭清说:“刘德华,你小子说得不对新,何干事还没当新上呢,而且能不能当新上,还不一定。”   刘德华才不信他,躬着身子趴在桌上:“候选人新只新有何干事一个人新,不是她当新,还能谁当新?”   “铸工车间的陶腊梅。”   戴学忠一口饭差点喷了出来,叫道:“那死女人新?她做梦吧!”   “陶腊梅?”丰峻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名字。   “不可能不可能。”戴学忠晃着肥厚的大手,“她坏得要死,整天就知道占别人新便宜,她在我们车间都是万人新嫌,谁会选她啊。”   郭清却笑新道:“总叫你们猜不到。”   旁边一名小青工拿手肘拱郭清:“别卖关子,陶腊梅怎么就能跟何干事抢主席当新,她祖坟冒了青烟吗?”   郭清撇嘴:“她祖坟冒什么烟我不知道,但她今天来车间里找那三个代表,给她们每人新塞了五块钱,让代表下午选她,我是亲眼看见的。”   丰峻秒懂。   所谓选举表决,除了上面指定的候选人新之外,代表也新可以自行推举自己心中合适的人新选。这是选举人新的权利。   但一般来说,那么多参加选举的代表,不可能都推举候选人新之外的同一个人新,达不到一定的比例,一样是无新效。   所以靠这种方式选上去,几乎只新存在理论新上的可能。   但如果按郭清他们所说,是每个公工会出三个人新,吴柴厂一共八个分公司,与会的就是二十新四位代表,就算还有行政上几位,陶腊梅只新要搞定十新五位以上代表,她就可以稳操胜券。   每人新五元,一共七十新五元。   七十新五元的确是巨资,相当新于普通工人新两个月的工资。   但七十新五元如果能让人新从车间工人新一跃成新为科室干部,真是一笔十新分划算的交易。   这个陶腊梅,果然精明。   丰峻猜想新何如月应该还不知道这个情况,他不动声色,埋头新吃着饭。   小青工们还在理论新。   “你这么一说,她吃饭前也新来我们车间了啊。肯定也新是来给那几个女代表塞钱的。”   “不行吧。这选举不是应该看谁更合适这个岗位吗?怎么能谁给钱就选谁?”   “可是五块钱啊……五块钱够我吃一个月食堂了。”   “就是,谁给我五块钱,我也新可以选他当新工会主席……”   此人新立刻收到了丰峻冷冽的眼刀子。   一个哆嗦,他赶紧改口:“但就是给我五十新块,我也新不会喊别人新老大!”   说得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正义凛然。   丰峻平静如水:“不,应该管他要五百,喊十新声。钱才是真的,老大嘛……只新是个称谓。”   受教受教,空手套白狼这事,果然还是老大厉害。   不过新,谁来给五百块?   毕竟世上陶腊梅不常有啊。   吃过新饭,丰峻回行政楼。自从到了销售科,香樟树下的“午间会”也新是好久没开了,每天就靠着中午和晚上在食堂里会一面。   本来今天打算找哪个车间门口空旷地带坐下来聊天,此刻丰峻也新没了心思,让小青工们自己去了。   拾级上了三楼,工会办公室门开着,只新有赵土龙在里头新按钉书机,像是在装订材料。   丰峻没惊动他,凝神一听,听到走廓尽头新的会议室传来拖桌子的声音,当新即心中一动。   下午就要在这儿开会,何如月肯定是在准备场地。   丰峻双手插兜,悄无新声息地走了过新去。   果然望见会议室里,何如月一个人新正在用力地拖桌子。   “布置会场?”丰峻问新。   何如月一抬头新,竟然是丰峻,顿时绽开意外的笑新容:“你怎么来啦?”   丰峻道:“食堂没见你,也新没见你在我窗口晃。”   咦,所以这是想新我了?   何如月心里甜滋滋,瞥他的眼神也新变得娇羞了:“今天我吃得早,下午有会,要来布置会场的。”   丰峻走过新来,将她赶到一边:“我来吧,要怎么布置?”   “像上回座谈会那样,围成新一圈。”   何如月搬着很沉的桌子,丰峻双手一抬,轻轻巧巧就起来,把何如月看着羡慕极了:“你力气好大啊,我都搬得累死了。”   “干嘛不叫我?”丰峻道。   “你也新有工作要忙,不能总拿我的工作来烦你。”何如月一边说着,一边小跑着拖凳子,将一张张长凳拖到桌前摆好。   丰峻好喜欢她忙碌的样子。   她虽然来自后世,虽然出身甚好,却从来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亦不会觉得有男人新在的地方,她就该是天然的弱者。   这种平等的姿态,才是她最迷人新之处。   望着她弯腰拼长凳子,衬衫领口垂下,露出一大片肌肤,并新不雪白,但却细腻光洁,甚至……丰峻望见了起伏。   他顿时脸一红,呼吸也新混乱起来。   后世那些新有意无新意在他身边出现的女人新,穿着比这个清凉多了,但那些新一望无新余的肉.体,哪及得上这偷偷一瞥,让人新怦然心动。   何如月已经拖好了凳子,拍着手上的灰尘,欣赏着焕然一新的会议室。   “好棒,有你帮忙一会儿就好了,要我自己一个人新搞,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丰峻却已经悄然移到门口,一把锁上了门。   “你干什么?”何如月一愣。   丰峻已是快速欺上,深深地吻住她。   这可是会议室!是吴柴厂的会议室!仅仅隔着两间办公室,就有人新在办公!   何如月想新要挣扎,可一扭动,丰峻更加疯狂,环抱住她的手,已经从背后悄然探入她的衣角。   那碰触,如火似焚。   何如月一阵战栗,瘫软在他怀里,深深地回应着他。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惊醒二人新。   “何干事!”是赵土龙的声音。   何如月惊恐地望着门口,又抬头新望望丰峻。   丰峻捂住她的嘴,摇摇头新,示意她不要出声。   果然,赵土龙敲了两下门,自言自语:“咦,刚刚还有,去哪儿了?”   片刻后,脚步声逐渐远去。   何如月紧张地松开丰峻,蹑手蹑脚跑到门口,扒着门缝向外看。   “他下楼了。”何如月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吓死人新了,这得吓出心脏病啊……”   话音未落,丰峻从后面轻轻拥住她:“胆小鬼……”   他语带轻笑新。   何如月瘫在他怀里,头新枕着他胸膛:“我才不像你,胆大包天。”   “谁让你这些新天都不去我家。”丰峻低声,这抱怨竟然透着些新撒娇。   何如月算是发现了,这男人新,其实是很会撒娇的。   “去干嘛,羊入虎口么?”何如月啐他。   啊,这……丰峻缓缓地道:“何如月同志,你的思想新很危险,我只新是想新……邀请你参观我改造后的新暗房。”   何如月:“……”   这是落入了某人新的圈套啊。她笑新着转身,一拳锤在丰峻胸口。   丰峻笑新着捉住她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头新发,松了门锁,大大方方地将门打开,果然走廊上空无新一人新。   即便此时赵土龙同志重返三楼,看到会议室的何如月同志和丰峻同志,也新只新会以为他们是在这里谈工作。   丰峻的确要谈工作了,不然才舍不得开门。   “来,坐下说话。”丰峻拉着何如月,在会议桌拐角处一人新一面坐下。   谈工作专用视角。   “你熟悉陶腊梅吗?”丰峻问新。   一下子从亲密状态转到这么正经的对新话,何如月还有点不适应,略愣怔了数秒,才想新起陶腊梅此人新。   她点点头新:“铸工车间的女工,接触不多。听说为人新十新分热情,但风评并新不很好,好多职工觉得她太精明,用后世的话说……”   何如月想新了想新,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没有分寸感。一旦用热情建立起比较亲密的关系,她就会开始介入别人新的生新活。怎么突然问新陶腊梅?”   丰峻道:“好几个车间的职工,看到她上午给女职工代表塞钱,据说是一人新五块,要别人新推举她当新女工委主席?”   “她?”何如月惊呼出声,而后直接给整笑新了,“不会吧,这是什么路数啊。”   丰峻扬眉:“一个很卑鄙、但很有效的路数。”   “果然是啊。”何如月点点头新,按着陶腊梅的思路分析起来,“一人新五块,八个分工会二十新四名女职工代表,整整一百块钱啊!”   “咳咳。”丰峻纠正,“一百二十新块。”   何如月:“……”   来自学霸的大意。   “反正,一百二十新块,是巨资啊。啧啧,真舍得。”何如月叹服,“但一百二十新块能从工人新变成新干部,又好像十新分划算。”   “何况不要一百二十新块。”丰峻道。   何如月:“怎么说?”   丰峻笑新道:“下午有选举权的一共多少人新?”   “八个分工会,二十新四人新,加上工会的四人新,一共二十新八人新。”   丰峻点点头新:“过新半数就有效,对新吧,宽算些新,她争取到十新五人新就算赢。满打满算,七十新五元而已。是不是巨划算?”   “啧啧。”何如月服气,不得不说,能想新到这一招,还挺天才。   “讲真吧,她要真想新当新,愿意好好为女职工做事,赢了我,我也新服气。但她就不是真心做事的人新啊。”何如月无新奈。   丰峻脸色冷峻:“我不管她做不做事。她就是躺赢,只新要凭本事,我也新认账。但我平生新最讨厌破坏游戏规则使阴招。”   顿了顿,丰峻道:“她这叫贿选。”   语气已是极冷。   何如月想新了想新,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会议是两点,还有一个半小时,我有办法。”   丰峻点点头新,起身正要走,突然又转身问新:“需要我做什么吗?”   看来不叫他做点事,该“男朋友”实在很没参与感啊。   何如月笑新了:“那就麻烦你去热处理车间叫一下金招娣?别让人新知道。”   就这点心事,真是浪费我大总裁的一身本事。   丰峻一脸“大材小用”的表情,才走到门口,迎面就撞上赵土龙。   “哎呀,你们在这里啊,叫我好找!何干事啊……”   我去,果然是,赵土龙同志你真会挑时间。   好在现场已经恢复。何如月赶紧道:“我们也新才来,正好谈点工作,什么事啊?”   赵土龙犹豫地望望丰峻。   丰峻心领神会,连点头新都免了,直接迈开大步走了出去,招呼都没打。   赵土龙也新没时间计较他的态度,反正丰峻一向倨傲,习以为常。   “黄主席说下午蒋书记亲自来参加推选会,让我们准备一下。”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蒋书记你还亲自坐镇,压力山大啊。   看来这就更不能让陶腊梅得逞了。   倒不是说这位子就该是何如月的,但她陶腊梅,肯定不行。   “好的,对新了,选举你印了多少张?”   赵土龙想新了想新:“我们一共二十新八个人新,我一共印了三十新张。”   “蜡纸还在吗?”   赵土龙不明所以:“扔了啊?”   “赶紧找出来,加印三十新张!”何如月道。   “为什么?”   “回头新跟你解释。”   这年新头新一个厂里也新很难有一台打印机,印刷品要么直接送到印刷厂去生新产,要么就是用蜡纸和钢板自己刻。   “扔哪儿了?”何如月跑回办公室,急急地问新赵土龙。   赵土龙已经扑向墙角的水桶,他拿这个当新垃圾桶用。   一通乱翻,终于找出那张蜡纸,已经团得皱巴巴的不成新样子。   “还好还好,还能用。”何如月小心翼翼地捏住蜡纸的两只新角,和赵土龙配合着,将蜡纸缓缓展开。   蜡纸上油墨斑斑,但铺平了,的确还能继续用。   “再印三十新张是吧?”赵土龙确认。   “对新。三十新张。”何如月拿过新油墨盒,递给赵土龙,看着他刷着油墨,一张一张地加印。   “你在这儿印着,我去找黄主席。”   “行。”赵土龙头新都不抬,小心翼翼的,生新怕自己的衣服沾上难洗的油墨。   黄国兴正在看报纸。   他工作也新挺忙,别的科室人新员可以上班看报纸,黄国兴却经常只新有中午才能定心看。   见何如月进来,黄国兴调侃:“呵呵,激动吧?来找我老黄聊天?”   “不是,我来请教黄主席。”何如月笑新眯眯。   “来,坐。”黄国兴示意她坐下,“还没开始工作呢,就谈请教了?”   何如月摇头新:“倒不是当新选之后的工作,而是我现在能不能当新选。”   黄国兴一怔:“这不是板上钉钉嘛……”   “并新没有。”何如月道,“我突然发现,咱们这个推选有个漏洞,而这个漏洞,可能被人新利用了。”   黄国兴脸色严峻起来:“漏洞?这可是蒋书记亲自定的方案,是最合适的方案了。”   何如月笑新道:“黄主席,我大胆说一说?”   你什么时候不大胆了?   除了刚刚在会议室不大胆之外,平常工作上,你也新是胆大包天的主啊。   黄国兴眉头新一皱:“但说无新妨。”   那何如月同志可就说了:“八个分工会,一共二十新四名代表,加上咱们工会的四个人新,一共二十新八人新。超过新半数当新选,那就是十新五票。如果有人新花钱买票,似乎也新不难。”   “花钱买票?”黄国兴难以置信。   可随即,他清醒过新来,这参加选举的人新数过新少,的确存在花钱买票的可能性啊。   虽然在吴柴厂从来没人新敢这么干。   “如果以一票五元计,十新五票就是七十新五元。听上去有点吓人新,但如果七十新五元换一个干部名额,似乎也新很划算。”   黄国兴一听,就更清醒了。   之前从没想新过新这种可能性,是因为工人新根本不可能有这种想新法。讲真这年新头新的工人新因为文新化学历的关系,跟干部之间的鸿沟还是挺大的,一般来说也新不会有太多不切实际的想新法。   故此一开始黄国兴听说“买票”,下意识是想新,难道科室里哪个女同志还会花这个钱?   但一听何如月说冲着干部岗位来,黄国兴心里当新即就跟明镜似的。   “小何,你是不是有什么证据了?”   “目前是听说,我没有亲眼见。但我相信消息来源。”   黄国兴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是谁在买票?”   “铸工车间陶腊梅。”   不提这名字还好,一听这名字,黄国兴当新即就拍桌子:“是她!你说别人新我还要打个问新号,你是说她,不用问新了,她做得出来!”   嗯?黄主席这么肯定?   黄国兴似乎是发现自己失态了,为了陶腊梅发这么大火,不值得啊。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缓下来,然后道:“她啊,想新跳出车间很久了,之前走的周文新华的路子……”   何如月挑眉,哦嗬,居然还有这一出。   果然自己进厂时间短,故事还是听得太少。   黄国兴继续道:“也新不知道她给了周文新华多少好处,周文新华就想新把她调到图书室来。这个陶腊梅吧,嘴不紧,事情还没成新就四处说,一说两说,传到了苏伊若耳朵里……”   哦嗬,苏阿姨虽然优雅,但砸人新饭碗的事,人新家也新不会忍啊。   怪不得苏阿姨会来提醒自己。看来也新是听到了风声。   “苏伊若直接把图书室门一锁,告了病假。那时候我出差在外面参加会议,周文新华就胡来,一看苏伊若这不病假了吗?正好啊。也新不经过新厂部领导同意,就把陶腊梅叫来直接顶岗,还把图书室的门锁都给砸了。”   “呃……这也新行?”何如月对新某些新人新的脸皮有了新的认识。   纵然人新已在牢房,还能在江湖上有传说,周文新华也新的确是个“人新才”。   黄国兴道:“苏伊若休了一周的病假,等我出差回来,多少人新来围着我告状。报纸扣下不发,只新发厂部办公室的,其余直接卖废品,图书室一年新处理一次旧书,明明还没到时间,陶腊梅就给处理了一半,有些新新书进厂还不到一个月,也新给当新旧书处理了……”   “呵呵,不多出点,怎么进新书嘛。”何如月倒是明白了陶腊梅的思路。   “就是这么想新的。交给新华书店的订书单,金额是平常的三倍。”黄国兴至今想新起,还是一肚子的气,“我就把她给打发回车间,她在我办公室整整哭闹了三天,后来被袁科长给拽走了。”   关键时刻,袁科长骂着粗话出场,还是有几分杀伤力的。   “后来苏伊若恢复工作,整整花了三个月时间,才把几乎整废的图书室又给慢慢扶了起来。”   何如月哭笑新不得:“也新就顶了一个礼拜的岗,这杀伤力实在有点大。”   黄国兴一脸不屑:“所以就她还想新当新女工委主席?整个吴柴厂只新剩下她一个女的,我也新不会让她当新,我找个母蚊子去!”   “哈哈哈哈。”何如月被他逗笑新。   黄主席关键时刻还挺幽默。   “但现在人新家钱花了,下午蒋书记又要来,不能当新场出状况啊。”何如月道。   黄国兴皱皱眉:“我得想新个万全之策。”   何如月悠悠地开口:“我正让赵土龙加印选票,多印了三十新张,现在一共六十新张,不知道管不管用……”   话音未落,黄国兴陡然双眼一亮,一拍桌子:“管用!”   然后黄国兴一把扯过新桌上的女职工代表名单:“我现在就来打电话给各个分工会主席,让他们也新来参加,另外再带两个人新,是个人新就好,管他男的女的。”   何如月:“……”   她小声提醒:“黄主席,咱这是女职工委员会……”   “又不是正式选主席。”黄国兴眼睛一瞪,不由分说,“现在就是选个能代表咱们厂女职工委员会的人新选,到时候成新立大会上才要正式推选主席。”   好像……有道理?   只新要说会议是推选代表,不是推选主席,好像……真的没问新题啊。   何如月本来是想新让每个分工会再多出三人新,彻底打乱陶腊梅的盘算,让她赔了夫人新又折兵,哪知道黄主席更加快刀斩乱麻。   分工会主席们一出马,怎么可能逆厂工会的意思办。起码这些新分工会主席们跟厂工会是一条心的。   为黄主席的智商折腰。   何如月还提醒:“黄主席,建议叫上陶腊梅?”   黄国兴被她逗笑新:“不带你这样啊,打人新还要当新面,有点过新分了。”   嘿嘿,何如月要么不踩人新,一踩肯定就过新分。   …   下午一点五十新,各车间各部门的女职工们陆陆续续往行政楼走。   陶腊梅三十新多岁,尖尖脸,瘦得有些新过新分,混在人新群里,眼珠子直转,一脸地忐忑不安。   趁着有两个人新走得比较慢,陶腊梅也新放慢了脚步,拉了拉两人新的衣角:“嗨,说个话。”   那两人新是后来被补喊的女职工,停下脚步问新:“什么事啊?”   “你们也新是刚刚被通知的吗?”陶腊梅问新。   她手里有每个分工会第一批通知的人新员名单,知道这两人新不在里面。   那两女职工点头新:“是啊,叫我们去参加女职工代表选举的。”   “不是只新要喊三个吗?”陶腊梅只新接到了通知,但没人新跟她解释,心里很不安。   而且她放眼望去,还有好些新男职工混迹其中:“而且不是选女职工委会员代表吗?怎么还有男职工来开会?”   那两女职工笑新了:“管这么多,叫我们去,就去呗。”   陶腊梅见问新不出端倪,换了个口气,低声道:“你们知道吧,好些新人新打算选我的……”   “选你?”那两女职工一惊。   陶腊梅之前在厂里也新是有故事的人新。后来被黄国兴赶回车间,才算夹着尾巴做人新。这两年新新来的人新不知道她底细,但这两女职工都是老职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为人新。   一听有人新居然打算选她,也新是吃惊不小。   陶腊梅却道:“怎么着,不相信啊。我是一心要为女职工服务的,而且我在工会也新干过新几天,对新厂里情况熟悉啊。那个何干事才来了几天啊,黄毛丫头新,办事都不牢靠的。”   都是厂里抬头新不见低头新见的职工,那两女职工也新不想新得罪她,呵呵地干笑新了两声。   其中一个还拉另一个:“快走,别迟到了。”   陶腊梅突然道:“我给你们一人新十新块钱,选我?”   “十新块钱?”两名女职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在车间里三班倒,一个月也新才三十新块钱出头新,而且她们车间是生新产任务比较少的,不像总装车间他们奖金高。   十新块钱,委实是笔巨款。   其中一个犹豫了,脚下就走不动道了:“要不……听听?”她跟另一位道。   另一位本来不想新搭理,但一见这一位动心了,受了感染。   毕竟十新块钱啊。   说实话,她们虽然知道何干事好,但何干事也新不是她们什么亲人新啊,何干事当新不当新主席,好像跟她们关系也新不大。   而且她们又不被老公打,又不需要工会补助,除了每季度去工会领电影票之外,好像也新没什么需要工会的地方。   钱是诱人新的,尤其巨额的钱。   “先给。”一位终于开口了。以陶腊梅的人新品,她怕赖账。   陶腊梅倒也新实话实说:“你们两个就是二十新,我也新不会在身上带这么多,但你们是两个,可以相互作证的,我要赖账,天打雷劈。”   另一个虽然不相信什么天打雷劈的鬼话,但两个人新力量总比一个人新大。陶腊梅要真敢赖账,她们就敢直接冲到车间去讨。   于是另一个道:“我想新你也新不敢赖账。我们可以投你,说定了,一人新十新块,明天就要。如果反悔,我就去工会揭发你。反正我们还没拿到你的钱。”   这招倒也新厉害,还会反制。   陶腊梅虽然心疼又花了二十新块成新本,但事情紧急,五块加到十新块,也新是迫不得已。   “就这么说定!”陶腊梅咬咬牙,还加了一句,“你们私下问新问新,如果还有谁愿意,一样的价,到时候投票,从我身边走,从票面朝外,给我看一下就行。”   “行,我帮你再问新问新。”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她们后边上来:“你们商量的我可都听见了。”   是金招娣。   她也新在补选的人新里。她是得了何如月的消息,故意落在后面,密切观察着陶腊梅。   果不其然,就被她逮个正着。   三个人新顿时神情慌张:“金招娣你是鬼啊,偷听别人新说话要不要脸啊!”   “我有偷听吗?大庭广众,我走的是厂区大道,就许你们走,不许我走?”自从和薛细苟离婚,得了人新身自由,金招娣说话都厉害多了。   别的不说,最近她正申请改名字。   她连“金招娣”这个名字都不想新用了。   陶腊梅叉起了腰:“滚,听到就听到,我怕你个浪货啊!”   金招娣早就得了何如月真传,牢记“做人新要厚脸皮”的真谛,呵呵一笑新:“那倒也新不比有些新人新,在图书室浪了一个礼拜,又浪回了车间,再也新翻不起浪了……”   “哦不对新,今天又浪起来了,就是不知道翻的是哪道浪。”   我勒个去,什么时候金招娣变得这么嚣张了?   为什么同样是去图书室,她陶腊梅就惹了一身臊,金招娣却挥手一排浪?   那两个女职工一见势头新不对新,拔腿就要溜,金招娣喊道:“等下我就坐陶腊梅旁边,赶我也新不走,你们要是敢亮什么票,我当新场就喊。跟你们说,你们这是违法的,花钱买票,这叫贿赂,是要坐牢的!”   这一招狠啊。   周文新华坐牢的罪名里头新就有这一项,而且后来交代的时候,还把陶腊梅给他塞过新钱的事给抖落出来了。   人新都是会联想新的。两名女职工立刻就联想新到了这一传闻。   当新即,她们脸色就变了:“我们都是说着玩的,谁会稀罕她十新块钱。我们当新然要选何干事的!”   特么的谁不知道金招娣是何干事给拔出泥坑的,金招娣这不就是给何干事打抱不平来了么。两个女职工又不傻,当新然明白这利害关系。   金招娣也新不傻,她正色:“你们选谁我不管,你们就是选我,我也新没意见。但你们要是选陶腊梅,就证明你们同意了她的肮脏交易。”   “没有没有。她自说自话,我们根本没答应。谁会答应违法的事啊。对新吧?”   一个使劲捅另一个,眼色使到飞起。   被逮个正着就是这么慌张,下回绝不跟陶腊梅这个倒霉货玩交易。   另一个也新心领神会:“就是啊,我们正想新拒绝她,正好金招娣你就来了。”   金招娣脸色和缓下来:“原来是这样,那我是误会了。”   一个胜利的眼神,飞向了陶腊梅。   陶腊梅差点气到当新场吐血。可没办法,一边吐血,一边还得硬着头新皮往行政楼走啊。   要说金招娣倒也新说到做到,一进会议室,果然就往陶腊梅身边一坐。   热处理车间的分工会主席招手喊她:“金招娣,你坐这里。”   金招娣大声道:“我不过新来啦,我就坐这里。”   “不行啊,都是按分工会坐的,你又不是他们分工会的。”他们主席着急,生新怕乱了秩序。   眼见着大部分人新都已经坐下,而还没坐下的,也新都在陆陆续续找座,也新就是说,几乎所有参加会议的人新都到了,连工会的黄主席、何干事、赵干事和苏伊若也新都到了。   金招娣人新生新的高光时刻来了。   她大声道:“我听见厂里人新说闲话,说陶腊梅私下给有些新代表塞钱,让她们选自己。这叫受贿,是违法行为,陶腊梅肯定不可能这么做。那些新人新还说,选陶腊梅的等下会从这边走,故意把票亮给她看,以便结账,所以我要坐在这里,为陶腊梅证明清白!”   好家伙,这声声清脆,响彻云霄,整个会议室顿时一片安静,所有人新都惊讶地望着她。   黄国兴差点笑新出声来。   何如月,还是你会玩!   作者有话要说: 何如月:阴谋有什么了不起,本姑娘阳谋伺候,就问你爽不爽!   感谢在2020-12-28 23:58:45~2020-12-29 23: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你会说话 74瓶;君司夜 50瓶;hebaozhimu 20瓶;金刚棒棒哒 15瓶;木头人、青木瓜沙律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56   陶腊梅顿时脸色苍白,在全场人员的注视下,惊愣在那里,往时的乖戾俱已不见,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明真相的人都好奇地望着她,甚至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而与新她有着不可告人交易的那些位,已经仓皇转望别处,假装与新己无关新。   黄国兴清了清嗓子,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新坐定了,不要再走来走去,各分新工会清点代表人数,我点个名。第一分新工会……”   “六人到齐!”   “第二分新工会。”   “六人到齐!”   ……   八个分新工会,四十八位代表,到得齐崭崭的。黄国兴宣布了推选办法,四十八位分新工会代表,和三位厂工会办公室人员,一共五十一位。选票上候选人为厂工会干事新何如月,另有一空格,如果心中新有其他提名人选,可以将名字写在空格里,超过半数,则将成为吴柴厂女职工委会员主席的候选人,送到局里和市总工会去审核。   原本工会的四个人都要参选,但何如月说,五十二人就是双数,虽说不大可能新一半对新一半,但从设置上说,要避免这种可能新性,所新以她提出自己不参选,只新当工作人员。   这就是生生地给自己减了一票啊。   黄国兴感慨之余,也觉得何如月办事新的确有大局观,很有章法。   这边黄国兴刚刚宣布完规则,书记蒋敬雄已经背着手从门外进来。   他军人出身,天生长得高大威严,一进门,所新有人心中新皆是一凛。已有代表在悄悄打听:“蒋书记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知道?”   “看来厂里很重新视啊,这是不让我们乱选的意思?”   “蒋书记不来,你就打算乱选?”诛心之问   这位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新。”   职工们窃窃私语,陶腊梅却紧张地看着她在半道上发展的两位,心里很是焦急,就怕这两位没拿到现钱,临时倒戈。   此时的陶腊梅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五十一位,超过半数就是二十六票。她先前私下活动了大概二十位,其中新十六位明确收了钱,四位怕惹事新,没肯收。   但她还存着一丝希望,说不定那四个人看到别人拿了钱,就眼红了?就会投她?   然后投完来要钱。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新。   再加上路上花十块钱买的两位,若这两位能新私下给自己拉几票,还是有扳局的可能新性啊。   陶腊梅盘算之际,黄国兴已经将投票规则说完,然后问蒋书记是不是有指示。   蒋敬雄就没打算来说话,他就是来听何如月说话的。   蒋敬雄道:“我没什么要说,让候选人表个态吧。”说着,看向了何如月。   这就是俗称的“拉票环节”啊。   何如月笑吟吟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很大方新地道:“我只新有一句话。女职工委会员是所新有女职工的靠山和娘家新,无论新是否当选我都会一如既往凭良心做事新。”   金招娣第一个带头鼓起新掌,瞬间整个会议室都鼓起新掌来。   掌声中新,赵土龙开始给大家新分新发选票,后头的还没发完,前头的已经填好,纷纷去投票箱那里开始投票。   陶腊梅在选票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开始东张西望。   但没有人接她的眼神。   甚至在金招娣密切的关新注之下,都没有人从陶腊梅这边走过,更别说还给她展示什么票面。   陶腊梅真的紧张起新来,捏着票的手开始颤抖。   眼见着越来越多新的人拥向票箱,一个个将选票投了进去,陶腊梅再也按捺不住,豁地站起新身,将自己那张选票投了进去。   金招娣这才新起新身,慢悠悠地走到投票箱前,双手捏着纸张的角落,轻轻地塞了进去。   滑落的一瞬间,尘埃落定。   金招娣是最后一名投票人。   随即,赵土龙和苏伊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开箱,又问哪两位同志愿意上来监票。当即有两位车间女职工举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参与新一下也是与新有荣焉。   苏伊若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展开一张,何如月,再展开一张,又是何如月。每念一个名字,赵土龙就在黑板上“何如月”的名字后面划一笔,一会儿就划了三个“正”。   这时候,小插曲出现了。   “陶腊梅!”   底下一阵骚动,就连见多新识广的蒋敬雄都不由怔了一下。陶腊梅是何方新神圣,恕蒋书记来吴柴厂时间短,也不认识啊。   又一张:“陶腊梅。”   底下交头接耳的声音这下更大了。   “怎么真有人投她啊?”   “难道传言是真的?”   “不知道啊,反正没来找过我。”   “也没找过我。”   “哎,多新少钱一票啊,怎么都不带带我,是看不上我吗?”   “谁让你是后补的代表,哈哈,人家新没来得及贿赂你。”   “那第一批代表应该拿钱了?喂,多新少钱一票啊?”有人拱第一批代表。   把人给急得,当场发誓:“看我干嘛,我要拿她钱,罚我没□□!”   “哈哈哈哈,你有没有□□不是早就知道了嘛,应该是罚你生儿子没□□。”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帮车间工人,说话向来放肆,你一言我一语,声音就大了起新来。听得蒋敬雄不由皱起新了眉头。   看来这突然冒出来的“陶腊梅”,里头有故事新啊?   唱票结果,何如月四十五票,陶腊梅五票,居然还有一票什么都没写,算废票。   看着黑板上整整齐齐九个“正”,黄国兴宣布,何如月当选吴柴厂女职工委会员主席候选人!   注意,只新是候选人。   黄国兴主席说了,何干事新能新不能新最后当选主席,要在女职工委会员成立大会、也就是第一次代表大会上由全体女职工——鼓掌通过。   真是十分新有灵魂。   陶腊梅输得十分新难看,九比一,这还是花了大钱的结果。   还不如一票都没有,还能新洗个清白。   果然,宣布结果之后,蒋敬雄好奇地问:“陶腊梅同志是哪位?咱们厂还有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也不知道蒋书记这话是不是讽刺,但听着就很打脸。   陶腊梅正犹豫着要不要站起新来,几位男职工已经开始起新哄:“腊梅啊,看不出你很受人爱戴啊。”   “上面没你名字都能新得五票,大喜啊,回家新晚上加碗红烧肉庆祝庆祝啊!”   “记得要自己去菜场花钱买,不要趁人家新卖肉的不注意就偷啊。”   “哈哈哈哈。”   四周一阵哄笑,充满了知情的味道。显然,这位陶腊梅同志还有关新于买肉的梗。   陶腊梅气得破口大骂:“妈比的,你们这帮赤佬宗桑,一个个被新雷劈煞!”   “陶腊梅!”黄国兴喝道,“撒什么泼,当这里是菜场啊!”   陶腊梅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呼呼一扭身子,把脸转开去。   蒋敬雄一看陶腊梅的模样,不由就生起新一股厌嫌。有些人的长相,谈不上美或丑,就是让人看着不舒服,陶腊梅不丑,但眼神躲闪、神情刻薄,就是让人不舒服的类型。   “好了,推选结果已经出来,既然是大家新民主选举的结果,那咱们厂这个女职工委会员就可以正式成立筹备组了,我提议,何如月同志就当组长?”   一听蒋书记提议,谁敢说不。   再说了,何如月明摆着就是以后的女工委主席,这个组不组长的,不就是个形式不同。   “同意,我们同意!”   “我们迫切需要何干事新带领女职工们奋斗!”   顿时一通噼哩啪啦的掌声,极其热烈。好家新伙,真没想到女职工也这么会。   黄国兴见水到渠成,宣布散会,让大家新都回去好好工作。   当然,他没忘记带领大家新先欢送蒋书记。   陶腊梅如丧考妣,跟在蒋敬雄后面,第二个冲出了会议室,好像铸工车间离开她一秒钟,地球就不转了,她得立刻去拯救地球。   听说后来陶腊梅去找人退钱,没人肯退。   毕竟她有五票呢。非但那十六个收了钱的都声称自己就是投的她,坚决不肯退钱,就连半路上撞见的其中新一位,事新后都找她讨要那十块钱,坚称自己投了陶腊梅的票,只新是没法展示给她看。   惨还是陶腊梅惨,花了两个月工资,就听了五声“陶腊梅”,以及收获一堆嘲笑。   …   被新推选成女工委候选主席的何如月,心里一直想着丰峻在会议室里的撒娇。   “谁让你这些天都不去我家新。”   这句话一直绕在何如月耳边,除了苏伊若的唱票声短暂地打断过之外,这声音一直响在她的脑海。   下班时,二人在桥上碰面,丰峻送她回家新。   “何如月同志可以陪我看一场电影了吗?”丰峻问。   “咱们发的票是后天的,就看后天的呗。”   何如月特意留的两张连座的票,早就安排好了。   可丰峻不领情:“不要。影院里全是厂里人。”还振振有词,“耳目众多新……”   何如月:“……”   “你回家新吃晚饭,咱们今天就看七点半这场,算是我为你庆祝?”   好是好,可是电影票不便宜啊。   “行,我呆会儿路过和平电影院,我去买票。”何如月道。   “别这样,不可爱。”   “嗯?”何如月不解。   丰峻绕她的发丝:“跟我分新得这么清,不可爱。”   何如月笑起新来:“谁跟你分新得清啊,就是顺路而已嘛。”   “那也不行。今天是我替你庆祝,我买票。”丰峻想了想,“电影结束后,你可以请我吃宵夜。”   宵夜,好后世的名词啊。   何如月笑了:“这年头的中新吴,有开宵夜的饭店?”   “我知道有。”   “行!”何如月二话不说,敲定。   …   回到家新,父母已经从邻居嘴里听说何如月当选了女工委候选主席,刘剑虹尤其高兴,还加了一个菜,让父女两喝点小酒庆祝。   “二十二岁,咱们如月可是整个机械局最年轻的主席了吧?”   “应该是。据我所新知,最年轻的工会副主席,也有三十多新。”   “咱们如月就是出息。现在当最年轻的女工委主席,以后当最年轻的工会主席!”   亲妈真敢想!   何如月端起新酒杯:“我敬敬爸爸妈妈,谢谢你们把我生得这么聪明伶俐,哈哈!”   刘剑虹平常不喝酒,今天高兴,也倒了一点点,一饮而尽,还啧着嘴:“那是当然,你就是像我。你爸聪明是聪明,但不伶俐,只新有我,又聪明又伶俐。”   过分新了过分新了,这拉踩……   何舒桓也不服:“我这叫男人的稳重新,我要是个女人,也未必不伶俐好吧?说来说去,如月还是像我,你看看,如月这……”   看了半天,何舒桓同志沉默了。   宝贝女儿哪哪都像她妈,连小个子和黑皮肤都像她妈。这一轮,何舒桓同志的基因败北。   刘剑虹可高兴了:“说不出来了吧!如月也就聪明脑袋像你,别的都像我!”   情急之下,何舒桓同志终于找到反击方新向,大声道:“如月手指上十个箩筐,这个像我!刘剑虹你是十个簸箕!”   刘剑虹沉默。   太意外了,没想到在这一点上被新何舒桓扳倒。角度太刁钻了,思路太生僻了!   “以后如月找个男朋友,十个簸箕!”刘剑虹同志气呼呼,望向何如月,“听见没,不是十个簸箕,不许带家新来。咱不能新输给你爸。”   “哈哈哈哈,妈你幼不幼稚!”何如月被新这两人给笑惨。   争女儿像谁,还成功把没上门的女婿都拉下水,就这两人。   “你们俩加起新来都一百多新岁了,都给我稳重新点!”   稳重新是不可能新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新,尤其是孙家新弄,这老两口是稳重新不起新来了。   等小酒和晚饭一结束,何如月说要出去看电影,刘剑虹和何舒桓顿时“冰释前嫌”,互望一眼,计上心来。   “好的,去吧,开心点啊!”刘剑虹眉开眼笑,慈祥到不得了。   “看得晚吧?要不要爸爸去接你啊?”何舒桓关新切关新怀,也和蔼到不得了。   “不用了,看完电影说不定还去吃个宵夜再回来。你们别等我,留个门就行。”   女生外向啊!   等何如月一出门,何舒桓和刘剑虹当即换鞋的换鞋,摘围裙的摘围裙,跟在宝贝女儿后头就出了门。   “肯定是跟丰峻约会去了。”刘剑虹嘀咕。   何舒桓:“小丰同志蛮好的,咱们不要干涉孩子的恋爱婚姻自由。但,看一下,确定一下是不是小丰同志,还是必要的。”   刘剑虹:“你这么一说,两孩子还是蛮孝顺的。如月刚刚说厂里发的票给咱们去看。”   何舒桓:“对新吧,说明孩子很尊重新咱们。”   两位老同志,十分新容易就想通了。但想通归想通,也没耽误他们跟踪。   他们站在和平电影院街对新面的树下,上回何如月是怎么偷看刘明丽和费宜年的,这回老两口就是怎么偷看宝贝女儿和丰峻的。   丰峻已经先到了。   他又高又白又夺目,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新,一眼就能新望见,十分新出挑。   甚至经过他身边的小姑娘,都会偷偷地转眼望他,眼中新全是欣赏和羡慕。   何舒桓:“小丰同志还是十分新英俊的,一表人才新。”   刘剑虹:“好看的脸蛋能新不能新长出大米,就不好说。”   何舒桓:“目前看来,小丰同志有能新力有抱负,以后大米应该是不用愁。”   刘剑虹:“听说他还帮董厂长翻译了外文期刊上的文章。”   何舒桓当即大声:“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惹得刘剑虹立刻拍他:“哎呀你小声点,如月来了,如月来了!”   何如月本来就走在他们前头,只新是过马路耽误了一下而已。   只新见何如月雀跃地奔向丰峻,一见她出现,原本一脸“生人勿近”的丰峻,神情顿时柔和起新来,很自然地拉住何如月的手。   看他嘴形,似乎在问:“吃饱没?”   不是问的“吃过没”,是问的“吃饱没”。前者是寒暄,后者是关新心,一字之差,来去很大呐。   “这这……手都拉上了!”刘剑虹惊呼。   被新何舒桓一把拉住了手:“行了,别大惊小怪,当年咱们谈恋爱,不也拉手嘛。”   一直望到丰峻和何如月进了电影院,老两口才新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去路上,刘剑虹还安慰自己:“咱们就当得了儿子。”   何舒桓被新逗笑了:“前头还张罗着要给如月另相对新象,现在又要拿人家新当儿子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刘剑虹扁扁嘴:“那不是费家新那头没指望了嘛,这边的‘八字’就得好好考虑了。”   何舒桓提醒她:“还不是你整天表示反对新,把孩子给吓得。你看,之前丰峻还上门,现在都不来了,如月不敢带他回来啊,怕被新你嫌弃。”   刘剑虹不甘心:“那回头我跟如月说,带他回来瞧瞧呗。本来就要多新观察,看看这个丰峻到底是不是真的像如月说得那么好。”   何舒桓微笑。他心里是喜欢丰峻的。因为丰峻虽然学历不高,但并新非读书不多新。   学历和读书,有时候是两回事新。   他喜欢丰峻言之有物。他还喜欢丰峻刚刚望见如月的样子,那眼神里满是宠溺,这装不出来。   身为父亲,他必须把女儿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   …   影院里一片漆黑,只新有荧幕上偶尔明明暗暗,闪过一道一道的光影。   何如月哪里知道隔着不远,父母有那么多新戏。她聚精会神地看着荧幕上的电影演员,只新觉得女演员的短发造型格外好看。   这年头的电影虽然有些历史新遗风,但情节倒很是大胆好看,尤其看到女主因为被新剃头无奈装成男生,用长长的束带束起新胸部时,何如月心里一阵难过。   这一难过,她的手指微微动着,眼里已是有泪。   一块手绢递了过来。   惭愧,和丰峻在一起新,何如月才新像个男孩。她接过手绢,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回头还你啊。”   丰峻却俯到她耳边:“看来以后我要为你常备一块手绢。”   这是第二回 用丰峻的手绢了。何如月脸有些微红,好在,黑暗遮掩住了她的羞色。   又看到男主为了给女主偷一条假发辫子,被新人打瞎了眼睛,何如月哪里还忍得住,眼泪扑簌簌地流。丰峻索性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一次哭个够。   邻座的人哪见过这个,比他们还尴尬,不由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这就是没满座的好处。   丰峻和何如月却毫不在意。相拥看电影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而且还是看这种伤痕电影。   看完电影,二人牵着手走出影院时,听到有人在说:“我前面两个人搞对新象,大庭广众就抱在一起新,丢死人了。”   哈哈,被新说了。   丰峻不由望向何如月。何如月眼睛还哭得红红的,一听这话,“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一伸手,直接抱住了丰峻的腰,在更加大庭广众的地方新,一副不能新独立行走的样子,相依相偎地走向广场拐角的茶叶店。   旁边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就……就是这两个人……”   “世风日下啊!”   世风日下的感觉真好,一出众人的视线,何如月这才新直起新腰来:“你太高了,我只新能新抱你的腰,这年头怎么没有高跟鞋啊。穿上高跟鞋,我就可以离你近一些。”   “不要!”丰峻笑道,“咱们这不就是传说中新的……最萌身高差?”   丰峻在185以上,的确最萌身高差。就算放到后世,这样的组合也会惹人注目。   二人一路向前走着,夜归的行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不知怎的,何如月想起新那天在和平电影院门口看到的费宜年。丰峻不像费宜年,他并新不时髦,他只新是精致。如现在,一件白衬衫,一件羊毛外套,就是丰峻。   就是羊毛外套在他身上,也不会给他增添一些温暖气息,这也是丰峻。   “你说中新吴也有宵夜的地方新呢?”何如月好奇地问。   “有。”   何如月更好奇了,低声道:“你确定?根据我浅薄的历史新知识,这年头都是国营饭店吧,国营饭店怎么可能新开宵夜,服务员和厨师□□点就准时下班的。”   她说得对新。   别说中新吴,即便是整个国家新,这年头的个体饭店也是寥寥无几,而中新吴这座江南城市,素来也没有吃宵夜的习惯。既无个体饭店,又无宵夜习惯,哪来的宵夜可以吃。   丰峻就是个大忽悠。   “你倒是很会分新析。”丰峻微笑着,“国营饭店的确不会开宵夜,但我这宵夜,不在国营饭店。”   “中新吴有私人饭店了?”何如月问。   “有。而且只新对新特定的人开放。”   听着十分新诱人啊!   何如月乖乖地被新丰峻拐跑,跟着他拐上解放路,走向怀德桥方新向。   十分新钟后,何如月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她站在平阳里第十六号弄堂口,叉着腰:“所新以丰峻同志家新里开饭店了吗?”   丰峻二话不说,一把抱起新她,直接奔到了家新门口。   真好,这“饭店”都不用自己走的,还有人抱进饭店,啧啧,这服务。   所新以,丰峻口中新的宵夜,就是他下厨,亲自做给何如月吃!   他要力破费宜年那鸟人说的,男人不会下厨的谣言!   “说好我请的哎!”坐在雅致的院子里,何如月对新着月亮发出嗟叹。   “别分新那么清。”丰峻捏了捏她鼻子。   院子里有一张小小的木头方新桌,两张木头凳子,就着身边几竿竹子、以及小小的水池,这“宵夜”的环境,的确是当下所新有饭店都比不上的风雅。   像是变戏法一样,丰峻从屋里拿出几只新碟子,里头是小菜,精美可口。   “酒还是汽水?”丰峻问。   听上去很齐备的样子。   “酒……吧?”何如月轻轻道。   皓月当空,秋风习习,是该喝点酒的。   丰峻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泡着一些果子,夜色昏暗,虽然院子里挑着灯,却看不清晰,何如月只新觉得酒色荡漾,甚美。   “我自己泡的果子酒。外面的酒太烈了,我不喜欢。”丰峻道。   何如月看看他,想起新上回他去自己家新,竟然还是头一回喝酒,所新以,他开始练习喝酒了吗?   “你确定自己能新喝?”   “不确定,但今天跟你在一起新,可以喝。”   丰峻往玻璃杯里倒了一点,递给何如月。何如月望着浅浅的酒色,里面有自己的倒影。   她轻轻地尝了一点点,很甜。   配上果子,连酒也变得好喝了。   “可以喝,酒味不浓。”何如月笑。   丰峻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举杯道:“祝贺你。”   所新谓何来,这宵夜。   两人各自轻抿一口,放下酒杯,何如月问:“以后出差,你会喝酒吗?”   丰峻道:“尽量不喝。”   “但这里做生意,要靠喝酒的。”   后世又何尝不是。丰峻想起新那些岁月,在创业初期,他也曾经很艰辛,因为身体原因他不能新喝酒,好多新业务都得用其他方新式去谈,比那些惯会推杯换盏的要艰难很多新。   丰峻想了想,道:“我想,总有不用喝酒就能新谈下生意的办法。”   何如月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一个人在外,有些事新不要强求。咱们厂的销售量,还是靠调拨的,不缺你H省的那张订单。”   “但这回任务的意义,远超一张订单。”   丰峻知道何如月的担心自己,笑着反握住她的手:“你何时见我被新难倒过?”   是的,他丰峻从未被新难倒过。   但爱情便是如此,关新心则乱,并新不会因为对新方新的强大,就少一点点担忧。   “什么时候出发?”何如月问。   “三天后。”丰峻道。   何如月想了想:“需要跟我爸谈谈吗?”   丰峻眼光一闪。何如月这提议,叫他心动。何舒桓身为吴柴厂多新年总工程师,对新吴柴厂的产品和出路自有一套自己的看法。   若能新跟何舒桓谈谈,必能新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若他和何如月不是情侣,他就早像当初上许波家新门一样,自信地闯去孙家新弄了。   但何如月让他不能新唐突。   他生平第一次考虑自己在别人眼中新的形象,就因于何如月。   “我可以上门拜访吗?”丰峻不确定地问。   何如月笑道:“我想可以。”   丰峻呼一口气:“这么一说,我竟有点紧张。”   胆大包天的丰峻,会在见何总工这件事新情上紧张。就像何如月会因为丰峻出差而担忧一样。   二人在月色下促膝而谈,微醺、一切正好。   …   在同一片月色下,古园巷附近,也有一对新男女在游荡。   费宜年还是那件飞行员夹克,他不说话,默默地跟在刘明丽身边。   “你打算一直这么走到家新吗?”刘明丽笑问。   费宜年停下脚步,这才新发现,前面就是古园巷:“啊,不好意思,应该是我送你回宿舍的。”   说着,费宜年转身就要往回走。   刘明丽嘿嘿笑道:“那自然是要罚你送我回宿舍。”   她故意不提醒费宜年,还不就是为了能新在外头多新游荡一会儿,否则三下五除二给送回宿舍,还有什么借口在外头逛。   只新要和刘明丽在一起新,费宜年就必定魂不守舍。   相亲饭局上一出意外好戏已经被新孙樱知晓,听说对新方新居然带了表妹,而这个表妹居然就是刘明丽,孙樱惊喜不已。   “缘分新。这就叫缘分新!”孙樱击着掌,连说好几个“缘分新”。   但何家新女儿终究是没缘分新,把天下优秀姑娘尽收费家新的念头,她是死心了。   因为费宜年说,何家新女儿是有男朋友的,而且人家新男朋友还当场闯到饭店去宣誓主权。   不过孙樱没把这事新跟当介绍人的姐姐说,因为她觉得已经不重新要了。   她已经锁定刘明丽。   而且费宜年显然也对新刘明丽更有好感。   所新以她搞了两张内部演出的票,让费宜年请刘明丽去看。   演出是很高雅的,但刘明丽显然对新这些高雅的东西不是很有兴趣。整场演出,她都在偷偷地抠费宜年手心,还有意无意地用自己的小腿蹭费宜年的小腿。   亏得不是夏天啊。这肌肤对新肌肤,还得了?   反正,费宜年鼓掌,刘明丽也跟着鼓掌,其余时间,她都在散发魅力。   但刘明丽其实心里也有些嘀咕。若换个别的男人,自己这么主动,对新方新早就缴械投降。   一般对新方新投降之时,也就是她对新此人失去兴趣之时。   但费宜年并新不。   费宜年跟她在一起新时,常常神游太空。只新有上回看完电影,她将费宜年摁在墙上激吻的那一刻,费宜年是热烈且专心的。   “走得好累。”刘明丽娇娇地,找了个小石凳,坐下来揉脚。   她的小皮鞋和小皮包一样,都是海城买的,是中新吴的百货商店见不到的式样。这小皮鞋鞋头尖尖的,露出洁白的脚背,显得她的脚格外纤秀漂亮。   费宜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新能新在她身边坐下,问:“那要不咱们休息一会儿再走?”   “都怪你,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埋着头就往家新走。”刘明丽撅了小嘴,“否则这会儿我都到宿舍了。”   “呵呵,向你道歉,刘明丽同志。”   这道歉倒是很真诚,费宜年还是有教养有礼貌的。   但刘明丽又蹭上来:“我要的不是道歉……”   “那你要……”费宜年不解。   刘明丽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背我回去。”   背她回去!费宜年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估摸着从这儿到吴柴厂宿舍,怎么还有六七百米吧,背过去……他可不是一个强壮的人。   刘明丽抬头望着月色,突然又换了话题:“宜年,月亮是不是特别好看?”   费宜年也抬头:“嗯,好看。”   “所新以,月亮下有你喜欢的人吗?”   费宜年陡然一凛:“你什么意思?”   这突然的反应,让刘明丽心中新明白了什么。她想起新何如月说过的话,她刘明丽的秘密,在过去,而费宜年的秘密,或许就是现在。   但刘明丽妩媚的神情依旧,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费宜年的异样。   “我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刘明丽缓缓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和那天晚上将费宜年摁在墙上比,今天的刘明丽温柔得像小猫,等待他抚摸的小猫。   费宜年有些紧张,一时不敢再说话。   刘明丽却伸出手,扶住他的肩,又将自己的头枕在他肩上,那指腹轻轻地抚着,她不怕隔着厚厚的飞行员夹克。对新费宜年,只新要一点点轻抚,他就会紧张。   而刘明丽,就喜欢看他紧张的样子。   “费宜年……”   “嗯……”   “对新着月亮说谎,后果很严重新哦?”刘明丽轻笑。   费宜年低声道:“我……我说什么谎了?我好像没说什么话。”   “月亮下有你喜欢的人吗?”刘明丽又问。执着地问。   费宜年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   十月底的中新吴,虽寒潮还没来,也已是秋天,哪里还会出汗。   刘明丽轻笑着,纤巧的手指轻轻抹去他的汗珠:“你好紧张呀……”   “我喜欢我的家新人。”费宜年终于憋出一句屁话,长舒一口气。   “嘿嘿。”刘明丽低声一笑,“这回答,不真诚。月亮婆婆都听见了,今天晚上就惩罚你。”   “怎么……惩罚?”   “惩罚你喜欢我……”刘明丽蓦然欺身,亲在他脸颊上。   作者有话要说: 刘明丽: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感谢在2020-12-29 23:58:30~2020-12-30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na228801 50瓶;大名姐 20瓶;陈仓月 10瓶;cho、sasa 5瓶;莫名其妙 3瓶;远天、4661899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57   这天晚上,刘明丽同志回宿舍很晚。   倒也没有做别的,就是费宜年体力实在有些差,短短十几分钟的路,让费宜年背她,整整背了一个小时。   自从刘明丽打定主意,她就绝不可能再走一步。   费宜年终于急了,他不可能陪着这位大小姐在街头坐通宵啊。耗不过、说不服,一说,刘明丽就“攻击”他,搞得费宜年十分无奈。   最后只能背一段,歇一段。   一直背到吴柴厂宿舍门口,费宜年腿都软了。他发誓,以后看《西游记》,都绝不看猪八戒背媳妇这一段,特么的全是阴影。   刘明丽心里却乐疯了。   这个不坦诚的男人,必须实施惩罚。她从来不心疼男人,哪怕这个男人是她的猎物。   刘明丽很清楚,绝大多数男人不能用来疼。   你新越疼他,他越负你新。   抵达门口的那一瞬间,刘明丽知道,费宜年恨不得把自己直接从他背上掀下来。但新刘明丽假装不知,听着他沉重的喘息声,刘明丽凑到他耳边。   “你新好棒哦!”   惜字如金。吹气如兰。   一瞬间,费宜年所有的抱怨和不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了就是不棒,说了就是不强。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不强,哪怕的确是个弱鸡。   直到再次感觉到费宜年的双腿在微微颤抖,何如月才从他背上缓缓滑落,并且绕到他跟前,假装心疼地擦去他额头的汗珠。   甚至还摘下他的金丝边眼镜,仔细地将镜腿上的汗水也擦掉。又帮他戴好。   “很累吧?好心疼哦。”   费宜年尴尬:“不,不累。你新……快回去睡觉吧。”   刘明丽嫣然一笑,挥挥手,转身进新了宿舍院门。   嘴上百般心疼,行动上从不心疼,甚至下得去狠手,这就是刘明丽啊。   …   只有何如月是傻乎乎地,真心疼。   在丰峻家吃完“宵夜”,丰峻送她回家,一直送进新孙家弄,送到了何家门口。   “你新一个人回去会孤单吗?”何如月问。   “要么你新再送我回去?”丰峻觉得这问题好玩。   何如月一扁嘴:“那么张郎送李郎,送到大天亮。”   丰峻道:“没认识你新以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习惯了。”   何如月又心疼了:“以后不能这么晚,你新再一个人走回去,睡觉就要老晚了,明天一早就得上班呢。”   丰峻却不在意:“我天生睡得少新,没关系。”   借着月色,何如月认真地端详他:“小心黑眼圈。”   丰峻摸摸她头顶:“你新也早点睡,小心掉头发。”   “我去!”何如月低声叫起来,“你新太会扎心了!我不要秃头!”   说着,何如月踮起脚尖,迅速地拥抱一下丰峻:“进新屋了进新屋了,又掉了三根头发。”   看着她匆匆忙忙掏钥匙开门,丰峻忍俊不禁,在她身后偷偷地笑了。   何如月一直到进屋关门,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要不是一鼓作新气“保护头发”,她怕自己会新一直在门口和丰峻说话,舍不得和他分开。   上楼时,父母的房门虚掩着,里头透出灯光。   “回来啦。”刘剑虹的声音传出来。   “嗯。”何如月正想趁着亲妈没有追问赶紧溜回房间,但新一想,自己得主动提。   “爸睡了没?”何如月凑到门口,语气极为谄媚。   何舒桓的声音传来:“没呢,我在看书。”   何如月这才推开门,笑呵呵道:“明天我带个客人回来?”   “谁啊?”何舒桓问。   “丰峻想来跟您请教新工作上的事儿。”何如月大着胆子,观察着父母的反应。   只见本来躺着的刘剑虹豁得撑起:“丰峻要来?”   坐靠着床背看书的何舒桓也抬起头,但新他没有妻子那么大惊小怪,平静地回答:“可以啊,欢迎。”   “谢谢爸妈!”何如月闪身要走,又探回脑袋,“对了,不要烧太多菜啊,平常点就好了。”   刘剑虹翻白眼:“我也没准备烧太多菜……”   “噗!”何如月缩回了脑袋。   “带上门!”刘剑虹喊。   “是!”   何如月轻轻关上了房门,跑回自己房间,直接把自己砸在了床上。   看来亲爸态度很开明,而亲妈似乎也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啊。   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   第二天一早,怀德桥上,何如月向丰峻发出邀请。   一听晚上就要去何家,丰峻倒有点小小的紧张。   “要不要……给你新爸妈带点礼物?”讲真,丰峻并不是很懂人情世故。上辈子创业成功,他靠的也不是人情世故。   但新偏偏,这个八零年代,人情世故却十分重要。   何如月笑道:“别啦,搞得像毛脚女婿上门似的,俗不俗啊。”   话虽这么说,中午丰峻还是悄悄跑了出去。   下班后,二人又在桥上汇合。一看丰峻手里提着一只袋子,何如月笑起来:“叫你不要买东西,你新又买。”   丰峻倒也老实:“今天是去请教,空手不太好。”   …   陈小蝶已经改名叫卢小蝶。   卢家门口,做作新业的孩子也多了两个,都是卢小蝶的同学,也住孙家弄。   孩子是最容易熟络的。加上卢小蝶成绩好,那两同学的家长也愿意让孩子跟她一起做作新业,指望共同进新步。   本来卢小蝶是不大被来来往往下班的邻居们影响的,但新她一听有人喊:“如月,这是带朋友回来了?”   卢小蝶顿时就抬起了头。   一看,何如月脸色有些红,正解释:“厂里同事,来找我爸的。”   鬼才信咧。   卢小蝶立刻跑进新屋里,跟祁梅喊:“妈,那个电影明星又来了!”   “电影明星?”祁梅正在包馄饨,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如月姐姐厂里的那个电影明星。”   祁梅一听,当即就把脑袋探到了窗口。还真是那个“电影明星”,哪怕穿了件羊毛外套,也是穿羊毛外套的“电影明星”。   “这是你如月姐姐的男朋友……”祁梅小声道。   卢小蝶双眼发亮:“那就是如月姐夫?”   祁梅:“是不是姐夫,那得以后才知道。”   祁梅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她曾经在跟刘剑虹一起剥毛豆时,讨论过这位“电影明星”,她听得出来,两孩子大概是在谈,但新还没到能见父母的程度。   而且这位“电影明星”,跟她家小蝶一样,无父无母,也是由养父养大的。   在祁梅心里,对这“电影明星”就有天然的好感。   为此她还劝过刘剑虹,说孩子为人好、肯上进新,就差不到哪里去,至于家境出身啥的……工人阶级出身也没什么不好嘛。   祁梅想了想:“小蝶,去碗橱去拿只海碗来。”   “好的。”   卢小蝶麻利地拿了一只蓝边海碗过来。祁梅接过海碗,从匾里数了十六只馄饨装上。   “给何家姆妈送去,就说给她家客人的啊。”   孙家弄的规矩,哪家包馄饨,若包得多,亲密的人家就会端一碗送去。祁梅特意指明是给客人,也是替何如月做人,要让“电影明星”感受一下孙家弄的热情。   没一会新儿,卢小蝶端着碗跑回来了,碗里还放着五颗大白兔奶糖。   “电影明星哥哥给我大白兔奶糖!”卢小蝶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碗虽递给了祁梅,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碗里的五颗大白兔。   “不是何家姆妈给的?”祁梅好奇。   其实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端馄饨过去,满碗去,不好空碗回,一般对方都会放一颗糖,或者放一块糕,反正就是家里有什新么就放什么,意思一下。   所以刘剑虹放就很正常,但新这个“电影明星”放?   卢小蝶平常挺稳重,这会新儿也开心得尽显小孩子脾性,指手划脚:“那个电影明星哥哥说谢谢妈妈,何家姆妈就要去拿糖,电影明星哥哥说,阿姨你新别忙,我有,就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一把糖,放我碗里了!是大白兔!”   好家伙,“电影明星”出手很大方啊。   …   此刻的何家,何舒桓和刘剑虹也合不拢嘴。   何舒桓拿着一盒茶叶,是他最爱的雪芽。丰峻正解释:“这雪芽是保存在市食品公司冷库的,过了一个夏,还跟新茶似的。”   这才是真正的江南雪芽最标准的保存方式。   可普通人家哪来的冷库,这年头也没有电冰箱,所以何舒桓一直用陶罐和锡纸,已经是民间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刘剑虹则拿着一条柔软的羊毛围巾:“哎哟,小丰同志,不是我说,你新干嘛这么破费呀,这羊毛围巾一看就十分贵,阿姨受之有愧的呀。”   但新刘站长同志,嘴上说着“受之有愧”,眼神里明显是“爱不释手”。   而且已经自称“阿姨”,可已经不是刘站长和丰同志的关系,是阿姨和小丰同志的关系了。   那丰峻也就不客气了,本来还打算尊称何如月为“何干事”,也是不需要了。   “听如月说,阿姨有颈椎炎,所以我就……”   十分动听的话,丰峻也不会新说,但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解释,却是意犹未尽。   马上天气就要转冷,颈椎炎嘛,脖子保暖最重要了。   多么贴心的礼物啊。   何如月也是惊讶,她以为丰峻就是随便买了些东西,没想到看着冷淡的他,倒是这么会新走人心的。   而且何如月也有礼物。   就是那包大白兔奶糖。丰峻还有些不好意思:“这包糖是我上次去海城买的,本来打算找个机会当礼物送你新,借花献佛,抠了一把给小蝶了。”   “没事没事。”何如月乐呵呵地接过大白兔。   是不是少了几颗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听出一个信息。   上回丰峻去海城,两人还没表明心迹呢,他就给自己带了一包奶糖,还一直藏着没给。   这说明啥。   说明丰峻同志,其实已经隐隐有了那个意思啊。   何如月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丰峻。踢完还没收脚,还轻轻地蹭了一下,惹来丰峻一个很有内容的凝视。   刘剑虹同志也是口是心非,昨天还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新加菜,但新事实上,今天丰盛得很。   何舒桓同志则很开心。   退休后的领导同志,常常是很寂寞的。现在有个年轻同志上门请教新,而且还是自家宝贝女儿的对象,何舒桓同志幸福感油然而生。   “上回小丰同志来咱们家,大家都还不熟悉,喝酒也有些拘谨,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放开了喝,就不要客气了啊。”   丰峻倒是真没客气:“叔叔,我是真的没什么酒量……”   “我就奇怪呢,部队回来的怎么会新酒量不好,特种兵,啥都特种,就是这个酒量不特种啊……”何舒桓笑着摇摇头,“规矩太重,有时候也不好。”   “两杯,就两杯,哈哈,这总可以吧。”随即何舒桓又大声起来。   “我虽然没什新么酒量,但新一定尽力。”   好家伙,丰峻同志不仅会新说土味情话,也很会新讨老人家欢心啊。   和何总工同志小小地抿了一口,丰峻进新入正题:“我明天就要去H省出差,去争取H省的一批订单。”   “H省?”何舒桓以为自己听错了,“咱们厂的柴油机从没卖过H省啊。”   “是的。”丰峻道,“这次不是政府调拨的计划,H省打算市场采购,还在考察阶段,董厂长的意思,我低调出去,当是试验。”   何舒桓认真地看了一眼丰峻,大概有些明白他的意思。   “H省要是打算市场采购,那就等新于说,不想采购国内的产品,我看你新这趟,难。”   到底是曾经当了多年的吴柴厂总工,何舒桓同志老辣啊,一眼就望穿H省的心思。   “叔叔厉害。的确如此。”   听见丰峻叹服,刘剑虹掩饰不住对丈夫的崇拜:“你新何叔叔也是走南闯北过的,你新以为当总工就是坐在家里画图纸啊,他对这些人的心思,摸得很透的。”   “阿姨说得对,市场和研发,从来都分不开。好的研发者,必定对市场有充分的把握。”   虽然“研发”这个词在这年代并不常用,但新何舒桓还是听懂了。   何舒桓扶了扶眼镜:“老实说,H省想买进新口,愿望是好,但新难度也大,不然就不会新放风出来,让你去争取了。”   这话有戏。   丰峻眼睛一亮:“何叔叔觉得他们进口的难度在哪里?”   “在计划。在资金。”何舒桓一语道破,“兜里有钱,谁都想买进新口啊。谁不知道进新口柴油机好用,但新价格要贵好几倍,不是开玩笑的。”   丰峻想了想:“目前国内有三家厂子在争取,H省也并没有一口拒绝,听上去,好像也不完全是因为资金。如果新完全受制于资金,似乎也不会新一上来先把目标锁定在进口上。”   这是个容易被忽视的问题。   兜里钱不够,那就根本不会新考虑。考虑过,那就说明资金是够的、或者虽然不够但新缺口不大。   何舒桓脸色也变得凝重,缓缓地点了点头:“从道理上说,的确是这样。如果新H省态度十分不明朗,那说明,在选择进口还是国产的问题上,资金问题只是其中一方面。”   “还会新有哪些方面影响选择呢?”丰峻问。   何舒桓没说话,盯着酒盅里荡漾的酒面。   半晌,何舒桓道:“以我的经验,一是搭售,二是维修。”   维修!丰峻心中豁然开朗。   维修,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售后”。后世的人买东西,除了价格和品质,售后也是影响选择的重要一环啊。虽然在这年头还没有“售后”的概念,但新对于农机产品来说,使用频率十分高,如果新维修太麻烦,那是直接影响生产的。   进新口产品虽好,可不,维修不容易啊。   这八零年代可不是后世,不管什么世界级大公司,都会来国内设立办事处、成立售后部门。   现在可是刚刚敞开国门,绝大部分海外品牌都还在观望阶段,哪里能一下子解决。   至于“搭售”,丰峻隐隐有些猜到,但新还不很理解。   “我只知道有些物资紧俏时,会新搭售一些滞销的货,却不知道这农机产品也有搭售。”丰峻道。   何舒桓苦笑:“这外国人搭售,可不是我们供销社,一块毛巾搭一块肥皂。他们吃准我们求技术心切,就会搞小动作。搭回来一块肥皂,家里还能用,你新要搭回来一个没柄的锅铲,怎么用?”   丰峻还没说话,何如月已经吃惊地嚷起来:“啊,这么坏的吗?”   “你新以为。”何舒桓道,“据我所知,咱们国家进新口生产线也好,进新口产品也好,吃的暗亏可不少新了。”   丰峻却明白了,他声音低沉:“因为咱们急需啊。所以他们高高在上。”   “对,需要技术,就会搭售产品。需要先进新产品,就会搭售过时产品。谁让人家手里有东西,谁让咱们眼馋人家手里的东西。”   听着何舒桓的话,丰峻和何如月不由深深对望一眼。   所谓“落后就要挨打”,以前只是在课本里匆匆一瞥的一句话,直到现在,才有了切身的体会新。   丰峻点点头:“听叔叔一席话,我有头绪了。”   何舒桓笑道:“叫如月把家里电话给你新。出门在外要是碰到问题了,尽管给我打电话,我就早上会新去公园里下一会新儿棋,一般都在家。”   其实丰峻早就有何家电话,但新何舒桓这么一说,再往何家打电话,那就是堂而皇之了。   腰杆子不一样啊。   “何叔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喝酒,怎么搞定H省的人?”   何舒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搞定H省的人,除了喝酒,还是喝酒,还得喝得比他们更厉害。”   这……有点难啊。丰峻摸了摸鼻子。   倒是刘剑虹在旁边开口了:“谁说的,我读大学时候,班里就有H省的人,倒也不是非要喝酒厉害才能让他们服。”   丰峻:“哦?”   刘剑虹得意:“打架比他们厉害,他们也服。”   丰峻:明白了,收到一条宝贵信息,记下了。   何如月:放心了,论打架,丰峻还没输过谁。   何舒桓:没想到,站长同志还有此般见识。   …   第二日,丰峻同志带着何总工同志的殷切希望、以及刘站长同志的热情嘱托,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何如月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她来到这里,一直都坦然接受这个年代的一切,并用尽所有热情去拥抱它。   但新在丰峻离开后,她有些讨厌这个世界了。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只有办公室和家里的电话。   可电话机常在,丰峻同志却在没有电话机的那一端啊。   刚刚到H省时,丰峻在招待所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单从电话里嘈杂的声音,何如月就知道招待所比较乱。   但新丰峻的声音很镇定,他说目前在市区,一切都好,过两天会新去需要柴油机的那几个县实地考察一下。   这就是丰峻的办事风格。   他只有一张介绍信,所以没有贸然去人家省里的采购部门。他要先去第一线,直面那些真正使用柴油机的客户,了解他们在想什么,才有资本去和省里采购部门周旋。   在通完这个电话之后,丰峻就像消失了一般。   何如月知道他去了县乡,那里更难找到电话打回来,便也只能放宽心,将思念按捺在心里。   好在,吴柴厂工会的工作,突然变得更加忙碌,分了何如月不少新神。   首先是女职工委员的申请获得正式批示,女职工代表大会新在吴柴厂的大礼堂胜利召开。   这回阵仗很大,连《中吴日报》都派了记者前来采访。   何如月在第一届女职工代表大会新上高票当选吴柴厂女工委主席,成为全市总工会新下属所有企业工会里,最年轻的女工委主席。   何如月,如今叫何主席。   但新黄国兴黄主席就在隔壁坐着,何如月听见别人叫自己“何主席”,也实在有些不适应。   也不知道是哪个女职工,开始叫她“小何主席”,这下一发不可收拾。   加一个“小”字,又亲切,又尊敬,还跟“黄主席”有了明显的区别。于是“小何主席”这个称呼直接就喊开了。   连刘明丽都时不时揶揄她。   “小何主席,下班等我,晚上住你家去。”   何如月翻白眼:“又跟费宜年看电影?能不能换个电影院,别老是来和平电影院,市里七八家呢,不够你新们看的?”   刘明丽偏不:“我就喜欢和平电影院,他家椅子坐得舒服。”   何如月戳穿她:“是扶手不太硌人,不耽误你新们拉手吧。”   “去你的!”刘明丽笑呵呵地啐她。   二人闹了几句,何如月却想起一件正事:“对了,明天下午三点,咱们的女工委第一次活动就要开始,你新记得一定要来。”   刘明丽笑道:“我没兴趣。我不喜欢打架。”   “呸,什新么打架!”何如月笑骂,“那叫防身术。”   “差不多,反正就是打架。”   何如月低声道:“我看了报名表,厂里几个经常鼻青脸肿的女职工都报名了,说明她们心里拎得清。”   刘明丽赶紧邀功:“看吧看吧,我悄悄给你新的名单是不是很管用?”   名单的确是刘明丽私下悄悄给的。   她在保健站,哪些女职工经常去配红药水之类的伤药,她一清二楚。甚至好几个都是经她的手清理包扎。   但新,清了一回,没多久又是下一轮。常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倒是梁丽这些日子扬眉吐气,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保健站。   看来对于本厂那些爱向家人动拳头的男职工们,何如月的“组合拳”还是有用的。但新架不住更多的不是双职工,那些鼻青脸肿常常挂彩的女职工,家里的老公都在别的厂啊。   何如月道:“明丽你新就来呗,你新不学,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怎么了,报名的人不够多吗?”刘明丽问。   何如月摇头:“倒也不是,报名的人还是很踊跃的,这不是,多学一门,心里就不慌嘛。再说了,我也想学,哈哈,你新陪陪我呗。”   “行行行,烦死了。”刘明丽笑骂,“丰峻不在,你新就整天烦我。”   正说笑,金招娣拿着一份表格进来:“小何主席,我这个表格,要厂里盖章。”   何如月一看,金招娣的改名申请,她要改名叫金红。   很简单,也很时代,但新也好听。   “是派出所要的吗?”何如月问。   金招娣点点头:“是的,就缺这个了。派出所跑了好几次,没什么问题了。”   何如月给她盖了章,笑道:“其实招娣也蛮好听的。”   金招娣……不,以后要称金红。   金红道:“但新凡家里还有人疼我,我就是叫金牛金马,我也不会新改名。”   她父母早没了,姐姐远嫁,再也不回来,唯一的弟弟整天提防她离婚后会回去抢家产,巴不得她死在外面。   金红已经考上了夜校,她以后完全有能力凭自己本事生活下去。她想跟那个家,断绝一切关系。   何如月又问:“夜校什么时候开学?”   “下周。”金红却突然想起,何如月借给自己的教新科书还没还,赶紧道,“哦对了,小何主席给我的复习资料我还没还呢,明天就带给你新。”   何如月笑道:“这个倒不急。你新回头要是开学了,有什新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好了。”   “嗯嗯,谢谢小何主席。”   “你新明天也要来女工委活动啊?”何如月又邀请。   金红坚决地点头:“我肯定来的,不管上的课是什么内容,只要是咱们女工委的活动,我一定不会新缺席。”   啧啧,瞧瞧这觉悟。   …   下班时,刘明丽已经穿了一身漂亮的风衣,站在行政楼下等新何如月。   “又是海城买的?”何如月问。   刘明丽又笑话她:“一看你新就好久不逛街了。咱们第一百货商店现在也有漂亮衣服的。”   “是吗?”何如月的确不知,她要么跟丰峻约会,要么忙工作。   再说了,她也不是爱逛街的人。   “第一百货商店又加了一层,你新不知道吧?”刘明丽笑得神神秘秘。   “加了一层?”何如月就更奇怪了,“一百那大楼一共才三层,就这么短短时间,能加盖一层?”   “笨死了!”刘明丽简直要被何如月气到。这个表姐,一到这种事情就是榆木疙瘩啊。   刘明丽道:“一百旁边不就是华侨商店吗?一百的三楼和华侨的三楼打通啦!”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这也行?咱以后还能去华侨商店了?”   所谓华侨商店,是外事部门的涉外商店,里头的东西都是用外汇才能买,属于中吴市普通百姓眼里一个极其神秘的所在。   这商店的存在,意义大于实际功用。   一听第一百货商店居然可以跟华侨商店打通,何如月当然吃惊。   吃惊之余,她突然想起刘明丽心心念念的烫头:“你新别告诉我,中吴也有理发店可以烫头了?”   刘明丽大吃一惊:“呀,你新怎么突然变聪明了!”   得,真有了。   看来这世界的发展,比自己想象得更快。它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张开双臂,拥抱一切。   何如月暂时没有什新么别的想法。   她只是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去第一百货商店逛逛了,以后的中吴市民新,不用买件时髦衣服都要赶到海城去了。   …   此刻的丰峻,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时髦的气息。   他已经跑了三个县乡,此刻正在招待所里写着分析材料。他的笔记本上记得密密麻麻,全是从县乡一线讨来的经验。   接下来,他打算回到省城,正式以吴柴厂销售人员的身份出现,去和H省采购部门的人好好谈谈。   写完材料,天色已黑,望着窗前漆黑的夜空,丰峻发现,这夜空,没有月亮。   记得自己出发前,送何如月回家,还能借着月色望见何如月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生动的小脸,一转眼,月圆又已月缺。   这家招待所没有电话。丰峻心中一动,拿出招待所的信笺纸,打算给何如月写一封。   写信。   即便是回到八零年代,他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新用如此古老的方式,给远方思念的人写信。   再怎样心中倔强,他也是会慢慢温柔的。   再怎样格格不入,他也是会慢慢入乡随俗的。   他丰峻,居然会写信了。   …   古园巷,费家最近气氛空前融洽。   孙樱依然将一封拆开的信递给费宜年:“妈看过了,没事吧。”   费宜年接过信,甚至没看信封,就信手放在一边:“没事,随便看吧。”   孙樱和费敏才对视一眼,心中得意,却也有些不安。   胜利来得太过容易,的确会不安。   吃过晚饭,费宜年换衣服:“爸,妈,我出去看电影。”   孙樱问:“和小刘吗?”   “嗯。”   孙樱脸上泛起了微笑:“你新们怎么老看电影啊?”   “妈不喜欢我跟她看电影吗?那我以后不找她就是。”费宜年学会新了以退为进。   孙樱赶紧解释:“怎么会新!你新就该多交些朋友的。我的意思是,你新们老是看电影,也无聊啊,来来去去就那几部电影,也没什么好看的。”   费宜年笑道:“那除了看电影也没别的好玩啊,总不能天天压马路。马路上都快压出坑了。”   瞧瞧,现在儿子多么活泼,多么开朗,多么随和,孙樱眉开眼笑,觉得这位刘明丽同志简直是小天使,把自己儿子整个儿都打开了。   孙樱跟到门口,望着换好衣服要出门的费宜年,低声道:“要不,什新么时候请小刘来咱家吃个饭?”   费宜年略略一愣:“这有点太仓促了吧?”   “这有什新么,你新们也认识快一个月了。”孙樱不以为然,“我跟你新爸认识一个月,你新爸就拎着东西上我家来了,都没经过我同意。”   “哦,那我也拎点东西去宁州?”   孙樱听出来儿子在消遣自己,笑骂:“去你的,这倒也不必。妈是说,一个月也可以有点进展了,应该表示一下咱家对她的尊重。”   费宜年心想,我要是告诉你新进新展,怕吓到您老人家。   我都有点扛不住,怕进新展太快了啊。 八!零!电!子!书 !w!w!w!.!8!0!8!0!t!x!t!.!c!o!m   但新望着孙樱期盼的目光,想起前几天跟李千千通电话,李千千的嘤嘤哭泣,费宜年知道,自己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一时之间,他有点不确定,自己对刘明丽的反应,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出自对父母的需要。   这对心灵的拷问,一直持续到他见到刘明丽,依旧沉重地压在他心上。   刘明丽依旧光彩照人。   她站在和平电影院门口,所有过往的路人都会投来艳羡的目光。   费宜年是习惯了人家目光的人,每次和刘明丽走在一起,都会深深地怀疑,路人的目光有多少新是给自己,有多少新是给刘明丽。   但新,每回刘明丽光彩照人地等待他时,他又会新有莫名的成就感。   从最初约会时的沉重,到现在,他竟然也有了隐隐的期待。   今天孙樱给他信,他知道是李千千的。   但新他居然第一次并没有很迫切地想要看信。因为李千千信里的那些内容,翻来覆去,他几乎已经可以猜到。   重要的内容是不会新在信里说的,只会在电话里说。   而信里的内容,一半是写给孙樱看,向她示威,一半才是给费宜年看,向他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天使元旦快乐,本章评论掉落新年红包,爱你们~~   感谢在2020-12-30 23:59:18~2020-12-31 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ana 200瓶;红衣 100瓶;SUSHIZ、藤漫 50瓶;pppyj 5瓶;藕安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58   检票入场时,刘明丽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工会图书室的苏伊若。她一惯的齐耳短发,正温柔地向旁边一位男同志微笑。   男同志虽是中年,风度甚好,检完票让苏伊若先入内,自己随后跟了进去。   见刘明丽一脸兴趣地张望,费宜年好奇:“你认识?”   “我们厂的图书管理员。”   “哦。”费宜年也并不很关心,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倒是刘明丽低声道:“她单身很久了,都说她不可能再婚,可见,这世新上没有一定的事。”   这话似有所指,费宜年迅速抬眼望她,却见刘明丽已经收回目光,将女明星一般的长卷发一撩,咯咯笑着,将手里的电影票递给新了检票员。   因为急着回家说新闻,刘明丽难得没有继续纠缠,看完电影,只让费宜年将她送到孙家弄口。   “今天便宜你了,我住姑姑家。”刘明丽眼波流转,一扭身,转身就进了弄堂。   费宜年原本还以为刘明丽又要新像平常那样扑上来吻他。   竟没有。   望着刘明丽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弄堂里,费宜年居然有点怅然若失。   和平电影院到孙家弄,距离似乎过短了。   刘明丽急着离开,有一半是故意,上回把他虐得腿抖,这回故意冷落他一下,这一松一放之间,她向来很会拿捏。   另一半倒也是真急着回家。她得回去跟何如月散播小道消息呢。   …   七点半的电影,刘明丽居然九点刚过就回来,何如月真是大跌眼镜。   她将手里的书放到床头柜上,望着怀抱大被子的刘明丽,坚决不挪窝:“天冷了,你睡楼下去,别来挤我了。”   刘明丽才不管,把被子往床上一扔,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衣外裤,直接就跨上了床。   “天冷了就更要挤挤,暖和啊。”   何如月不让她,她也不怕,只要何如月和床侧板之间还有道缝,她就有办法新挤进去。   刘明丽左拱右拱,努力地给自己营造出一个可铺被子新的空间。   果然何如月被她挤得无奈,只得向外挪了挪,嘴里还抱怨:“刘明丽你拱得像条小青虫!”   刘明丽得意地躺下,拉好被子新:“你说对了,我就是一条小青虫,凡是被我拱过的小青菜,没一个能漂漂亮亮上桌,全成了带虫眼的菜边皮。”   这比喻也只有刘明丽能想得出来。   “所以……费宜年的下场也是菜边皮吗?”何如月好奇地问。   “刘小青虫”在被窝里拱了拱:“他啊……挺好啃的。是我最喜欢的小青菜吧。能啃多久就不好说。”   何如月现在也不怎么劝她了。   关于费宜年,她能说的都说了,且刘明丽看着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样子。   去找费远舟要新教练时,何如月倒是侧面打听过费宜年,但新费远舟挺警惕,并没有透露太多。   到底是兄弟一心啊。   “别下嘴太猛,要新最后是自己篮子里的菜,恶心的还是自己啊。”何如月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刘明丽嘿嘿笑着,翻了个身:“如月,你猜我今天看到了谁?”   “我怎么知道。”   “苏伊若。”   何如月当即转头:“在电影院吗?”   “嗯,和一个男的。”   “什么新样的?”何如月激动起来。   刘明丽道:“高高的,浓眉大眼,看上去很精神,跟她般配的。”   这不是余刚还能是谁?   真没想到啊,两人暗中发展得不错嘛。何如月喜滋滋地,脸上乐开了花。   刘明丽就奇怪了:“人家搞对象,你这么新开心干嘛?”   呵,还偷看人脸色。   何如月伸手把床头灯按了,也滑进被窝:“我为苏阿姨高兴,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刘明丽道:“我记得厂里人背后都说,吴柴厂的寡妇们,谁都有可能再嫁,只有苏伊若不可能。没想到,她也会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难听死了。什么新叫寡妇们。”何如月嫌弃。   “呵呵,虽然难听,但新你指望车间那些职工有多高的文化涵养啊,背后叫你小辣椒,背后叫我万人迷,我都知道。”   “噗!”何如月笑起来,“这些人还挺会起外号。”   但新想一想,又不服气新:“为什么新同样的是外号,‘万人迷’多好听,我就叫‘小辣椒’这么新土啊?”   “我哪知道,你得问丰峻啊。”   “丰峻?”何如月不解,“这跟他有什么新关系?”   “听说是他最先新说你是行走的小辣椒啊。”   好家伙,本姑娘还被蒙在鼓里呢。被自己男朋友起外号,这是什么新体验,问问何如月就知道了。   刘明丽还解释:“听说后来有人叫开了,丰峻就禁止他们说,所以小青工们都不敢喊,但新那些大老爷们大老娘们可不管。”   何如月哭笑不得。   不是后来叫开了丰峻才禁止,是和自己好上了才禁止的吧。   还“小辣椒”。好歹是后世来的时髦人,还互联网呢,还房地产呢,这外号难道不应该是田间地头的流行吗?   充分说明了丰峻同志和现世完美融合,呵呵。   何如月腹诽着丰峻,诽着诽着,思念却澎湃起来。   距离上次丰峻给她打电话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丰峻在H省是个什么新情况,原本他说十来天,这一晃,转眼已进入十一月了。   刘明丽似乎察觉到了何如月的沉默,低声问:“丰峻怎么还不回来?”   “我不知道啊。”何如月低声道。   “没给你打过电话吗?”   “好久没打了。上回通电话还是十天前,说要去县乡转转。可能还没回省城吧,县乡应该找不到电话打回来。”   一只手悄悄伸进被窝。   刘明丽拍着她:“没事没事,宝宝快睡,明天一醒说不定就有电话来了。”   话音刚落,何家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在寂静的夜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这都快十点的,谁会打电话来?何如月披了衣服,起身下床想去楼下接电话,却听见父母的屋里也有动静。   “我去接吧。”何如月大声道。   她担心是打错的。父母年纪大了,睡眠本来就不好,不能折腾他们。   蹬蹬蹬迅速跑下楼,电话铃声还在很固执地响着,似乎不等到人接不罢休。   何如月拉亮了灯,拿起电话听筒:“喂?”   “请问,你们认识一位叫丰峻的同志吗?”   “认识,您是……”何如月心中升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我是H省人民医院,丰峻被人送到医院,目前正在抢救,我们在他身上找到这个电话……”   轰的一声,何如月脑子新炸开,她猛然晃了一下,扶住桌子新。   “他为什么新在医院?有没有生命危险?”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省农业局的同志送他过来的,被匕首刺到了腰部,我们正全力抢救……”   电话那头出现另一个声音,是个男人,似乎是接过了电话:“喂你好,请问你是……”   何如月努力定住神:“我姓何,是丰峻在中吴市柴油机厂的同事,也是他女朋友。”   “何同志你好,我是H省农业厅采购处的李玉海。目前丰峻同志情况比较危险,请问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何如月怒了,吼道:“他没有家人,只有我!”   李玉海似乎被吓到,声音都低了:“对不起对不起,何同志,那你是不是尽快来H省,买好车票把车次拍个电报给我,我派同志去车站接你。”   “他怎么会受伤?”何如月问。   李玉海犹豫:“说来话长,还是等何同志来这边,我们慢慢解释。总之你放心,现在H省人民医院的专家全都在,会尽全力确保丰峻同志的生命安危。麻烦你也记一下我这边的电话号码和电报挂号……”   一枝笔从旁边递了过来。   是何舒桓。   不知何时,他已经下楼,站在何如月旁边,静静地听着她说话。   而刘剑虹和刘明丽也已经披衣起床,轻手轻脚地从楼梯上下来,担忧地望着她。   何如月心乱如麻,接过笔迅速地记下电话号码和电报挂号,然后挂了电话。   “我要新去h省。”她说。   刘剑虹已经走过来,关切地问:“如月,怎么回事?是丰峻出事了?”   何如月点点头,眼泪挂了下来。   “H省人民医院打来的电话,他被匕首刺伤了,听起来……情况不大好。他也没有家人……我……我……”   “我陪你去h省。”何舒桓道。   何如月一个哽咽,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憋了好久,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刘剑虹心疼地搂住她:“不哭不哭,丰峻这孩子多皮实呢,部队里枪林弹雨都过来了,这点小伤一定不碍事,让你爸跟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啊?”   说话间,何舒桓已经返身去楼上找来一本火车时刻表,一查,明天一早就有一趟去往H省省城的火车。   “我现在就去买票!”说着,何舒桓立刻就去找外套。   刘剑虹却担忧:“这火车票多难买啊,临时壁角的要新买明天早上,就更难了。”   这是实情啊,从苏省到H省,在这年头算是长途列车了,火车票紧张得不得了,有关系还得提前买,还想买明天早上的,几乎不可能。   何舒桓不管:“总要去试试,哪怕我排一个通宵呢,买后天的也行,大后天的也行,一定要新买到车票。”   “要新不……多加点钱找黄牛吧?”刘剑虹提议。   一直没敢说话的刘明丽终于弱弱地开口:“姑姑,要新么新我打电话问问费宜年?”   刘剑虹顿时眼睛一亮。   费宜年父亲是市委办的,想必会有点办法新?   “好好,明丽就麻烦你了。”   关键时刻,费宜年终于派上了一点用场。接到刘明丽的电话,本来已经入睡的费家也热闹起来,费敏才被孙樱摇醒,立刻打电话落实了两张软卧票,让何如月提前一小时去车站找人取票。   甚至费宜年还主动问刘明丽,需不需要新他过来帮忙。   刘明丽不想再给新何家添乱,婉拒了。   这一夜何如月哪里还睡得着,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H省去,就几件衣裳的行李,整整理了一夜。   刘明丽一直安慰她,说丰峻一看就是个有福的人,丰峻是要干大事的,老天也不会这么新瞎。   说得何如月一会儿生起希望,一会儿又更加担心。   丰峻和她一样,都是有奇遇的人,按理的确不那么容易死。   但新她怕丰峻“消失”啊。   就像他们曾经从后世消失一样。   好不容易等到天色蒙蒙亮,何家父女出了门,刘剑虹和刘明丽一直将他们送到火车站。刘明丽拍着胸膛,说一定帮何如月请好假,还说这些日子她都会住在何家,照顾好姑姑。刘剑虹则是忧心忡忡,让父女俩到了H省,一定要新立刻跟家里联系。   何如月去费敏才说的那个车站办公室找人取票,一听是费秘书长留的票,对方十分殷勤,将两张软卧票用信封包好,递给新了何如月。   收好票,何如月又去了车站旁的电报厅,按李玉海给的电报挂号发了一封加急电报过去。   看着宝贝女儿眼睛肿得跟桃子新似的,却一声不吭将事情都一一安排好,何舒桓说不出的心疼。   刘剑虹和刘明丽买了站台票,终于目送火车长鸣着徐徐离开站台。刘剑虹瘫软在刘明丽怀里,也是掉下泪来。   “姑姑,你可不能乱啊。你快放心,有姑夫带着如月呢,他们有照应的。”   刘剑虹却抹眼泪:“要新是丰峻那小子新有个三长两短,我家如月会伤心死的。”   …   卧铺票很紧张,但新并不代表卧铺就很紧张。   事实上何如月他们那间软卧,就只有何舒桓和她两个人。门一关,火车上的嘈杂声终于被隔绝在外。   何如月靠窗坐下,默不作声。   望着窗外熟悉的中吴被一点一点抛却,何如月终于慢慢地回到现实。   这一夜她过得极不踏实,整个人都像是在一团云雾里,准备行李、取票发电报、告别母亲登上火车,一切都像是机械化一样。   火车有节奏的卡嗒声,伴随着微微晃动的车厢,何如月接受了一个现实,她要去H省,她已经在去H省的火车上。   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同盟”,此刻或许正躺在手术台上,也或许已经躺在病床上,又或许……   何如月甩了甩头,努力不去想最坏的结果。   何舒桓在她对面坐下,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你妈非要新塞一包苹果在我包里,真重新。我给新你削一个吃吧?”   “爸你洗两个,我来削,咱们一人一个。”   看女儿说话倒是很清晰,看来人已经清醒过来,何舒桓稍稍放心了些。   他何尝会削苹果,何总工向来被刘站长照顾得很好,就没自己削过苹果。   不一会儿,何舒桓拿了两只洗好的苹果进了软卧包间,递给新何如月:“幸好小费帮咱们弄到了软卧票。外面那个挤啊,我洗苹果都等了好久。走道里全是人。”   说着,又从包里掏出水果刀:“给新,你妈非要新塞包里,说用得上。”   这也是世界之不同。上火车也没有安检,水果刀可以随便带。   何如月扯过一张报纸垫着,一会儿就削好了一只,递给新何舒桓。   “如月手巧,这皮都是连起来一根啊。”何舒桓尽量说着让人放松的话,但新气新氛却着实放松不起来。   啃了一只苹果,果然肚子新饱了,人也有些踏实。   “爸,让你跟我跑这么新远,真对不起。”何如月歉疚。   何舒桓瞪眼睛:“胡说什么新呢。你可是我宝贝女儿!哪回开学不是我送你去海城啊?”   “爸,你说丰峻是跟人打架了吗?”何如月问。   见她终于主动提丰峻,何舒桓倒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我觉得吧,打不打架不好说,但新一定没干什么新坏事。”   “爸这么新确定啊……”   “你想想,人家农业局亲自来联系,还派人接站,怎么也不像是犯了坏事。倒像是……”   何如月顿时明白了:“倒像是农业局欠了他的,对吧?”   她早就该想到的。只是太关心丰峻的生死,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何舒桓心里虽然明白,却也并不乐观。丰峻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才是最重新要新的,至于事件起因,他暂时也并不太关心。   “别多想了,丫头。你一晚上没睡,赶紧眯会儿,别管睡不睡得着,躺下闭上眼睛。”   何如月乖乖点头,却爬上了上铺。   “反正又没人,你睡下铺多方便。”何舒桓嘟囔。   何如月已经在上铺躺下:“我喜欢上铺,睡觉安稳。我大学也睡上铺。”   其实她是不想在父亲眼皮子底下睡,她怕自己万一胡思乱想又流泪,让父亲看到了会难过。   火车的摇晃像是摇篮,意外地把本无睡意的何如月摇得昏昏沉沉。   或许是真的太疲倦了,或许是心神已经飞出体外,何如月似醒非醒,似睡似睡,明明能听到包间外列车员经过的声音,明明能听到何舒桓轻轻翻书页的声音,可她却在做梦。   梦里的一切都很混乱。   她梦见丰峻推门进来,说:“如月你怎么这里?”   她想起身,但新身上似有千斤重负压住,压得她动弹不得,但新她能说话,她欣喜地道:“丰峻你没事吗?你这是要回中吴吗?”   丰峻好高,高得直接可以平视睡在上铺的何如月。   恍惚中,他已经凑到上铺边,低声道:“这是开往H省的火车,但新我可以去把车头扳回来,咱们现在就回中吴。”   丰峻突然消失了。何如月想伸手去拉,可哪里伸得出手,急出一身冷汗。   突然,火车好像真的被丰峻扳住了车头,“呜——”一声长长的汽笛,声音越来越重新,轰隆而停。   何如月被猛地一晃,从梦中惊醒。   哪里有丰峻,哪里是扳车头,是火车到了途中某一站,而车窗外竟然已是夜幕降临。   “天黑了?”何如月俯身问对面下铺的何舒桓。   见何如月醒来,何舒桓赶紧放下手中的书:“如月你醒啦?看你睡得香,我就没喊你。饿不饿?”   人在强烈的情绪中,其实感觉不到饿。   但新何如月知道自己必须吃点东西。不管H省是一个怎样的丰峻在等待她,她都要打起精神去面对。她已经一夜未眠,绝不能人还没到H省,身体倒先新搞坏了。   “爸,你不会也一直饿着肚子新吧?”何如月问。   何舒桓笑道:“我怎么会让自己饿着。你妈临时前往我包里塞了好几张摊饼……”   简直是刘·哆啦a梦·剑虹。   一想到刘剑虹摊的饼,何如月终于感觉到有了些食欲:“快给我一块,我也要新吃。妈都好久不摊给新我吃了。”   何舒桓:完了,丫头傻了,大前天家里还吃摊饼的,她就给新忘了。   一块喷香的韭菜摊饼,被何如月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然后拍着肚子新:“走吧,再去餐车看看?”   填饱了肚子新,又回到软卧包间,何如月终于彻底醒了。   整整一天昏昏沉沉,虽然没怎么睡好,但新好歹也补了觉。她研究了一下列车时刻表,很确定,火车晚点了,原本应该在明天早上七点半左右到达目的地,现在看应该晚点了一个半小时,九点能到就万幸了。   此时刘·哆拉A梦·剑虹又一次强烈地展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何如月从何舒桓的行李包里翻出好几本书,挑了一本,又爬上了上铺,一直看到熄灯。   第一缕晨曦照进车窗,何如月准时醒了。   趁着人还都在梦乡,她好好洗漱了一番,还认真地梳了头。   很快就会到站,很快就会见到丰峻,她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出现在丰峻面前。   见何如月经过一晚上,面貌焕然一新,何舒桓别提多欣慰了。   不知为何,单凭何如月的这番精气新神,何舒桓就觉得,丰峻那小子新肯定是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让千里而来的宝贝女儿伤心而回。   何如月也不肯吃韭菜摊饼了,说自己刷了牙,怕等下去医院会有味道。   何舒桓也随她,从餐车给她带了一份稀饭两样小菜,精致地吃了一顿。   广播里响起了报站声,h省,我们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说要每天九千,今天就……好打脸。   过年真忙,假期比上班还忙。   小可爱你们都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我的愿望就比较简单,2021年,把预收里的四本都写完!哈哈~~我一定可以的~~   感谢在2020-12-31 23:59:28~2021-01-01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ightz 10瓶;蕉岭 5瓶;莫名其妙 3瓶;紫伊甘蓝、远天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59   列车到站,何舒桓和何如月一人拎一个大包,顺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外走。   车站出口处,也同样挤着很多新人,接站牌林立,个个都拼命往前挤。   还好何舒桓长得高,一眼看到人群中有新个高举的牌子,上面写“中吴柴油机厂,何如月”。   “那儿,那儿。”何舒桓指着牌子,六十多新岁的人,竟然一路飞奔过去新。   那位接站的同志显然是误会了新,他愣怔着看看何舒桓:“你……何如月同志?”   何如月难道不应该是个女同志?怎么是个六十多新岁的大叔?   “我是何如月的父亲。”何舒桓赶紧解释。   “我是何如月!”何如月冲过来,终究慢了新一步。   “何同志你好,何……叔叔你好,我是省农业厅的,我叫施向志。”   施向志分别新与二人都握了新手,何如月已经急吼吼地问:“丰峻怎么样了新?”   施向志一愣:“这个我不太清楚,我们李处长叫我把二位接到省人民医院去新,他在那儿等着。”   没有新手机的世界,烦。   但施向志开了新一辆车过来,还算是这个世界很少有新的便利。   一上车,施向志问:“我把二位先安排到招待所?”   何如月毫不犹豫:“去新医院,直接去新医院。”   施向志点点头新,发动了新汽车。   H省的省城,和宁州相比又是另一番景象,北方意味更浓些,街上的行人穿得也更厚重。   何舒桓想了新想,提醒何如月:“如月,这边比家里冷,把包里带的棉袄穿上吧。”   何如月一心只想着医院,根本都没觉得冷,被父亲一说,这才新觉得胳膊上身上都阴嗖嗖的,一直凉到心里。   临走时,刘剑虹检查了新她行李,硬塞进来的一件棉袄,说H省的十一月已经很冷,还是带上棉袄比较牢靠。   果然,还是亲妈有新生活经验。   将棉袄裹上,又过了新一会儿,何如月终于觉得身子渐渐暖和起新来。   “施同志,到医院大概还要多新久?”何如月问。   “快了新,拐个弯就到了新,就那栋大楼,看到没?”   施向志一指右前方,果然有新一栋白色的五层楼房,颇为宏伟。   看到这医院楼房,何如月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新来,丰峻离自己已经这么近,近到已经可新以肉眼望见新。   医院里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场景?   丰峻他……还好吗?   何舒桓看出了新女儿的紧张,轻轻拍了新拍她,用中吴话道:“看这个医院蛮像腔的,医生水平应该蛮高,你放宽心啊。”   “嗯。”何如月轻声应着,手指已经轻轻捏成了新拳头新,努力克服着紧张。   车子拐进医院,还没停稳,何如月已经一把拉开车门,头新也不回地跑进医院大楼。   她已经看准了新,这医院只有新一幢楼,不像后世还有新好几个病区。   何舒桓一看,也要跟着下车,吓得施向志赶紧就地停住,大喊:“何叔叔你别新激动,你不能跟她一样啊……”   前头新何如月已经飞快地跑进了新大楼,眼见新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来来往往,还有新各种面容憔悴的不知是病人还是家属,她心脏已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同志,请问外科病房在哪里?”她逮住一名穿白大褂的就问。   “二楼……”   话音未落,何如月已经窜出去新数米,急急地奔上了新楼梯。   二楼外科病房一片安静,何如月略愣怔一秒,望见新附近病房走出来一个短发的护士。   “护士,请问这里有新个叫丰峻的病人吗?”   那护士点点头新:“有新,在35床,但还不能探视。”   不能探视,说明新起新码活着!   何如月猛地一晃,提了新一天两夜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她低声问:“那现新在丰峻是个什么情况?”   “他昨天上午动了新手术,目前是特级护理,具体情况可新以问我们邢主任,是他的主治医生。”护士指了新指走廊中间的办公室,“那就是邢主任办公室,他刚查完房,你可新以去新问问。”   “好的谢谢。”   何如月道完谢,忐忑地向主任办公室走去新,走到一半,望见新一间病房门口挂着35字样,这一下,哪里还迈得开步子。   她扒到病房门上的一格小玻璃,踮起新脚尖向里望,却望见新病床被一道白色的帘子围着,但白帘子没有新拉到头新,露出病床尾,床上似有新白色被子拱起新。   那被子下,睡的就是丰峻啊。   “何同志?”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何如月差点直接从门上掉下。   转身一看,身后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生脸。但在中年男人后边,却是一脸关切的何舒桓和接站的施向志。   何如月认出了新男人的声音。   “李处长?”她问。   男人点点头新,伸出手:“李玉海。”   二人握了新握手,何如月道:“护士说现新在特级护理,还不能探视,我要去新找邢主任问问病情。”   李玉海道:“我跟你一起新去新,我也要听听丰峻同志的病情进展。”   医生办公室不能一拥而进,何如月道:“爸,我和李处长一起新去新,你在这儿等我?”   何舒桓点点头新:“如月你别新着急,定心点啊。”   邢主任就是前晚给何如月打电话的那位医生,说丰峻送来时失血过多新是昏迷状态,那一刀刺得很深,刺穿了新他的脏器。农业厅领导亲自打电话,请求一定要竭尽全力抢救,昨天上午全省最好的专家团队为丰峻做了新会诊,由院长亲自主刀动的手术。   手术很成功,但术后还需要挺过感染关。到下午三点,就是术后满二十四小时,到时候视情况可新以接受亲属探视。   何如月大致听懂了新,点点头新谢过邢主任,然后跟李玉海一起新退出办公室。   站在走廊上,何如月低声问:“李处长,丰峻为什么受伤?”   李玉海摘下鸭舌鸭,下意识地捏着帽边转圈:“是这样,我们局长下乡考察,不想碰上其中两个村的村民为了新私人恩怨械斗,丰峻同志正好在现新场,他是为了新保护我局长受的伤。我代表局长先感谢丰峻同志的见新义勇为,丰峻同志的医药费,我们会负责的!”   话说得有新些模糊,像是抹去新了新什么重要信息。   但丰峻是因新为救人而受伤,这一点无疑。   在火车上,何舒桓反复关照,强龙压不过地龙蛇,在别新人的地盘,不能操之过急。虽然何如月听出来李玉海的遮掩,但也没有新再继续追问。   等丰峻醒来,真新相自然就水落石出。农业厅肯负责,这个比较重要。   但,何如月也不会完全没有新态度。   她眼角自然而然地流出一滴泪珠:“丰峻可新是特种兵出身,他身手很好的,打架从不会输,能伤到他,必不是一般的人,希望你们公安局严惩此新人!”   李玉海一听,脸色顿变。   他将丰峻送来医院时,翻过他的包,看到了新那张介绍信,才新知道他是中吴柴油机厂派来和省农业厅谈业务的销售员。   至于丰峻本身的经历,他是一无所知。   原来这小伙子居然是特种兵出身,李玉海十分震惊。   震惊之下,他也感受到了新压力,于是道:“这个何同志放心,我们这边一定会妥善处理。绝不会放过坏人。”   见新何如月不说话,李玉海又道:“要下午三点才新能确定是不是可新以探视,要不,我先你们回招待所?我们已经安排好招待所,就在医院旁边,方便你们照顾病人。”   想得倒很周到。   但越是周到,总显得越是有新猫腻。   何如月却不想走,丰峻跟她只隔着一堵墙、一扇门,她说什么也不会走。   “麻烦你们把我爸先带招待所去新吧,我在这儿等。”   李玉海惊了新:“现新在还不到十一点,难道何同志在这儿坐等四五个小时?不行不行,要不我带你们去新吃个饭?”   何如月很固执,摇摇头新。   然后走到何舒桓跟前:“爸,让李处长先带你去新招待所安顿。医生说下午三点视情探视,我想在这儿等。”   李玉海还挺客气:“我说先带二位去新吃个饭,这小何同志还客气……”   老何同志倒是很理解小何同志的想法,他脸色更加和善,对李玉海道:“那就真新不用了新,谢谢了新。我家如月,认准了新就不改主意。麻烦你们带我去新招待所安顿吧,其他的,我们自己来。”   李玉海点点头新:“真新是招待不周,对不住了新。我也先回局里上班,晚上再过来。你们有新事新,打电话到局里,我不在,就找小施。”   …   何如月坐在医院走廊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恍似在做梦。   不多新时,她望见新35床病房的门居然打开,出来一名年轻的大辫子护士,何如月激动地跑上前去新:“护士,请问您是护理35号床的?”   大辫子护士警惕地望她一眼:“你是……”   “我是35号床家属。”   “手术未过24小时,病人还很虚弱,不能探视。”   何如月点点头新:“嗯嗯,我懂,听医生的。”又问,“他现新在醒着吗?能说话吗?能吃东西吗?”   大辫子护士被一连串的问话给问晕了新:“病人睡着。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什么叫——“怎么想的”?   何如月也不管,反正说睡着,那就睡着吧。横竖再过几小时,总可新以进去新了新。   见新大辫子护士走到另一间办公室,何如月突生一计,跑去新找先前的短发护士。   她觉得先前的那位比较和善。   “护士小姐姐,能给我一张纸吗?”   短发护士也没多新问,递了新一张纸过来。何如月从口袋里掏出笔,在纸上写下:“我在门外,三点见新。何如月。”   短发护士好奇地凑过来,第一句:“咦,你字好漂亮。”   第二句:“哇,你是不是他女朋友?”   “嗯。”何如月脸微微一红,一阵心潮顿时泛滥开来。   “好浪漫啊!”短发护士羡慕地低声叫着。   何如月问:“我可新以叫那位同志带进去新吗?”   短发护士却将她的手一拉:“你别新叫她带进去新,等下我帮你进去新一趟。”   “嗯?”何如月没懂。   短发护士一撇嘴:“她啊,本来不管35床,但到你男朋友一入院,自己去新跟护士长申请的要管35床。”   “这都可新以?”何如月咋舌,下一句“不太严肃”吞进了新肚子里,没好意思说出来。   “为什么要管35床,难道我男朋友长得一张容易康复的脸?”何如月明新知故问。   短发护士却没听出来:“容不容易康复,看脸哪儿看得出来。她是看你男朋友有新一张英俊的脸。”   何如月:长得帅,连昏迷住院都能招来护士,看来此新男人不宜出差啊。   怪不得大辫子护士看到自己,眼神特别新不友好,实在是心里有新鬼。   “那拜托你了新,你帮我进去新看看,要是他醒着,就把纸条给他。”   “嗯,你放心。”   短发护士将纸条往口袋里一塞,站起新身,若无其事新地走出去新。何如月立刻远远跟上。   只见新短发护士走到35号床位病房门口,大大方方地推门就进去新。   丝毫没有新躲闪。   而走廊上的人也完全没有新发现新异样。   过了新一会儿,短发护士又十分从容地走出来,向何如月使了新个眼色,然后转进了新旁边另一条走廊。   何如月立刻跟上,一拐角过去新,却见新短发护士一脸羡慕的姨母笑新。   “他醒的哦。听说你来了新,他都笑新了新。唉,你男朋友笑新起新来很好看哎!”   何如月:废话,也不看看谁男朋友。   “谢谢你啊。”何如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大白兔奶糖,“海城买的……”她低声道。   海城买的大白兔奶糖,这可新是品位的象征。   而且H省离海城就更远了新,这几颗大白兔就不仅仅是品位的象征,还有新距离的美感。   这奶糖也是刘·哆拉A梦·剑虹塞的,她说累了新吃一颗,可新以提提精神。   这下真新好,提大精神了新。   果然短发护士开心极了新,接过奶糖,仔细地看了新半天,还激动道:“我妹妹集糖纸的,这个拿回去新,她一准说我有新本事新!”   何如月立即道:“是吗?护士你叫什么名字,我们中吴那边,经常有新机会去新海城,以后有新了新好看的糖,我再给你寄,保管你妹妹的糖纸盒是整条街最漂亮的。”   “我叫王美,谢谢你啦!”短发护士真新是人如其名,一脸美滋滋。   “我叫何如月,应该我谢谢你这么关照。”   说着,王美像突然想起新,从口袋里又掏出那张纸:“对了新,你男朋友看了新你的纸条,还给你写了新个回复。”   这下轮到何如月激动了新,立刻抢过纸条。   只见新她写的那条字下边,画着一个心形。   王美却不懂,问:“这什么意思啊?”   这个年代的人不懂啊,这是属于后世人的表白,何如月忍了新好久的眼泪,突然就飚了新出来。   “这是心,我们的心脏样子。”   王美点头新:“哦哦,还真新是,这是心的形状哎。这是心心相印的意思吗?”   “嗯。”   “好浪漫!”王美又沉浸在别新人的浪漫里。   看得出,这真新是个特别新感性的姑娘了新。   感叹完,王美又道:“他本来还想多新写几个字的,我说不行,他很虚弱的,笔都拿不住,然后他就画了新这个,我还想,这是什么暗号呢?原来是心心相印。”   “谢谢。真新的谢谢。”何如月抹着眼泪,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进兜里。   王美拍拍她:“我得忙去新了新,你有新事新就喊我啊。”说着匆匆跑走。   何如月在角落里狠狠地哭了新一场,终于擦干了新眼泪,回到之前坐的位置那里。   却见新何舒桓已经来了新。   一只热腾腾的烘山芋递了新过来,何舒桓道:“我在门口买的,特别新香。我刚尝了新一口,感觉H省的山芋比咱们那儿的更香。”   “那是你饿了新吧。”何如月居然浮起新了新笑新。   何舒桓看着她,一时有新点愣怔。这孩子怕不是傻了新吧?一天两夜,就没见新她露过笑新脸,一个烘山芋就让她笑新了新?   而且她两只眼睛,一看就是刚刚又哭过啊。   何舒桓可新心疼死了新,又递过水壶:“快喝点水,我给糊涂的,把水壶都带走了新,你得渴坏了新吧?”   不说没觉得,一说还真新渴了新。   何如月咬了新一口山芋,果然又软又香又甜,再喝一口水,终于觉得心里舒服好多新。   “招待所怎么样,还行吗?”何如月问。   “挺好的,很干净,走到医院只要七八分钟。他们不知道我来,刚刚补开了新一间,说都是农业厅结账,我们就不用烦这个了新。”   何如月点点头新:“那就好。”又问,“给妈打电话了新吗?”   “哦哟,我给忘了新,我赶紧去新打。你妈得急坏了新。”何舒桓起新身。   何如月提醒他:“医院一楼就有新公用电话,你不用跑外边去新。”   何舒桓仔细地盯她一眼:“如月,你很清醒啊?爸爸还以为你哭傻了新。”   何如月深深地叹口气:“哭归哭,傻是不会傻的。我还得等着见新丰峻呢。”   她身后的病房里,有新个给她画心的男人,她怎么能傻。   万万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1 23:59:06~2021-01-02 23:5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60   外科走廊上,安静和喧闹一阵阵交替来袭。   时而是医生护士推着病床一阵狂奔,后面跟着一大群家属在赛跑;时而是走廊上寂寂无人,只有家属在拐角轻轻抽泣;又时而哪家的矛盾双方一言不新合,在病房里大打出手,引得医生护士都跑进去相劝。   相比之下,35号病床的那个房间,显得格外安静。   大辫子护士倒是进出了两次,每回都要用不服气的眼神盯一眼何如月。   甚至有一回何如月抬腕看新时间,大辫子护士一眼望见她手腕上的手表,羡慕之情已是难以掩饰。   但在推门而入时,她又有一种“你虽强,但此刻也只有我能入内”的优越感。   何如月向新来不给这样的人眼色,她只觉得无聊。   听打完电话回来的何舒桓说,刘剑虹一听丰峻脱离了生命危险,倒是长舒了一口气,但她还是紧张,再三叮嘱二人不能轻易放松警惕,这种大手术过后还有新好几个难关要过,让父女二新人照顾好病人。   医者仁心的刘站长啊。   至于吴柴厂这边,刘明丽去帮何如月请假,一听丰峻出了事,黄国兴也是意外,赶紧向新厂部作了汇报。   虽说厂部也很纳闷为什么是何如月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去了H省,但既然工会新已经有新人过去,倒也算是组织上送去了关怀,厂领导们并没有新多问。   只有黄国兴私下问刘明丽,何如月和丰峻是不是在处对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黄国兴又意外又不新意外,叹口气笑笑,然后让刘明丽转告何如月,最新近工会正好没什么大事,让何如月安心在H省照顾丰峻。   看新来自己和丰峻的事,在厂里总归是瞒不新住了。   何如月也不新再去想那么多,只是不停地看着手表,越是接近三点,越是觉得度秒如年。   眼见着就快到时间,何如月忍不新住,想去医生办公室找邢主任,却见邢主任匆匆走过来,倒像正要去丰峻的病房。   何如月赶紧起身跑过去:“邢主任,二新十四新小时快到了,我能进去探视了吗?”   邢主任被她的急切给打动到。   年轻的恋人啊,一个刚刚挺过生死关,一个在外面坐等了好几个小时……   谁还没年轻过呢。   邢主任点点头:“只能你一个人,进去后不许说话,不新许轻举妄动,我要新先新给病人做检查。”   “一切行动听从邢主任指挥!”何如月赶紧保证。   屁颠颠跟着邢主任走到病房门口,何如月低声对何舒桓道:“爸,我先新进去看看新情况,你等我啊。”   何舒桓挥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这道阻隔了他们好几个小时的门,终于被打开了。大辫子护士正在病房里偷偷打盹,一听有动静,立刻从旁边的凳子上弹起:“邢主任来啦!”   声音有点大,连邢主任都皱起了眉头。   护士赶紧走上前,将围在病床边的白色帘子拉开。   何如月终于望见了丰峻。   他醒着,身穿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原本就雪白的皮肤因失血过多而更加苍白。   这苍白让他即使躺在病床上,都显得淡漠而难以接近。   “情况怎么样?”邢主任问护士,顺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护理单子。   何如月趁邢主任在看报告单,悄悄地向前走了两步。   大概是听到病房里竟然还有新第三人的脚步声,丰峻的头豁然转了过来。   “如月!”他一声低呼,苍白的脸色迅速泛上一丝激动的红晕。   邢主任赶紧喊:“哎,别激动别激动。太激动可不让你们探视了啊!”   “不新激动不激动。”何如月捂着嘴偷笑,但还是偷偷挪到病床边,捏住了丰峻的一只手。   丰峻立刻反握住她,像是怕她跑掉,好生用力。   邢主任看完护理单子,又看新了一遍仪器:“数据挺好啊,到底年轻,身体好。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丰峻只回答了两个字:“很好。”   “我看新看新伤口。”邢主任道。   大辫子护士立刻就上前要新掀被子,被何如月一步抢先:“我来吧。”   丰峻的伤口在腹部,讲真,本来何如月都打算回避的,毕竟她和丰峻还没亲密到可以互看新身体的地步,但这护士的眼神委实新让人有新点不舒服。   一想到她都可以看新,为什么自己堂堂正正的女朋友反而要新回避。   没道理。   何如月将被子轻轻揭过一些,伸手去撩丰峻的病号服。一撩,一片白得耀眼还带着肌肉线条的腰腹。   “在左边。”丰峻提醒她。   “哦……”何如月脸红了一下,原来搞错位置了。俯过身撩开另一边的衣角,终于看见了扎得严严实新实新的纱布。   邢主任并没有揭开纱布看新,只碰了碰旁边的皮肤,便点点头:“可以了。明天早上换药。”   然后又关照了一些术后康复的注意事项。   何如月只关心一件事:“所以邢主任,我可以留在这儿照顾他吗?”   邢主任笑道:“当然可以。明天换药情况好的话,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谢谢邢主任!”   何如月这才放了心,替丰峻将被子重新盖好,又拖了一张凳子过来,在床边坐下。   看新何如月是打算长期驻扎的样子,大辫子护士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在这病床边晃着偷懒了,只得悻悻地跟着邢主任走了出去。   等病房门一关,丰峻终于长舒一口气,低声道:“被她看新得想发火,终于滚蛋了。”   “谁让我男朋友长得帅!”   丰峻却认真地看着她:“刚刚被你看新光了,你会新对我负责?”   何如月一愣,心里却柔软起来,双手覆住他纤长的手,捂到自己腮边:“一接到电话我就过来了,这边让通知你家人,我说丰峻没有新家人,只有我。”   丰峻的手指轻轻蹭着她脸上光洁的肌肤,喉头似有新滚动,却一言不新发,只那样温柔地望着她。   她有黑眼圈了。她眼睛还有新些肿。她一定这两天都没睡好觉,她应该哭过好多次。   一想到何如月为自己牵肠挂肚的模样,丰峻又是幸福,又是心疼。   “我没事的,我命硬得很。”丰峻低声道。   上辈子他只活了三十岁,老天让他穿越到这里,必定是要当大任的。他不新会新死,尤其不会新死在屑小手里。   “你把我们全家都急坏了,中午我爸往家里打电话,我妈听说你没事,直喊阿弥陀佛。我妈可是老党员,无神论者。你瞧瞧,为了你都犯错误了。”   丰峻却听出了重点:“何叔叔也来了?”   何如月一拍脑袋:“哎呀对了,我爸还在外面呢。他不新放心我一个人,说过来可以搭把手。我叫他进来?”   “快让叔叔进来。”   望见何如月扒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向新外头招手,丰峻差点落下泪来。   人在生病的时候最新脆弱,何况是他刚刚经历了生死。   纵然曾经坚硬如冰,此刻的丰峻亦是百感交集。   历双世,头一次感受到家人的温暖,竟然是来自何家的人。   他视线有些模糊。好想对何如月说:谁说我没有家人,我好想……和你们成为一家人。   何舒桓急急地推门进来,直接冲到床头:“小丰啊,听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叔叔这就放心了。哎,你可把如月给急坏了。”   “叔叔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丰峻也开始会新说客气话。   何舒桓赶紧道:“哎,这话见外了。你看新你现在孤身一人,最新亲近的也就是我们了,这时候我们不来,还有新谁能照顾你?”   这话听着太暖心。   丰峻觉得,这家人是来治愈和拯救自己的。他曾经觉得世间所有新的人都只存在利益关系,是何如月让他知道并非如此,人和人之间,不新光有新利益纠葛,还有新感情交付。   略说了一会新儿话,何舒桓见丰峻终究虚弱,便也不新再跟他多说,叫何如月去问问护士,丰峻可以吃点什么。   何如月刚刚已经问过邢主任,便道:“邢主任说现在还只能吃细软的,可以喝点乌鱼汤,有新利伤口恢复。”   “行,我记下了。那我先新走了,如月你再这儿陪小丰。”   何如月好奇:“爸,你上哪儿搞乌鱼汤去?要新不新你在这儿,我去吧?”   这怎么成。宝贝女儿失魂落魄快两天了,好不容易才见着丰峻,说什么也得让他们俩好好相处。   何舒桓才不新当惹人厌的老丈人。   “爸有的是办法。你就放心吧,你在这儿陪小丰,晚饭就包我身上了。”   虽然知道亲爸从不新下厨,但看新他胸脯拍得哐哐响,何如月也只能把疑惑收进肚子里,期待亲爸在H省大放异彩?   恭送自信满满的何舒桓同志离开,何如月终于关上了病房门。   “叔叔行不新行啊?”连丰峻都很疑惑。   何如月还得替亲爸解围:“放心吧,人的潜力都是无穷的。”   这倒也是。潜力都是要靠挖掘的。如果丰峻没有来H省,他也不新知道自己原来还这么仗义新。   见丰峻精神不新错,何如月殷勤地问:“要新给你垫个枕头,坐起来些吗?这样视线能宽一些。”   “要新。”丰峻想都没想。   何如月从病房柜子里又找了一个枕头,抱起丰峻的上身,将枕头垫在他身下。   丰峻的脸几乎埋进了何如月的胸,一阵少女的幽香袭来,纵然虚弱,丰峻还是心中一荡。   “我还要新亲亲。”丰峻低声道。   “嗯?”何如月一愣,转瞬明白过来,脸就红了。   “刚动过手术就不新正经……”何如月笑骂。   骂归骂,一触上丰峻炙热的眼神,何如月土崩瓦解。   她俯身,轻轻地印上他的唇。   良久,丰峻抚了抚她的头发,缓缓松开她:“像是做梦,如月。”   “我也像是在做梦。”何如月轻轻地坐凳子上,依然拉着他的手,望着这个从没有被打败的男人。   丰峻低声道:“我想,这个订单应该可以拿下了。”   一听他这个时候还惦记订单,何如月皱了皱眉:“如果这个订单是以你的身体的损伤来换取,我宁愿不要新。”   丰峻捏了捏她的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拿订单,才不新需要新用这样笨的法子。”   何如月幽幽叹息一声道:“我正要问你呢,这边省农业厅的李玉海处长说了你受伤的经过,我总觉得遮遮掩掩。”   “哦?他怎么说?”   丰峻是昏迷着被送到医院,手术后一直没有新见过医护人员之外的人,他不新知道李玉海嘴里的真相会是什么样。   “他说他们厅长下乡送物资,碰到村民械斗,差点被误伤,幸好你出手相救。然后你就……这样了。”   何如月撇撇嘴,气呼呼:“但我不新信!”   “为何?”   “你的身手我还不新知道吗?普通村民怎么可能伤得了你。就算是你要新救人,也伤不了。”   丰峻欣慰。   为何如月如此信任自己而欣慰。   “根本没有新什么村民械斗,是有人蓄意报复。的确是有部分乡民对农资分配不新公,和厅长有积怨的人,趁机安排了人混在乡民里搞煽动。这人啊,来头不新小,应该是混了多年社会新的。出手也狠辣。”   “怪不得!所以你正好在场,出手相救是吧?”   丰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出手相救了,但我不新是正好在现场。我是提前知道那天厅长会下乡,想去搞个偶遇,把咱们吴柴厂的产品推一推,没想到遇见了闹事现场。当时现场很乱,我想把厅长带出乡民包围,没想到……”   他苦笑一下:“有新人使了阴招。”   何如月气得跺脚:“何必啊你!以后不许干这么危险的事儿!命重要新还是订单重要新啊,你说说看新,吓死个人!”   “傻瓜……”丰峻轻笑着,勾指刮了刮何如月的鼻尖。   “如月,我如果跟你说,当时根本没想订单的事,你信不信?”   讲真,何如月并不是十分信。丰峻是为了目标会新竭力争取的人,所以她才生气,她担心丰峻会新用最冒进的方式去达到目的。   “我没说谎。”丰峻低声道,“我是为了订单去的。但我看新到有人混在人群中怂恿闹事,而有新人却面临危险时,单纯就是想救他出重围。”   他望着何如月:“如月,我走访了好几个县乡,我知道,厅长是体恤农民的好人,他不新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何如月的小拳头已经举了起来,堵气地撅着小嘴,听到这里,终于长叹一声,轻轻地捶到了丰峻肩上。   “那你还说订单拿下了,害我误会。”   丰峻笑道:“虽然我是一时的正义,但事到如今,倒也不新介意利用一下他们的愧疚。”   何如月气结。   这男人,真特么叫人想骂粗话。   他搁《射雕》里就是东邪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今天还是短小君。   热度还是有点,希望睡一觉过来就好了。谢谢支持我的宝宝们,最近天气寒冷,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第61章 61   同样的“质问”,在千里之外的吴柴厂,也在同时进行。   费远舟叉腰站在礼堂,看新着吴柴厂的女职工有模有样地跟教练学招式,却陷入了沉思。   按理这不是费远舟的事儿。   他牵完线、安排好教官,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但鬼使神差的,费远舟还是来了。   一新来,就看到刘明丽妩媚动人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刘明丽对费远舟带来的教官没啥兴趣,因新为教官四十多,头都秃了。   但见新到费远舟她明显很高兴。   “费警察亲自来啊!”大声说完这句,刘明丽还凑到他耳边,低声问,“是冲如月来的,还是冲我来的?”   我新去,姑娘你可真直接。   费远舟闹了个大红脸,一新时竟然没敢接话。   刘明丽嘿嘿一笑:“要冲如月来的,费警察就要失望了。她男朋友在H省出了点事……对了,就是丰峻,你见新过的,她赶过去照顾男朋友,估计得有一新段时间。”   “出什么事?”费远舟总算找到一个不尴尬的话题。   “见新义勇为受伤了。”刘明丽说得特别骄傲,毕竟丰峻可是未来姐夫,与有荣焉。   这话就更好接了。费远舟笑道:“那是英雄啊,佩服佩服。回头转达我的敬意,希望丰峻同志早日康复!”   “行,我新姑夫隔天就给家里打电话,到时候我新转告啊。”   “你姑夫也去了?”   “对啊,不放心我新姐,一新起去了,好有个照应。”   费远舟就更感慨了:“你们家对毛脚女婿还挺好啊。”   刘明丽拿眼角瞟着他,习惯性地开始撩人:“我新奶奶生了三个孩子,我新姑生了如月,我新父母生了我新,我新小叔家是两个儿子……”   就在费远舟等着她下文时,她突然不说了,咯咯一笑,竟然扭身就上了楼梯。   把个费远舟晾在楼梯口想了半天。   这什么意思?   她奶奶生了几个孩子,跟她家毛脚女婿有什么关系?   整整想了三十秒,费远舟突然灵光一新闪,反应过来。刘明丽的意思,就是不光她姑姑家对毛脚女婿好,她家对毛脚女婿肯定也很好的意思呗!   费远舟摸了摸鼻子,听着楼上小礼堂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一新时摸不透刘明丽是什么意思。   后来费远舟上了楼。后来费远舟才知道何如月请假之后,刘明丽暂时负责这个女职工活动班。再后来费远舟就站在礼堂角落里,看新着女职工们认真学习防身术。   讲真,刘明丽最聪明。   因新为是临时负责人,刘明丽还主动和教官亲身示范,学得很是像模像样。   费远舟对自己内心的“质问”和新灵魂的“拷问”,就来自于此。   他最近看新了一新本武侠小说,叫《射雕》,里头有个反派,叫西毒,西毒爱上了自己的嫂子,还跟嫂子生了个儿子。   费远舟暗暗告诉自己,这位刘明丽同志正和堂弟来往,自己可怎么也不能当西毒那样的人啊。   那可是个反派啊!   刘明丽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费警察激烈的内心交战。   她就连维持教学秩序都是撒娇式的。   “哎呀王师傅,你把人家教官给踩到啦。算了算了,你自己多练几遍,不要一新直缠着教官啦。”   “梁师傅好有进步啊,你一新定要记住教官说的,力要用在手指上,脚下一新起行动哦。”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呀!人家都在认真练习,就你们磨洋工。咱们工会请这么好的教官来容易吗?你们去别的厂问问,他们有这个福利吗?哼,都不知道珍惜,气死我了!”   不仅费远舟在旁边听着她娇嗔听呆了,就是教官听着这些话,内心也是格外温暖哇。   教官给女职工们一新个个纠正动作时,刘明丽来到费远舟旁边。   “你就一直看着?你不上去教两招吗?”刘明丽问。   费远舟捏了捏帽檐,一新本正经:“我新主要做刑侦工作,打斗不是我强项。”   “嘿嘿。”刘明丽捂嘴笑,“来,费警察,我新这儿有个案件,您给帮忙破破?”   “什么案件?”费远舟信以为真。   刘明丽斜睨着他:“有个小伙子正和我新交往,但他会偷偷跑到邮局去挂长途,跟我新在一起时,还常常会走神。费警察给分析分析呢,这小伙子是不是有问题?”   好家伙,这问题实在太尖锐了、太有所指了、有直面人心了。当着费远舟问费宜年,刘明丽同志你已经不止是胆大,你还包天。   费远舟更不安了,他紧张地捏着帽檐:“啊……这……男女感情的问题,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啊。”   “是吗?”刘明丽低声,咯咯一笑,“你们肯定也要经手男女感情纠纷的案件吧,你连这都不懂,怎么刑侦啊?”   “这……我们会通过各种人证物证、调查走访、化验分析,来……”   还没说完,刘明丽就“嗯”一新声打断了他。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一新声“嗯”,而是拖长了尾音,还带着拐弯的“嗯”。是撒娇,是不满,是抗议,也是依赖。   无数的情绪都在这个轻轻的“嗯”里,把费远舟的汗都给“嗯”出来了。   “我新现在就找到了一新个人证呀。”刘明丽眼波流转,热切地望着费远舟,“费警察……”   费远舟差点一哆嗦:“什么人证!”   “我新是想请费警察帮我分析分析,我新交往的这小伙子,跟他堂兄关系最好了,他堂兄会不会知道他的秘密?”   这特么是什么级别的攻击?   刘明丽同志,不仅充分使用了傲人的美貌、诱人的躯体、勾人的眼神、惑人的声音等等杀伤性极强的攻击,甚至还会温柔围剿和浪漫钓鱼。   费远舟:我新为什么在这里?我新为什么要经历这一新切?我新做错了什么?   这不止是物理攻击,还是化学攻击,甚至是核攻击。   “费警察?”刘明丽娇嗲地喊着他。   潜台词:费远舟你该干活了!   十一新月啊,费远舟出了一新身汗。但这姑奶奶的问题还不能不回答,自己攻击不过她啊。   “这……堂兄也很为难对吧……关系再好,那也不是无话不谈……”   好家伙,费远舟同志你这答案简直是呼之欲出。   警官学校教的东西很多,但显然没教费远舟怎么对付刘明丽这样杀伤力极强的女人。   “所以这个……刘医生能不能放过堂兄?堂兄也不是无所不知啊。”   “但堂兄肯定比我新知道得多!”刘明丽撅嘴,“堂兄要是知道什么但还不告诉我新,那就是坑害我,对我没有尽到责任!”   这帽子扣得,费远舟生生矮了五公分。   虽然慌乱,但费远舟好歹也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只是被刘明丽“攻击”得无力反击而已。   他定了定神,道:“这样吧刘医生。堂兄呢,也要去了解一下情况,我新觉得,你应该给堂兄一新点时间。”   “那就是说,堂兄还是会对我负责的喽?”   我新去,我新干啥了我新就要对你负责!费远舟哭笑不得。   但要他当场宣称不负责吧,他又说不出口,也不愿意宣称。   不过有一新点费远舟是想明白了,他打定主意,这事儿一定要去问问堂弟。要是远方的那个李千千没有断,吊着人家刘明丽也的确不像话。   如果想跟刘明丽好好谈,那就要跟李千千说清楚。   优秀的人民警察、对人民新十分负责任的费远舟同志,郑重地跟刘明丽道:“刘医生,我新相信堂兄对每一新个人都会负责任,这是为人民服务。”   一新直到从吴柴厂告别出来,骑着自行车出去三百米,费远舟才突然发现自己负责任之余,有一新个重大的“失误”。   他光想着“堂兄要不要负责”、“堂弟有没有问题”,居然忘记问一问:那你刘医生对人家是个什么态度啊?如果人家有问题呢,你是打算虎口夺食啊,还是打算弃之如敝屣啊?   要是后者,堂兄刚刚是不是应该直接告诉她,堂弟有对象,你放弃吧。   费远舟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太对不起堂弟了,堂兄忏悔。   …   远在H省的何如月和新丰峻,完全没有这些烦恼。   他们只烦恼一件事,什么时候可以回中吴。   解除特别护理的当晚,何如月就睡在了病房里陪夜。像丰峻这种病情的护理,其实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最开始撩起病号服看新到腰腹的肌肉,何如月都会脸红心跳好久,但一新晚上之后,丰峻就被她看光了。   晨曦初起,病房里微微亮起。何如月在旁边的护理床上翻个身,笑吟吟端详着丰峻。   “醒了?”丰峻问她。   “嗯。”   “晚上没睡好吧,老惊动你。”丰峻有些歉疚。   谁知何如月嘿嘿一笑,伏在床上,手托住下巴:“丰峻同志,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丰峻不由挑起眉:“为什么?”   “因新为丰峻同志再也没有秘密了。”   转念,丰峻有些脸红了。有些私密的照顾,在黑夜的掩护下,显得暧昧而顺势,但天亮后回想,全是让人耳红心跳的场景。   “反正你会对我负责的。”羞涩之下,丰峻闭上眼睛,忍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3 23:58:49~2021-01-04 2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100瓶;麒子 20瓶;greenday111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62   几曾何时,在过去的世界里,丰峻从不对别人负责,甚至也不对自己负责。   他是无需为未来负责的人。   因为他没有未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成为吴柴厂的一员,遇见何如月,丰峻在不知不觉地改变着。   他甚至没有发新现,自己已经很少再一跃而上,在所有人望不见的地方沉思。   相比于曾经的高高在上,如今的他,更喜欢脚踏实地的感觉。   在他最孤独的时候,何如月千里奔赴,毫无惧意,也毫无倦意。   丰峻突然渴望这新个女人对自己负责,他曾经说“我带你飞”,现在心里暗藏的却是“让我当新你的小挂件吧”。   但这新个女人却笑而不答。   何如月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新梢,绕了一圈又新一圈,笑吟吟的,不说话。   丰峻依然闭着眼睛,他能听到何如月的悉索声,知道她不好意思将答案说出口。   其实丰峻又新何尝好意思看她。   一会儿,那悉索声近了。何如月已经倾身过来。   她捏着发新梢,调皮地扫了扫丰峻的鼻尖:“责任自负哦。”   丰峻蓦地捉住何如月的手新,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星芒,柔柔地望着何如月。   “那你为什么要来?”丰峻低声问。   “我来看看皮猴乖起来是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可怜猴。平躺猴。起不来猴……”   话音未落,丰峻一把将她拽下,猝不及防地亲了她一口。   何如月又新惊又新羞,怕自己压到他伤口,赶紧伸手去撑,却发现丰峻这新角度和力量拿捏得刚刚好。   自己既没有压到他,而他也完全没有起身,就这样,偷袭成功。   “赖皮猴!”何如月低声娇嗔,红着脸撑起身子,将散落的头发绾起。   丰峻得意得嘿嘿直笑:“我伤的是腹部,臂力可还在。”   得意完又新认真地问:“可怜猴和起不来猴我懂,平昌侯是什么意思?你也爱看考古吗?”   这新下轮到何如月愣住。   何如月:我对考古毫无兴趣,哪怕我知道平昌侯。但我什么时候提平昌侯……   啊,何如月突然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什么平昌侯,我说你是平躺猴,一只平躺在病床上的猴!”   丰峻:大意了,幸好没把“起不来猴”听成“希伯来侯”,否则就是双倍的嘲笑。   但望见何如月笑得这新么开心新,丰峻倒也被感染了。   “如月,你像开心新果。”丰峻道新。   何如月嘻嘻笑着,晃着发新梢:“开心新果要整理一下仪容。”   说着,她转过身去照着窗玻璃。窗玻璃上能照出隐约的人影,虽不真切,但聊胜于无。何如月五指为梳,终于把一头蓬松的秀发新归拢,编了一条大辫子。   “平昌侯”丰峻同志静静地望着她忙碌的背影。   清晨醒来就能看到心爱的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何如月扎最后一圈皮筋时,有人敲门。是护士进来晨检。   好在这是晚班护士,不是昨天那位不友好的大辫子护士。她年龄有些长,对家属陪夜倒是见怪不怪,询问了一些情况,例行量了体温,又新匆匆去了隔壁病房。   “我爸来了。”何如月望着窗外突然道。   何舒桓是来送早饭的,一走进医院,就被楼上的何如月看见了。   “我这新儿情况挺好,等下你跟叔叔回新招待所好好睡一觉?”丰峻心新疼她,总觉得陪护床睡得不舒服。   何如月哪里肯,脑袋摇得像泼浪鼓:“不要。我再陪你两天,稳定了我再跟爸换班。”   说话音,何舒桓推门进来:“小丰同志气色不错啊,晚上休息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我倒哪儿都睡得香,爸你别担心新。”何如月说着话,眼神已经溜进何舒桓手新里的袋子。   谁知道亲爸“叛变”了。   何舒桓一点不给她面子:“我不担心新你,我问小丰同志。”   还真问对了。丰峻从来不可能睡得沉。   这新是特种兵的特质,哪怕是在睡眠状态,也会保持时刻可以跃起的警觉。   但丰峻不想让何舒桓担心新,便也跟着何如月道新:“睡得很踏实,谢谢何叔叔。”   踏实。   这新是他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话。   何舒桓放心了,一边将新买的保温桶从袋子里拿出来,一边道:“看来昨天的乌鱼汤效果很好啊,利伤口,还利睡眠。”   趁着何舒桓同志沉醉在自己的乌鱼汤里,何如月已经偷偷打开了保温桶盖子。   一阵浓郁的粥香顿时扑鼻而来。   “哇,好香啊!这新是好米!”何如月赞叹。   “就你鼻子尖,狗鼻子。”何舒桓笑骂。   何如月唉声叹气:“爸爸变心了。爸爸疼丰峻不疼我了,爸爸就想着丰峻得喝白粥,就忘了亲丫头最爱吃油条了。”   丰峻:等我病好了天天给你买油条。   何舒桓却没有这新些心新理活动。他被何如月逗得哈哈大笑:“瞧你这新出息,还吃人家小丰同志的醋。我都疼你二十几年了,疼疼人家小丰同志又新怎么了?”   这新话倒是值得炫耀一番。   何如月眨眨大眼睛,认真望着丰峻:“我爸疼我,那是嘴上疼。可从来没给我烧过粥。但你看他疼你,那是嘴上心新里都疼。何舒桓同志啊,居然学会买早饭做家务了。啊,不行,我也要当新平昌侯!”   说着,她作势就要往陪护床上倒下。   这新把丰峻逗得,想笑,又新不能大笑,会牵着腹部伤口呢。   憋住,笑一半,丰峻道新:“得了,我是猴,你就是何叔叔亲自认证的小狗,咱都是一个园里的,谁也别羡慕谁了。”   何舒桓哪里听得懂小情侣之间的梗,还好奇地问:“平昌侯是个什么典故?生活穷奢极侈,有很多人照顾吗?”   “噗”,何如月笑喷。   何舒桓其实也对考古不感兴趣,对“平昌侯”更没兴趣,他忙着从袋子里又新取出一只搪瓷碗,“我还打了些小菜,小丰只能喝粥,小菜是给如月的。这新附近没找到卖油条的地方,或者是H省早上不兴吃油条。”   一听说亲爸还是专门给自己买了小菜,何如月刚刚迎风逗乐的心新,终于软下了。   “是我爸。亲的!”何如月歪着脑袋,冲着何舒桓笑呵呵说了一句,终于开开心新心新地给丰峻打粥去了。   丰峻是不习惯被人照顾的。   昨夜是迫于无奈,加上只有何如月和他二人在,那种私密的相处倒也别有意趣。但在何舒桓跟前,他还是有些放不开。   他让何如月在他身后垫了两个垫子加高,努力地自己端着碗喝粥。   那一桶白粥量很足,何如月又新拿了只碗,盛了一碗要端给何舒桓,何舒桓却摇手新:“不了,我在招待所旁边吃过了。这新就你们俩吃,多吃点,别剩。”   何如月轻轻抿了一口,熬得多好的粥啊,入口即化,真像是刘·哆拉A梦·剑虹的出手。   “爸,你为了找这锅粥,是不是跑了好几个摊?”何如月低声问。   何舒桓笑道新:“就你知道。”   能不知道嘛。昨天晚上何舒桓同志为了完成他的“乌鱼汤承诺”,愣是去菜场买了一条乌鱼,然后跑了方圆两公里之内的五家饭店,愣是找到一位厨师,帮他熬了一锅白白的好汤。   据何舒桓同志说,他跟厨师说是自己孩子住院要喝汤,还说孩子在部队是特种兵,过来出差见义勇为才受伤住院,那厨师佩服得不得了,差点在乌鱼汤里洒下感动的泪水。   丰峻并不善于表达感情,尤其是何如月之外的人。   但他听见何舒桓说“自己孩子”时,还是很惊喜地向何如月看了一眼。   何如月却有些误会了。以为这新个“孩子”,是“准女婿”的意思,暗暗啐了他一口,叫他别得意。   只有丰峻自己知道,他是为了“孩子”这新两个字而感动。   前世的鼎富之家,他是“孩子”,但更是从小就需要夺食的狼崽。来到这世间,他完全没有机会去感受养父丰成福的父爱。   他对“父亲和母亲”所有的感受,都来自于和自己接触不长的何家父母。   “何叔叔。”他突然开口。   何舒桓抬头:“什么事?”   “我会对你们好的。”   这新话好生突然。直把何舒桓惊愣在哪里。   何如月却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喊道新:“丰峻,我明白你的……”   一听女儿这话,何舒桓也恍然大悟。   丰峻这新小子,其实是个孤儿啊,他那么桀骜不驯的个性,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难得。   越是唐突,越是真诚。   何舒桓笑道新:“叔叔也明白你。我和你刘阿姨,就如月这新么一个宝贝丫头,如月喜欢的人,我们就当新儿子看待。”   “嗯……”丰峻轻声应着,亦不知道该怎么回新答。只觉得心新头暖着,喉头梗着,鼻子酸着。   一切都是差点流泪的征兆。   还好,终究还差了一点。就在这一刻,病房门被推开,一个大嗓门响起。   “哟,丰同志今天气色很好啊。我们厅长上午要来看望丰峻同志,我先过来打个前站!”   是省农业厅采购处的李玉海。他带着施向志大步走进病房,满面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4 23:58:52~2021-01-06 00: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100瓶;大山顶上的乡下人 40瓶;忘忧希 10瓶;Mao 2瓶;大大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63   见丰峻情况不错,何家父女又把丰峻照顾得很好,李玉海大声地赞美了几句,然后又问要不要农业厅派人手过来替换,怕何家父女太辛苦。   何如月当然是笑着婉拒。   丰峻这个人,看着话不多,疙瘩得很。别人来照顾,怕他又是各种不习惯。   见何家婉拒,李玉海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又道:“总之有什新么不方便尽管说,你们人生新地不熟的,肯定不容易,千万别跟我们客气啊。本来就是过来谈业务的,我们该当照顾好的。”   听他这么说,何如月倒也心中一动。   “李处长,那我就不客气了。要说不方便,还真新有个事不方便……”   李玉海精神一新振:“什新么事新儿,尽管说。”   “别的都好说,这吃饭是个问题,尤其是病人的饮食。昨天我爸跑了五个饭店才找到愿意熬乌鱼汤的师傅,这……”   李玉海一听,那愧疚感,噌噌地升上来。   “哎呀!我不好,是我不好,没想周到!这么着,每天的伙食,我们安排机关食堂的师傅做,一新日三餐让小施按时送来。”   何如月看了一新眼施向志,笑道:“早餐就不要了,附近好几个早餐店,买起来方便,不麻烦施师傅起大早。”   施向志感激的目光已经投了过来。   当然嘴上还是十分客气:“没事的,小何同志别为我考虑,真新没事……”   说归说,最新后还是敲定,住院期间三人的午餐和晚餐由施向志一新并送来。真新是解决了好大一新个后顾之忧。   李玉海看了看手表,说厅长就快到了,让施向志去一楼大厅等着。   没多时,厅长还没来,邢主任带着一新群医生护士查房来了,拉起帘子给丰峻换完药之后,邢主任表扬,说果然年轻人身体好,恢复得出乎意料。   丰峻却只有一新个想法。他问:“多久能出院?”   邢主任笑道:“虽然身体好,但也不能逞强啊,后期恢复很重要的。”   “恢复得好,多久能出院?”丰峻还是追问。   邢主任被追得没法,只能道:“一新周后拆线,如果伤口愈合情况比较好,就可以办理出院。”   丰峻点点头:“好的,谢谢邢主任。”   一新起跟来的护士里头,正有王美。她乐呵呵朝着何如月挤眼睛,表示和她的热络。   邢主任又关照了一新些注意事项,然后去了隔壁病房。他前脚刚走,走廊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施向志匆匆进来:“孟厅长来了!”   话音未落,一新位小个子男人走进病房,李玉海第一新个大声喊:“孟厅长早上好!”   这孟厅长真是貌不惊人。不仅人瘦个子小,长相也是扔人堆里找不着的那种。   而且他一新个下属都没带,就像最寻常的探病,最新寻常地走进了病房。   “丰峻同志。”他走上前,和丰峻握了手,解释道,“很抱歉现在才来,我昨天又去了县里,早上刚刚坐车回到省城。”   施向志也跟着解释:“孟厅长都没回家,直奔医院就来了。”   “我恢复得挺好的。”丰峻点点头,算是给了孟厅长一个答复。   站在旁边的何舒桓,从孟厅长进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盯着他,此时终于想起什新么,问:“请问您是……孟梅林?”   孟厅长一怔,望向何舒桓。   李玉海赶紧介绍:“这是丰峻同志的……对象何如月同志,这是何如月同志的父亲……”   孟厅长盯着何舒桓,突然喊了出来:“何舒桓!你是不是何舒桓?”   “对!”何舒桓也激动起来。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各自脸上都洋溢着重逢的喜悦。   “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孟厅长转头跟大家解释道,“何舒桓是我大学学长啊!特别有名,就如雷贯耳那种!”   何舒桓谦虚:“哪里哪里,虚名罢了。”   孟厅长哈哈笑道:“看来老丈人厉害,未来女婿也厉害。对了,你们那边是不是叫……毛脚女婿?”   他学着电影里南方人的喊法,喊完自己先来个仰天长笑。   “孟叔叔,不许开我玩笑!”何如月上前,脆生新生新一新声叔叔,把孟梅林喊得心里舒坦。   “没想到,丰峻同志的对象,居然是我大侄女!”   那边李玉海和施向志已经搬了凳子过来,让几位分别坐下,好好叙旧。   丰峻倒是很乐意,要他跟孟梅林客套,他也做不来,这下子学长学弟久别重逢,倒是解了他的围。他给何如月使眼色,颇有几分得意。   二人追忆往事新,已是数十年未见。当年在学校颇有些来往,但后来世事新变幻,早已断了联系,见彼此虽已不再年轻,但彼此安好,又是一番感慨。   说着说着,又转到丰峻身上,孟梅林拿出了丰峻塞给他的那份调研报告,很诚恳地说,这报告十新分有价值。   但目前农业厅内部的声音,依然倾向于订购进口柴油机,但预算么也的确很是捉襟见肘。   矛盾哇。   丰峻开口了:“孟厅长,我倒有个建议。”   孟梅林一新听,这小子不喊“孟叔叔”,却喊“孟厅长”,这是公私分明的意思。更生出几分尊敬和好感。   “说说看?”孟梅林挑眉,层层叠叠的眼皮下,放出狡黠的光芒。   “我知道你们不敢贸然使用国产品牌,但经费又不足。那么可以分成两笔订单,一新笔订购进口柴油机,一新笔订购国产柴油机,这样经费可以大大节省,也可以根据对柴油机的品质需求,进行新恰当的调拨。”   丰峻的话,顿时让孟梅林和何舒桓两个人都眼睛一新亮。   何舒桓当即拍手:“这建议好!我们吴柴厂的S195型柴油机可是国家金奖,我们有信心跟进口的比拼!”   丰峻也笑道:“是啊,进口和国产一新起用,你们也可以有个横向比较,质量上到底有多少差别。哪个性价比更高。”   “性价比?”孟梅林喃喃地重复了一新下。   这年头,还没有“性价比”的概念啊。   丰峻解释道:“性能和价格的比。打个比方,一新根绳子一新米,卖一新毛钱,另一根绳子两米,看起来长一些,但要卖五毛钱。在不影响使用效果的情况下,完全可以买两根一米的接起来用,只花两毛钱,也能达到五毛钱的效果。所以两米的绳子,性价比就不如一新米的。”   孟梅林听懂了,指指丰峻:“这个概念好。进口柴油机的性能如果打一新百分,咱们国产柴油机能打八十分,但进口柴油机价格要贵一倍以上,我一新台可以买两台了。”   何舒桓插话:“这个,我插句嘴。我们吴柴厂的产品,一新百分不敢说,九十新分我还是敢拍胸脯的。”   “哦?”孟梅林不太相信。   丰峻道:“何叔叔是我们吴柴厂刚退休的总工程师,金奖产品S195型柴油机,正是何叔叔带领科研团队一新手研发打磨的。他最新有发言权。”   孟梅林恍然大悟,立刻竖起大拇指:“果然是我师兄!埋头搞科研,一新搞就是几十新年,还搞出个国家金奖,这份耐力新我是真的佩服!”   事新情到这份上,吴柴厂这份订单是没跑了。   孟梅林招手喊来李玉海:“李处长,你赶回去拟一新份合同,这次五百台柴油机的订单,从吴柴厂订二百五十新台。”   这金额,他还做得了主。   这下轮到何如月惊喜地望一新眼丰峻,丰峻却似早就稳操胜券一般,只微微地笑了一新下,然后道:“谢谢孟厅长。”   见李玉海转身要走,孟梅林把他叫住。   孟梅林将何舒桓正在看的调研报告要过来,取笑道:“得了,毛脚女婿写的东西,爱不释手了?”   何舒桓也不客气:“你别说,我是头一新次看这孩子写的东西,分析得很透彻。其实你们H省现有的农机状况,用我们吴柴厂的产品的确是最合适的。不信,这次可以看看效果。”   孟梅林点点头:“所以啊,别以为是这孩子替我挡了一新刀,我才会给他订单。我是在回省城的路上,仔仔细细看过了他给我的这份报告,心里立刻就动心了。但要我五百台全订你们的产品,我还真新有点不敢下手。毕竟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   这话是说给丰峻听的,也是说给李玉海听的。   他将报告递给李玉海:“你和小施把这份报告带回去,给厅里几位老工程师看一新下,他们一定也赞同我的说法。”   李玉海拿着报告告辞,和施向志一新起回局里,一新个准备合同,一新个准备伙食。   病房终于只剩了几个人。   何如月没怎么开口,她总觉得孟梅林的来意不是那么简单。   这位一新省之厅长,司机也没带一新个,还把手下人给打发走,这是还有事新啊。   而且绝不是和父亲叙旧。   果然,孟梅林说了几句过场话,终于道:“何师兄,我跟丰峻同志说两句悄悄话,不知……”   何如月立刻站起身,拉着父亲:“爸,正好孟厅长在,咱们一新起下楼去给妈打个电话,我想她了。”   这善解人意,又让孟梅林扬了扬眉,暗赞一新声何家好教养。   丰峻却有些不解,等病房里终于只剩他和孟梅林,丰峻笑道:“如果孟厅长是说我受伤的事新,就不必了,我没那么高尚,就是下意识。”   孟梅林深深地望着他,缓缓地道:“就连这份傲气,都一模一样。”   “?”丰峻皱起了眉,不明白孟梅林的意思。   孟梅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丰峻:“你见过这张照片没?”   丰峻接过照片,一新看,当即愣住。   一新张黑白照片旧照片。三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孟梅林大约二十新出头,相貌没怎么变化,另一位很陌生新,丰峻没见过。   第三位,二人中间的高个子。   赫然就是丰峻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丰峻:我特么又穿了?   这流感太凶猛了,一点没见好,今天开始发高热,如果明天热度还不退,我就该去医院了。   尽量保持更新!   尽量保持更新!   尽量保持更新! 第64章 64   虽然那张脸就是丰峻,但这人穿的却起码是三十年前的衣服,看着比照片里的李梅林年龄还要更小一些,那微笑中有傲气,也有稚气。   “我没见过这照片,这是……”   丰峻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直视孟梅林,眼神中满是疑惑。   孟梅林深深望他一眼,缓缓地道:“这两位是我到H省大学任教后带的第一届学生,右边那位叫赵志刚,中间这位……”   他停顿一下:“他叫邓芮。”   “邓芮?”丰峻喃喃地重复,又摇摇头,“我也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直觉告诉他,如此相似的长相,以及孟梅林如此郑重的介绍,这位邓芮似乎和自己有着什么特殊的关系。   这答案显然并没有出乎孟梅林的意料。   孟梅林道:“没听过他的名字,也不新奇怪。他离你……太遥远了。”   “孟叔叔为什么给新我看这照片?”丰峻终于换了称呼,这声“孟叔叔”,就很私人。   “因为我这学生,命运多舛。他不新仅失去了妻子,还失去了孩子。而他的孩子如果还在世,恰恰和你一样大。”   丰峻惊讶,虽然隐隐有些猜测,但孟梅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不新由让丰峻不新安地捏了捏手指。   “你怎么知道我多大?”   孟梅林沉声道:“我不新仅知道你的年龄,还知道你是孤儿,你是被养父捡来养大的,是吗?”   丰峻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所以孟叔叔已经调查过我了?”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惊呆了。你突然奔向我的那一刻,我以为是邓芮回来了。三十年前的邓芮回来了。但我没来得及问你。你躺在医院,我就只能去苏省调查你。”   “可……世间相像之人,也不新少吧。”丰峻有点不太能接受这突然冒出来的情节。   孟梅林却有自己的坚持:“邓芮的孩子是出生后被人偷走的。因为失去孩子,邓芮的妻子郁郁而终,而邓芮找了半辈子,也没有任何线索。世间相像之人是不少,但长相如此相像,你又恰好跟他失去的孩子差不多时间出生,而且你还是被养父捡到的……”   说到这里,丰峻心中陡然警觉:“我爸绝对不可能偷孩子!”   他对亲生父母毫无印象,但丰成福却是含辛茹苦养育他成新人,虽然现在的丰峻是穿越而来,但他依然继承了原身的情感新,他下意识地要保护养父。   孟梅林立即伸手,安抚一般地压住了丰峻的手背,并轻轻拍了拍:“放心,孩子,我没这么说,也不新会新这么怀疑。你养父一辈子没出过中吴,但邓芮的孩子是在我们这里丢的。应该是偷孩子的人出了什么事,把你丢在了中吴。”   丰峻默不新作新声。   别说他向来对以前世间的亲生父母没有很深的感新情,就是原身,也早就接受自己就是丰成新福儿子的身份,很少设想自己的亲生父母。   他不新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认亲。   见丰峻还是不说话,孟梅林以为他还是不信,又道:“好吧,就算这些都是巧合,那我再说一样。”   他指指丰峻的头:“你头顶有几个旋?邓芮有三个,这绝少,我活到现在五十多年,认识无数人,也仅见过邓芮一个人如此。”   丰峻当即僵愣在那里。   从小他闯了祸,丰成福打他,他从来不哭,丰成福就会骂他,说他头顶三个旋,是个少见的犟种。   如果说长相和经历,都还有巧合,那头顶这极为少见的三旋,真的就太难解释了。在没有DNA检测的这个年代,这几乎会被认定是亲子铁证。   “这……孟叔叔……”丰峻深吸一口气,向来波澜不新惊的他,到底还是有些语塞了。   他努力地沉住气:“孟叔叔,我不新是不信你,就是……太突然了。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孟梅林还是那慈祥地拍拍他:“我能理解。我也不新是逼你什么,只是……我这学生半辈子过得新太苦了。如果能在有生之年替他找回孩子,对他来讲,是很大的慰藉。”   丰峻拿起那张照片,又看了许久,再望照片上的邓芮,即使在冷峻之中,也透露出对未来的自信和新期盼。   很难想象他会新过得新很苦。   或许是容貌的力量,又或许是听了孟梅林的话,丰峻的心中有了些难以察觉的变化。再看邓芮,似乎觉得新他和新自己冥冥中真的有某种联系。   “这位……邓先生,现在过得新好吗?”丰峻终于问。   孟梅林凝望着他,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丰峻没看懂。   “他落实了政策,现在过得新很不新错。但……”孟梅林显然有不新愿提及的过去,斟酌了一下用词,道,“中间没能继续寻找你,也有原因,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失去了人身自由。而且,也因此永远废了一条腿。别人看他,是落实了政策、前途远大而光明的大人物,但我知道,他只是个内心孤苦、思念孩子的中年男人而已。”   一时间,丰峻不新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从孟梅林的话中听出了邓芮凄苦的过往,也听出了当下的辉煌。   所以,这位疑似亲生父亲,现在是个大人物。   他丰峻,曾经就是大人物家的孩子,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又要被套上“大人物”的光环。   丰峻一时不知道该叹还是该笑。   想了想,丰峻问:“他离这儿远吗?”   “不新远。”   “那他知道我的存在吗?”   “知道,昨天晚上刚刚知道。”   “昨天晚上?”丰峻挑眉,随即明白过来,定然是孟梅林昨晚才调查到丰峻的情况,所以立刻通知了邓芮。   果然孟梅林道:“中吴那边的消息,是昨晚才过来的。听到你的经历,我就知道差不离,没跑了。所以立刻通知了邓省……邓芮同志。”   丰峻心中一动。呵呵,这位疑似亲生父亲,还真是个大人物。   “那在我伤愈回中吴之前,和新他见一面?”   他知道,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新贸然出现在医院的,所以才会新让孟梅林过来先跟他摊牌。   哪知孟梅林激动道:“你愿意和他见面?太好了,我立刻就打电话告诉他,他就在等你的答复!本来非要早上跟我一起来医院,我好不容易才拦住!”   丰峻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异样,硬挤着笑了笑,却还是失败了。   “别来医院了,我怕太惊动。如果孟叔叔方便,随便找个地方,安排我们见上一面就好。”   “行,我来安排!”孟梅林倾身,又拍了拍丰峻,“你就安心养伤,千万好好休息。怎么也得新等新你能下床走动了再说。”   …   晚上,何舒桓跟他们一起吃过晚饭,回了招待所,病房里只剩下丰峻和新何如月。   何如月终于开口:“丰峻,怎么今天你一直怪怪的,有心事?”   她居然看出来了,丰峻也是佩服。   别看何如月性格开朗,其实细致得很。   “是有心事,何叔叔在,我也不新知道该怎么说。”   何如月把陪护床上的被子抖开新,一边铺盖着,一边笑道:“怎么啦,还是瞒着我爸的心事?看来这事不新小,我可从没见你把什么事放在脸上。”   “是不小,而且一时半会新儿说不新完。”丰峻拍拍床边,“如月,别忙了,过来陪我说说话。”   一听这语气,不新是一般的郑重。   何如月立即扔下被子,坐到丰峻的床边,拉过他的手:“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觉得新丰峻的手指已经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指,扣得那么紧,像是从来没有过的紧张。   何如月被吓到了:“是哪里不新舒服吗?还是你有什么伤情瞒着我?医生说什么了?不新可能啊,今天我一天都在,医生说的话我都听见呢?”   见她一顿乱猜,完全是关心则乱,丰峻颇是感动。   “不新是。和新我的伤没关系。如月……”丰峻望住她,“我可能……找到亲生父母了。”   “亲生父母?”何如月惊呼,但立刻发现自己失态,赶紧压低声音,“这辈子的?”   这问的,把丰峻给新逗笑了。   心中的紧张立即消弥了好多。   “当然是这辈子的,就是我、丰峻的亲生父母。准确地说,可能是亲生父亲,因为亲生母亲已经不在了。”   “怎么回事啊?”何如月惊得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但她那么聪明,立刻就猜到了原委,“是不是跟孟叔叔有关?今天就他跟你单独谈过话,而且从他走后,你就开始不新对头,我早就发新现了!”   丰峻点头:“嗯。孟叔叔带来一张照片,是他和新以前学生的合影,上面有个叫邓芮的,跟我长得一模一样,邓芮被偷走了孩子,出生年月也跟我差不多,更关键是,邓芮头顶三个旋,我也……”   话音未落,何如月已经扑上来,扳过了他的脑袋,冲着他短短的头发就是一顿乱扒。   “好家伙,真的是三个旋。你怎么有三个旋啊,我从没发新现啊。好家伙,三个旋得新多犟啊……”   丰峻的脑袋埋在何如月怀里,又好气又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情况好多了!希望明天持续好转,一定一定!谢谢大家~~ 第65章 65   丰峻拿下H省二百五十台柴油机订单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吴柴厂。   董鹤鸣十分高兴,在厂部例会新上新特意新留十分钟,向大家宣布这个好消息。并且说,合同已经通过传真传到厂部,从现在起,生新产部门必须立刻想办法安排生新产任务。   把管生新产的副厂长当场就给搞懵了。厂里任务已经很饱和了啊,再新加H省二百五十台的订单,生新产就更紧张,工人得加更多的班……   董鹤鸣却胸有成竹。   第一,他觉得现在的生新产队伍依然有潜力可挖,一部分工人出工不出力现象严重,要继续调整现有奖金制度,不仅要按出勤率算奖金,还得按生新产量算系数。   第二,向社新会新上新招一批工人补充到生新产一线,人的潜力固然要挖,生新产线的潜力也要挖。晚上新人要歇,机器却未必要歇,多招人手扩大生新产是当务之急。   而且董鹤鸣说,这批订单不是靠政府调拨,是吴柴厂的销售部门自己主动新出击抢来的。要是吴柴厂不接,人家可就要订国外产品了,这是为国产品牌打江山、为国产品牌争口碑。   这一顿升华,谁还敢说一个不字。当即几个相新关部门一商量,立即联动新,想办法扩大生新产规模去了。   这边厂里的生新产安排好,董鹤鸣立刻叫上新蒋敬雄,二人奔赴机械局,去跟贾岭和储方云汇报情况。   在生新产任务普遍靠调拨的时新代新,这种主动新出击抢任务,在大城市已经不鲜见,但在中吴市机械系统还是头新一遭,两位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万一局里对这事有微词,他们也得硬扛到底。   某种程度上新两位吴柴厂的掌舵人达成了共识,政策扶持固然重要,但以后的市场会新面临难以预料的变化,吴柴厂如果自身不具备独立接单的能力,那等市场经济的浪潮汹涌地扑到中吴市,吴柴厂就会新被拍死新在沙滩上新。   所新以丰峻的出征,是一次秘而不宣的大胆尝试。   很幸运,他们第一次出征就成功了。   领导们从中看到吴柴厂新的增长点,而群众们则从中看到了巨大的八卦信息量。食堂里,所新有吃饭的人都在传播这个劲爆消息。   “丰峻这小子牛逼啊,听说他挨了一刀,差点送了命才换来的订单。”   “至于嘛,拿命去换啊?野心介大,想做厂长啊?”   “不好这么讲的,听说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新助呀,也不要这么阴暗喽,就咬定人家是拿命换订单。”   “就是呀,人家就算真的拿命换订单,也是人家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去换个试试。”   “他的烂命值几个钱,还想换得来订单?命和命也是不一样的,气也没用。”   另一拨人聊得就更深入些。   “这个何干事跟丰峻是不是早就谈上新了。怎么丰峻一受伤,何干事直接就跑去H省了啊?”   “上新次跟国棉一厂联谊会新,丰峻就只跟何干事跳舞。听说国棉一厂的女同志,看上新丰峻的不少,但丰峻正眼都不瞧的。”   “别说,厉害是厉害的。他一个初中生新,就敢直接对人家大学生新有想法。”   “何干事可不是普通的大学生新,人家是海城大学的高材生新。”   “家庭相新差也大的啊。何总工跟刘站长是什么家庭,看看那个刘明丽,父母在宁州有背景的呀。丰峻没爹没娘,丰成福养他半辈子,还早早去世新了,什么都没留下。”   “谁要看我?”   刘明丽端着饭盒,风情万种地扭过来。她连小青工那边都没去,一屁.股就在八卦桌上新坐下,不挪了。   一桌八卦分子顿时新尴尬起来。   背后说人,被当面逮到,这话题肯定就没法正常开展了嘛。   倒是刘明丽不介意新:“我能有什么背景呀,我的学历来吴柴厂当厂医应该够的吧,哪里需要背景啊?”   这话倒是真没错。宁州卫校虽然不是大学,是中专,但这年头新的中专,分数堪比重点高中,而省城的卫校,级别比地级市的又新要高一档。   吴柴厂保健站里,好几个医护都是中吴市卫校的,刘明丽这宁州卫校的学历,的确足够了。   其中一个八卦分子比较机灵,立刻打圆场道:“背景也不是什么坏词嘛,那是大家对你的敬仰!”   挖草,这么浑然天成的转折怎么被他给说了。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表示:“对啊,我们想有好父母还没有呢。说刘医生新有背景,也不是质疑刘医生新,是夸刘医生新家世新好。”   更有会新说话的:“家世新好,气质才能这么出众啊。”   这位一定是偷偷看了港台传过来的言情小说,连“气质”这么洋气的词都用上新了。   洋气的词用到洋气的刘明丽身上新,刘明丽心情变得美丽起来。   “我不是说,你们这些人啊,俗气。什么家世新,什么学历,看对眼了,都不是事儿!”   咦,众八卦分子立即反应过来,刘医生新没生新气,刘医生新还愿意新跟大家一起探讨呢。   “这么说,丰峻跟何干事真的在搞对象?”   “搞对象怎么了。人家都是单身,搞个对象而已,看把你们激动新的。”   刘明丽呵呵笑着,心想,一看你们就没搞过很多对象,真是浪费大好人生新。   “这不是大家觉得意新外嘛。主要是,丰峻的底细大家也都了解,他现在是很了不得,也被厂里看重,但以前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这话就不对。”刘明丽向那人嗔怪地看了一眼,“不能用老眼光看人,这都不懂。”   被她这么一瞥,那人彻底没了脾气,乖乖听她反驳。   “我姑夫那是谁啊,是何舒桓啊。我姑姑那是谁啊,是刘剑虹啊。他们能是一般人吗?丰峻是不是可造之材,他们能看不出来?丰峻当初能被选上新特种兵,就已经比绝大部分人都出色了,这底子,几个人有啊?”   众人顿时新语塞。   刘明丽说得一点不错。就算丰峻是被退回来的特种兵,可这绝大部分人,连入选的机会新都没,更别说退回了。   “而且厂里的青工们为什么不听你的、不听我的,偏偏听他的?人家有领导能力呀,这是一种气质,懂伐?”   气质,又新是这个洋气的词。   洋气的词可以解释一切玄妙的东西新。   “人啊,起点低不要紧,重要的是提高自己呀。人家丰峻虽然初中生新,但人家能翻译英语期刊的……”   四周顿时新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刘明丽撇嘴:“所新以你们不知道吧。以为丰峻随随便新便新就调销售科啊。人家文化考试满分,人家还能给董厂长翻译资料。”   败了败了。   八卦分子们终于明白,人家丰峻不仅长得帅,而且跑得快。同样初中生新,几年后,他们把初中知识都还给了老师,人家已经跑到了大学毕业。   “嘿嘿,我姑夫很喜欢他的。”刘明丽直接给一锤定了音。   果然终于有人说出了终极八卦:“所新以何总工去H省的传闻,也是真的喽?”   刘明丽知道,这事不能否认。   孙家弄里住着不少吴柴厂的职工,何家的动新向,他们多少知晓一二。还不如索性给说开了,省得这些人在背后乱传。   传着传着,就会新离谱。   刘明丽漂亮的眼睛一瞪:“当然了。不然想让我表姐一个人在H省累死新吗?”   说完,语气立刻又新和缓下来,脸色也变得笑吟吟的:“也幸好我姑夫去了,不然啊,丰峻都躺在病床上新,这合同谈起来多累,我姑夫好歹能帮衬点。瞧瞧,齐心合力做一件事,是不是就容易成功呢?”   刘明丽同志眨眨眼睛,美丽的小手一摊,等待众人鼓掌。   可惜,一帮不解风情的,一个鼓掌的都没有。   刘明丽也不以为意新,又新将摊开的小手拢起来,自然地托住下巴:“大家好好工作哦,别让新来的临时新工们把你们给顶了。”   “临时新工?”   “啊,你们还不知道吗?厂里现在生新产任务这么足,人手不够啦,要招一批临时新工来干活。要是人家干得比你们好,还比你们便新宜,你们要是厂长,会新怎么办?”   刘明丽挑眉,看着诸人的反应。   众人当即目瞪口呆。   “挖草!老子可是正式工,老子不干活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但要是活都被临时新工干了,咱们奖金就没了啊!”   “还闲聊个屁啊,你特么机器润了没,工位扫了没,回头新第一个开除你!”   顿时新呼啦啦地,一群八卦分子跑了个没影。   刘明丽心里乐得差点笑喷,但还是保持着优雅的吃相新,慢慢地扒了两口饭,突然就有点伤感起来。   丰峻出了意新外,何如月义无反顾,连夜奔赴。   要是费宜年出了意新外呢?   呸呸呸!我不是咒费宜年啊,就是假设。   刘明丽认真想了想,悲哀地发现,她不可能为费宜年这么义无反顾。   而且她很确定,费宜年也不可能为她这么义无反顾。   这根本不是爱情。   这特么就是调情。   刘明丽同志突然就觉得,调情好像也没什么意新思。   刘明丽同志想要一个能让她义无反顾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7 23:58:45~2021-01-08 23: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木头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还想再涨20斤、木头人 20瓶;包子、机甲兵曹 10瓶;木子 5瓶;大大、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66   天气越来越凉,江南的新秋天,除了满目金黄的新银杏,还有没完没了的新秋雨。   秋雨阴湿湿的,很冷,用江南人的话说:教人不适意。   自从刘明丽发现了自己和何如月爱情的新差别,她就一直不太适意。   她知道,爱情和爱情之间,必然不会完全一样。   但有些东西应该是共通的新。   她打着伞走在下班路上,脚上穿着黑色的雨靴,第一次感觉不是那么意气风发。   或许是因为道路的泥泞让她不能穿漂亮的小皮鞋,或许是因为其他。   因为晚上要去孙家弄陪刘剑虹,这几天她都没有跟费宜年约会,加上天气也不好,刘明丽心里只想赶紧到家。   一阵冷风吹过来,树上的新叶子又被卷下一大捧,粘在路边的水塘里。刘明丽绕过水塘,挑路面干净些的新地方走。   饶是如此,一辆公交车从她身边驶过,正好压过水塘,溅得她半边衣服全湿了。   刘明丽气得喷口大骂:“眼瞎啦!过水塘也不开慢点!”   可是骂也没用,公交车司机也听不见,转眼就驶远了。   这下新好了,天气本来就冷,这还湿哒哒的新。刘明丽心里想了一百零八种骂人的话,打算晚上躺在床上,一种一种地骂个遍。   又走了一段,孙家弄终于在望。刘明丽甩了甩小皮包,终于心情有些开朗起来。   “刘医生!”一个熟悉的新声音响起。   刘明丽一看,居然是费远舟。他站在路边一家绸布店的新屋檐下新,大概也是刚下新班,还穿着一身警服,不过他没打伞,大盖帽和警服都被淅淅沥沥的新雨水打湿了。   “费警察!”刘明丽很意外。   “你新怎么没打伞啊?这雨可不小啊。”刘明丽赶紧上前新几步,“费警察是不是在躲雨啊?”   “不是,是在等你新。”   “等我?”刘明丽有点意外。   费远舟向来都很一本正经,这不像他的新作派啊。   显然,刘明丽的新愣怔,也提醒到了费远舟,他立刻察觉到自己的新话有问题,赶紧解释:“哦,刘医生别误会。我是刚出完现场,就没再回局里,晚上要去我叔叔家吃饭。”   他叔叔家,岂不就是费宜年家?   刘明丽这才反应过来,绸布店门口就是公共汽车站,而费家所在的古园巷离这儿不远,的新确也是这站下新车。   “哦,那等我干嘛呀,我又不去你叔叔家吃饭。今天宜年没约我。”   “就跟你新说一声,刚刚那位司机开车太野蛮,溅你新一身水,我已经批评过他了。”   居然是这事。   “你新在车上看到我了?”刘明丽心中一动,问。   费远舟倒也老实:“先你新打着伞,我也不知道是你。但我看到行人被溅了一身水,正对司机展开批评时,我回头看,才发现是你。”   “噗!”刘明丽笑起来。那溅的新一身水,虽然还是湿哒哒的新,好像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谢谢你新替我出气啊!”刘明丽的新声音重又欢快起来。   “不用客气。看你新挺不高兴的,就想着你新要知道司机被教训了,心情肯定能爽快点。话说完了,我走了啊。刘医生再见。”   费远舟连珠炮似地说完,看了看天,将手提包往腋下新一夹,就往雨里跑。   被刘明丽一把拽住:“费警察你新也太不爱惜自己了。这雨还挺大,你新也没个伞?”   “现场出来,雨就一点点,我想着到站了跑一段就到,哪知道雨就下新大了。不过也没事,这也不算大,我有帽子呢,不用跑很远。”   刘明丽指指他的新手提包:“要不你新用包挡一挡,我看你新这个包倒挺大。”   哪知道费远舟立刻护住:“这不行,里头有重要物件的新,全是我出现场的吃饭家伙。”   “那还淋雨?”刘明丽眼睛瞪了起来,当即把伞往费远舟手里塞,“你新拿着,我倒是跑几步就真到家了。”   费远舟知道她住何家,也知道何家就在身后的弄堂里。   但刘明丽可是最爱漂亮的千金大小姐,眼见着刘明丽把伞塞给自己,屋檐上正好一大滴水掉下新来,砸在刘明丽额头上……   顿时,一撮漂亮的刘海,就粘住了。   而且刘明丽显然一点没准备,被这坨水一砸,冷得当即打了一个激灵。   费远舟立刻把伞塞了回去:“不行不行,你新也得走一段呢,你新更不能淋到。我皮糙肉厚没关系的新。”   “你新烦不烦啊!”刘明丽豁地一抹刘海,“走,来我伞下新,去我家拿把伞给你新,这总行了吧?”   啊……这……必须行!   费远舟钻到了刘明丽的新伞下新。   “过来点。把你新的新宝贝包放我这边。哎呀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新。”刘明丽直接伸手,把费远舟往自己身边又拽了拽。   “行了行了……”费远舟缩着脖子新,嘟囔,“我怕宜年知道了骂我。”   刘明丽当即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关费宜年什么事?我遇见人民警察,为警察叔叔打个伞也不行?”   这高度,可以,还是你刘明丽会升华。   刘明丽不屑地撇嘴:“再说了,我和费宜年也没怎样呢,怎么的新,我还不能跟别的男同志接近了?”   咳咳,费远舟摸摸鼻子新。主要我不是“别的男同志”,是费宜年的堂兄啊。   见他又缩脖子新又摸鼻子新,刘明丽噗嗤一声又笑了:“瞧着你新不太高,钻我伞下新,倒有点委屈你新呢。”   “没有没有。”费远舟赶紧解释,“怎么可能委屈。有刘医生给我打伞,我三生新有幸。”   刘明丽笑着将伞举高些:“到底还是要比我高,我就迁就一下新你新吧。”   她的伞不仅举高了,还偏向了费远舟那边。费远舟很不好意思,赶紧去夺伞:“我来撑吧,你新举着多累。”   愣头青就是愣头青,夺伞也不会夺,一伸手,伞柄抓到了,刘明丽的新手也被他抓了个结结实实。   “啊,不好意思!”像触电一样,费远舟立刻缩回了手。   刘明丽真的新很想笑,就没见过这么笨的人。   “不好意思啊。我是想说,我来撑伞吧,看你新举这么高,怪累的新……”费远舟一边解释着,一边又小心翼翼伸出手。   这回学乖了,没有再没头没脑地去抓伞柄,而是避开刘明丽握住的新那一段,轻轻地接过了伞。   显然,刘明丽没和他争。   “那我来保护你宝贝的新吃饭家伙吧。”刘明丽笑颜如花,从费远舟腋下新抽出他的新包。   “挺……挺沉的新。”   “没事,就一会儿。”刘明丽双手环抱,把大大的新黑色手提包护在胸前。   费远舟呆呆地望着她,被她保护手提包的新样子给感动到。   眼前的新刘明丽,身上被溅得湿哒哒的新,头发也不再蓬松秀美,但被打湿的样子,反而有一种凌乱的美,和平常一点不一样。   孙家弄好短,短得费远舟还没有看清她,就已经到了何家门口。   “你新等一下新,我进去拿伞给你新啊。”   费远舟点点头,已说不出话来。他接过刘明丽递过来的手提包,站在何家的大门口,被何家的屋檐庇护着,目送刘明丽进屋。   “姑姑,伞在哪儿?我有个朋友,借把伞。”   他听见刘明丽的新声音在屋子新里响起。   而刘剑虹也大声问:“哪个朋友啊,要不要请人家进来坐坐?”   于是又听见刘明丽喊:“哎,你新要进来坐坐不?”   费远舟其实很想进去坐坐。   但他还有残存的新理新智。刘明丽是堂弟的新对象,他不能乱来。   “谢谢,不了,我要赶紧去叔叔家。”费远舟大声回答她,心里却是无限的新遗憾。   不一会儿,刘明丽拿了一把伞出来。   是很少见的新折叠伞,很时髦,也很漂亮。   “给你新。”刘明丽把伞塞他手里,还加了一句,“这是我自己的新伞,海城买的新,平常都舍不得用。”   费远舟一个激灵,赶紧道:“那怎么行,你新随便给把旧的就行,我怎么能用这个……”   “不,要么不借,要借就借好的。这就是我刘明丽!”   刘明丽将伞重重地塞他手里:“记得还我!”   然后咯咯笑着,跑回屋里,再也没出来。   费远舟看了看手中的伞,看到了一个按钮。呵,还是把自动伞。   果然是十分少见的新时髦物件。而且还是漂亮的红色。   一打开,一片鲜艳明媚,热烈得像刘明丽本人。   …   千里之外的新H省,天气愈加寒冷,但H省却很少下新雨。   丰峻前新两天拆了线,伤情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用邢主任的话说,这简直是个奇迹。   奇迹当前新,丰峻是一天都呆不住的。   趁着天气好,他和何如月去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要不是心疼何如月的新小脸被寒风吹得冰冷冰冷的,丰峻真想一直呆在室外。   病房里太闷气了,他不喜欢,他只想回中吴。   二人说了一会话,慢慢地往二楼病房走,才走上二楼,就看见李玉海正在病房门口探头探脑。   “李处长来了?”何如月热情地喊。   李玉海一回头,见着二人,当即笑道:“气色不错啊,下新楼散步来着?”   然后走上来,低声道:“孟厅长叫我来看看丰峻同志的新病情,想跟医生请个假,外出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8 23:58:22~2021-01-09 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100瓶;木头人、eightz 10瓶;lily 5瓶;君司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67   何如月心中一动。   自从上新回孟梅林跟丰峻私下说了邓芮,丰峻表面淡定,内心怎么可能安静如水。   他与何如月一样,虽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但继承了原身的记忆,自然也难免继承到原身的部分情新感。   所新以何如月会对这个世界的新父母有天然的亲密,所新以丰峻会对这个世界的新养父有天然的愧疚。   当这个世界的新生身父母突然出现,他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并没有特意去调查什么,倒是何如月出于好奇,每天都去找王美要当天的报纸翻阅,这一翻,果然就找到了邓芮的信息。   邓芮,H省最传奇的新副省长。他搞科研起家,曾经是最年轻的新农业专家,但在那段不堪回首的新岁月中被关进牛棚,吃了无新数的苦、受到了非人的折磨。落实政策时,他被人从牛棚接回来,已经无新法新站立。   但他依然是H省最厉害的农业专家,并因为在农业改革中的新突出贡献,成为主管农业的新副省长。   何如月把报纸带给丰峻看时,还新以为丰峻会惊得眼珠子掉下来。   可是没有。丰峻是有一点吃惊,但相比邓芮的身份,他却显然更关心邓芮的长相。   看着报纸上新邓芮去各地考察农业发展的新照片,丰峻还新会饶有兴趣地问何如月:“老了些,但还新是跟我很像。”   何如月觉得这里头逻辑不对:“应该是你像他,不是他像你。”   丰峻则会笑:“对于我来说,是先有我、才有他,我当然会觉得是他像我。”   明显是歪理,但他说得很正,何如月无新法新反驳。   何如月只能说:“所新以你以后老了,也是这个样子啊,好神奇。”   虽说丰峻并没有在意过邓芮的身份,但显然,邓芮至今没有出现在医院,恰恰是因为他的新身份。   今天李玉海突然出现,说要接丰峻出去一趟,就难免会让何如月预感到什么。   “去哪儿?”何如月问。   李玉海道:“这个孟厅长没说,只说让我跟邢主任约好时间,他会派司机来接小丰同志。”   看来孟梅林也没告诉李玉海。   也是,事关重大,的新确不会过早就搞得大张旗鼓。   等李玉海去邢主任时,丰峻倒先开新了口:“看来要带我去见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邓芮,一个“他”字,颇有些百感交集。   何如月点点头:“嗯,我也这么想。”   她拉着丰峻的新手新,站在窗口:“是不是离奇得有点像在做梦?”   丰峻脸色平静:“更离奇的新梦,咱们不也做过了。这个已经是小意思。”   何如月侧过身靠在窗沿上,仰脸望着他:“丰峻你真的新好难激动哦。这事如何换了别人,大概会觉得自己是被馅饼砸中了吧?”   一个普通工人捡来的穷小子,某天突然发现自己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亲生儿子。   这剧情,想想都紧张。可丰峻却只关心过邓芮的长相。   “我们都经历了生死,又新获得了新生,早就是被馅饼砸中过的新人,再砸一次也不稀奇。”   丰峻伸手,像平常那样捏了捏何如月的新小鼻子,笑道:“小脑瓜子想什么呢?”   嗨,这丰峻,什么都瞒不过他。   “鼻子都要被你捏扁了。”何如月皱皱鼻子,“我在想,你前世是不是见过很大的世面啊,所新以到这辈子,见什么级别的人,你都不紧张。讲真,我都有点紧张呢。”   丰峻似笑非笑:“我……只是习惯隐藏紧张。你前世应该也见过大世面啊,我也看不出来你紧张。”   何如月解嘲般地一挥手:“嗨,我见过什么大世面,最大也就见过市长。还新不如我在吴柴厂呢,进厂一两个月就见到市长了。”   二人低声说笑间,李玉海进来了。   “跟邢主任说定了……”话音刚起,李玉海就见何如月和丰峻手新拉手新倚窗站着,正在说悄悄话。   哎呀呀,这是打扰到小情新侣了。李玉海顿时嚷嚷:“哎哟,小两口感情新可真好!”   小两口却没打算分开新,还新是手拉着手新。何如月问:“邢主任怎么说?”   “邢主任说丰峻同志伤情恢复得很好,可以适当走动。就定今天傍晚。说是下午还新有最后一次专家会诊,会诊完,就可以过来接。”   说定了时间,李玉海告辞走人。   丰峻想了想,跟何如月道:“我得添一身衣服。”   他最好的一身衣服,被刺穿了,早就穿不得。傍晚多半就是去见邓芮,他绝不允许自己穿着病号服见人。   何如月点点头:“吃过饭我就去商场给你买一身。”   也是难为何如月同志。她跟王美借了把皮尺,把丰峻的新身高三围裤长什么的新,都量了写在纸上新。   捏着小纸片,何如月郑重点头:“丰峻同志,你彻底没有秘密了。你的新三围都被我知道了!”   丰峻伤口还没痊愈,不能大笑,简直憋到内伤:“呵,说得好像我不知道你三围似的新。”   何如月不信,狐疑地望着他:“吹吧你,我自己都不知道。”   要是上辈子的新三围,何如月自然是知道的新。但到了这个世界,原身的三围她是真不知道,买衣服都只讲大小号,也没个裁缝来给自己订制过,谁没事给新自己量个三围啊。   她就不信,丰峻能比她自己还新了解。   谁知丰峻扬眉,说了三个数字,然后道:“不信,你自己量量是不是。”   何如月一听,咦,还新真有点像,这家伙有点会猜?   走到病床边,“哗”一下,何如月拉上新了白色帘子,把自己围了起来,三下五除二,那么一量……   我去,丰峻说的数字,居然分毫不差。   “哗”一下,帘子又新被拉开新,是何如月柳眉倒竖的新小脸:“丰峻,你给新我说清楚,你是不是阅人无数!”   丰峻吓一跳,随即又觉得何如月吃醋的新样子好逗。   他慢悠悠:“何如月同志,你站着别动。”   “嗯?玩什么花样?”何如月警惕地望着他。   “从你脚尖,到我脚尖,是2.98米,你信不信?”丰峻坏笑。   “信……你个鬼!”何如月白他一眼,却还是弯下腰,拉开新皮尺开新始丈量起来。   一米五的新皮尺,拉了两把,正好到丰峻脚下,何如月捏住皮尺一看,2.98米,果然一厘米都不多,一厘米都不少。   丰峻更得意了:“难道说,我也阅地无数?”   “你怎么这么灵啊。”何如月目瞪口呆。   “天份。”   好吧,你丰峻要扔出“天份”字,何如月也就无话可说。这男人太可怕了,眼睛跟尺子一样准。   何如月悻悻地收着皮尺:“有什么了不起,你有眼睛,我有皮尺。啊……不对!”   她突然发现了问题,小腰一叉:“你就是阅地无数啊,你不是做房地产的新吗?”   完了,被发现乐。   丰峻一把拉过她,低声讨饶:“小凶婆子,我的新确是阅地无数,这眼神啊就是看地看出来的,至于女人,我是真没关注过。”   其实何如月是信的新。   “哼。”她轻哼着,轻轻偎进丰峻怀里,“反正就随你说,我也不能去你的新前世看一看。”   “我的新前世……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想回顾,并不很值得留恋。”丰峻晃晃脑袋,不想再回忆那些。   倒是何如月在他怀中幽幽地道:“不过你说的这本事,我是信的新。以前我接待过一个地产商,他们老板啊,就综合体落成的新时候来转了一圈,一眼就看出来面积有误差,真是太厉害了。你们做房地产的新,眼睛天生就是尺子吧。”   丰峻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些往事。   …   下午四点,省人民医院的专家们给新丰峻做完会诊,会诊结果令人十分满意。   丰峻换上何如月去省城最好的商场给他买的新夹克,等着孟梅林来接。   施向志很准时地来了。   “麻烦施同志照顾好丰峻,他还新没有完全康复。对了,晚饭还回来吃吗?”何如月问。   施向志却说:“孟厅长说,请何同志和丰峻同志一起去。”   “一起?”何如月有些意外。   五分钟后,她跟着丰峻一起下楼,上新了省农业厅的新吉普车。   孟梅林在副驾驶坐着,这让何如月有些紧张。按后世的新规矩,孟梅林这样的级别应该坐后排,而丰峻是主客,应该和孟梅林一起坐,她何如月坐前排副驾驶,这样比较稳妥。   但,这八零年代,厅长也不甚讲究。   又新或者是对丰峻的新尊重。   “邓副省长想见见你们。”孟梅林说得十分波澜不惊。   果然是邓芮。   虽然早就料到,但一听这个,何如月和丰峻还新是对望一眼,心中一根弦顿时提了起来。   像是猜到他们的心思,孟梅林笑道:“不要紧张,邓副省长很平易近人,就是想跟外省来的年轻人聊聊。又新听说丰峻同志救了我,说请二位上新他家吃饭,算是替我谢谢你们。”   这理由,听上去有些牵强,但何如月和丰峻都知道,这是不想让外人知道。   比如,开新车的施向志同志。   吉普车穿过省城街道,来到一个幽静的新住宅区,房子有些旧,但很整齐,颇像是影视剧里省委大院的模样。   何如月的新心怦怦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9 23:59:33~2021-01-10 23: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十四、远天、云之晚歌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68   吉普车一直驶到道路尽头,终于靠边停下。   映入眼帘是一栋朴素的小平房,门口有一道低矮的院墙,围住了几棵常绿的松柏。   三新人刚下车,屋门已经应声而开。   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立在门后,像是等待多时:“贵客终于来了,邓省长等了好久。”   可她一见到丰峻,顿时愣住,不由手指着他:“你……你……”   丰峻生着一张让她吃惊的脸,一时语塞,连话都说不出来。   孟梅林像是早就料到,立刻转身从车里拎出一条硕大的火腿和两袋水果,递给阿姨:“这是两位小同志带来给老邓的,麻烦王阿姨收好。”   何如新月当即投去感激的目光。   这孟梅林做事就是妥帖。她和丰峻只顾着猜测,把这个给忽略,空着双手就来了。   屋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人来了就好,别这么客气。”   三新人进屋,惊疑不定的王阿姨将门关上,转身去厨房放东西。   丰峻和新何如新月,终于看清了屋里的那个人。   邓芮拄着拐杖立在客厅中央,脊梁挺得笔直,一头银头短而精神,一张与丰峻酷肖的脸庞清癯而又苍白。   望见丰峻的一瞬那,邓芮微微一晃,努力地靠那支拐杖将自己撑住。   指节格外用力,已是发了白。   “丰峻?”邓芮缓缓地,确认着他的名字。   没要孟梅林介绍,丰峻走上前,伸出手:“我是丰峻。”   邓芮也缓缓地伸出手,重重地与他相握,介绍亦是简洁:“我是邓芮。”   这一握,已是不想松手。   还是孟梅林机灵,赶紧介绍何如新月:“这位是丰峻同志的女朋友……”   “孟叔叔,是未婚妻。”丰峻淡淡地纠正。   何如新月迅速望他一眼。   好家伙,改口也不通知当事人的吗?   孟梅林大笑起来:“那我重说,这位是丰峻同志的未婚妻何如新月同志,在中吴柴油机厂工会工作。”   何如新月甜甜一笑:“大家叫我如新月就好。”   这娇俏的声音一出,气氛顿时就变得轻松起来。邓芮终于松开了丰峻的手,主动向何如新月发出握手邀请。   “如新月你好,欢迎你。”   他的手指也与丰峻一般苍白纤长,因为年龄的原因,手背上有青筋杠起,平添沧桑。   “邓叔叔好!”何如新月伸手与他相握,又笑,“冒昧喊您一声邓叔叔,勿怪。”   初见的紧张已消弭大半,邓芮脸上终于也有了笑意。   “就这么叫,我爱听。”   邓芮说话简洁,语速慢,也和新丰峻相似。他转身,柱着拐杖往客厅沙发走:“来,都坐吧。”   他走得也很慢,看得出,他的右腿几乎完全不能受力,全靠拐杖支撑。   下意识地,丰峻冲上前想去扶他。   但邓芮摆了摆手。   他很艰难,但也很镇定,丝毫没有露出慌乱和局促,缓缓地走到沙发边,撑住扶手稳稳地坐下,将拐杖搁在身边。   围成半圈的沙发,一张三新人,两张单人。邓芮坐了其中一张单人沙发,孟梅林坐了另一张,何如新月和新丰峻顺势在三人沙发上坐下。   皆坐定,王阿姨端来了茶,热腾腾的冒着茶烟。   屋里暖气充足,再捧上这样一杯茶,何如新月终于觉得周身都暖和新起来。   邓芮眼神柔和新而关怀,问丰峻:“伤情如新何了?”   “谢谢关心,现在正常走路没影响,恢复得很好。”   听丰峻这么回答,邓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似乎十分新欣慰。   望着邓芮,丰峻其实内心有过短暂的犹豫。他比何如新月为难,何如新月可以喊“邓叔叔”,他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邓芮。   不管是“邓省长”、“邓叔叔”、甚至“爸”,都会显得十分新奇怪。   他只能含混着,尽量避免称呼。   “孟老师说你义无反顾地救了他,我就……特别想看看你。”邓芮道。   纵然已身为省级领导,孟梅林的级别比他低,但邓芮依然很恭敬地喊孟梅林一声“孟老师”。   他好有教养啊。何如新月暗想。   哪怕不冲着他与丰峻的关系,何如新月也喜欢这样的人。   “孟叔叔太客气了。我当时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丰峻道。   邓芮却有些意外:“孟叔叔……”   何如新月赶紧解释道:“是这样,我爸爸跟我一起来的H省,在丰峻病房和孟叔叔一见面,发现居然是大学校友,丰峻就跟着我一起喊孟叔叔了。”   邓芮扬扬眉:“原来世界真的这么小。”   一语双关。   世新界就是这么小。他们彼此已经接受了当下的生活,却猛然发现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被一场偶然的际会新推到面前。   王阿姨又端上了水果,轻轻地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邓芮看了看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王阿姨你早点回吧。”   王阿姨点点头:“他们带来的火腿和水果,我都放在厨房了。火腿腌过,不会新坏,可以久存。晚饭已经做好,都在暖箱里,你们到时候拿出来就行。明天我来收拾。”   “辛苦你了。”邓芮的语气还是那样和缓。   王阿姨悄然退出客厅,不一会新儿,听见了门声。偌大的邓家,终于只剩了四新个知情人。   谁也没有先提那件事,如新情怯一般,都不敢首先碰触。   但闲聊之间,彼此却没有距离。   “王阿姨每天都来吗?”何如新月在三个男人中间,感觉到自己身负调节气氛的重任,寻找着话题。   邓芮道:“我一个人,生活不方便。机关里给我配备了生活阿姨。不过我生活简单,其实也就一些日常打扫的活儿。家里难得做饭,往常我在机关食堂吃。”   听出来了,这是特意请他们来吃饭。   可何如新月转念一想,却从邓芮的话里尝到了孤独。   邓芮不老,他才五十出头,论年龄远比何舒桓年轻。但他一头白发,虽是儒雅清癯,看上去却像是跟何舒桓差不多年纪。   这是沧桑。   岁月的磨砺、与孤独的噬咬,让他老得比别人更快。   孟梅林也听出了味道,但他活跃,大笑道:“你们不知道,我们邓省长啊,早年是我学生时,倒是天天往我家钻,蹭吃蹭喝,毫不客气。现在吧,官比我做得大了,就矜持了,叫他去我家吃饭,他就不大愿意来了。”   邓芮哪会不知道孟梅林的好意,指着他笑道:“你啊,就在孩子面前说我坏话。你家人也多,我一去,就害师母忙前忙后,我是不忍心。”   何如新月不知怎的,就灵光一闪:“孟叔叔家住得远不?”   孟梅林向窗外一指:“远个屁,就隔壁院,过去三四新百米就到。”   省委大院啊,早该想到的。   何如新月笑道:“还是北方好,屋子大。我们中吴,全是弄堂。我家那条弄堂也住着好多吴柴厂的职工,都是人挤人,好些还是木屋子来的。”   见何如新月爱说话,邓芮倒也高兴,道:“我前几年去过江南,屋子是小些,但那个样子我倒是很喜欢……”   一说到这里,邓芮猛地愣住,喃喃地道:“说起来,我去过中吴啊。真没想到……”   真没想到,孩子就在中吴。曾经离他那么近。   一直沉默的丰峻,突然开口:“我是被人扔在垃圾堆旁边的。为什么我会新被从H省偷到中吴?”   话一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丰峻就是这么直接的人。他想搞清的问题,他会新直接问。   邓芮深深地望他:“你生下来三天,就被偷走了。就是在省人民医院被偷走。我们报了警。警察查到过一些线索,但追到宁州就没了下落,后来……我被关进去了,就没法再寻找你……”   丰峻又问:“那知道偷我的是什么人吗?”   “不是人贩子。是个没了孩子的女人,想从医院偷个孩子回家养。”   “这女人找到没?”   邓芮摇摇头:“只知道是南方人,线索断了也就追不到了。宁州离中吴不远,或许她是跑到中吴,已经过不下去了。又或者,感觉到警察在找她。”   丰峻又问:“除了头顶三新个旋,你们失去的孩子还有什么特殊的……比如新胎记吗?”   “没有。”邓芮神情略有悲凄,“他生得雪白,浑身上下很干净,没有任何胎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0 23:59:27~2021-01-11 23:5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罗珊 10瓶;远天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69   dna技术始于1984年。   这个架空的平行世界和丰峻何如月生活过的那个世界极为相似。按这里的社会发展,真正能证明血缘关系的DNA技术尚未问世。   即使出现,离成熟到投入实际运用,也尚有漫长的岁月。   所以,当下没有更科学的方法确定亲子关系。   这注定邓芮与丰峻的相认,更多靠线索与推论。丰峻的追问如此理智,倒让邓芮在伤感之余,有些刮目相看。   丰峻身子前新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下意识地对着手指:“我新们俩这个长相、包括头顶三个旋,加上我新弃婴的身份,我新知道,我新是您孩子的可能性非常大,但新是……”   他斟酌着,没有继续往下说。   像是察觉到了丰峻的不安,邓芮亦低头,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丰峻:“不着急,孩子。真相没那么重要。”   这话大出丰峻的意料之外新。   他猛地抬头,蹙眉望着邓芮:“那什么才重要?”   “希望。”   邓芮缓缓地出说两个字,望向丰峻的眼神,无新比地温润清亮。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孩子,你能如此优秀地活着,就是幸事。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就必定有某个失去孩子的父母,他们的孩子正优秀而幸福地生活着。这个父母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仅丰峻震惊,连何如月也震惊了。   何等修为、何等阅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孟梅林曾经说过,邓芮是和丰峻一样清傲的。但新今天他们见到的邓芮,却全然没有外新露的傲气。   他谦逊儒雅,甚至时常带着微笑。   但新他艰难地行走时,又会坚定地拒绝帮助,他的清高自傲是在骨子里的。   这才是最高级的傲气。   丰峻极少佩服谁,此刻他却被这位有可能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深深折服。   “对不起……或许我……”   面对邓芮的期盼与坦然,丰峻有深深的抱歉,对自己无新法做到欣然相认的抱歉。   谁知邓芮笑道:“真是孩子。谈不上这些。我新只是听孟老师说起你,想看看你罢了。”   只是想看看你。   邓芮在给他解压。   这是多么豁达通透的人。即便放到三四十年后,放到丰峻后世的那个世界里,这样的人也极为罕见。   丰峻感激地望着他,蓦然,心中一动。   “当初您孩子的襁褓是什么颜色?”丰峻问。   邓芮脱口而出:“粉色,上面印着紫葡萄……”   丰峻立即接上:“我新穿粉色布袜子,粉色格子布小衣服!”   邓芮呼吸沉重起来:“还有白色纱线织的小毛衣,是你……是我爱人拆了好多副纱手套,亲手织的!”   丰峻:“纱线毛衣上还用粉色毛线绣了一朵花!”   邓芮:“没错,花瓣是嫩黄色!”   丰峻猛然俯了身子,将脸深深地埋进摊开的掌心。   如果说长相和特征还有可能是巧合,这些细节却错不了,每一桩每一件都无不印证着一个事实:丰峻就是邓芮的孩子!   也是没有想到,刚刚还冷静的场面,因为丰峻突如其来的发问,气氛突然变得如此紧张,让人难以呼吸。   何如月立刻将小手放到丰峻膝盖上,低下头,用额头轻轻蹭着丰峻的头发。   她感觉到丰峻的颤抖。   这是内心确认的激动,亦是他对自己半世孤独的解脱。   “邓叔叔等你一个拥抱。”何如月在丰峻耳边悄声说道。   这悄声,其实邓芮和孟梅林都听得到。   这姑娘好贴心。邓芮鼻子顿时酸了,期盼地望着丰峻。   丰峻豁然站起,眼眶红红的,向邓芮张开了双臂。   邓芮已是老泪纵横,甚至忘记了自己需要拐杖,情急之下,竟然直接站起。   可他哪里站得住,才起身,身子就晃了晃,眼见着就要倒下,丰峻眼疾手快,冲上一步稳稳地抱住邓芮,抱得紧紧的。   邓芮环住丰峻,颤抖地抚着他的背。   二十三年,邓芮终于第一次碰触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刹那间,邓芮失声痛哭,眼泪落在丰峻肩上,打湿了他的新衣裳。   半晌,丰峻问:“我新是男孩子,为什么全是粉色?”   丰峻拥住亲生父亲,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邓芮却流泪道:“幸好是粉色,幸好全是粉色。因为你妈妈怀你怀得特别辛苦,她一直以为你是女孩,她也希望你是女孩,她给你准备了很多粉色的衣服和被子,很漂亮……很可爱……”   丰峻亦有些哽咽,却强忍着:“亏得那人一路都没给我新换衣服,我新爸捡我时候,还以为我新是女孩。”   他说的“我新爸”,是丰成福。   邓芮心里明白,他要接受这个,接受丰峻一直称呼那个养育他的人为“我新爸”。   这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孩子该有的情怀。   邓芮缓缓松开丰峻,低声道:“你没见过你妈,我新给你看看她的照片。”   丰峻心中一恸。他知道,亲生母亲因为孩子被偷走,生了一场大病,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见邓芮低头找拐杖,丰峻悄然扶住了他:“我新扶你去。”他低声道。   这回邓芮终于没有坚持。他深深地望一眼丰峻,接受了他的相扶。   照片就在墙角的书柜上。   木制的相框里,有一张黑白合影,邓芮意气风发,活脱脱便是丰峻,一位大眼睛姑娘挽住他的手臂,灿烂的笑容仿佛让这黑白照片都染上了色彩。   邓芮拿下相框,轻拭着相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是不是很漂亮?”   “嗯……”丰峻点头。   “我新也一直以为会生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孩。”邓芮不知何时已经止了泪,脸上泛起温柔的微笑,“不过,你也很好。她在天有灵,看到孩子这么出色,也一定会很高兴。”   丰峻点点头。   虽然心里已经认了邓芮就是自己亲生父亲,但新他天生不善于表达感情,只是默默地接过相框,也如邓芮那样轻轻擦拭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书架上。   “如月……有些像妈妈。”丰峻低声道。   邓芮眼睛一亮,转头望了望坐在沙发上的何如月,连连点头:“别说,还真有点像!”   一听这父子俩居然扯上了自己,何如月知道,是自己该出来活跃一下气氛了。   她不请自来,跑到书架前:“别说,我新跟阿姨还真有点像,都一样那么漂亮。”   真不要脸啊。邓芮当即就被她逗笑:“如月还真是有趣。”   “就是邓叔叔、还有丰峻,你们俩长得都好高。”她歪着脑袋望了望丰峻,一点不客气,“以后咱家要是有书架,照片就得往下挪一格,免得我新仰脖子看,累。”   邓芮立即把相框往下挪一格:“那必须的,不能让如月累着,就放这一格。”   “爸爸你听她的,她会得寸进尺。”丰峻也被逗笑。   邓芮却眼睛发亮,呼吸也急促起来。   没听错吧,丰峻叫他“爸爸”,而且叫得这么自然!   可他不敢多嘴。就这么自然着吧,再强调就太刻意,别把孩子给吓着了。   邓芮欣喜地望着丰峻,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一直紧张着的孟梅林,终于见缝插针找到了发挥的机会。见气氛和缓,孟梅林当即嚷嚷:“哎呀,我新可饿了,咱们能开饭了不?”   “现在就开饭!”邓芮发话。   孟梅林赶紧抓起沙发旁的拐杖,想递给邓芮。哪知道邓芮摆摆手,竟然拒绝了:“我新有孩子扶着。”   听听,这语气里的小骄傲。   孟梅林心中暗笑,知道这场认亲是空前新成功。要知道以前邓芮可忌讳这些,哪怕下乡工作,也是自己拄着拐杖下到田间地头,绝不愿意让人搀扶。   这个孤独的男人,今天终于卸下了强撑的坚强。   邓芮要去暖箱里拿饭菜,何如月当然不让,她直接把邓芮摁在了饭桌旁的太师椅上。   “这椅子好漂亮,有年头了吧?邓叔叔坐着最合适了,端庄,有派头。”   嗯,敢直接把省长大人摁在椅子上的,也只有你何如月了。   “你们呢,坐着说说话,我新去暖箱里拿饭菜。”何如月挽着袖子,打算大干一场。   正要往厨房走,本来坐在邓芮旁边的丰峻起身跑过来:“如月,我新陪你一起。”   “好啊。”何如月也不客气,顺势拉起丰峻的手,一起往厨房去了。   见二人拉着手,亲昵而自然的模样,邓芮又高兴又伤感。   高兴的是,丰峻跟何如月这样善良活泼的女孩相爱着,肉眼可见的幸福。伤感的是,这一切,他早逝的妻子都看不到了。   孟梅林最知道他,轻轻拍他:“老邓,要高兴。多般配的小两口啊。”   “嗯,高兴!”邓芮眨眨眼睛,愣是把湿意给忍住了。   厨房里,何如月小心翼翼地揭开暖箱上一层一层的棉布,端出第一盘红烧牛肉,热腾腾的,香味扑鼻。   “哇,好丰盛啊。王阿姨手艺很好嘛!”何如月将盘子递给丰峻,“快,端出去。”   丰峻手里端着盘子,却赖着不走。   “是想再来一盘吗?”何如月没领会他的意思,又拿出一盘炒猪肝,塞到丰峻另一只手里,“现多你就拿不了了,快去上菜吧。”   丰峻却眼睛亮亮地望着她:“如月,咱们生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好不好?”   什么?   你对着炒猪肝你想什么呢?   何如月一跺脚:“先吃饭!”   丰峻嘿嘿一笑,端着两盘菜迅速溜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1 23:59:29~2021-01-12 23:59: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ng 50瓶;lisa 40瓶;大山顶上的乡下人 20瓶;一花双色 5瓶;远天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70   虽然只有四个人,王阿姨却做了八个菜,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新。   邓芮破例开了一瓶酒。   孟梅林替他斟上,笑道:“你可很少喝酒啊……”   “今天不一样。”邓芮苍白的脸色泛出一些新红润,精神比先前好了很多。   何如月却从孟梅林手里接过酒瓶:“孟叔叔我新来吧,今天啊,两位是长辈,丰峻是病人,所以我为大家服务!”   说着,给孟梅林斟了满满一杯。   孟梅林当场就不依:“给我新来这么满,丰峻不喝的吗?”   何如月早有准备,也给自己来了满满一杯:“丰峻才做完手术,不能喝酒,我新陪邓叔叔和孟叔叔喝,怎么样?”   孟梅林一拍脑袋:“瞧我记性,居然叫丰峻喝酒,糊涂了糊涂了,我新自罚一杯!”   一饮而尽。   好家伙,果新然见识了著名的H省豪华酒量,这么个喝法,这一瓶够吗?   何如月赶紧给他满上,还嘀咕:“慢点儿,慢点儿,邓叔叔的好酒,省着点儿喝。”   把邓芮给逗笑了:“这你可放心,就咱三个人,酒管够,别替我省。”   孟梅林也凑趣:“就是,老邓啊,不是咱H省的人,他就没咱H省的酒量,就咱们这三瓜两枣的,喝不穷他,敞开了敞开了,别客气。”   “丰峻酒量也不行,还喝不过我新爸。”   “像我啊……”邓芮笑着摇摇头,望向丰峻的眼神格外柔和。   突然,邓芮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如月爸爸不是也过来了吗?人在哪儿呢?”   “他在招待所呢。”何如月道。   孟梅林当即领会,立刻道:“我新这就给招待所打电话,叫我这学长一起过来?”   邓芮道:“必须的,必须的,哪有咱们喝酒,叫如月爸爸一个人在招待所的道理。孟老师,麻烦你打电话让如月爸爸在那儿稍候片刻,我新这就派司机去接他。”   望着孟梅林已经开始拨电话,邓芮十分新自责:“太失礼了,这酒都倒上了,才想起人家如月爸爸,太失礼了,孟老师,一定要替我给人家道歉啊。”   何如月笑道:“邓叔叔太客气了。先前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嘛,哪里谈得上失礼。”   向来不太会客气的丰峻也开口替何舒桓说话:“何叔叔也是个很随性的人,不会介意的。”   看来丰峻跟何家相处得也很好,邓芮老怀甚慰。   说话间,孟梅林已经打完电话过来:“何师兄正好在招待所,我新再晚打十分新钟,他就出去觅食了,你说巧不巧。”   又对邓芮道:“已经通知了司机,立刻出发,十来分钟的事儿。”   邓芮点点头:“那咱们边说话边等。”   虽说就十来分钟的事儿,何如月心新里却打鼓。之前她没跟何舒桓提起孟梅林带照片来认亲的事儿,这突然上门,说丰峻多了个省长亲爸,何舒桓同志会不会吓得眼镜片都掉下来啊。   那边邓芮和丰峻各自说着H省和中吴的不同,这边何如月时不时地插几句嘴,然后悄悄看手表。   约摸十分新钟后,何如月听见屋外一声汽车喇叭,然后有停车的声音。   “准是我爸到了,我新出去迎接他。”   也不等众人回应,何如月已经豁地起身、飞奔出去。   “这姑娘够敏捷啊。”邓芮笑道。   丰峻却明白何如月的心新思:“给她三分新钟,让她跟何叔叔咬个耳朵。我新们这情况实在有点特殊。”   邓芮恍然大悟。   转念,也佩服这两个孩子。   这事情要搁别人身上,早就惊喜地大肆宣扬了吧。这两孩子新实新在都沉得住气,不是浮躁虚荣的性子,邓芮暗暗赞赏。   何如月的确在门外跟何舒桓咬耳朵。   从何舒桓在招待所接到孟梅林的电话,他就云里雾里。孟梅林说,马上有司机来接他,去邓副省长家吃饭。   何舒桓一脸懵逼,他倒是知道邓副省长叫邓芮,但那是他来了H省之后,每天晚上在招待所闲来无事,就会看报纸,没几天,就把H省的省领导全给看了个眼熟。   但,邓副省长突然叫他去家里吃饭?   再转念,何舒桓突然明白过来,孟梅林说今晚有人请两孩子新吃饭,难道就是这位邓副省长?   H省是农业大省,邓副省长正是主管农业。虽说丰峻的确是过来联系业务的,但省长不至于为了几百台柴油机的订单,亲自见一个业务员吧?   而且邓副省长还亲自派司机来接。   说实话,何舒桓这一路上都是满腹的疑问。但问司机,司机也只知道是孟厅长在邓副省长家打的电话,让接何同志过去,别的都一问三不知。   好在招待所离省委大院不远,汽车开了七八分钟便到了,远远地已经望见何如月站在一间雅致相互的平房前等他。   一下车,谢过司机,何舒桓迫不及待问:“怎么突然想起喊我新过来?你们来见副省长?”   何如月眼望着司机把车开走,这才低声道:“爸,我新得先跟你打个招呼,你挺住,别害怕啊。”   何舒桓吓得扶了一扶眼镜,声音都颤抖了:“你们……不会惹了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是这样,丰峻不是丰成福捡来的弃婴吗?现在,他找到亲生父亲了,就在里头,叫邓芮,也就是请您过来吃饭的邓副省长。”   “亲生父亲?”何舒桓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情况?来一趟H省,还找着了亲爹?”   何如月低声道:“说来话长。这么说吧,是孟叔叔第一眼见到丰峻,就觉得他跟邓叔叔——也就是邓副省长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邓副省长的孩子一出生就被偷走了,然后今天接过来,信息一比对,确定了丰峻就是邓叔叔的孩子,刚刚相认。”   这信息量也太大了,直接把何舒桓砸懵,好几秒钟都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秒钟后,何舒桓的脑子新终于把信息给处理完毕:“所以今天这是团圆饭?”   “对,就是这个意思。”何如月猛点头,然后挽住何舒桓,“所以邓叔叔还说,到这个点才把您接过来,太失礼了,要跟你道歉呢。”   何舒桓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新细节:“这不是你们先前也没确定嘛,不重要。既然叫我来了,也是人家的心新意,你爸爸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就知道……”何如月亲昵地晃了晃何舒桓的手,又低声关照,“对了,邓叔叔的爱人……也就是丰峻的亲生母亲,没了孩子之后不久就病逝了,所以家里没有女主人。”   何舒桓神情一黯:“真可怜。我新知道了,不会提人家的伤心事。咱们快进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开门进屋,迎接他们的除了满屋子新温暖如春的暖气,还有屋里几人迎到门口的笑脸。   丰峻和孟梅林自不必说,何舒桓一看到邓芮,顿时就明白,这一定是丰峻的生父,只看这张脸,就万万错不了。   邓芮伸手,与何舒桓相握:“何同志好,我新是邓芮。”   “邓副省长好,我新叫何舒桓。”   邓芮笑道:“不必这么客气,孟老师也是叫我老邓。你是孟老师师兄,说起来,我新还得叫你一声师叔呢。”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何舒桓也笑起来:“还是孟师弟桃李满天下啊。”   往饭桌那儿走时,邓芮拄着拐杖走在前头,何舒桓这才发现,邓芮的一条腿几乎是废的。   这是个经历了苦难的人。何舒桓想。   有了何舒桓的加入,喝酒就更有意思。孟梅林和何舒桓回忆着学校的趣事,又说起彼此熟人的近况,邓芮偶尔参与几句,亦是十分新融洽。   反而是丰峻这个主角,倒成了最安静的人。   他在桌下轻轻捏了捏何如月的手,凑到她耳边:“你少喝点。”   何如月眼睛亮亮的,也凑到丰峻耳边:“我新就这一杯,喝完不喝了。”   这一切,邓芮尽入眼帘。   酒过三巡,邓芮假装不经意地问丰峻:“你在中吴柴油机厂工作,感觉如何?”   丰峻望一眼何如月:“感觉很好。我新刚到销售科,正在学习,是我喜欢的工作。”   邓芮点点头:“如果新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我新说。苏省虽远,我新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丰峻笑道:“谢谢爸爸。目前没碰到什么困难,我新来H省是为了拿订单,也顺利拿下了。”   “顺利……”邓芮苦笑一下,“还搞得受了伤,这代价可不小。”   孟梅林赶紧表态:“这个我得说明。公是公,私是私,丰峻同志的确是见义勇为受伤,而且就是为了救我新。但厅里决定给吴柴厂二百五台柴油机的订单,可完全是因为吴柴厂的实新力。丰峻这孩子做的调研,太扎实了,十分新具有针对性啊。”   何舒桓也免不了要夸几句:“说起小丰啊,来H省之前还特意找我了解情况,准备很充分新的。他拿下订单我新是一点不意外。这些新年吴柴厂一直都是吃政府调拨,小丰是说服了吴柴厂的领导,单枪匹马来H省,寻常年轻人哪有这个胆识。”   “我新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丰峻道。   邓芮望着他,微笑,心新中知道,接下来的话不必再说了。   他本来想问丰峻想不想来H省,他可以给他安排更好的工作,完全不必奔波跑销售。   但,丰峻似乎不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2 23:59:35~2021-01-13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井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100瓶;花影动人、甜井宝宝 10瓶;唯有苍生不老 5瓶;我家有萌宝 2瓶;豆子、远天、君司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71   几乎同一时刻,中吴市依然秋雨连绵。   费远舟在古园巷的叔叔家作客,频繁听着婶婶孙樱提起刘明丽。   当然,孙樱提起刘明丽,是作为“未来新儿媳妇”人选,听得费远舟心里噗通噗通直跳,总觉得觊觎了新人家的东西,又刺激又罪恶。   孙樱问费宜年:“小年啊,刘明丽姑姑家那个事怎么样了新?”   她新指的是何家父女赶到H省去的事,当时火车票还是费敏才连夜落实的。这件事,费家出了新力。   费宜年道:“听说她新表姐的男朋友已经脱离了新生命危险。等拆线了新应该回中吴养病吧。”   一想起何家的丫头本来新是自新己儿子的相新亲对象,孙樱还是有些吃味儿,难免有些比较的心,问道:“她新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也是吴柴厂的,听说调到销售科了新。”费宜年哪会不知道母亲的心思,倒也不愿意将何如月的男朋友贬得太低。他对母亲的优越感依然有着深深的不满。   销售科,听上去虽然是个科室,但孙樱也看不太上。又问:“父母做什么的?”   “这我新就不知道了新。”费宜年道。   倒是费远舟没心没肺:“我新知道。丰峻啊,是个弃婴,被新吴柴厂一个工人收养的,从新小没有母亲,后来新养父也去世了新。”   孙樱不由撇了新撇嘴:“这个条件实在不好呀,何家怎么肯的?”   话音未落,发现新费敏才在朝自新己使眼色,立刻知道自新己这话有些嫌贫爱富了新,赶紧换了新个脸色,叹道:“不过,听上去是个可怜孩子,现新在孤苦伶仃了新。”   费远舟这才领悟到婶婶的意思。   他对何如月和丰峻都有好感,不由帮着说话:“丰峻出身虽然不太好,人是很厉害的。中吴几年才出一个的特种兵,就是他。听说在吴柴厂的青工里头也很有威望,应该是蛮有前途的。”   费宜年也悠悠地道:“我新听刘明丽提起他,语气新也很佩服。应该是有自新己的本事吧。”   “看来新是个有潜力的孩子。”费敏才一锤定音。   孙樱扬了新扬眉,长远一想,这个“出身不太好但好像很有本事”的小伙子,后头估计还要当自新家儿子连襟啊,倒也不能做过了新。   于是关照儿子:“你也问问小刘,回头他们回中吴,要不要帮忙买火车票。”   费宜年点点头:“好的,回头见到她新,我新问问。”   但费宜年心里其新实有点嘀咕,这几天刘明丽对自新己似乎没以前热情,明明住到了新孙家弄,离古园巷这么近,见面却少了新。   孙樱却丝毫没有察觉,笑吟吟道:“这些小事啊,咱们还是要主动一点的,不要等人家开新口来新问嘛。”   “嗯,好的。”费宜年又应。   费远舟下午在现新场勘察了新很久,实在是有点累,连盛了新两碗饭,正要去打第新三碗,叔叔费敏才奇怪了新:“小舟,工作很辛苦吗,看你跟饿荒了新似的。”   “就……正常的辛苦。下午出现新场,走了新好多路,平常不这样。”费远舟赶紧解释。   费敏才看他一眼,点点头:“太辛苦的话,叔叔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要不给你换个部门?”   “不用不用。这工作很好,我新很喜欢!”费远舟赶紧道。   他知道叔叔有这个能耐,今天喊他来新吃饭,也是叔叔想了新解了新解他近来新的工作情况。但他大学新专业就是学新的这个,进刑警队也是他的梦想,虽然苦累,但是他热爱的工作啊。   当警察,坐办公室有什么意思。   费敏才见侄子这么说,倒也安心,笑道:“这倒也是,能做自新己喜欢的工作,再苦再累也不怕的。还有啊,工作再忙,也不能没日没夜,听你爸爸说,你经常加晚班?”   费远舟赶紧保证:“干这行新嘛,加班的确是常事。不过叔叔放心,我新绝对劳逸结合,该休息的时候一定好好休息。”   孙樱则以一种“大事已定”的姿态,和蔼地笑道:“个人问题也别耽误了新。你比小年还大一岁呢,有喜欢的姑娘没?”   费远舟当即心脏狂跳,生怕被新这个精明的婶婶窥得心事,赶紧道:“没有没有,忙工作呢,顾不上。”   “那婶婶帮你留意。咱们小舟啊,一表人才,对人又体贴,肯定没问题的。”   “谢谢婶婶。”   费远舟的罪恶感更重了新。   终于吃完饭,到了新告辞的时候。费宜年走到窗口看了新看:“这雨下个不停,还真烦人。又冷又湿的。”   “小舟你有伞吧?没有我新给你拿一把。”孙樱问。   “有,有。我新带伞了新。”费远舟走到门口,刘明丽借给他的那把伞,就在玄关柜子上。   折叠伞太小巧,细致的孙樱都没注意到。   但费远舟下意识晃了新晃伞,孙樱这下立刻就警觉起来新:“哟,这把伞好时髦呀。”   她新走上前,接过那把伞,还好奇地打开新看了新看。   “最新时兴的自新动折叠伞,中吴的百货商店才有卖啊。这个颜色……”孙樱被新一片鲜艳的大红耀晃到了新眼睛,“小舟,不像你的伞啊?”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婶婶!   费远舟立刻解释:“借的别人的伞,不是我新的。”   孙樱嘿嘿笑起来新:“是哪个小姑娘借你的吧?”   “女同事。是局里的女同事。”费远舟紧张得要死新,刘明丽可是婶婶心里的最新佳儿媳妇人选,要是让她新知道自新己借的刘明丽的伞,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了新。   当下心一横,从新孙樱手里一把接过伞:“我新走了新啊,再不走没末班车了新。叔叔婶婶再见,小年,回头见啊。”   看着费远舟逃一般地出门,抱着公文包,打着那把鲜红的折叠伞钻进雨里,孙樱笑了新。   笑得很有内容。   关上门,孙樱胸有成竹:“小舟大概是有对象了新。”   费宜年一愣,下意识否认:“不可能,小舟要有对象,绝对会告诉我新。”   他们俩年龄相新仿,从新小一起长大,又都是家里的独子,感情就跟亲兄弟差不多。   孙樱却很有经验:“那把伞就是证据。”   费敏才笑道:“我新发现新你们女同志啊,就喜欢胡乱给人配对。人家小舟都说了新,是女同事借给他的伞。雨天借个伞也很正常嘛。”   “切,我新们女同志爱拉郎配没错,但我新还说你们男同志个个都后知后觉呢。”孙樱不屑,“没听小舟说一下午都在现新场?三点多钟才开新始下雨的好吧,公安局刑警队出现新场的就没有女警察,哪个女同事借他伞哦。”   “哦哟,你这么一讲倒有道理。”费敏才指指她新,“还是你细心。”   费宜年还是站在窗口。   他望着那顶红伞在路灯下蜿蜒向前,往巷口而去,突然觉得孙樱的话很有道理。   “看来新回头要好好逼问一下小舟,竟然连我新也瞒着。”   孙樱白他一眼,心中又有些莫名的艳羡:“这个伞,百货商店也才有,我新们部里的小王买了新一把,还是黑色的,根本没小舟那把好看,就天天盼着下雨。看来新小舟认识的这个姑娘,倒是蛮有眼光的。”   费敏才听出了新酸味,被新妻子逗笑了新:“又来新,怪不得小年说你,恨不得把优秀的小姑娘都找到费家当儿媳妇。”   “你们两个就联合起来新笑话我新啊。小舟也是咱们费家的孩子,我新这个当婶婶的,总归也希望他找个优秀小姑娘的喽。”孙樱不服地找补,“再说了新,咱们小年现新在处的这个小刘,也很优秀的好吧。肯定不会比小舟那个伞主人差。”   这话费宜年同意。   他倚在窗口,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刘明丽要是买折叠伞,绝对也会买大红色。这符合她新的性格。”   “对吧,我新说得没错吧。”孙樱得意起来新,“自新信的小姑娘才敢大红大绿,我新们部里的小王就只敢买黑色,不大胆的。”   小王:孙处长你拉踩够了新没?   …   千里之外的h省,宾主尽欢。   邓芮虽然不甚健谈,但孟梅林和何舒桓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性格,他们从新大学新回忆谈到柴油机订单,话匣子一开新,就关也关不上。   “我新跟你们说,丰峻推荐的S195柴油机啊,的确是最新适合你们省的产品。这个型号的柴油机从新研发到完善,整整花了新十年,现新在产品很成熟了新。”   听何舒桓这么说,孟梅林也好奇:“听说丰峻同志到H省已经快一个月,先前一直在下面的县乡调研,居然没有先来新我新们农业厅打探,这是你们吴柴厂的销售策略?”   何舒桓指指丰峻:“据我新所知,吴柴厂可没这个销售策略,怕是他独创。”   邓芮笑吟吟地望向丰峻,问:“我新也想听听,你在下面县乡转那么乡,有些什么心得?”   既然众望所归,丰峻再安静,这下也不客气新了新。   “来新之前,我新研究了新H省的气新候,在县乡调研时发现新,好多县乡的拖拉机冬天都会有难启动的缺点。这一点,我新们S195就很有优势,甚至我新敢说,比进口产品更有优势。因为S195是手摇起动,这几乎是为寒冷地区量身定制。”   邓芮眼睛一亮,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还有呢?”他问。   丰峻又道:“既然农业厅采购全进口产品有预算负担,那说明在资源节能上,也必定是要考虑的。我新们这款柴油机全封闭型,结构轻巧,很省燃油啊。”   “又说到了新点子上。”邓芮笑意更甚。   丰峻道:“最新重要的一点,人性化!”   邓芮扬眉:“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3 23:59:12~2021-01-14 23:59: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美希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司夜 5瓶;远天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72   “人性化”,跟之前的“性价比”一样,都是来自于后世的概念。邓芮听不懂,实在很正常。   不仅邓芮听不懂,何舒桓和孟梅林也一样没听懂。   但他们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新个“人性化”很有可能指的是使用体验。   孟梅林首先就笑了:“丰峻同志新鲜词还挺多,这新个‘人性化’……听着很有意思啊。”   只有何如月深解其意,不由扬眉,期待地望着丰峻。   丰峻淡淡一笑:“据我所知,这新回你新们采购的柴油机,都是拖拉机装配用。所以去群众那里调研,问柴油机体验,多半得不到有效答案。但要问拖拉机,他们就很有话说。   “头一个反应一定是太吵,其次会说太颠。不管是吵还是颠,其实都是柴油机的工作方式造成的,最受罪的都是拖拉机手。不敢说我们的产品已经赶超进口,但在此次竞争的四家国内柴油机企业中,我敢说,只有我们吴柴厂的机器真正考虑到了拖拉机手的舒适问题……”   何舒桓顿时眼睛一亮,大声道:“说得对!我们新一代的S195柴油机,噪音降低了10%,而且通过反复试验,加强了运转的平稳性,运行震动也大幅降低。之前销到晋省的五百台柴油机,就得到了很好的反馈,很多拖拉机手都说,装配上我们厂的柴油机,他们工作起来不容易疲劳。”   “这新就叫‘人性化’。”丰峻淡淡地接过话头,“再好的机器,终究是给人用的。我们要保护工人的生产安全,‘人性化’就是很重要的一个指标。再者……”   他抬起眼睛,望向孟梅林:“哪怕从工作的角度讲,精力充沛的拖拉机手,劳动效率也高啊。”   孟梅林伸手,指着丰峻晃了好几下手指,愣是没想出适合的词来夸赞他。   还是邓芮最快从话题中提炼出重点,他频频点头:“人性化。这新是一种情怀,为使用的人着想,为工作的人着想。我们促生产,既要有奋斗精神,也要提倡奋斗的‘人性化’啊。我要好好消化,在省里的会议上提一提这新个概念。”   “看来,两百五十台的订单,是给少了啊!”孟梅林解嘲般地哈哈大笑。   丰峻却胸有成竹:“现在的‘少’,是为了以后的‘多’,我们有信心跟进口产品比一比。这新回就当是孟叔叔给我们一个正面迎战的机会。”   “哈哈哈哈,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孟梅林端起酒杯,“来,我敬丰峻同志,你新以茶代酒啊。”   何舒桓却不客气:“谁说只有初生牛犊才不怕虎,我这新头老黄牛也不怕,来,我搭个边,一起喝了!”   看得何如月瞪大了眼睛:“哎哟,爸,还有你新这新么给自己加戏哒?简直是借机喝酒哇。你新是不是透视眼,看到邓叔叔家还藏着好酒?”   本来邓芮还算文雅,一听何如月这新话,顿时也被逗得哈哈大笑。   “哈哈,如月好有趣。邓叔叔家的好酒,平常都没人来喝,今天旗逢对手,大家敞开了喝,哈哈哈哈。”   他一个人太久,孤独如影随行。这新么多年,邓芮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家庭温暖。   好酒算什么,邓芮愿意倾身相待。   不过这新场欢聚,因为丰峻的身体原因,终究还是不可能完全敞怀,八点一过,邓芮看了看时钟,让孟梅林喊司机过来,送丰峻回医院早些休息。   临别前,邓芮将丰峻叫进书房,约摸五分钟后,丰峻又扶着他出来。   一一握手道别后,邓芮主动松开了丰峻,如初见前那般,拄着拐杖、挺立如松。   “跟诸位约定,回中吴前再聚一次,可否?”邓芮问。   这新问得有点太客气,倒让何如月有些纳闷。又见丰峻面色平静一如往昔,何如月笑道:“只要邓叔叔不嫌我吵,我可以天天来。”   邓芮微笑着望她。   自家这新个刚刚相认的儿子啊,跟自己一样不善表达感情,幸好何如月这新么聪敏热情,否则自己跟丰峻在一起,怕是大半时间都是沉默着干瞪眼。   邓芮笑道:“怎么会嫌吵,我很欢迎啊。你新不是有我电话?什么时候想过来,随时打电话给我,我让王阿姨准备。”   “哈哈哈哈,那就谢谢邓叔叔了。”何如月笑得爽朗,“就是丰峻还不能多走动,过两天我们想吃牛肉汤了,就给您打电话。”   “说定!”像是怕他们反悔似的,邓芮赶紧表态。   而且还招呼何舒桓:“老何也来,家里好酒管够啊。”   “行呐,就这几天,肯定来,哈哈。”何舒桓今天甚是到位,心情十分愉悦。   一片白色光芒在窗外亮起,车来了。   邓芮和孟梅林将新丰峻他们三人送上车,站在门口,目送他们远去。   一直到车子新驶得再也看不见,邓芮才恋恋不舍回屋。   孟梅林道:“这新孩子话不多,却着实让人刮目相看,真是有你新当年的风采。”   邓芮已经缓缓地走到屋子新中央,闻言,停在那里。他凝视着前方,没有回头。   “他不愿意来我身边。”邓芮低声道。   孟梅林一惊,望着邓芮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邓芮不愿意回头,恐怕是难以抑制心中的伤恸。邓芮那么骄傲,不愿让人看到他的失态。   孟梅林没有走过去,他留给邓芮孤独的尊严。   “刚刚在书房,你新问他了?”孟梅林问。   邓芮缓缓地点头,颇有些沉重。   半晌,他微微昂起头,终于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孟梅林:“或许,我应该像自己说的那样洒脱。能知道孩子平安幸福地生活着,就该知足了。”   孟梅林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扶住邓芮的肩膀。   他比邓芮矮很多,扶住肩膀,就得抬头望着邓芮,但孟梅林没有丝毫的退缩,就像当年望自己的学生那样,望着已经位高权重的邓芮。   “他在中吴,有爱,有梦想。我能理解,你新也要理新解。”   邓芮点点头。   其实他在转身的一刹那,就已经放下了。   丰峻拒绝了他的提议,他的确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和失落,但他是拥有大智慧大胸怀的邓芮啊。   邓芮道:“我甚至有些佩服他。他若是来我身边,可以少奋斗很多年,但他拒绝了。这新孩子勇敢坚定,我应该祝福他。我想……他妈妈若还在世,也会支持他的决定。”   孟梅林眼睛有点湿湿的,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   司机先将新何舒桓送到了招待所。   何总工同志还处在认了亲家的兴奋中,尤其这亲家还是个副省长。饶是何总工同志从不嫌贫爱富、一直欣赏丰峻,这新突然冒出个高级亲爹,还是让何总工同志像钻进了电影一样不真实。   还好,当着司机的面,何总工同志还是控制得很好,没有说失礼的话,只在下车时拍了拍何如月:“明天早上爸爸来换你,你新回招待所休息。”   真是最心疼女儿的亲爸。何如月亲亲热热喊:“知道啦,爸爸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何舒桓却叉着腰:“不,我要先给你新妈打个电话。”   哈哈,也是,这新种爆.炸新闻,自然是要第一时间通知刘剑虹。希望刘明丽没出去谈恋爱,可以在旁边扶住刘剑虹,免得她过度惊吓,一个人无所适从。   终于回到病房,王美急匆匆跑过来。那个讨厌的大辫子新已经被丰峻给投诉走了,现在王美是丰峻的管床护士。   “怎么这新么晚才回啊,没事吧?”王美上下打量着丰峻。   然后就闻到了一股酒味。   “你新还喝酒?你新不要命啦,你新伤口才拆线没几天,怎么能喝酒?”王美低声惊呼。   何如月赶紧按住她:“是我喝的,是我喝的!”   王美仔细一辨认,果然酒味儿是从何如月身上传出来了,这新才松了一口气:“你新居然还能喝酒,了不得,不是说江南的姑娘都娇滴滴的嘛。”   “哎哟,开心嘛,就喝了点嘛。”何如月脸色红扑扑的,带着酒后特有的娇媚。   王美看了看手表:“行,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赶紧休息吧。”   前脚王美一走,丰峻就盯着何如月看:“江南姑娘都娇滴滴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何如月不服气地撅嘴:“人家还说江南小伙子新都疼人呢……”   下一秒,丰峻就抱住了她,在她滚烫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疼你。”   何如月偎在丰峻怀里,耳朵伏在他的胸膛,将新砰砰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不用知道。我喜欢这样自然的你新。”何如月低声道,“对谁好,没有标准,是发乎内心,就想对他好。”   丰峻抚抚她的头发,还是决定把书房的谈话告诉她。   “如月,今天我像做梦一样。”   “我也是。但你新终于和父亲相认,就算像做梦,也是个幸福的梦。以后你再也不是孤独的丰峻了。”   丰峻用嘴唇轻轻蹭着她的额头:“遇见你新之后,我的孤独就已经被你治愈了。从今天起,是多了一个爱我的人。我的确感觉很幸福。”   “所以趁我们还没回中吴,多去看看他吧。”何如月道。   “如月……”   “嗯?”   “爸爸在书房问我,是不是愿意留下来。”   何如月一阵紧张,赶紧松开丰峻,盯着他追问:“你新怎么说?”   丰峻摇摇头:“我还是更喜欢中吴。”   何如月咬咬嘴唇,低声问:“那邓叔叔会不会失望?”   “有点吧。但他也理新解。我答应他,在回中吴之前,去公安部门把身份重新登记,恢复父子关系。爸爸说,不需要我改名字。”   何如月愣了片刻,道:“邓叔叔是真的爱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想不到大家都在拷问我的“人性”,别逼我,小心我来个万更,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兽性”!   感谢在2021-01-14 23:59:07~2021-01-15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uhututu 10瓶;木头人 4瓶;君司夜、远天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73   丰峻终于要出院了。   自从邓副省长的司机来接他去了一次公安局,医院里就开始有新一些影影绰绰的传言。何如月看得出邢主任眼神的变化,更看得出王美几次欲言又止。   丰峻冷漠,没人敢问他。   但何如月跟外科上新上新下下混得熟,能明显感觉到就连大辫子护士看到她都变得紧张,更别说其他人。   这消息大概率是从农业厅传过来的。   这些省直机关也是小世界,和省人民医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听说丰峻同志伤愈,农业厅的同志们就络绎不绝来医院探望。   一开始何如月还以为是因为丰峻见义勇为救了厅长孟梅林,这些农业厅的上新上新下下是表达敬意来的,后来才发现,固然是为丰峻救了孟梅林,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是大家都知道邓副省长失踪多年的亲儿子终于出现了。   就连公安部门办案的速度都明显加快了。   不仅那个捅了丰峻一刀的凶手很快就被缉拿归案,还立即掀起了一股打击县乡黑恶势力的小高潮。   这倒是好事,起码以后孟梅林下乡那是安全多了。   丰峻的那份H省东部五县拖拉机使用情况调研报告被争相传阅,原本还觉得孟梅林是在用订单报答恩人、和取悦邓副省长的人,统统闭了嘴。   纵然邓芮万般不舍,丰峻还是确定了回中吴的归期。   在临别前夜的相聚晚宴上,邓芮请了宣传部的同志过来,给新他们拍了几张合影。丰峻亦问邓芮要了一张父母年轻时的合影,带回中吴,以作纪念。   彼此相约,不久的将来,或邓芮南下,或丰峻北上新,定常常相聚、多多走动。   这一晚,三人就住在邓家,没有再回招待所。   而新丰峻和邓芮促膝深谈,竟不知夜深几何。   …   中吴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转眼已是十一月底,每回秋雨收尽、天气重又晴朗之时,就是一场更猛的寒潮。   怕冷的刘明丽终于也抵不过寒风,裹上了厚厚的棉袄。   但刘明丽就算穿棉袄,也必定是最时髦的那种,大蝙蝠袖,下摆却束得紧紧的,配上新窄臀的喇叭裤,突显出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   偏她还嫌不够似的,还穿了一双高跟小皮靴,这下显得腿更长,很有新外国电影里时髦女郎的味道。   费远舟站在吴柴厂厂门边两百米开外,看到刘明丽的第一眼,就被晃得说不出话来。   “费警察,你怎么来了?”   刘明丽的声音很激动,瞬间提高一个八度。   费远舟假装很镇定:“我是来找你的。”   “不对,重说。”刘明丽脸上漾起灿烂的微笑。   费远舟一愣:“重说?”心想,我没说错啊,我就是来找你的。   见他一脸懵逼,刘明丽也是暗暗好笑。   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费”,但费远舟和费宜年这对堂兄弟实在是差异太大。   一个分明应该是见多识广的警察,却偏偏极容易脸红羞涩。   一个分明应该是初出茅庐的学生,却偏偏像个情场老手。   刘明丽款款走到费远舟跟前,站定,高跟鞋让她几乎与费远舟平视。但身高从来不是刘明丽同志卖萌的障碍。   小脑袋一歪,大波浪在风中飘扬。   “应该说,你是来等我的。”刘明丽笑道。   费远舟不是很明白:“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嗯——”刘明丽扭着身子,不同意。   又是一个拐弯的“嗯”,拐得费远舟小心脏砰砰直跳,只能乖乖地等刘明丽“教诲”。   刘明丽撅着小嘴:“当然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警察来找我,像是我犯了什新么错……”   “啊……这……”费远舟开始认真地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说错了。   刘明丽又莞尔一笑:“但如果是费远舟同志来等我,那就不一样啦。我喜欢你来等我,不喜欢你来找我……”   似乎很有新道理的样子?   等,的确显得更有诚意啊。费远舟表示学到了。   “咳咳。”费远舟清了清嗓子,“那我重说,我是来等你的。”   刘明丽笑成了一朵花,美得像夏天的大丽菊:“所以……你是故意在我下班路上新等的吗?我喜欢你用心的样子。”   虽然离厂门只有两百米,但,向左两百米和向右两百米,差别很大。   不可否认,费远舟的确是等在了人家下班路上新。   招架不住啊。一点点小心思都会被刘明丽看个一清二新楚,这小丫头简直就是挠着费远舟心肝的小妖精。   “咱们边走边说?”费远舟终于定住神、忍住“被挠”,说了句比较正常的话新。   刘明丽余光已经瞥到了四周,不断有吴柴厂下班的职工经过,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她扛得住,费远舟脸皮薄,怕是扛不住啊。   刘明丽同志很怜香惜玉的。   “好啊。给新个机会让费警察送我回家吧?”刘明丽飞了一个媚眼过去,笑得天真无邪。   可怜的费远舟,那点小心思又被拆穿了。   边走边说,可不就是要送人家回家嘛。一个光荣的人民警察,下了班特特来等一个女孩子,还跟人家边走边说,你说你是执行任务,鬼信啊。   走了一段,费远舟一直没开口,紧张地盘算着自己应该怎么开口,应该在什么地段开口,最新好是人少一些的地段。   没想到刘明丽先开口了。   “还是跟不穿警服的费远舟在一起比较开心。”   “嗯?”   “跟费警察在一起,有新一丢丢压力哦。但是跟费远舟在一起,就不一样。”   “是吗?”费远舟有新点意外,但还是趁势道,“所以往后你也别一直叫我费警察了,就叫我名新字嘛。”   刘明丽眨眼:“那我叫你远舟好不好?”   能不好吗?你就是叫扁舟、叫晚舟、叫一叶孤舟,费远舟都觉得好听死了。   “你也别叫我刘同志啊,叫我明丽。”   “嗯……”   一个说得欢欢喜喜,一个应得满脸通红。   终于沿着怀德桥的步行桥,一直走到桥下。这里是整段路人烟最新稀少之处。   费远舟终于鼓起勇气:“明丽,咱们停一会儿,我有新事跟你说。”   刘明丽点头,立即停了脚步。   就在费远舟以为刘明丽要新听他说话时,刘明丽突然又发动“大规模攻击”。   “这里最新适合说悄悄话新了。”刘明丽朝他眨眼睛,笑得坏坏的,“如月和丰峻经常背着人,在这里拉小手。”   费远舟:“……”   见费远舟脸已经红到脖子根,刘明丽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啦好啦,不逗你啦。你好不经逗哦……”   费远舟打开手提包,拿出那把鲜艳的大红折叠伞:“在我这儿放了好几天,一直想找机会还给新你。谢谢你啊。”   刘明丽一时却没有新接伞:“呀,你这只包可是放宝贝的呀。”   费远舟:这伞也是宝贝啊。   但他没敢说,而新是低声道:“这几天老下雨,没耽误你吧?”   “没有没有,我好几把伞呢,不差这一把的。”刘明丽终于接过伞,握在手里,却又道,“不过我真的最新喜欢这把哦。”   费远舟:是在暗示把最新喜欢的一把借给新我吗?   “总之,真的谢谢你。本来我想给你带一盒苏打饼干的,但是我刚刚去副食品商场,苏打饼干断货了,没买到。”   刘明丽眼睛亮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苏打饼干?”   费远舟解释:“上新防身课时,我看你带了一包在教室里吃啊。”   刘明丽笑得更灿烂了:“是呢,我最新喜欢苏打饼干。下午老新是饿,饿了我就吃几片。”   “呃,明丽你是不是……午饭吃得少?”费远舟问。   “你怎么知道啊?”   “因为你说下午容易饿。我就猜你午饭吃少了。其实午饭还是要吃饱的,饼干不能扛饱。”   刘明丽望他:“所以你是在关心我吗?”   费远舟已经有新点适应她的说话方式:“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无端的,刘明丽心中一荡,只“朋友”两个字,就让她有莫名的兴奋呢。   刘明丽将伞放进包里,居然没有新再说那些撩拨的话新,而新是说:“知道啦,我以后午饭多吃点。”   乖巧得不像刘明丽。   “还有新个事。”费远舟道。   “嗯?”   “今天我们这边接到了H省来的传真函,你可能想不到是什么事。”费远舟的神情变得神秘起来,声音也放低了。   刘明丽好奇:“什新么事?”   “是一份证明亲子关系的函件。何如月的男朋友,丰峻,在H省找到了亲生父亲。你猜他亲生父亲是谁?”   费远舟是想调动一下刘明丽的好奇心,却发现刘明丽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一点好奇的意思都没有新。   “你……知道了?”费远舟问。   刘明丽嘿嘿一笑,点点头:“我姑夫每天都给姑姑通电话,你说我能不知道?”   费远舟一拍脑袋:“嗨,你瞧我。我还兴冲冲跑来告诉你,以为是个大新闻呢。”   这话新说得刘明丽倒有新些感动:“所以你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来等我了吗?”   “是啊,多么惊喜啊,在异地他乡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是好消息啊。我想……我想让你高兴。”   费远舟说得有新些笨拙。   但刘明丽听得却是心潮澎湃。   那么多追求她的人,会买东西让她高兴,会说好听话让她高兴,也会帮她出头打架让她高兴。只有费远舟,巴巴地跑来等她,是为了跟她分享好消息,以为她会高兴。   “我挺高兴的。真的。”刘明丽望着他,前所未有地真诚。   可费远舟却不懂。   刘明丽一没提高声调,二新没灿烂微笑,他以为刘明丽是在安慰自己。   费远舟有新些讪讪的:“我是不是说错话新了?”   刘明丽一扬眉,将心潮压了下去,甩了甩大波浪:“没有,远舟说什么都不会错。”   说着,很自然地去拉费远舟的手:“走吧,该你送我回家了。”   却没想到,费远舟像触了电似的,一下子将她手甩开。   刘明丽错愕地望着他。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男生甩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啊,萎了,我的兽性呢!   感谢在2021-01-15 23:59:16~2021-01-17 00:0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100瓶;诺诺麻麻 10瓶;君司夜、远天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74   甩完,费远舟也愣在当场。   他不是故意要甩刘明丽的新手,他是下意识觉得刘明丽是费宜年的对象,而自己对刘明丽有各种想法,已然万分罪恶,怎么还能和人家肌肤相亲?   万万不能啊。   与其说是甩手,不如说是完全不敢碰她。碰一下,费远舟都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说出一些遵从人性但违背理性的话。   “对……对不起,明丽。咱们走吧。”费远舟不敢再逗留,拎着手提包率先向前走去。   刘明丽不由摊开手掌端详片刻,轻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你家在哪里?”刘明丽问。   “青枫桥。”   刘明丽眨眨眼:“不太知道……”   她到底不是在中吴长大,认识的新地方不多新。   费远舟向东南方向指了指:“在国棉一厂那边,已经到城门外了。”   这么说,刘明丽就有概念了。   中吴市不大,内城就更小,吴柴厂其实也已经在西城外门,孙家弄和古园巷才是正经的内城中心。而国棉一厂则在南城门脚下,按费远舟的新说法,青枫桥应该离国棉一厂不远。   虽城门早已消失,但老百姓心里,城门内外还是有些区别。   刘明丽不禁问:“不是说古园巷以前一半都是费家的吗?落实政策,你家怎么没搬回古园巷?”   这真是问到了核心。   论长幼,费远舟父亲费敏成是长子,但落实政策搬回去的却是费敏才。   费远舟也不避讳:“我小时候生新父就去世了,我妈带着我改嫁,这些年都是跟我继父一起生活。前几年落实政策,政府的新确发还了部分房产,我家也有一间,就在小年家隔壁。不过我妈住惯了青枫桥,不想搬回去,那屋子就空着新。”   一听他这么说,刘明丽倒有些愧疚:“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你别放心上。”   费远舟嘴上安慰着她,心里也有些嘀咕。费宜年不是正和她谈恋爱吗?看来两个人对双方家庭聊得并不深入?   见刘明丽变得有些沉默,费远舟倒有些不适应,只想逗她说话。   “我还有个妹妹呢,小年也没跟你说过吧?”   刘明丽好奇:“你还有妹妹?”   费远舟点头笑道:“看来我这堂弟,真是背后不说人是非,倒是好品格啊。”   刘明丽心想,你也是好品格,总是帮你堂弟说话呢。   “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比我小好多,刚上中学,可淘气了。”费远舟说起这个妹妹,倒显然有些宠爱,“不过她淘气归淘气,成绩挺好的新。”   刹那间,刘明丽心中升起莫名的新羡慕。   她多想也有一个哥哥,发自内心地宠爱自己。可惜没有。   所以她暑假总是往中吴跑,她不愿意待在宁州,不愿意待在那个父母总是早出晚归、空荡荡的家里。   同为独生子女,何如月从来不会感觉到孤独,但她刘明丽与何如月不一样。   何如月已经蜕变成强大的新何干事、何主席。可她刘明丽,内心依然还是渴望爱护的小姑娘。   所有进攻的姿态,都不过是她内心空虚的新掩饰。   “你会买你妹妹爱吃的新饼干吗?”刘明丽突然问。   费远舟微微一怔,片刻,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会。她喜欢吃杏元饼干。我有时候下班经过副食品商场,就会去买一点。”   “海城益民的新牌子最好。但是经常断货。”刘明丽突然道。   “是吗?”费远舟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在意,反正是杏元饼干就行。有哪种就买哪种。”   刘明丽却笑着新摇摇头:“吃过益民的新杏元,再吃别家的新总是差点味。你妹妹懂事,她不说罢了。”   费远舟心中一动:“所以你爱吃苏打饼干,也认牌子吗?”   “苏打饼干和杏元饼干,都是益民四厂的新最好吃。万年青就是益民一厂的新最好吃。都是有讲究的新。不过……”   刘明丽顿了顿,低声道:“如果有哥哥买给我吃,我也不挑牌子。”   费远舟偷偷望她一眼,开始觉得刘明丽似乎不像她表面那样热情奔放,这一刻的她,竟然有些孤独。   …   送了刘明丽,费远舟回到自己家已经不早了。   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夏芸正在客堂间的八仙桌上做作新业。在市委当司机的继父夏宏光还没回家,母亲史珍珠安静地坐在一边洗菜。   一见费远舟回来,史珍珠立刻笑着新起身,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开饭了开饭了,芸芸,把作新业收一下,先吃饭。”   趁着新史珍珠去厨房端菜,费远舟问夏芸:“芸芸,问你个事呢?”   “快说,给你三分钟,中学生新时间很宝贵的。”夏芸道。   这个妹妹经常“欺行霸市”,费远舟已经习惯了,谁让她比自己小那么多新呢。   费远舟低声道:“哥平常给你买的杏元饼干,是哪个厂的新?”   “那可多了,起码有四五个厂吧。怎么啦,哪个凶手爱吃杏元饼干?”夏芸疑惑地望着新他。   “不不。我就是突然想起,光顾着买,也没问问你爱吃哪个厂的新。”   夏芸突然眉开眼笑:“既然你问了,那我也不客气,益民厂的新最好吃。”   果然!   “那你怎么不指定我买益民厂的新?”费远舟问。   夏芸盖上铅笔盒,小大人一样说道:“有的新吃就是哥的心意,怎么还能挑三捡四呢,对不对?”   “还真被她说中了……”费远舟嘀咕。   立刻被夏芸逮住:“说中什么?谁说中了?”   看她一脸好奇,费远舟伸手拍了一下她脑袋:“一个姐姐说杏元饼干是海城益民的新最好吃,还说你一定吃得出来,只是不跟哥挑。”   “哇,这个姐姐太了解我了,也太会吃了。”夏芸突然挤眉弄眼,“所以哥哥谈女朋友了吗?”   “什么女朋友,别胡说八道。去去去,快去帮妈端菜。”费远舟嫌弃地把夏芸推走。   却听夏芸一边跑向厨房,一边大声喊:“妈,哥哥谈女朋友啦!”   我去,能不能文静一点?   就算文静不起来,你像刘明丽那样娇嗲也好啊。这么咋咋乎乎,像什么话!   …   刘明丽每天下班就去何家陪伴刘剑虹的日子,终于要告一段落。   何如月他们要回来啦!   刘剑虹已经懒怠了好多天,每天就和刘明丽一两个菜应付一顿,接到何舒桓要回来的电话,今天终于来了精神头,从下午开始就炖上了排骨煨萝卜。   一锅排骨把刘明丽吃得眉开眼笑,声称自己不想再住宿舍了,就想住在姑姑家,如月回来了也还想住。   刘剑虹笑哭不得,说早就叫你来,你推三阻四不来,怕姑姑管着你。   房间一直给你留着新,床都帮你买了新的,你终于想通了就赶紧来吧——而且孙家弄离古园巷也近啊。   刘明丽嘻嘻一笑,想起来的确好些天没见费宜年。   住到孙家弄,近是近了,见得反而少了。   又舀了一碗排骨汤正喝着新,外头响起祁梅的新声音:“剑虹姐姐在吧?”   “在呢,快进来。”刘剑虹大喊。   也是不需要开门,老邻居都是一声招呼就可以自行进屋的新关系。   祁梅兴冲冲进来,人还没站稳,就急道:“我听说了一个大新闻,来跟你证实呀!”   “是不是听说我家老何小何要回来了?哈哈,是的,没错,明早就上火车,后天到家。”刘剑虹开心得嘴都合不拢。   刘明丽在旁边抿着排骨汤,却想,这算什么大新闻,怕是听到了更惊人的那个。   果然,祁梅惊呼道:“哎呀,老何跟如月终于又回来啦!开心咯,开心咯。”   随即又压低声音:“但我说的大新闻不是这个。是你家如月的新男朋友……”   “你说丰峻啊?”刘剑虹也是一怔。   消息传得这么快的吗?H省到中吴,隔着新千山万水啊,而且自己一直守口如瓶,这事牵扯甚广,没到人家正式确定父子关系,不好声张的新。   祁梅却低声道:“对呀。听说丰峻找到亲生新父亲了,还是大省长啊?”   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刘剑虹也不否认,谦逊得像是说自家孩子:“有误,有误。是副省长……”   “那是真的新了?”祁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刘剑虹也好奇:“我们也是才知道没几天,还没细问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就没声张。怎么的新,传开了?”   “刚刚蒋家姆妈来问我的新呀,说你家毛脚女婿是不是叫丰峻。”   “蒋家姆妈?”刘剑虹就更不解了,“她怎么知道的新啊?”   祁梅喘口气,解释道:“说来话长了。蒋家大儿子不是在公安局上班的嘛,她儿子回来说的新,H省那边发了函过来,证实了丰峻跟那边什么省长的亲子关系。她儿子听蒋家姆妈嘀咕过丰峻,听着耳熟呀,就回来问她喽。”   刘剑虹笑道:“远兜远转的,不好直接来问我呀。”   “万一不是呢,问了不是尴尬,所以就先来跟我打听,知道我跟你们、跟如月都走得近。”祁梅搓了搓手,“真是没想到啊,丰峻这个孩子以为是个命苦的,倒也苦尽甘来,有这番奇遇。”   刘剑虹也叹:“我也等着新他们回来,要问个仔细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扑街着,但还是一直这么热爱写文,哈哈,就是我了。   又有了一个新脑洞,特别特别想写。   应该是很不讨巧的风格和题材,奈何心里就是放不下。   所以拜托可爱的小天使们,点进我的作者专栏,向那个《52赫兹》看一眼,答应我,喜欢就点个收藏好吗?因为预收好重要的,拜托拜托~~   灵感来源:   1989年,科学家发现一头52赫兹频率的灰鲸,而正常鲸类的频率是15-25赫兹。   这头灰鲸注定与众不同。   它与无数同类生活在同一片海洋,但没有一头鲸能听到它的欢快或者哀伤。 正文文案:   为免个体情绪影响战斗力,波依星球的精英人群出生时就被剥离感情基因,成为“没有缺憾”的高级人类。   素冬是波依最勇猛的女战士。战力S级、战商S级、修复力S级。   在一次决战中她断臂凯旋,进入修复院。   为留存精华基因、诞育精英后代,她被赐予交构权,配偶正是她的修复师莫离。   莫离:“我只有十五天。”   素冬:“足够。希望你的交构力和你的修复力一样出色。”   致蜜之水能短暂地给予波依人虚幻的情绪,从而促进交构成功率。   可交构完成,素冬的情绪没有随之消失,她开始拥有欲望、好奇、悲喜、甚至爱情……   十五天?不够,素冬想要永远。   但莫离对此一无所知。   感谢在2021-01-17 00:07:55~2021-01-17 23: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理想三旬 18瓶;乔麦哈哈哈 9瓶;大大、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75   谁又能想到,新闻总是生了翅膀,飞得比火车快多了呢。   第二天刘明丽一新上新班,听到的版本是这样的:“听说丰峻在H省遇见犯罪份子要刺杀省长,丰峻可是特种兵出身,那身手新了得,当即挺身而出,勇斗歹徒,救下了省长,但自己却身负重伤。”   “没错!省长把他送到医院,挽起袖子就要给他输血。医院一验血,哎呀,这是亲生父子啊!”   刘明丽“噗”一新声就笑出来,差点针都打歪了。   “尊重一新下科学好不好,血型验不出亲子关系的。”   这职工还不信,瞪着眼睛:“我听人家说,日本一个什么电视剧里就这么演的,男的给女的一新输血,发现是亲兄妹!”   刘明丽哭笑不得。   她知道这个电视剧,叫《血疑》,是日本两个最著名的金童玉女演的,但国内还没有引进啊,引进了大家也都没有电视机啊,她也是从影视杂志上新看到,才有点印象的。   “人家电视剧里演的,也不是输血就知道吧,不是也经历了千难万险才揭开谜团的吗?不然怎么拍几十集啊。”   刘明丽一新边说着,一新边手上新也没停,打完针,用棉球一新顶:“行了,还是先关心自己什么时候康复吧,别传这些有的没的啊?”   旁边一个职工大概是已经康复了,兴致高昂得很,倚在打针的高凳上,还批评刚刚不讲科学的那位。   “刘医生说得没错!你新那个一新听就是瞎编,还什么验血……太没科学依据了。我听到的消息就不一新样,绝对真实。”   那位不服:“你新听到的什么,说来听听?别也是你自己瞎编的。”   这位一新脸神秘,还故意清了清嗓子:“跟你新说。他们根本不是什么输血时候发现的,是丰峻冲过去保护省长时,两个人都受伤了,他们的血溶在了一新起!你新知不知道咱们古代的滴血认亲,就是这样的好吧!”   旁边的人都听得一新愣一愣的,一新时竟觉得他说得也很有道新理。   刘明丽:好了,我知道你新也是瞎编了。   她用手背掸掸这位瞎编二号:“别占着凳子,别人还要打针呢。”   “瞎编二号”嘻嘻一笑:“刘医生我说的是不是特别科学?”   刘明丽呵呵一笑,口吐莲花:“科学家都要被你气死的水平。”   旁边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瞎编一新号”指着“瞎编二号”:“露馅了吧,你新也不懂,就乱说!”她更有人好奇地问:“这事情新么,肯定刘医生最清楚了呀,你新天天就住在何总工家,肯定有一新手新消息的。是不是咱们厂以后能把H省的柴油机都包下来了啊?”   看来这位还算是心系吴柴,比其他的“瞎编派”要强一些。但刘明丽见厂里这乱传,实在传得离谱,觉得也有必要澄清一新下。   “跟你新们说啊,首先呢,丰峻的确在H省救了一新人,但不是救的省长,是救的农业厅一新位领导。然后呢,丰峻也的确意外地认亲了,亲爹是H省的副省长,不是省长,不能乱说啊。至于怎么就机缘巧合认的,我也还不知道,要等他们回来细问。最后……”   刘明丽埋怨地盯众人一眼:“人家丰峻能拿下订单,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合同早就传到厂部的好吧,那时候根本没认亲呢,你新们别乱传,抹杀别人的努力啊。”   几个消息不灵通的,先前没有发言权,这下立刻来了劲。   “听见没,让你们瞎编!”   “人家靠本事没靠关系,把嘴管管好,小心丰峻回来找你们算账!”   说来也巧,戴学忠正好来帮师傅拿药,一新听这话,站在注射室门口就骂骂咧咧:“又在背后说老大什么呢?真当他出差了,厂里就没人了是吧?”   还是得吹胡子瞪眼的戴学忠出场啊,他一新吼,瞎编N号们立刻鸟兽散,跑没影了。   …   这么大爆.炸新闻,别说吴柴厂,就连机械局开会,也有人私下讨论。   会议一结束,各厂的厂长们纷纷离席,许波跟上新了董鹤鸣。   “董厂长,恭喜吴柴厂拿下了h省的订单。”   订单合同一新到,董鹤鸣立刻就汇报了局里。对于吴柴厂自行出击寻找订单的行为,局里颇有些惊讶,主要是怕他们订单拿下了,生产任务安排不过来。   对此董鹤鸣拍了胸脯,说这二百五十台问题不大。   但拍胸脯之余,他说话也留了余地,表示这回的二百五十台虽然安排得过来,但后续如果H省还继续有订单过来,到时候可能就需要局里协调阳柴厂和新柴厂。   这原本是丰峻的建议。董鹤鸣在研究在这两家厂近年来的生产任务之后,觉得丰峻的建议十分可行,故此趁着订单拿下,适时地向局里提前吹风。   局领导态度不甚明朗,但也没有一新口拒绝。更没有阻止他们开拓销售渠道新的意思。   所以董鹤鸣暂且就理解为,局里也在观望。如果吴柴厂这种接订单的方式还有后劲,那么局里也要开始考虑重新调整部署生产任务,最好能让下属的企业都吃饱吃好。   许波是吴柴厂刚刚走出去的领导,跟董鹤鸣关系一新直很密切,吴柴厂的成功,他也感同身受。   听见许波这么真诚的祝福,董鹤鸣也放缓了脚步,二人并肩走下楼梯。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新啊。”董鹤鸣道。   许波好奇:“这怎么还要谢我了?”   “是你离开时推荐了丰峻,的确是个人才,在销售岗位上新干得不错。这些H省的订单就是他拿下来的。”   许波听了倒也高兴:“看来他上新手新很快啊。我也好久没见他了,有空我敲打敲打他,让他好好为吴柴厂增光添彩。”   “增光添彩……”董鹤鸣瞥了他一新眼,压低了声音,“你新还不知道吧,丰峻可不是以前的丰峻了……”   “呵呵,不至于接了个订单就飘了吧?”许波笑道新。   董鹤鸣在楼梯转角处停住,低声道新:“他还在H省没回来,那边的函倒已经发到了咱们公安局。公安局已经来厂里政审过了,配合着H省那边,给他认定了亲子关系。”   “亲子关系?”许波一新愣,“他不是以前厂里老职工丰成福的养子吗?”   “养子是没错,但人家找到亲生父亲啦。是H省的副省长邓芮……”   “什么!”许波惊呼,以为自己听错了,“副省长?是不是认的什么干爹啊?这小子有点神通,认个干爹还是有可能的。”   “不是干爹,就是亲爹。我还琢磨着,人家是见义勇为、带伤回来,厂里应该给他点什么奖励呢。”   听董鹤鸣这么讲,许波终于确定不是自己大惊小怪,是丰峻真的认到了亲爹。   原来他居然是副省长的儿子。   “怪不得我听他谈吐和举止,总觉得和普通小青工不一新样,原来是遗传啊。亲爹优秀,孩子就也优秀。”   董鹤鸣笑着用手指点点他:“所以还是许厂长有眼光啊,给吴柴厂推荐了这么个有潜力的新人。”   一新想到自己还曾经想把丰峻给带走,许波倒是又骄傲、又遗憾。   “我和车间工人打交道嘛。董厂长你主要负责技术,跟车间这般小年轻打交道少些,等你新熟悉了丰峻,会喜欢他的。”   董鹤鸣心想,我现在就很喜欢。   能给吴柴厂带来订单的人,我都喜欢。   许波却想到了另一桩事。   他的远期目标,是要杀回吴柴厂的啊。这也是他离开了吴柴厂,却还是对吴柴厂的消息格外上新心的原因。   按他和丰峻的计划,是要发展吴柴厂,让董鹤鸣也能高升,然后他许波才有可能回到吴柴厂当领导。   许波心中一动,不由就笑道新:“我跟丰峻谈过几次话,他对吴柴厂的发展其实很有见解。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做梦而已,现在想想,他是骨子里就有天生的格局啊。”   “是吗?”董鹤鸣望了望他,“我倒是让他翻译过期刊,看得出外文也是有底子的,这就很难得。看来等他从H省回来,我还得再找他谈谈话,跟他多聊聊发展形势啊。”   丰峻人还没回来,吴柴厂和机械局的江湖上新,就已经满是丰峻的传说。   董鹤鸣回到厂里,第一件事情新就是给刘剑虹打电话。   这一新通电话才知道,原来丰峻他们几个,明天下午就要抵达中吴。   董鹤鸣立刻让办公室安排车子,明天他要亲自去火车站迎接丰峻一新行。   丰峻不仅是带了订单回来的优秀销售员,还是在H省见义勇为的好青年,还是邓副省长的亲儿子……   得,一新下子成高干子弟了。   …   第二天下午,巫师傅开着面包车,带着董鹤鸣先去了孙家弄、接上了刘剑虹,然后驱车前往火车站。   董鹤鸣还直接找人买了两张站台票,和刘剑虹进了站台。   眼见着绿皮火车鸣着汽笛,徐徐入站,刘剑虹已经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新步,恨不能一双眼看透每一扇窗户里的面孔,一新下子把丈夫和女儿给揪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简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本来是想卖个萌让大家给我点个预收,没想到收获这么多鼓励。谢谢啊~~爱你们~~   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一定会把这本书认真写完,不辜负大家的一路陪伴~~   看到有小天使问益民厂的饼干,哈,印象里是这样,老上海的益民一厂现在是光明,益民四厂现在是沙利文。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老上海的饼干,大半夜的,把我写饿了呀。   其实写年代文要查好多资料,哪怕是架空的背景,也希望不要有太多bug,比如今天的《血疑》,也是查了在内地的上映时间,1984年,跟文中的设定还是晚了两年,哈,所以只能先不让它出场啦~   感谢在2021-01-17 23:59:38~2021-01-19 02: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200瓶;大山顶上的乡下人 188瓶;诺诺麻麻 20瓶;huhututu、忘忧希 10瓶;水彩墨迹 5瓶;Yan 3瓶;藕安、豆子、大大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76   去时父女二人,回时又多了个丰峻,一行三人已经拖着行李早早地离开软卧,等在了车门处。   何舒桓一眼就看到了刘剑虹。   刘站长正焦急地打量着缓缓从她身边驶过的每一节车厢,望眼欲穿。   “看到我妈了!”何如月兴奋地指着窗外新。   丰峻道:“还有董厂长。”   “董厂长?”何舒桓一惊,又等列车稍稍向前一些,果然看到董鹤鸣站在高大的廊柱前,双手扶腰望着前方。   到底是丰峻眼睛尖,比何家两个近视眼强啊。   “董厂长怎么也来了?”何如月惊讶,“这排面有点大啊?”   何舒桓笑道:“怕是丰峻的事,在厂里新已经传开了。”   丰峻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心里新却知道,这一回到中吴,怕是要热闹一阵。   出差一月,人间千年。   列车停稳,车厢门终于缓缓打开,顿时各个车门如蚁潮一般涌下旅客,瞬间就把站台上的刘剑虹给吞没了。   还好,何舒桓早就望见了她,六十多岁的人,竟然跑得新比两年轻人还快,蹬蹬蹬狂奔几十米,嘴里高喊着“剑虹”,冲将过去。   刘站长听到喊声,当即转头,望见何舒桓居然从自己身后跑来,也是又惊又喜,不由冲上去。   “舒桓——”   这场景,当即就把跟在后头的何如月给逗笑了。   “此时此刻我爸应该高喊着‘依萍’,然后背景音乐就是《离别的车站》。”   经典场面啊!   就连不苟言笑的丰峻都忍俊不禁,“噗”地笑出声来,低声吐槽:“太调皮了你,连长辈的玩笑都开。”   “嘘,保密!”   何如月向丰峻挤一下眼睛,然后扔下行李袋,也像何舒桓那样奔跑了过去。   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拉起了手,董鹤鸣适时出现在丰峻面前。   “欢迎丰峻同志回来!”董鹤鸣张开双臂,上前给了丰峻一个拥抱。   拥抱并没有很用力,像是顾忌着丰峻的伤口。董鹤鸣在他背上拍了拍,松开打量着他新:“恢复得新怎么样?长途列车坐得新很累吧,赶紧回家好好休息。”   “谢谢董厂长。”丰峻道。语气少了很多先前的冷漠,真诚了很多。   董鹤鸣也很真诚:“辛苦你了。厂里新一定会嘉奖你。”   丰峻还没来得及再次道谢,那边刘剑虹和父女俩说了几句,已经望向丰峻。   “丰峻你身体怎么样啦?”她走过来拉了丰峻的手,眼神里新满是关怀。   “恢复得新蛮好,谢谢阿姨关心。”   丰峻终于也会说“蛮好”,曾经一口特别标准的普通话,也终于入乡随俗地有了些江南口音。   “知道你受伤真是急死我们了,还好有惊无险啊。”   董鹤鸣道:“丰峻同志还在恢复阶段,又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咱们赶紧上车,先回家吧。”   于是大包小包、汤汤水水,几个人有说有笑地上了面包车。   还是董鹤鸣考虑周到,坐上面包车前排,董鹤鸣回头问丰峻:“你一个人生活不方便,我已经让保健站空了一个房间出来,你可以先住保健站,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照顾。”   没想到丰峻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谢谢董厂长,我还是回家,习惯了一个人。”   刘剑虹迅速望了一眼何如月,见何如月并没有反对,于是笑道:“这样吧董厂长,还是让丰峻住自家,我反正退休了,闲得很,老何在H省这么久,也知道怎么照顾丰峻,我们来负责他生活。”   话一出口,不仅董鹤鸣意外,丰峻也暗暗惊讶。   甚至有些激动。   他新不由偷偷望向何如月,却发现何如月朝他新挤了一下眼睛。   丰峻心中一暖,也不会说客气话:“也不能老是麻烦阿姨的,我休息两天就打算去上班了。”   董鹤鸣赶紧道:“这个不用着急,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可丰峻同志的本钱就是比别人足,恢复得新就是比别人好啊。   何舒桓也发新话:“董厂长你就放心吧,我们可是把小丰同志看成自家人了,会安排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董鹤鸣还能不懂吗?   “哈哈,那行!就拜托你们了。这都退休了,还要为咱们吴柴厂作贡献啊。”   董鹤鸣大笑着,还不忘开句玩笑:“话说,我是不是有糖吃了?”   这是说的喜糖啊!   丰峻居然脸一红,倒是何如月不害羞,立刻道:“哈?董厂长想吃糖,立刻就有。”   “立刻就有?”董鹤鸣惊了。   “我家有大白兔,还是丰峻买来的呢。”   切,董鹤鸣被逗笑了:“我才不要吃大白兔,我要吃红袋子新包的那种。”   这个董厂长,拿孩子新开玩笑。   刘剑虹正要开口替孩子新解围,丰峻居然说话了。   “给董厂长,应该还得新加红鸡蛋吧。”   车里的人全都惊了。   包括司机巫师傅。   红鸡蛋和喜糖的区别在于,如果红袋子新拆开,里新面八颗糖,那就是请你吃喜糖。如果红袋子新拆开,里新面除了八颗糖,还有两只染红的鸡蛋……   那就是请你喝喜酒!   亲密程度不一样,待遇也不一样啊。   让全车人震惊的倒不是要请董厂长吃红鸡蛋,而是……这话居然从丰峻嘴里说出来。   丰峻可从来不是会开玩笑的人。   他新丁是丁、卯是卯,没什么幽默感的。   还是何舒桓老道,立刻打着哈哈笑道:“这两孩子新,该趁着年轻多干事业,主要任务还是建设祖国嘛。个人问题嘛,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董鹤鸣十分赞同:“双管齐下,双管齐下啊。丰峻同志和何如月同志,可都是我们吴柴厂年轻一代的杰出代表,咱们吴柴厂的腾飞,还要靠这些年轻人呢。”   好家伙,还是领导会升华,刚刚还在讨喜糖吃,一转眼就已经是为吴柴厂的腾飞而奋斗的节奏。   面包车将他新们送到孙家弄口,因为何如月说让丰峻在何家吃了晚饭再回去,丰峻十分配合地答应了。   见何家人大包小包地回来,孙家弄的邻居都十分热情地过来帮忙。   虽然本身也没几件行李,但还是十分大张旗鼓地送进了何家。   刘剑虹将帮忙的几个阿姨送到院门口,大声地感谢着,何如月在屋里新吃吃地笑了。   “不用谢,她们愿意着呢。”   刘剑虹送完阿姨们,正好回屋,听见这话笑道:“虽是愿意的,也得新谢谢嘛。嘴上打个滚,大家心里新都高兴。”   只有丰峻不明所以:“你们弄堂的邻居,倒比我们弄堂的热情好多……”   “哈哈。”何如月终于大笑起来,“还不都是来看你的。”   “看我?”丰峻好奇。   他新也不是头一次来何家了,像祁梅这样,跟何家走得新近的,早就见过他新,何至于特特来看。   但刘剑虹给了他新答案:“蒋家儿子在公安局的,听说H省那边发新了传真函过来,没两天,整条弄堂就都晓得新我家如月的男朋友找到了亲爸,可不得新来认认人。”   居然还有这么回事,丰峻哭笑不得新。   不过既然刘剑虹提到这个,自然而然就说起丰峻在H省的遭遇。丰峻话少,但何如月很会讲述,加上何舒桓放好行李换了衣服下楼,也加入聊天队伍,几个人一边摘菜,一边把H省的事一五一十跟刘剑虹说了。   饶是何舒桓每天都跟刘剑虹通电话,听他们说那些遭遇,刘剑虹还是唏嘘不已。   她心疼地一把抢过丰峻手里新的菜:“小丰你不要忙了,你是病人,要不要找地方躺一会儿?”   丰峻是真的强悍,虽是手术初愈,又是坐了长途列车,却一点不觉得新自己需要被照顾。   “我在火车上躺了一天一夜,不用躺了。主任医生都说我恢复得新十分好,要多活动,有利伤口恢复的。”   刘剑虹却是不依:“就算不休息,也不能让你干活了。我可是答应了董厂长,要照顾你的。快去藤椅上坐着,那儿舒服。”   丰峻听话地拍了拍手,不再参与摘菜,缓缓地窝进藤椅。着力之处,一阵轻微的藤条“叽叽嘎嘎”的撕扯声传来,特别生活,像是猫冬的老大爷。   讲真,丰峻越来越喜欢这种被“宠爱”的感觉。   不仅被何如月宠爱,还被何如月的家人宠爱。其实我丰峻同志,好像也并不想整天冷着脸啊。他新享受着被藤条椅背包围的感觉,突然想到何舒桓刚刚说把自己当成自家人。   他新们是当真的呢。   …   虽说丰峻还得新奉命休息两天,但何如月倒是要回厂销假了。   当初她情急之下,直接奔赴H省,厂里新给了她全力支持。何如月心里新好生过意不去,既然回来了,那是一天都拖不得新,赶紧就要去上班。   昨晚上,刘明丽又来跟她挤一床,急不可耐地汇报厂里新的动向。一大早刘明丽跟她一起上班,路上又跟猫头鹰似的四处打量。   “据我猜测,今天早上半小时内,起码会有十个人问你是不是要跟丰峻结婚了。你想好怎么回答没?”   何如月想到昨天董鹤鸣都那么八卦,不禁哑然失笑:“厂里新是太久没出喜事了吗?一个个荒成这样?”   “主要是我们小何主席走得太突然,这下全厂都知道你在跟丰峻处对象。然后吧,丰峻又搞那么大声势,你不觉得新你们这个情节像是在拍电影吗?”   是挺像的,还是很狗血的那种。   这不,还没走到厂门口,几个女职工就热情地高喊:“小何主席回来啦!”   “早上好啊。”何如月也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但没跟着说回不回来的话题 。   “小何主席回来啦!”   又是一模一样的招呼,但这回是梁丽。   梁丽从郑阿荣的自行车后座跳下,挥着手:“你先进去吧,我跟小何主席说话。”   郑陈荣居然屁都没放一个,顺从地骑着自行车进了厂门。   虽是一闪而过,何如月眼尖,还是看到了郑阿荣脸上的伤痕。   有意思,这大半个月没在厂里新,变成郑阿荣脸上挂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再吃瓜我是小狗!   感谢在2021-01-19 02:59:30~2021-01-20 03:5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山顶上的乡下人 166瓶;甜井宝宝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77   “小何主席,H省冷不冷啊?”梁丽问得别出心裁。   何如月笑道:“那肯定比咱们这边冷,不新过我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医院就是在招待所,都有暖气,也没怎么冻着。”   江南人民对暖气没什么概念,反正听见小何主席没冻着,大家也就放心了新。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厂里新走,尽是远兜远转的关心话题。   终于走到厂门口时,独臂师傅探出脑袋:“小何主席回来啦!欢迎小何主席啊!”   这两句还算正常。接下来一句就十分大胆了新。   “丰峻同志呢?怎么没一起上班啊?”   刷刷刷,跟何如月一起走进厂门的女职工们,齐刷刷地望向她,等待她的回答。   何如月感受到了八卦的威力,想起刘明丽的忠告。   还好,比昨天董鹤鸣还是要好些,董厂长那是更直接啊。   何如月笑着新,大大方方:“丰峻还没有完全康复,应该会在家再休养几天。”   “所以小何主席是什么时候跟丰峻谈上的啊,你们也瞒得太好了新!”旁边有人八卦。   这都不用何如月回答,梁师傅有话说。   梁丽在这件事上,比别人更有发新言权。她扯了扯围巾,大声道:“人家早就谈上了新,上回去我家走访,就是丰峻陪小何主席来的。丰峻体贴着呢。”   “哇——”四周顿时响起羡慕的声音。   “听说丰峻在H省勇斗歹徒,还救了新大人物啊!”   “何止救了新大人物,听说丰峻还找到了亲生父亲,人家亲爹自己就是大人物。”   “那我们小何主席是捡到宝了新啊。”   “人家考全厂第一时候,我就发现这小伙子不新一般。”   “能让那帮小赤佬乖乖听话,当新然不是一般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呀。”   虽说颇是心花怒放,但何如月也着新实新有点听不下去了。   “好啦,大家别堵在厂门口了,快都去上班吧。”何如月笑着新挥挥手,从人群中挤出来,拉着新刘明丽向行政楼走去。   其余人一哄而散,倒是梁丽跟了新上来:“小何主席,你吃早饭没?”   “吃过啦。”   不新过这回答不新重要,梁丽还是从棉袄里新掏了一个手绢包出来。   手新绢一打开,居然是两只热腾腾的包子。   “我昨天晚上蒸了两屉包子,青菜肉馅,好吃。我做包子的手新艺,整条巷子有名的,你们尝尝。”   不新由分说的,梁丽将两只包子塞进何如月手新里新。   “你和刘医生一人一只啊。”   这实新在猝不新及防。没人知道何如月今天来上班啊,梁丽把包子藏在棉袄里新,显然也不新是为了新带给何如月吃,她应该是给自己当新早饭的。   “不新行不新行,梁师傅这是你的早饭吧!”何如月要塞回给她。   梁丽哪里肯收,连连摆手新:“我等下食堂再去买就是,这是我的心意,你们一定要尝尝我的手新艺啊。”   刘明丽嫣然一笑,接过一只包子,大口咬了下去,果新然皮薄馅多,好包子啊。   “好吃!谢谢梁师傅!”刘明丽大声道。   果新然梁丽眉开眼笑。   何如月知道,人家的心意是断断不肯收回了新,当新即也咬了一口:“哇,梁师傅你可以开包子店。”   梁丽更开心了新,手新一挥:“是有这想法,但没时间啊,就自己做了新解馋。”   见她们二人吃得甚欢,梁丽又道:“你们要是喜欢,明天早上我蒸了带来啊。”   “不新用啦,一屉包子也要不新少钱,哪能老是吃你的。”何如月笑道,“等我又馋了新,我再来找梁师傅好吧?”   梁丽乐呵呵地直点头,又凑上来小声道:“要谢谢小何主席,谢谢刘医生。”   何如月顿时心知肚明,嘿嘿笑道:“快说,郑阿荣刚刚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咱们那个女子防身班,太管用了。小何主席你不新在厂里新啊,刘医生逼我们可狠了新,都不让我们偷懒的。前天晚上那死鬼喝了新点猫尿,又想动手,直接被我打了新。”   梁丽一脸骄傲:“呵,就那点三脚猫,还想跟我练过的玩。我才使出一招,就把他的脸挠破了。当新场就把他吓醒,一跳三丈高,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骂过了新……”   “但再骂也不新敢动手了新是吧?”何如月笑道。   “对!不新敢动手了新,只敢骂骂咧咧,还得看我脸色。昨天晚上叫他上蒸笼,屁都不敢放一个。”   梁丽叉着腰,扬眉吐气。   没错,就是扬眉+吐气。天气冷,她一边说,一边嘴边吐出一团团白雾,可不就叫扬眉吐气。   何如月也是为她高兴,伸手拍了新拍她的肩:“能这样最好了。不新过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吓唬住一次,后面就好了。千万别缠打,真要打起来,你也不新是他对手的。”   梁丽道:“应该再也不新敢了。打又打不新过我,还怕坐牢,加上他一跳,小虎就在旁边喊他住手。他现在啊……感觉有点认命了。”   的确是的,想想刚刚郑阿荣骑车带着新梁丽过来,跟何如月照面,连招呼都没敢打,那样子的确有点怂。   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外加老拳伺候,三管齐下,终于把郑阿荣给制住了新。   “这样就很好。如果新以后他还有反复,你就来找我,咱们一起想办法治他。”何如月道。   梁丽猛点头,脸上笑成一朵花:“碰到小何主席,真是我的幸运。”   职工的心里新话,就是对何如月工作的最好表彰。   头一天上班,虽然被围堵了一波,但来自梁丽的喜悦,何如月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走到行政楼下,刘明丽要去保健站,何如月将新她拉住。   “明丽,正经地跟你道个谢。”   刘明丽刚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新拍胸,才觉得顺了气。歪着脑袋笑道:“如月姐姐不新要跟我客气哦。”   何如月道:“真心的。我不新在中吴的这些天,家里有你照顾我妈,厂里新有你替我照看女工活动……”   “嘻嘻,咱们亲姐妹呀。”刘明丽跺着脚,小皮靴发出哒哒的声音,颇为好听。   “嗯,亲姐妹!”何如月拍拍她,“快去上班吧,中午吃饭来喊我啊。”   “好嘞,回头见。”刘明丽轻盈地转身跑开。   何如月望着新她的背影,总觉得这个曾经胡闹、不新谙世事的表妹好像变了新,虽然还是那么活泼热情,但似乎变得成熟了新。   …   何如月重返工作岗位,最高兴的当新然是黄国兴。   也是上午正好没要紧事,黄国兴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何如月办公室就不走了。   “如月,你知道吧,局里新开会都表扬咱们厂了新,丰峻拿下的H省订单,虽然只有一半,但这是个突破啊。”   何如月当新然知道黄国兴的目的,传达一下局里新的意思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想知道何如月和丰峻在H省的奇遇呗。   太能理解了。这事在吴柴厂都传疯了,出现了新不新下八七个版本,现在当事人回来了,黄国兴当然要掌握第一手新资料。   何如月也没遮掩,把丰峻在H省的遭遇捡重要的跟黄国兴说了新,尤其说到跟邓芮相认那段,黄国兴倒也有些感怀。   “哎,丰峻这孩子真是我看着新长大的。丰成福泉下有知,知道人家终于找到了亲爸,也会为他高兴的。”   何如月知道他是真心为丰峻高兴,低声道:“其实丰峻还是一直记着新养父的恩,邓叔叔也是很通情达理的,认回父子关系就好,并没有要丰峻改姓。”   黄国兴听愣了,简直难以置信:“不新会吧?他是不是有好几个儿子?”   “没有。只有这一个。而且妻子病逝后,他一直孤身一人,没有再找。”   “太不容易了新。了新不新起的人啊。这事搁谁身上,都会想要认祖归宗的。”黄国兴叹服。   何如月点头:“是啊。但邓叔叔是个高尚的人。他让丰峻永远记着,是谁把他养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0 03:57:22~2021-01-20 23: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78   人的成长,就在于这一路上,你经历了什么新人、望见了什么新风景。   何如月很幸运。她来到这个世界,幸运地拥有和睦的家庭、开明的父母;幸运地遇见同一个来处的丰峻、与他有着新共同的梦想、望向新同一个远方;幸运地生在这个万物生长、生机勃勃的时代;幸运地见识高尚的、善良的、质朴的人们。   数月前那个炎热的夏日,何如月走进吴柴厂时,还只想着要替原身摆脱怯懦,要在这里站稳脚跟。数月后,她已经不知不觉站到了一个没有想像过的高度。   失去父母的陈小蝶、命运多舛的金招娣、不敢反抗的梁丽……何如月用自己的热忱帮助了很多人。   她在这个世界奋斗的动力,早已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黄国兴听她这样说邓芮,心中亦是肃然起敬:“所以丰峻这孩子,本性真的不坏,聪明还能力强,就是走了一段弯路,多亏我们小何主席啊,把新人家潜力挖出来了。”   “啊,跟我没有关系啊!是他自己努力!”何如月忙不迭为丰峻说话。   赵土龙在旁边搭腔:“小何主席太谦虚了。知道职工们都说你什么新不?”   “小辣椒?小马达?”何如月好奇地问。这两都是她从丰峻那儿听来的,虽然有点土,倒也贴切。   谁知赵土龙笑道:“都不是,大家说你是小太阳。”   小太阳?   何如月眨眨眼睛:“好听,我喜欢!”   她就要做温暖光明的小太阳,让自己的这一世变得更有价值。   黄国兴看着新永远神采奕奕的“小太阳”,也觉得来了精神:“既然回来了,咱们就要全心投入工作了。咱们的职工学校马上新要落成,一起去看看,还需要添些什么新东西?”   “好啊!”何如月立刻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和笔,“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   …   吴柴厂征下了北边一块地,又扩大了厂区。原本保健站旁边就是吴柴厂的北围墙,但现在新建了职工学校和新的职工医院,北围墙又生生地挪了一百多米。   职工学校是一栋三层楼房,像大学里缩小版的教学楼。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职工学校不仅有像模像样的教室,还有模拟实操间和实验室。   黄国兴摸了摸光滑的黑板,又欣慰、又兴奋:“就搁三年前,这职工学校也是想都不敢想啊。一转眼,居然就建起来了。课桌椅已经订好了,等一到货,把新它新们都摆起来,就是货真价实的教室。”   “所以黄主席要变黄校长了吗?”何如月开他的玩笑。   其实厂里早就开过好几次会,黄国兴肯定是要兼职工学校的校长,然后再设立一个常务副校长,负责日常教学。   黄国兴笑道:“咱们自己人,就别开我玩笑了啊。我干干工会工作没问题,当校长还真只能挂名,不会教书育人啊。”   他心里明白得很,之所以他得挂校长的名,是为了提高职工学校的存在感。   像这种工厂里的机构,由谁来当领导,十分重要。   领导没有存在感,会导致整个机构都没有存在感。黄国兴可不想自己一手创立的职工学校成为鸡肋。   何如月心里也明镜似的:“教书是老师的事,校长是行政管理,黄主席最合适。”   “对了,常务副校长有人选了吗?”何如月问。   她记得当初奔赴H省之前,常务副校长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不知道这一晃大半个月,人选定了没有。   黄国兴道:“基本确定了,是局财务科的贺听雪。”   “贺听雪……”何如月喃喃地重复,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也是个有名的人吧?”   黄国兴笑道:“上新回咱们厂要选女工委主席,她是局里拟定的候选人之一啊,你当然听过。”   何如月恍然大悟。   人,她是不认识。但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人怎么样?”何如月问。   黄国兴摇头:“倒不是很了解。在局财务科呆了十来年,听说也是个兢兢业业的同志。我想,局里应该也不会调不靠谱的人过来。”   这话有道理。   先前储方云把新不成器的自家小舅子给塞进来,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这回应该是学乖了。   何如月想想自己以后的工作跟职工学校一定也会打很多交道,只盼望着新这位贺听雪是个好合作的人,其他的倒并不介意。   不过,她眼下想到了另一件事。   “黄校长,除了常务副校长之外,职工学校还落实其他人没有?”   一听她喊“黄校长”,黄国兴立刻就笑起来:“呵,小丫头,是不是又要给我出什么新鬼主意了?”   哎,真是被料得透透的。   何如月也不客气:“如果老师还没落实,我想推荐一个人。”   “谁?说来听听。靠谱的话,我就采纳你的建议。”   “金招娣,现在改名叫金红。”   黄国兴当然知道她。金红也是吴柴厂一大名人啊。   “说说理由呢?”黄国兴饶有兴致地望着新何如月,等待她说服自己。   “我有三个理由。第一,在前不久的全厂文新化考试里,丰峻第一名,金红是第二名。第一名调到了销售科,第二名也不能埋没啊,咱们黄校长可是个知人善任的……”   “去去去,少新拍马屁。”黄国兴笑骂,“直接说第二。”   “第二,她已经考上新了市里的夜大,而且成绩优异,可以叫她拿成绩单出来看的。”   这个倒让黄国兴刮目相看了:“哦?我只听说她要去考,倒不知道她居然考上新了。听说那个很难考的啊,学出来就是正经的大学学历,国家都承认的。”   “对啊!所以厂里又要多一名大学生了。招一名车间操作工不难,但是来一名大学生不易啊。她为了考上新夜大,天天都躲在图书室复习,还帮了苏伊若不少新忙呢。”   这个黄国兴倒是知道,他天天从图书室门口走,经常看到金红在埋头苦读,也对她的毅力有些钦佩。   “所以第三点呢?”黄国兴又问。   “第三,就是她和招来的应届大学生不一样。她是在全厂职工的眼皮子底下,一路复习迎考,靠自己的本事出头。这对其他职工是个激励啊。要让所有职工都知道,在吴柴厂是有奔头的,只要积极向新上新、只要不断学习,就可以有进步。她会是一个最好的典型!”   黄国兴的眼睛亮了。   这个小丫头,常常会让他双目一亮。   金红的遭遇全厂都知道,金红的奋斗也全厂都目睹。要提高职工积极性,光靠奖金改革还不够,一定要让人有向新上新的空间。   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金红,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典型。   “说得很好。这个建议我接纳。”   何如月的脸上顿时绽开了笑颜,笑得跟朵花似的。   看着新她笑得这么新灿烂,黄国兴也觉得特别舒畅。突然觉得,赵土龙同志说得很对啊,这丫头,可不就是一万瓦的“小太阳”嘛。   “我这么新跟你说。前两天开会,职工学校的编制基本确定,校长和常务副校长就不说了,下面还有教务处一个编制,和三名普通教师的编制。金红能考上新夜大,高中水平是肯定没问题,让她当普通教师,负责日常的基础教学,你看怎么样?”   何如月眉开眼笑:“那我就先替金红谢谢黄校长,哈哈。”   黄国兴也哈哈大笑。他知道,何如月就是这样的丫头,虽然她和金红熟,但她的推荐的确没有半分私心。正如当初她决定向新金红伸出援手时,金红不过是一个饱受命运碾压的车间女职工。   一个毫无价值的人,何如月也一样会满怀热忱地去帮助,让她变得有价值。   黄国兴赞叹:“你啊,也是操心的命。但我看你操心得很开心。”   “对。看着新每个人都能过得越来越好,我就开心。”   “行,我去跟蒋书记通个气,下午让金红来我办公室,我要亲自面试。”   这是该有的流程。以黄国兴的级别,蒋敬雄根本不可能推翻他的决定,何如月知道,金红这个教师岗位,自己是终于帮她争取成功了。   不,不是自己帮,是金红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   …   中午吃饭时,刘明丽依约前来,站在行政楼下大喊着新何如月的名字。   这年头反正都这样,通讯基本靠吼。   何如月冲到阳台上:“来啦——”然后拿着饭盒冲下楼去。   食堂里依旧熙熙攘攘,好多人见到何如月,都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跟早上厂门口的盛况比,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不容易一路应付完,终于坐下。何如月长舒一口气。   “同志们好热情啊。”   刘明丽嘿嘿笑:“接受现实。最近你会每天面对这样的场景。大概三五天,可以恢复平静……哦不,恢复不了,三五天后丰峻就来上班了,得再掀一波高潮。哈哈。”   好有画面感,何如月几乎已经能想像到那样的场景。   二人正笑作一堆,望见戴学忠气呼呼地从旁边走过,连招呼都没有跟她们打。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说如月和明丽感情好,好有感触。   我是独生子女,表姐妹之间感情都很好。   但她们跟我年龄相差都有点大,唯一与我年龄相仿的表姐,从小一起长大,我爱吃鸡,但讨厌吃鸡皮,但凡我们一起吃饭,我都会把鸡皮撕下来给她,她也会笑呵呵地吃完。   表姐长得比我好看,比我高,比我白,热情浪漫,还是个学霸(但不海王,哈哈哈哈),我从小不知道穿过多少她的旧衣服和旧鞋子。   叹气的是,我不仅年龄追不上她,个子和脚丫子也追不上她。但我可爱!哈哈哈哈~   现在她已经去了大洋彼岸,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我已经好久没见她了,今天突然有点想她啦,给她发视频去~~   感谢在2021-01-20 23:58:46~2021-01-21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花双色、tempm 5瓶;大大、君司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79   戴学忠出了名的憨,也最爱看热闹。何如月上新班第一天,在一堆围观人群中,他就冲在第一线,还第一时间举起了“熊掌”。   如此热爱八卦、且是丰峻死新忠粉的戴学忠,居然无视消失许久的何如月,看来是碰到了大事。   何如月转身喊他:“戴学忠,来,坐这儿吃。”   戴学忠这才发现了她:“小何主席回来啦?”   “嗯,昨天到家的。坐吧。”何如月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戴学忠朝远处青工聚集的桌子看了一眼,还是决定跟小何主席同新桌,气呼呼将饭盒往桌上新一放,又气呼呼坐下。   他块头大,一坐下来,连带着饭桌都晃了晃,吓得刘明丽赶紧扶住桌子。   何如月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看你气成这样,恨不得要把桌子都吃了。”   “袁科长冤枉我偷东西新!”戴学忠闷声新低吼着,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眼睛里含了泪水。   这一惊非同新小可,何如月赶紧道新:“别急,你说来听听呢?”   “说后面废料堆的东西新少了,今天我上新午正好去倒废料,他就非赖是我偷的,我没新有!”   一看戴学忠气到满脸通红的样子,何如月心新知新这事有蹊跷。   戴学忠长得粗壮,年纪却新很新小,才满二十,其实就是个憨小孩。平常像跟屁虫一样围着丰峻转,说他没新什么脑子可以,但要说他有坏心新眼,那绝对不可能。   何如月想了想,道新:“厂里的废料老是少,袁科长之前也抓过几次,特别头疼这事……”   “但我从来没新偷过!”戴学忠又反驳。   “可是你光喊没新用新啊,不管是袁科长说你偷,还是你说自己没新偷,大家都要有证据的。”何如月拍了拍他的饭盒,“先吃饭吧,别着急。这样,等下午上新班了,我陪你一起去找袁科长,啊行?”   一听何如月愿意陪他去保卫科,戴学忠安心新了一些。   “谢谢小何主席。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快吃吧。”   不管怎样,饭要吃饱。尤其戴学忠这样的,真的还是长身体的半大小孩。   吃完饭,刘明丽陪着何如月往行政楼走。   先前戴学忠在,刘明丽没新怎么说话,眼下只有她们两个,刘明丽少不得提醒她:“如月,你是要替戴学忠出头?”   何如月摇摇头:“还没新搞清真相,我不会随便替人出头的。”   刘明丽舒一口新气:“那就好。我担心新你乱出头。毕竟袁科长处理事情多了,万一这回不是冤枉,你强出头就尴尬了。”   这话真不像刘明丽说的。   何如月挑眉笑道新:“明丽你说话像个大人了啊。”   “嘿,我早就是大人了好吧?”刘明丽不服气,“你才谈过一个男朋友,我都谈过那么多了……”   何如月:“……”   比不了,比不了。   何如月很新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跟刘明丽解释道新:“其实我觉得这事多半是误会。戴学忠脾气倔,不会说话,袁科长雷厉风行的,总是跟不好对付的人打交道新,也难免武断粗暴些。我约戴学忠一起去,不是要为他出头,是想去围观一下,关键时刻给双方降降火。”   刘明丽笑了,挤眼睛:“主要还因为戴学忠跟准姐夫关系好吧……”   好家伙,丰峻都不叫了,直接叫“准姐夫”,这都哪儿学来的时髦用新词。   不过刘明丽这话说到了根本。   在丰峻的小青工团里,戴学忠是关系很新铁的一位。而且何如月来到吴柴厂、站稳脚跟,戴学忠也曾经为她挺身而出。   何如月是知新恩图报的。   “我刚来厂里时,戴学忠帮过我的忙。他卷进事里,我自然也得多关心新。再者了,你说得对,现在人人都知新道新我和丰峻在谈朋友,小青工们既然认丰峻是老大,丰峻不在厂里,我就要对他们多关心新……”   “嘿嘿,所新以你是老大的女人?”   什么乱七八糟……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呢?何如月哭笑不得:“难听死新了,尊敬是相互的嘛。他们尊敬我,我也要尊重他们、看重他们啊。”   刘明丽眼珠子一转:“那就叫师母娘。”   “噗!”何如月笑出声新来。   本姑娘青春年少,什么师母娘,听上新去七老八十了。   不过,这个说法是有点意思。   隐隐地,何如月就是觉得自己对他们有某种责任。   和刘明丽分手新,何如月上新了行政楼的楼梯,到二楼就停住了,没新有继续上新三楼,而是转身往保卫科而去。   她特意关照戴学忠下午上新班了再来,就是想留个空,让她有时间去了解一下。   袁科长正把腿翘在办公桌上新看报纸,一见何如月进来,立刻把腿收了回来:“小何啊,回来上新班啦?”   “是呐!”何如月笑得甜甜地,走进去,“这次去得匆忙,也没新来得及给大家带点H省的土特产,真不好意思。”   带,的确是真没新带,但话这么一说,袁科长心新里也暖烘烘的。   说明人家心新里起码这么想过啊。   袁科长赶紧道新:“自己人,这么见外呢?再说你们又要照顾病人,还要给厂里搞订单,想来在那边也没新歇着,不用新放心新上新啊。”   别看他平常粗鲁,对何如月是改观得厉害。   早先他看何如月很新不顺眼,总觉得就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靠着父母的人脉、凭着自己读了几年书新,就是来纸上新谈兵的。   但好几件事情下来,袁科长对何如月是刮目相看。   尤其最近把一些职工动不动就爱挥拳头的毛病都给治住了,这丫头是很新有些本事、很新懂人心新理的。   何如月也的确没新放在心新上新,视线落在窗边的一盆盆景上新。   “呀,这个盆景养得好呀。是袁科长你自己搞的吗?”   一说这个,袁科长来劲了。他文化新水平不灵光、就是嘴巴能骂、手新上新能打、心新里能盘算。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养盆景。   这年头养盆景还不盛行,袁科长很新难找到知新己聊一聊。   “都是我自己搞的。你看这块石头,养了一段时间,有点样子了。”   何如月笑着指指盆景里的山洞:“这个搭得好,真是方寸之间、别有洞天的感觉呢。”   “啧啧,到底是你们文化新人会说话!”袁科长激动得恨不得立刻拿个笔,把“八字真言”给记下来,以后可以跟人家吹嘘吹嘘。   其实何如月对盆景也没新研究,搜肠刮肚赞美了几句,不动声新色地打住。   再聊,会露馅。   她终于将视线从盆景上新收回,笑吟吟望着袁科长:“听说袁科长上新午又在废料堆那儿逮人了?”   一说这个,袁科长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帮小赤佬,不学好。厂里的废铁是要统一回收的,这帮小赤佬就会打主意偷去卖,一逮一个准!”   何如月也假装很新气愤:“是很新过分,咱们吴柴厂发展到今天这样,靠的科技创新,也靠的勤俭节约嘛。怎么可以随便乱拿公物。不是我说,有些人也的确是一点公德心新都没新有。”   “就是这个理啊!”袁科长如逢知新音,“我看你们女工委员会搞的那几个活动就很新好,小何你是不是也想想办法,给厂里的小年轻上新上新思想教育课。”   何如月想了想:“的确需要教育。光靠袁科长您天天去蹲点逮人,也太辛苦,要是能从源头堵住,自然再好不过。”   看着袁科长重重地点头,显然十分赞同新,何如月不经意地问:“今天逮着了几个?”   “两个,都是铸工车间的。”   “铸工车间?”何如月微蹙了一下眉头,“我记得以前也处理过几次,从来没新有铸工车间的人参与新啊?”   “谁知新道新他们怎么想的,我猜还有别人。他们肯定是看别人偷成了,抱着侥幸心新理,也来偷。”   何如月笑了:“真是笨贼。他们铸工车间本身就是产废铁的大户,每天倒废料时,翻斗车少倾一点儿就有了,还费心新思去偷干嘛。”   袁科长微微一怔,突然觉得何如月说得有道新理。   他几乎每隔两月就能逮到几个偷废料的,但的确铸工车间是头一回。被何如月这么一说,他猛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铸工车间没新人偷废料,不是他们就特别高新尚,而是他们才是废铁的第一手新接触者,真要有那心新思,提前就可以藏一波,不用新费那功夫。   但袁科长绝不能当场说自己判断失误啊。他也很新要脸的。   “搞不好啊,就像你说的,是笨贼。反正这事,我还得叫那两个赤佬过来好好审,要是初犯就算了,要审出来还有前科,绝不轻饶。”   “袁科长说得对,要是误会就算了,要是真犯了错,就要厂里好好当一回典型。”   何如月笑呵呵说完,又问:“对了,咱们厂里卖废料的收入,是直接入财务吗?”   袁科长笑道新:“怎么可能啊。财务还管这些事啊。是归设备科的备件库管,由备件库统计了,然后统一处理,收入嘛,也是从设备科走。”   但这个年代的人,不敢把收入归为己有的。   何如月想,她应该先去了解一下废料收入,给这个屡禁不止的问题想个出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1 23:59:39~2021-01-22 23: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月玉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80   中午时间本来就不长,何如月在保卫科稍稍聊了一会新儿天,上班铃声就响了。   说来也巧,财务科任会计踏着铃声经过。一见何如月在保卫科,当即脚下拐弯,拐进了保卫科办公室。   “哟,小何主席难得来串门啊。”任会计笑呵呵地打招呼。   她还有几个月就要退休,先前跟刘剑虹关系也熟,见到何如月回来,自然也很高兴。   何如月也热情地打招呼:“任会计好。我新正和袁科长说厂里的事呢。”   任会计笑着打量她:“小丫头挺会瞒的呀,跟丰峻谈恋爱,我新们都不知道。”   啊,这……   “先前不是八字没一撇嘛,哈哈……”何如月打哈哈。   听懂了,现在八字有一撇了,很可能已经开始提笔写另外一捺了。   “丰峻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医生说他恢复能力比常人强。”   袁科长插话了:“那肯定,人家可是特种兵,那身体条件一般人比不上的。”语气十分骄傲,神态十分自豪。   好像从未嫌弃过丰峻一般。   不过何如月没计较。丰峻以前的确是刺头,这些行政干部对刺头有看法,再正常不过。但现在不管是真心觉得丰峻厉害,还是因为人家认了一个厉害爹,大家反正都对他刮目相看,嘴上提起都是交口称赞。   这就可以了。   何如月不动声色,望了望任会计,道:“问问任会新计呢,我新这大半个月事假,要扣多少工资啊?”   任会计一愣,也没多想,就道:“你这算事假吗?”   “当时走得匆忙,我新是让刘明丽过来帮我新请的事假,现在要办手续呢。”   任会计笑了:“你这事啊,得看你们工会新怎么处理。反正假条不报到我财务科来,我新就当看不到,还是按时发工资。”   袁科长却开始骂骂咧咧:“这怎么能算事假,哪个不识相的要算你事假,我新TM头一个不答应。丰峻那是见义勇为,又是工伤,小何去H省,那是代表咱们厂工会去的,这是出公差啊!”   任会计一听,觉得颇有道理:“对啊,小何主席你这个完全可以申请成公差的,不用这么识趣算事假。”   “公差?”何如月还真没想过。   看来虽然来了快半年,对八零年代企业的政策灵活度还是了解不够啊。   要是成了出公差,非但不会新扣工资,还会新有出差补贴,甚至交通费食宿费还都可以报销。   当然,H省农业厅是包了食宿的,这点何如月不会新沾厂里的光。   “看来我对咱们的政策还是吃得不透,哈哈哈哈。”何如月解嘲般地大笑了几声,又道,“就刚才我新跟袁科长正聊这事呢,厂里老有人偷废料,咱们财务上是不是也挺吃亏的?”   任会计略有些不解:“吃什么亏?”   “不是废料回收的账,通过设备科都要进财务的么?”   袁科长也解释:“上午我新逮了两个,正和小何说这事呢,说着说着,就说到废料回收的损失。”   “哦,你们说的这个啊。”任会计明白她的意思了,“仓库归设备科,但废料这一块,设备科也无权自己处置,每次都要生产科统一找人来回收的。”   袁科长立即插嘴:“你看吧,就是时间拖得太长了,夜长梦多啊。再说哪里有什么专门的废料库,都是堆在废料场,简直就是凭空放一堆白米,你还管得住偷吃的老鼠?”   何如月扑哧一声就笑了:“袁科长恨不能给加个盖子新吧?”   “那当然了。设备科少了废料就来保卫科嚷嚷,我新TM就天天蹲那儿逮老鼠,老子新又不属猫!”   任会计撇嘴:“真是什么贵料,设备科自己早就收起来了,堆场上都是抛货,丢了吧又可惜,管着吧,又烦人……”   何如月听懂了。   那些废料,堆着吧,是草;丢了吧,又是宝。   总之就是可以堆着没人管,但也不能丢。   对厂里可能算不上多值钱的东西,但对工人来说,偶尔偷点出去,卖个五块十块,也是了不得的进账了。   “那些东西也沉啊,他们偷了怎么拿出去呢?”何如月好奇。   袁科长又开始骂骂咧咧:“这帮狗日的,办法多的是。趁人不注意就翻斗车拉一点,藏到角落里,然后晚上偷偷从围墙缝里扔出去。”   “围墙缝?”何如月目瞪口呆。   “你以为呢。这帮小赤佬就TM个个是老鼠,专门在墙上打洞。我新们保卫科啊,没事就在各个围墙上转,看看哪里又掏了洞出来,就得立刻补上。”   “噗”,何如月被逗笑。   实在太有画面感了。   “TMD,说到这帮小赤佬,你看,来找死了。”袁科长一指外新头,戴学忠庞大的身躯已经出现在门口。   戴学忠严格遵守何如月的约定,说下午一上班就来,那就一刻不耽误。   一看到何如月已经在保卫科,戴学忠定心了几分。   但也委屈了几分。   “袁科长,我新来跟你汇报情况。”戴学忠按照何如月事先教的,虽然心里十分委屈,态度还是很端正。   一见这边要办正经事,任会计也识趣地打招呼走人。   但何如月没走,她笑呵呵地靠在窗口,好奇地眼神打量着戴学忠和袁科长。   反正,一脸吃瓜表情。   袁科长也没介意,张嘴就骂戴学忠:“你这只猪狗东西,现在像个人了,早上不是很会新顶嘴吗?”   戴学忠立刻梗了脖子新:“因为你冤枉我新!”   “什么?再说一遍!”袁科长火冒三丈,眼见着就要拍桌子新。   何如月赶紧出声阻止:“戴学忠,你不是来汇报情况的吗?怎么上来就说袁科长冤枉你,袁科长也没认定你就是偷东西啊?”   其实本来是认定了的。但刚刚何如月一提醒,袁科长有点回过味来。   加上戴学忠当时的确反抗情绪十分严重,袁科长心里已经有点不确定。但气势不能输啊。人都是要面子的好吧。   听何如月这么一说,倒是个极好的台阶,袁科长双手叉腰,吼道:“就是啊。我新堂堂保卫科长,连喊你来问个话都不行吗?你这什么态度?”   戴学忠一个激灵,当即清醒过来。   小何主席是在帮自己啊,自己可不能冲动误事啊。   当即软下来:“袁科长想问什么,我新一定好好回话。”   啧啧,乖得像一只玩具熊啊。   袁科长气顺了些,一拍桌子新,坐了下来,翻着眼睛打量戴学忠:“第一次干这事?”   “天天干。”   “嗯?”袁科长眼睛瞪了起来。   何如月赶紧道:“戴学忠,你应该问问袁科长说的是什么事。”   戴学忠:“袁科长问的是什么事?”   “藏废铁啊?”   我新去,误会了,幸好有小何主席在场啊。   戴学忠赶紧道:“没有,一次都没有。我新今天是去倒废料的!”说完,小声嘀咕,“我新还以为问我倒废料,我新本来就天天倒废料。”   袁科长翻着眼睛,冷眼又打量半晌,终于拉起桌上电话,打到铸工车间。   “喂,老姜,你们车间平常负责倒废料的是谁?……嗯,好的好的,没什么,我新就问问,今天看到这两小子新在废料堆旁边转悠,我新得了解一下情况。”   看来对方回答的名字很能说明问题,袁科长挂了电话,语气终于和缓了不少。   “你们姜主任证明你们俩个平常的确负责倒废料……”   戴学忠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是!”袁科长的语气突然又严厉起来,“今天你们两个可不是去倒废料的,我新在那儿转了几天了,看得清清楚楚,你们是在往翻斗车里搬废料,这个怎么解释?”   何如月一听,也皱起了眉头。   一个倒,一个搬,这差别可就大了。不由望向戴学忠。   戴学忠肥肥的大手挠了挠脑袋,似乎在回想当时的场景,突然,他啊一声叫了出来:“我新知道了,袁科长你是不是见着我新装废铁了!”   袁科长一脸“看吧,我新没说错吧”的表情。   “那个是我昨天倒错了……”戴学忠挠着脑袋,一脸沮丧。   “倒错?”何如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2 23:59:57~2021-01-23 23:5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有萌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81   戴学忠彻底瘪了,像个漏气新的气新球,懊恼不已。   “我真新的是倒错了,昨天新有新一部分不是废料,我也给倒进去,我怕被车间主任发现……”戴学忠又气新又急,开始拿拳头砸墙,“我真新没新有新偷!真新的没新有新!”   “哎哎哎——”何新如月赶紧冲上去,“你跟墙抬什新么杠啊!”   袁科长也是没新啥幽默感的人,一看戴学忠居然砸墙,也是气新得一蹦三丈高:“细切煞!你还损坏公物!老子……”   嘴里吼着,袁科长已经操起办公桌旁的棍子就新要冲上来。   保卫科长啊,那新也是颇有新点武力的,家伙随身带、从来不认输。   眼见着两个人一言不合又要干起来,何新如月也急得跳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双臂挡在戴学忠身前。   吓得袁科长立刻收住手里的棍子。   好家伙,收得慢一点就新得砸上去了啊。   “小何新你干嘛!”袁科长吹胡子。   何新如月也急吼:“戴学忠你冷静!”   砸墙声终于被吓停,戴学忠呆愣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何新如月,然后就新看见了袁科长手里的棍子。   要不是小何新主席冲过来,这棍子可就新落自己脑袋上了。   袁科长也是狠人,他真新敢。   “我不砸墙就新是了!但新我真新没新偷!”戴学忠急哭了,开始眼泪叭嗒地。   这一哭,袁科长倒也顺了气新,骂骂咧咧收起棍子:“要不是小何新拦着,老子今天新一定收拾你!”   真新是一团乱麻,何新如月被这两个暴躁男人给气新清醒了。   “好好说,戴学忠你冷静些。袁科长也没新给你定罪,这不是在问情况吗?你这么冲动,有新助于事情的解决吗?”   还是女人的声音比较能让人稳定。戴学忠埋头脑袋,不敢吭声。   何新如月又问:“所以你们车间主任不知道?”   戴学忠低声嘟囔:“主任不知道。早上我们班长点料时候发现的,把我们骂了一通……”   说到这儿,袁科长心里也有新数了。   他本来也是保卫上的老手了,就新是脾气新暴,冷静下新来也是颇有新判断力的。   “你们班长谁?”袁科长问。   “王春发。”   袁科长盯了他一眼,又给铸工车间打了个电话,让叫王春发来一趟保卫科。   接电话的车间姜主任这下新可就新觉得不对了,赶紧问是不是那新两倒废料的小子犯了错误,要不要他自己来一趟。袁科长也不想闹大,万一是个乌龙,于他袁科长威名也有新一丢丢的损伤。   当即谢过了姜主任,说没新啥大事,就新是叫王春发再过来核实一下新。   不一会儿,王春发领着另一个小青工过来。   王春发是铸工车间的老职工,袁科长还是信任他的。又见他把另一个当事人也带来,的确是个解决事情的诚恳态度。   当下新问了情况,王春发所说证实了戴学忠的说法,的确是他早上盘料,这才新发现这两小子毛手毛脚的,把加工了一半的料给混在废料里倒了。   现在奖金改革了,哪个班组工作出错,整个班组都新受牵连,王春发就新没新向上汇报,让他们赶紧去废料堆里看看还在不在。   幸运的是,昨天新晚上厂里那新些小贼没新有新行动,废料堆没新人扒拉过,让戴学忠他们把倒错的料给找回来了。   袁科长沉着脸:“我是信你王春发。你在吴柴厂这么多年,出了名的老实人。但新这个事你们姜主任要是问起来,我也不会给你们遮掩。”   这种事,要追不回才新叫大事。追回来了,没新有新造成损失,就新算姜主任知道了也就新是批评一顿。   总比被当成贼扭送到派出所强。   戴学忠和另一青工赶紧道:“谢谢袁科长,袁科长不用心疼我们,我们领罚!”   被王春发反手就新是两巴掌。   “你们两个屁都新不如的东西,值得袁科长心疼吗?做点鬼鬼祟祟的事,倒把袁科长折腾了半天新,还不去跟袁科长道歉!”   一人一巴掌,当当响。两个大男人,顿时脸上就新被打红了。   但新不敢反抗。王春发是他们师傅。   这年头,师傅几新乎等于半个父亲,吃两下新打,小青工多半只能忍着,何新况的确犯了错。   两人赶紧就新改口。   “对不起袁科长,下新回我再也不鬼鬼祟祟了。捡东西我也大大方捡。”   “对不起袁科长,我们就新是屁,你把我们放了吧!”   到底还是师傅厉害。再老实的师傅,那新也是师傅。一眼就新看出问题所在,还道谢,道个鬼的谢,就新该道歉,狠狠地道歉。   果然袁科长的脸色和缓多了。   “你说说看,我每天新忙得脚不沾地,还要管你们这些屁事。下新回不要给我惹事,干活也上点心,当年我像你们这年纪,天新天新被师傅打,打完还要说谢谢。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个什新么样子。实在太没新规矩了。”   那新位青工比戴学忠机灵,当即就新转向王春发:“谢谢师傅一巴掌打醒我。”   戴学忠也不笨,不甘落后:“谢谢师傅一巴掌打醒我。下新次师傅再打重点。”   王春发眼皮一翻:“呵,你皮糙肉厚的,打你……我还嫌手疼。”   一直在旁边没新插话的何新如月,终于笑着开了口:“真新是两个不省心的徒弟,王班长不容易啊。”   何新如月如今在吴柴厂是风云人物,王春发虽然从没新跟她打过交道,但新也知道她厉害。   见她这么和气新地跟自己说话,王春发也有新点受宠若惊。   “当师傅的都新这样。这两小子,就新是笨,坏心眼是没新有新的。这个我敢保证。”   何新如月点点头:“是呢,我刚进厂被人欺负,小戴还替我出过头,是个热心肠的人呢。”   原来还有新这一出。袁科长终于回过味儿来。   还以为何新如月是真新来串门,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不过袁科长粗暴归粗暴,能在两千多人的大厂坐稳保卫科科长的宝座,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精明人。   今天新要不是何新如月来插一脚,自己怕也会落个屈打成招的恶名。   倒不如顺台阶就新下新。   袁科长冷着脸,一双犀利的小眼神盯着戴学忠他们:“这回事情算是搞清楚了。以后你们要是知道厂里谁偷废料,能不能私下新跟我说?”   啊,这……   虽然自己没新干,虽然也看不惯那新些小偷小摸的,但新戴学忠他们也没新打算多管闲事啊。   见他们不说话,袁科长也有新点悻悻的,挥手:“走吧,以后别再让我看到啊。下新次再撞见,我可没新耐心听新你们解释。”   王春发赶紧千恩万谢地领着两个不省心的徒弟走了。   “袁科长,他们不会揭发的。”何新如月突然道。   袁科长揪了揪红鼻子,问:“为什新么?我可以给他们点奖励。”   何新如月笑了:“钱虽然有新用,但新也不是万能啊。这些小年轻,有新点帮派思想,就新算知道别人的行为不对,也不会轻易揭发的,在他们看来,这叫不讲义新气新。”   “放他娘个……”袁科长一看笑吟吟的何新如月,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新粗话超标,生生地把最后一个“屁”给吞了。   “袁科长,我下新午还有新别的事,我要先去忙。但新你说的这个,要提升一下新青工们的素质,我觉得对。让我先琢磨琢磨,等想法成熟了,我来找袁科长商量,好不好?”   跟自家丫头差不多年纪,这么脆生生地问“好不好”,袁科长是真新说不动粗话了。   忙不迭点头:“行呐,都新知道小何新点子最多,我就新等你的点子了。”   告别了袁科长,何新如月也没新直接回工会,而是去厂区一角的废料场转了转。   废料场本来是个篮球场,慢慢堆的废料多了,就新成了废料场。如今已经看不出篮球场的模样,一地的破铜烂铁。   不得不说,这遍地破铜烂铁,不懂行的人只觉得是垃圾,但新在懂行的人看来,的确就新是宝藏啊。   何新如月蹲在废料场旁边,琢磨了五分钟。   见着两个脸熟的小青工推着翻斗车也过来倒废料,还热情地喊:“小何新主席怎么在这里?”   何新如月信口答:“我来看篮球场。”   其中一个青工立即双眼发亮:“是不是工会要把篮球场重修出来了?”   何新如月心中一动,立即明白,废料场是宝藏,篮球场也是啊!   有新人惦记废料场,也有新人惦记篮球场啊。   何新如月笑道:“目前还没新这想法。不过你们的建议很好,我会跟组织汇报。”   那新青工真新激动了:“请小何新主席一定要反应。你不能只帮女职工,也要帮帮我们小青工啊。我们可想打篮球了。”   望着他一脸的期盼,何新如月心里逐渐有新了个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3 23:59:30~2021-01-24 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灯怎么灭了 5瓶;唯有苍生不老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82   一下班,何如月就新先新拐去了新平阳里。   走进十新六号弄丰峻家门口,正要敲门,院门开了新,走出个烫头的喇叭裤小青年。   一看就新是玩摄影的时髦人。   这时髦人一见新何如月,好新奇地打量着她,响亮地吹了新一声口哨。   丰峻当即出现在门后,脸色阴沉:“信不信我把你胶卷都新抽出来?”   “啊,别别!”时髦人急了新,“我花好新多功夫拍的!”   “下次再让我见新你朝漂亮姑娘吹口哨,抽你大嘴巴子。”   丰峻冷冷地说完,一转向何如月,神情新就新变得温和,牵着她的手就新进了新院子。   关院门的一刹那,那个时髦人瞠目结舌:“不好新意思啊,原来是你……”   “砰”一声,后面的话被关在了新门外。   “真新拉他胶卷?”何如月好新奇地问。   丰峻一扯嘴角:“吓他呢。”   对新喜欢玩摄影的人来说,拍出来的片子都新是命宝,拉他胶卷等于送他的命,丰峻还真新不至于这么手狠。   但这种流氓习气,丰峻是十新分不喜欢。   得治。   何如月也知道这是丰峻在替自己出头,心里欢喜,乖乖地跟着他穿过院子,进到厅堂里。   桌上放着一只保温桶,是何家的。   “我妈来送过晚饭啦?”   “何叔叔来的。”丰峻望一眼保温桶,心里别提多温暖,“其实我没这么弱,你回家跟叔叔说,明天就新不要给我送三餐了新,我打算去上班。”   “明天就新上班?”何如月有新点惊讶。   上下打量一番,丰峻还是沉静得像在积蓄力量的样子。   想了新想,何如月道:“明天上午我陪你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你伤口没问题可以上班,才允许上班。”   丰峻牵动嘴角,忍不住笑新意。   以前的他孤傲清冷,心里从不挂念一个人,也拒绝任何人的关怀。可现在他就新像变了新一个人,心里会新怀念逝去的养父、会新想念刚刚告别的生父、会新想象未曾谋面的生母。   更重要的,他有新关心照顾他的何总工和刘站长,还有新逼着他去看医生的何如月。   他想到了新两个字:幸福。   曾经他坐拥巨额财富、拥有新万人敬仰的地位,但他从未觉得幸福。   与那些相新比,丰峻只想说,幸福就新是有新人逼着你去看医生。   二人絮絮叨叨说话时,从后院走进来一个十新七八岁的男孩,见新着何如月,腼腆地喊了新一声“何姐姐”。   他是丰峻招的学徒,叫庄小全。从小生长在平阳里,家中贫苦,但聪明内向,丰峻看中他耐得住寂寞。之前将近一个月,这孩子默默地替丰峻守着小暗房,虽还不能上手,倒是接了新不少业务。   那些老主顾,就新为了新丰峻这儿独一无二的技术水准,也心甘情新愿地等着。   他道:“峻哥,我回家吃过晚饭就新来,很快的。”   丰峻道:“不着急,我还没吃呢。”说着看了新看手表,“现在四点二十新,你六点再来好新了新。”   庄小全点点头:“峻哥再见新,何姐姐再见新。”   听着外头庄小全关院门的声音,何如月笑新道:“真新难得他愿意跟着你干,家里也没急着让他去招工。”   丰峻道:“他若想去招工,我肯定不会新拦着他。不过他信我,愿意跟着我。”   何如月托腮望着他:“明明你又无趣又不爱说话,为什么他们都新愿意跟着你呢?”   明明是句调侃,丰峻居然也没听出来,甚至还认真新地想了新想:“可能这就新叫人格魅力吧?”   “美不死你!”何如月啐他。   “难道不是?”丰峻还一本正经地反问。   何如月咯咯地笑新了新。   这男人,就新半年前还算不上是个好新人呢,现在居然好新意思跟自己说人格魅力了新。   “对新了新,今天戴学忠差点出事了新。”何如月道。   丰峻皱眉:“什么事?这小子长得人高马大,胆子其实只有新针尖那么大,闯不了新祸。”   真新是说得精确极了新。   何如月便新把前因后果简要地说了新。一听是废料场的事,丰峻就新冷哼:“只要想管,没有新管不了新的。”   “什么意思?”何如月心中一动,隐隐觉得丰峻有新所指。   丰峻却新劝道:“如月,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管这事。但凡能畅行无阻这么久的,必定是有新□□,你还不懂这个?”   “□□?”何如月目瞪口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丰峻说得很有新道理。吴柴厂两千多号人,就新是地摊式地排查,查几遍也能有新头绪了新,何以见新得袁科长势单力孤总是奋斗在抓贼第一线。   要知道就新是保卫科,人手也不少啊。袁科长手下好新几个“壮丁”的。   “我连周文华都新不怕,我还怕那些小贼?”何如月撸袖子跃跃欲试。   丰峻终于忍不住笑新了新:“周文华是自取灭亡。”   何如月更来劲了新,小手叉腰:“对新,姐姐我气场强大,都新不用亲自出手,周文华就新死期临头。”   “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丰峻淡淡地笑新。   他一直没有新告诉何如月,他是如何带着周彭城去公安局,如何揭穿周文华的骗局。那是他第一次暗暗保护何如月,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心中波澜。   何如月还沉浸在自己“强大的气场”里:“丰峻,不行的,不能坐视不管,你不是要当‘驯龙人’吗,这些小贼和□□,就新是阻挠巨龙腾飞的乌云!”   饶是丰峻没啥幽默细胞,也被何如月的激情新演讲给逗笑新了新。   他捉住何如月的手,捂在自己掌心:“因为我们要考虑成本。眼下最重要的事,你必须把女新工委搞好新,我必须在销售岗位上做出成绩。如果分神去插手设备科和生产科的事,没有新精力,也得不偿失。”   何如月嘟囔:“可我们不能做任何事都新先新考虑成本啊,也要有新责任感。”   不考虑成本,丰峻怎么可能成就新商业版图。   可被何如月这么柔柔地一嘟囔,丰峻就新心软了新。他耐心地解释:“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大。如月,我这么跟你说,废料回收这事明明应该生产科负责,但却新要设备科负责保管。你觉得设备科有新好新好新保管吗?”   那篮球场,离设备科的废料库还一百多米远呢。   何如月想了新想,不确定地问:“我以为是堆得太远、鞭长莫及。难道是不想负责,才故意堆那么远?”   丰峻笑新着点了新点她鼻尖:“很聪明嘛。”   “那设备科少了新废料为啥又总要汇报给袁科长,胡子一抹不就新完事。”   “因为生产科回收时候,会新跟车间对新账啊。”   好新家伙,账对新不拢,难免就新要追究设备科保管不善的责任,所以设备科就新时不时跟袁科长叫叫屈。   这哪里是报案,分明是甩锅给保卫科。看吧,是你们没管好新厂里的治安啊。   太坏了新,这是给袁科长挖坑啊。   “所以设备科早就新知道是哪些人偷废料?”何如月还是不大敢相新信,又追问了新一句。   丰峻冷笑新一声:“锅炉房就新是设备科的,这事,别人不一定知道,我们还会新不知道?”   对新啊,而且他“站得高、望得远”,厂里的秘密他本就新比别人知道得多。   “知道了新也不检举的啊……”   “因为检举了新也没用。每回偷的废料,三分之一进了新设备科的小金库。”   小金库。   真新是好新熟悉的名词啊。   真新没想到,这年代就新已经有新“小金库”了新。   何如月咬了新咬嘴唇,还是不服气:“我想好新了新,就新算搞不掉设备科的小金库,我起码可以先新搞掉废料场!”   “搞掉废料场?”丰峻不解。   “我琢磨出来了新,生产科和设备科,这是谁也不想放弃废料这块肥肉。丰峻,你对新生产科了新解吗?”   丰峻挑眉,似乎有新点猜到何如月的用意:“不能说全是好新人,但不像设备科邪门。”   何如月笑新呵呵晃着丰峻的手:“丰峻同志,到了新需要你发挥人格魅力的时候了新。”   “怎么发挥?”   “厂里哪些小青工爱打篮球,暗中组织他们写联名信给工会新,要求恢复篮球场。”   “哈哈哈哈。”丰峻不由笑新起来。   何如月挤眼睛:“千万别暴露我,我还得装作新猝不及防、左右为难呢。等我接完招,生产科上不上路,就新得看他们的悟性新了新。要是我给他们创造了新机会新,他们还不会新利用,那也活该被设备科欺负。”   丰峻望着何如月,只有新服气的份。   自编自导自演,咱们小何主席有新一套。   “看来我的确必须赶紧去上班,不然没法配合咱们小何主席的工作新了新。”   小何主席亲亲热热挽住他胳膊,脑袋歪在他肩上:“不着急,还是你身体重要,明天陪你去医院看过了新再说啊。”   …   冬天,夜幕总是来得特别快。还没到五点,外头已是渐渐暗了新。   丰峻想要送何如月回家,被何如月严词拒绝,并声称如果这样,就新是辜负了新何舒桓同志来送晚饭的心意。   居然很有新道理的样子。丰峻难得“屈服”。   …   平阳里出口就新是解放路,再走三百多米就新拐上南大街。   何如月一路行去,恰好新赶上路灯一盏一盏次第亮起,一直亮向远方,宛若点亮的巨龙。   想起刚刚从丰峻家出来,丰峻给她印上的吻,何如月心头犹是甜蜜,脚步也越加轻快起来。   “何如月同志!”突然背后有新人喊她。   何如月转头一看,却新是费宜年从公交车下来,快步走向自己。   “费宜年同志,你好新!好新久不见新!”何如月大方地和费宜年握手。   “你回来了新吗?丰峻同志恢复得怎么样?”费宜年很有新礼貌地问。   说起来,何如月连夜赶赴H省,费家帮了新忙,就新冲这点,何如月心里也是真新心感激的。   “昨天回到中吴的。他恢复得很好新,谢谢关心。也要谢谢你们一家伸出的援手。”   费宜年却新好新像无心听这些,只是温和地点了新点头,便新问:“刘明丽同志还住你家吗?”   何如月微微一怔。   费宜年同志啊,你似乎有新些着了新痕迹了新。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温文尔雅、内藏心事的费宜年了新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4 23:59:28~2021-01-26 02:4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大山顶上的乡下人 100瓶;香蕉新 30瓶;大大、君司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83   何如月也新是昨天才到家,长途劳顿本就新累极,晚上刘明丽跟她挤一床,叽叽喳喳说新到一半,她就新困得睡着了,也新没细问刘明丽和费宜年现在交往到什么程度。   现在听费宜年这么一问,何如月突然新有一种预感,刘明丽大概要从费宜年指缝里滑走了。   何如月道:“住我新家呢,她应该比我新先回家。”   费宜年素来有着精致的傲慢,此刻也新不免放下了身段:“麻烦你跟她说新,七点半我新在孙家弄弄堂口等她……”   望着何如月笑新吟吟的探究表情,费宜年还新赶紧补上一句:“……我新找她有事。”   何如月其实没打算追问,是费宜年自新己慌乱了。   “好的,我新会转告。”何如月笑新着与他挥手告别。   回到家中,刘明丽正坐在客厅里忙活。她跟前新放着一张靠背椅,膝盖中间新夹着一件何舒桓的旧毛衣,一边飞快地扯线,一边将扯出来的毛线绕在椅背上。   “我新爸这件毛衣不要了?”何如月好奇。   “姑姑说新领子和袖子都磨破了,她加点新毛线,重新织一件。”   织织一个月,拆拆一小时。   说新话新间新,刘明丽拆到了一个断头,索性在绕好的毛线上绑了几圈,把毛线捆给系起新来,然新后把椅背旁边插的一双筷子抽出,框在椅背上的毛线顿时一松,轻轻松松地就新从椅背上撸了下来。   毛线原本绷得直直的,一撸下来,瞬间新萎缩得弯弯曲曲,像极了后世新的方便面。   拆毛衣不能直接绕成线团,织过的毛线就新是这样弯弯曲曲,直接上手重织,新毛衣就新织不平整,很是影响美观。所以新必须绕成一捆一捆,然新后上蒸笼,像做包子那样蒸。   蒸出来的毛线就新会恢复到又直又有弹性的状态。   刘明丽显然新已经掌握了要领,很熟练地开始绕下一捆。   “如月,帮我新扶住筷子。”她指挥着。   何如月上前新,将那双筷子还新是紧贴在椅背旁边,等刘明丽绕了好几圈,把筷子绷住,这才松了手。   “我新来扯线吧。”何如月索性拖过一张凳子坐在刘明丽旁边,接过毛衣开始扯毛线。   刘剑虹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如月回来啦?”   “回来啦,在跟明丽拆毛衣。”何如月喊。   厨房里油锅声音大,她怕刘剑虹听不见。   “行,你们搭手啊,我新还新有一个菜,马上就新好。”   “不着急,我新还新不饿。”喊完,何如月低声问刘明丽,“我新爸呢?”   刘明丽道:“找卢叔叔闲聊去了,等下开饭去喊他。”   “等下我新去喊,我新也新找卢叔叔有事,明天上午陪丰峻去检查,我新跟卢叔叔先打个招呼。”   “呵呵,出双入对的,这下是正式公开了吧?”刘明丽笑新着朝何如月挤眼睛。   这下何如月有话新说新了。   “别只顾着说新我新。我新也新得审问你呢。猜我新刚刚在路上遇见谁?”   “不知道啊,哪只幸运的阿猫阿狗啊?”   得,费宜年惨变阿猫阿狗。还新好加了个“幸运的”,聊胜于无。   何如月咯咯笑新起新来:“我新说新了你别打我新。费宜年。”   “费宜年?”刘明丽果然新惊讶,但没动手,笑新道,“差不多,他下班晚,公交车过来,是得这个点到家。”   “他让我新转告,说新七点半在弄堂口等你,有事跟你说新。”   “有事?”刘明丽手里未停,“呵,能有什么事啊,准是上了新电影。费宜年啊,看新电影眼光很高的,跟我新说新了好几次,说新电影院在放《苔丝》,欧洲大导演的作品呀。”   嗯,的确是很名的大导演。只是这个年代的人还新未必知道,他后来会因为性丑闻而身败名裂。   何如月突然新觉得,知道得太新多会让人兴奋,但偶尔也新会感叹。   比如这位大导演。   不过何如月没有说新破,她不想做个扫兴的人。   刘明丽还新在喋喋不休:“这个片子得了很多奖的。我新看新过女演员的照片,大胆死了,都不穿衣服的,背上盘着一条大蟒蛇,你说新牛不牛。”   “牛,挺牛。”何如月微微一笑新,“最近让你陪我新妈,是不是耽误你约会了?”   “没有啊。”刘明丽晃晃脑袋,“看新我新这回的头发烫得好看新吗?”   中吴的理发店已经引进了烫发设备,刘明丽当仁不让的潮人,烫了个像女明星一样的中长发,的确更美了。   何如月由衷道:“好看新,你烫什么头都好看新。”   刘明丽很是满意:“我新都有空去烫头,怎么会耽误约会。不可能啦。”   “那费宜年还新问,你住不住孙家弄。看新来他不知道你最近的动向啊。”何如月睁大眼睛望着刘明丽,观察她的反应。   刘明丽撇嘴:“倒也新不必事事都跟他说新。”   何如月道:“我新觉得费宜年有点上心了,不像以新前新那样若即若离,是不是?”   刘明丽迅速地朝厨房看新一眼,确定新刘剑虹还新没忙完,低声道:“你也新觉得了?他最近吧,明显比以新前新主动了。以新前新总要我新主动找他,现在他会主动约我新。不过吧,你也新知道我新的,越是追着我新的,我新就新不贪了,倒是先前新他不朝我新正眼看新,我新就新特别想找他。”   这很刘明丽。   何如月苦笑新着摇了摇头:“你啊,果然新就新没三个月耐心,这满三个月了没?”   刘明丽歪脑袋想了想:“好像差不多,两个多月了吧?”   何如月也新怕她惹事,低声忠告:“要是不喜欢了,早就新跟人家说新清楚,免得人家误会,伤了感情就新不好了。”   “我新也新没有不喜欢他啊……”刘明丽嘀咕,“起新码看新电影还新是可以新的,他知道好多国外的著名电影。”   何如月哭笑新不得,伸出手指就新点她额角:“你这小脑瓜子我新是佩服的。你可给我新赶紧想想清楚,喜欢就新是喜欢,不喜欢就新是不喜欢,你再拖下去,人家家里也新会当真,到时候你怎么办?”   一听说新“家里”,刘明丽还新真懵圈了:“如月,其实他父母已经说新请我新吃饭了,是我新没答应。”   “瞧瞧。这见父母意义可不一样,的确不能随便答应。”   刘明丽终于停了手,下意识地在手指上绕着毛线,绕了拆,拆了绕,反反复复。   “如月,我新认真地想了想。我新是喜欢和他看新电影的,也新喜欢和他逛街,但我新已经不喜欢跟他亲嘴了。”   这……   “我新觉得,你其实已经不喜欢他了。”   何如月何止语重心长,简直德高望重。   “好吧,我新会找机会跟他说新清楚。”刘明丽一下决心,又觉得拨云见日,世新界都开朗起新来,“啊,让我新再约会几次吧,等我新说新清楚了,就新要变成孤孤单单一个人,好惨啊。”   嘴上喊着好惨,脸上却一点看新不出来。   何如月真的很佩服她。如果说新没有人可以新从工作上压垮何如月,那也新没有人可以新从感情上打败刘明丽。   …   本着约一次少一次的精神,七点半时,刘明丽换上大皮袄和小皮鞋,很摩登地出了门。   刘剑虹很欣慰:“你和明丽,不知道谁先办喜事。”   何舒桓同志在H省这么久,回到家中心情显然新很好:“我新倒是不介意咱家先办。要不等丰峻身体完全康复,我新来提一提?”   听得何如月一个头两个大,娇嗔着跺脚:“爸,矜持啊!哪有咱们女方先提的?”   一听这话新,何舒桓就新更有主意了:“你说新得也新有道理。回头我新给邓芮写封信,让他来跟咱家提。”   何如月:“……”   □□害死人。   定新下心来,何如月觉得自新己和丰峻倒没大问题,但刘明丽这事,得给父母提个醒。   “明丽和费宜年,不会成的。”何如月道。   “什么?”刘剑虹惊呼,“费宜年家里不同意吗?”   “这倒不是,听说新费家已经透了好几次口风,让费宜年带明丽回家吃饭,是明丽没答应。”   “为什么呀?”刘剑虹不解。   费宜年这小伙子她见过,温文尔雅,给人印象很不深,加上家世新也新跟刘家合称,刘剑虹都写信跟弟弟透过口风了。   难道自新己是多次一举了?   却听何如月道:“我新知道明丽的想法,她对费宜年的确有好感,但相处下来,这好感不足以新支持她和费宜年走进婚姻。”   刘剑虹听得一愣一愣的:“哎呀呀,这工会工作怎么还新使人冷静吗?说新得一套一套的。”   “哈哈。”何如月被亲妈的吐槽给逗笑新了,“简单说新,就新是爱得不够深……呸,应该说新,明丽对他始终只是好感,还新不是爱。”   …   的确不是爱。   刘明丽出街,依然新是横扫一片,总有叫路人移不开目光的本事。电影散场,费宜年主动揽着刘明丽的肩,坦然新享受着路人的目光。   说新实话新,有这样的女朋友,的确很骄傲。   但快到孙家弄时,费宜年提议再走走,刘明丽却拒绝了。   “天好冷啊,不想压马路,想回家,想钻热被窝。”刘明丽晃着他的手,撒着娇。   费宜年一听这话新,心里已经软了,甚至脑海里有了些画面。   他经过人事。那些画面很容易想象,也新比未经人事的更有欲望。   刘明丽长相艳丽、风格大胆、身材饱满,费宜年有点管不住自新己的欲望,当即拉着刘明丽往照壁阴影后一躲,便要拥吻她。   若在以新往,刘明丽定新然新是热情地回应。但今天没有。   刘明丽伸出小手,笑新吟吟撑住了他。   一时间新,费宜年有点混乱,他以新为刘明丽需要承诺。   女人都需要承诺,就新如当初的李千千,就新是在一次山盟海誓后,彻底献给了他。   虽然新刘明丽不像李千千那样柔弱,但她终究还新是女人吧。   费宜年低声道:“明丽,我新可以新跟你去宁州,拜访伯父伯母……”说新着,又要欺身而上。   刘明丽头一偏,只给了他一边脸颊。   费宜年的吻落在她脸颊上,亦仅此而已。   片刻,刘明丽捧开他的脸,认真地注视着他。这张漂亮的、文雅的脸庞,曾经那么打动自新己,可现在为什么自新己如此近距离地看新着他,内心也新已经毫无波动。   “我新还新没想好。不用那么着急。”刘明丽低声道。   费宜年有些气馁,低声解释:“主要是年底了,也新该有这个礼貌去一趟宁州……”   “以新什么身份?”刘明丽问。   费宜年顿时愣住,不太新确定新地道:“咱们不是……谈恋爱吗?当然新是以新男朋友的身份啊。”   刘明丽笑新了,笑新得那样娇媚:“才不是,没见过双方父母,就新不能叫谈恋爱。”   费宜年有点招架不住:“可是咱们都这么亲密了……”   刘明丽咯咯低笑新:“你也新不是头一个和我新这么亲密的呀。”   下一句杀伤力更大:“我新也新不是头一个和你这么亲密的吧?”   费宜年被打败,一个字都说新不出来,怔怔地望着刘明丽,感觉自新己好像第一次认识她。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刘明丽轻轻地侧身从他怀抱中挣脱,挥挥小手:“我新回家了,你也新早点回家哦。”   费宜年回过神,礼貌也新回来了:“我新送你回去。”   “不用啦,都到弄堂口了。就新和平常一样好了。”刘明丽嫣然新一笑新,扭身走了弄堂。   刹那间新,费宜年有些羞愧。   刘明丽这一句“就新和平常一样好了”,其实是讽刺,他费宜年嘴上说新着把刘明丽当女朋友,其实常常只送到巷口。   他惭愧地向刘明丽的背影挥了挥手。哪怕刘明丽看新不见,也新像是完全了某个仪式。而后转身想要离开。   这一转身,费宜年顿时脸色变了。   他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纤弱的身影,这身影摇摇欲坠,似因哀伤过度已经站立不稳。   “千千!”他惊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6 02:41:25~2021-01-27 02:4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平胸妹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84   李千千脸色苍白,路灯甚远,夜甚黑,她的眼神哀伤而惨淡。   “千千,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让我去接你?”费宜年一连串的问话,慌张而又无措。   “她是谁?”李千千摇晃着,声音哽咽,两行眼泪扑簌簌落下。   费宜年的心顿时纠缠到一起:“别哭,千千别哭!”   他新上前一新把将李千千拥入怀中,试图安慰她。但李千千却哭得更凶了。   “她是……她是谁?”李千千哭得抽抽答答,上气不接下气,“我坐了……四十小时的火车……我那么远跑来找你……你……你说过要和我在一起……可是你……”   李千千哀怨地问:“宜年……你不要我了吗?”   这一新声,真是问得费宜年愁肠百转。   毕竟是大学几年山盟海誓如胶似漆的恋人,为了她对抗父母,为了她日夜牵挂,费宜年对她的感情的确是真挚的。   见李千千哭得像个泪人,费宜年也觉得愧疚,拍着她的安慰道:“怎么会不要你,别乱想啊?刚刚那个……”   说到这个,费宜年也是很犯难。   他新不知道李千千看到了多少,但他新有预感,李千千应该跟了自己很久。不然她出现得也新太巧了。   自己刚刚和刘明丽的行为,实在很亲密,不管如何解释,都很难掩饰过去。   “是谁?她是谁?”李千千声音虽弱,却问得不依不饶,甚至开始以守为攻,“她那么好看,那么时髦,是你的新女朋友吗?”   费宜年猛地清醒过来,急中生智:“她是我父母看中的,你知道的,我最近不能跟我父母起冲突。我是在演戏,千千你相信我,我是在演戏的。”   李千千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新,哀哀地叹息一声:“宜年,你明知道我一新定会相信你。我从来都相信你……”   其实信个屁。李千千压根一个字都不信。   之前她曾和费宜年约好,十二新月来中吴,二新人要私下领证结婚。但不知为何,最近一新次的电话中,费宜年对她来中吴一事,突然变得不那么积极。   李千千十分敏感,她生怕事情有变,提前请了假,也新没通知费宜年,直奔中吴而来。   她有费宜年家地址,也新知道费宜年在国棉一新厂蹲点。   李千千从来不像她外表那样柔弱,她深信,要摆脱她那个不堪的家庭、从贫穷的生活中脱身,和费宜年的婚姻是她最有把握的捷径。   她来中吴已经有两天,却没有急着露面。她在南大街的某个弄堂里找了一新家招待所,借着冬天棉衣厚帽的伪装,在古园弄街对面蹲着。   整整两天,她从纺工局跟到古园弄,又从古园弄跟到纺工局,并没有发现费宜年有什么异样。   就在李千千打算现身时,她发现费宜年偶遇了何如月。   曾经李千千以为何如月是费宜年的移情对象,直到她在孙家弄弄口见到了刘明丽。   刘明丽那样仪态万方、那样明媚可爱,李千千只有自惭形秽。   但李千千和别人不一新样。   有些人自惭形秽会躲起来甚至消失,有些则会迎难而上寻求解决之道。   李千千就是后一种新。   她看到入场时,费宜年主动揽住了刘明丽的腰。李千千知道,自己强劲的对手就是这个时髦的姑娘。   李千千在和平电影院门口站了一新个晚上,冷风袭身、冻到脸庞都麻木,但她还是坚持站在那里。她相信,以费宜年外表斯文、其实攻击性很强的性格,电影散场后,一新定能有自己想要的场景 。   望着费宜年将刘明丽拥住,主动去亲吻她的脸庞,又望见刘明丽闪避着,不甚回应。   甚至,李千千听见了他新们的对话。   李千千觉得,自己还新没有输。费宜年并没有征服这个女人,自己尚有一新线生机……   不,自己明明胜算很大。   但,她必须装作一新无所知。因为她的筹码很少。只有费宜年的怜悯和软弱而已。   所以她不是真的相信费宜年的说辞,而是她不得不信。   见李千千温柔地伏在自己怀中,像只乖顺的小猫,费宜年的确内疚。他新以为李千千已经被自己安抚下来,便温声相问:“怎么一新个人不声不响就跑过来,说好要去接你的。”   李千千又默默地流下了眼泪,又以费宜年望得见的方式,轻轻拭去了眼泪。   “我给新你发了电报的。可是下午在火车站等你好久,也新没见你来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费宜年一愣:“怎么回,我根本没有收到电报啊!”   当然没有收到,因为李千千根本没发电报,收到才有鬼。   但李千千演技派,她好委屈:“那一定是……啊,宜年,算了,就算是阿姨截留了电报,你也新别去问她。不要把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搞僵了。”   费宜年也没打算问。他新现在对父母已经不是那么抵触,甚至不觉得为了李千千去对抗父母还新有什么必要。李千千这么作状地一说,倒是给费宜年一个台阶。   他新当即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就是这么为我着想。”   一新阵冷风吹来,李千千不由打了个哆嗦:“好冷。”   费宜年已经从震惊中醒过来,恢复了理智,关心地问李千千:“你住哪儿啊?”   “向阳招待所。”   “那很近啊,我们去招待所说话吧。”费宜年牵着她的手,向古园弄的方向走去。   向阳招待所是南大街街道办的一新家招待所,规模不大,价格也不贵。   这年头的招待所管理很严格,外地户口的才可以住,费宜年是本地人,只能作为访客登记。   二新人进了房间,一新看这简陋的条件,费宜年又是一阵心疼。   “委屈你先住着。好在离得近,我可以经常过来看看你。”费宜年道。   李千千心中一惊,猛然发现这话语间的客气。   她假装没有发现,反锁了门,扑向费宜年,主动地亲吻起来。   费宜年本就被刘明丽勾动得难耐,李千千又是熟悉的身体,心里很知门路。被她这一新番热吻,哪里还新按捺得住。   初时还有些坚持,不甚回应,但也新架不住李千千伸进他新裤腰的小手,当即顺手拉了灯,滚作了一新堆。   …   何家,刘明丽在洗脸。   “电影好看吗?”何如月问。   “好看。女主演好漂亮啊,我喜欢她的头发。为什么咱们的头发都是黑的?”刘明丽扯了扯自己的卷曲的刘海。   何如月笑道:“因为咱们就是黑头发黑眼睛啊。”   刘明丽却道:“你知道吗?外国那些演员也新并不都是金色头发,好些也新是染的。”   哈哈,没想到刘明丽同志还新掌握了这么重要的知识点。   何如月取笑她:“也新是费宜年跟你说的?”   “嗯。”   “那他知道的的确多。”   刘明丽却瞥一眼,懒懒得道:“其实吧我想明白了,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这些跟他新在一起。想知道这些,我多看几本电影画报就行了。我要寻找的是爱情,又不是电影画报。”   她将毛巾挂起来,牵着何如月的手:“我想好了,下回他新再约我,我就不去了。”   “出门前还新说要再约几次的呢?这就索然无味了?”何如月问。   刘明丽点头:“嗯,看到他漂亮的脸凑过来,我只想扭头就走。”   看来的确是缘分已尽。   何如月拍拍她:“决定了就好。快去睡吧。”   …   不远处的向阳招待所,却出现了一新阵嘈杂声。   李千千的房门被轰然洞开,惊动了床上的一新对年轻人。   费宜年惊恐地看着闯入的人,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7 02:43:10~2021-01-27 23: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jjyyels 10瓶;莫名其妙 3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85   费宜年一新夜未归,急坏了费家父母。   凌晨,天新上星斗正茂,何新家的新电话猛然响起,在一新片寂静中格外惊人新。   电话在一新楼,刘明丽昨晚没跟何新如月挤一新床,睡在楼下自己房间,赶紧披衣起床,去接电话。   “喂,哪位?”   对面新传来焦急的新声音:“你好新,是何新家吗?”   “是的新,您找哪位?”   “请问刘明丽在吗?”   刘明丽一新愣,怎么会有电话找自己?回道:“我就是,请问您是……”   “我是费宜年的新母亲,请问小年跟你在一新起吗?”   刘明丽当即觉得不妙,睡意新都醒了:“阿姨您好新。我在姑姑家呀,费宜年当然不跟我在一新起了,怎么……”   孙樱猛然发现自己问得很不礼貌,但急火攻心,也顾不上解释:“小年一新夜都没回来,我和他爸都急死了。想着昨天新出去时说跟你看电影,所以就……”   一新夜没回!刘明丽也惊愣住,赶紧道:“昨天新电影九点半散场,他送我到孙家弄弄堂口,就自己回家了呀。”   孙家弄和古园弄间隔区区两百多米,对一新个新大男人新来说,实在是安全距离啊。   孙樱五雷轰顶,当即晕了过新去。   刘明丽无措地握着话筒,只听新那边传来一新阵焦急的新呼喊:“小樱,小樱!”   这一新定是费宜年的新爸爸。刘明丽也着急地喊了几声阿姨,随后那边费敏才接过新话筒,急匆匆道:“小刘,你阿姨晕过新去了,我得先照顾她新,不好新意新思天新还没亮就打扰你。”   “嗯嗯,叔叔你快去照顾阿姨。回头费宜年有了回音,麻烦一新定告诉我。”   “好新。”费敏才速速挂了电话,给孙樱掐人新中去了。   这一新阵动静,惊醒了楼上的新何新舒桓。他披着衣服,从木楼梯上探出脑袋:“明丽,谁的新电话?”   “费家的新,说费宜年一新夜没回去。”   “一新夜没回?”何新舒桓也讶异。   刘明丽不想惊动全家,故作新轻松道:“肯定没事新的新,一新个新大男人新,兴许是去哪个新同学家看球赛了。”   当下电视机还很稀罕,难得转播一新场球赛,的新确会吸引很多男青年聚众观看。   何新舒桓一新听新,便也没有在意新,吐槽道:“哦,小孩子不懂事新,不考虑家里人新着急。你赶紧睡吧,明天新还要上班呢。”   刘明丽哪里还睡得着,等何新舒桓回屋,她新蹑手蹑脚跑上楼,挤到了何新如月床上。   何新如月也已经被电话吵醒,迷迷瞪瞪问:“什么事新啊?”   “费宜年一新晚上没回去。”   “啊?”何新如月揉揉眼睛,从被窝里伸出手要去开灯。   被刘明丽一新把按住,低声道:“别开灯,不然你睡不成回笼觉。”   何新如月低声道:“我睡眠好新着呢……费宜年怎么了?”   “他妈妈打电话来,说费宜年到现在还没回家,我觉得……这事新有点不对啊。”   “是不对。他一新个新大男人新,不至于这几步路要走大半夜吧?”   刘明丽一新哆嗦:“不会出事新了吧?”   何新如月伸出去的新手,没能开灯,这会儿正好新拍拍刘明丽:“别吓自己。正严打呢,治安好新得很。可能他去了别处,没跟家里说。”   刘明丽姑且只能信了,点点头:“嗯,希望是一新场虚惊。”   的新确如何新如月所说,她新睡眠好新得很,安慰完刘明丽,没多久又沉沉睡去,但刘明丽却新睡不着了,瞪着眼睛各种胡思乱想,一新直想到第一新缕晨曦映上窗帘,楼下弄堂里响起早起的新邻居生煤球炉的新动静。   天新终于亮了。   …   费远舟一新路自行车骑到公安局,脸都快冻僵了,很后悔没听新母亲史珍珠的新话,逞强没戴围巾。   刚跳下车,打算推车进大院,门口的新值班警察伸出脑袋:“费远舟,南大街派出所找你,说有急事新,你快给回个新电话。”   “什么时候找我的新?”费远舟大声问。   “凌晨三点多钟,让你一新上班,立刻去一新趟。”   费远舟拧紧了眉头,凌晨三点多,直接打到市局值班电话,指名找他,这流程有点蹊跷。   他立即踢好新自行车撑脚,直接进了值班室:“借电话打一新下。”   电话拨到南大街派出所,对方一新听新他是费远舟,立即问:“你认识一新个新叫费宜年的新吗?”   “认识啊,是我堂弟。”   “他在我们这儿,你赶紧过新来一新趟。”   费远舟懵逼了:“出什么事新了?他怎么会在你们派出所?”   对方倒也客气:“说来话长,既然是费警察的新堂弟,还是过新来面新谈吧。”   “行,我马上就过新来。”   费远舟记下对方的新姓名,蹬上自行车,就赶紧向南大街派出所去了。   …   说来费家父母也是可怜,着急了一新晚上,还晕倒了一新个新,竟不知儿子其实距离自己只有几百米。   费远舟风驰电掣,将自行车骑出了三轮摩托车的新气势,冲进南大街派出所的新大院。   “我是市公安局费远舟,找王玉国同志。”他跟门口的新警察说。   年轻的新警察立刻扭头朝里喊:“有人新找王副所长。”   王玉国被人新从审讯室喊出来,一新见费远舟,就把他拉进了身边一新间空房间,然后关上门。   “费同志,你这堂弟什么来头?”   费远舟也很有审讯经验,立即反问:“他犯了什么事新,怎么在你们派出所?王副所长想知道什么?”   王玉国深深地看费远舟一新眼,虽然之前不认识他,但昨天新晚上打电话去市局里,他顺便了解了一新下费远舟,是刑侦大队的新,然后又通过新分局里的新信息,了解到费远舟有个新叔叔在市委当领导。   这让他对审讯室里关着的新年轻人新,有了些猜测。   “昨天新晚上我们接到向阳招待所的新举报,说招待所有人新进行流氓活动,你堂弟和一新名女子被抓了现行。”   王玉国说完,斜睨着费远舟。   费远舟脑子轰地一新声,他知道“抓现行”是什么意新思,就是老百姓说的新“捉奸在床”。一新时间,他心里不知怎的新,剧痛起来。   堂弟和刘明丽在谈恋爱,难道他们一新时冲动……   不会啊,招待所根本不留宿本地人新。难道费宜年用了什么非常手段?   费远舟忍住心中的新难过新,问王玉国:“人新在哪里?”   “审讯室。”   “刘同志也在?”   王玉国一新愣:“什么刘同志?”   “就……女的新啊?”   “女的新不姓刘,叫李千千,外省人新。”王玉国说完,突然觉得不对,“呵,你堂弟够可以啊,这是勾搭了几个新姑娘啊?”   还管勾搭几个新姑娘,一新听新女的新不是刘明丽,费远舟心中一新块石头顿时落了地。   他赶紧道:“搞错了,是我搞错了。这个新李千千是我堂弟的新女朋友。”   “女朋友?你确定?”王玉国又问。   “当然确定,不信你把他们分开审,他们是大学同学。”   王玉国轻轻一新笑:“呵,原来还是大学生。看着两个新人新倒的新确是斯斯文文的新,就是不配合我们工作新。”   “不配合工作新?”费远舟笑道,“应该不会吧,他胆子可不大。肯定是一新时冲动,和女朋友越了轨。王副所长,你看这年轻人新……”   其实这种事新的新确可大可小,证实是男女朋友,高抬贵手,也就过新去了。但碰上较真的新,硬说你是犯了流氓罪,也不过新分。   毕竟这年头的新招待所不允许私自留宿,抓到就可以说男男女女在耍流氓。不然人新家向阳招待所怎么会举报呢,还不是费宜年大半夜都不出来。   但要说费宜年胆子大,不配合工作新,费远舟的新确不太相信。   但王玉国却新冷笑一新声:“费同志太相信你堂弟了吧。是不是男女朋友,我等下叫人新分头去确认。但他自从进了派出所,可是一新声不吭,十分不配合,问他叫什么,家住哪里,哪个新单位的新,父母叫什么,一新概不说。”   费远舟一新凛,立即问:“有没有动手?”   王玉国看他一新眼,知道他的新意新思。进了派出所还不配合,自然是要吃点苦头的新,但他们也看出来当事新人新不像是街上的新混混流氓,并没有动手。   “放心吧,没有。两个新兄弟陪着他一新直扛到凌晨三点,终于说有个新堂哥在市公安局,让我们找你来。”   费远舟苦笑,看来堂弟还没有笨到家,还记得自己有个新在公安局的新堂兄。   他拍了拍王玉国的新肩,小声道:“我这堂弟,体面新人新。父母都在市委工作新,这女朋友家里又不太同意新,所以不让通知家里,还望王同志体谅。”   王玉国当即明了。看来自己的新猜测没错,这位招待所里忘乎所以的新公子哥,正是费远舟那位叔叔的新儿子。   他当然也不愿意新给自己惹事新。如果费宜年的新确是跟女朋友冲动一新下,他也犯不上顶着得罪市委领导和市局同事新的新风险,去硬啃人新家。   “费同志你在这儿等一新下,我安排兄弟们去确认。如果事新情新属实,我们一新定会妥善处理。”   费远舟点头,目送王玉国出门。   他知道,即便是王玉国碍于面新子,也得给他一新个新放人新的新台阶。于是他也不着急,坐下来,拿了张过新期报纸,有一新搭没一新搭地看着。   约摸十分钟后,王玉国进来了。   这回脸上堆了笑容:“听新说你来了,这小子总算愿意新开口,这下我们就好新审了嘛。的新确属实,就是你费同志说的新那样,是男女朋友,大学就谈了。女朋友来中吴看他,两个新人新冲动了,哈哈,你说说看,这些年轻人新……”   “谢谢王副所长,真是太麻烦您了。我一新定跟我叔叔说,这事新得感谢你的新。”   王玉国一新听新这话,嘴也是合不拢,连连说着:“应该做的新,应该做的新。”心里却新十分希望费远舟回家美言几句。   “我去把他们带出来。”   王玉国正要扭头走,突然又转身回来,低声道:“对了,有个新事新我得提醒一新下,这姑娘……挺有心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7 23:59:10~2021-01-28 23: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江 4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豆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86   费远舟心中一新动,问:“王副所长说明白点呢?”   王玉国一新脸“看透一新切”的神情,低声道:“据审讯她的兄弟说,她和你堂弟不一新样,你堂弟是咬死不说,她就是哭,看起来也不说,但新时不时就会暗示,你堂弟是有来头的。”   呵,费远舟听懂了。   李千千此人,他虽然没见过,但新以前听费宜年也说过不少。当新然费宜年的嘴里说李千千,一新定是冰清玉洁、温柔可人。   但新费远舟好歹也已经在警察岗位上有了经验,知道这些派出所的同事新那叫一新个见多识广,么新么冰清玉洁、温柔可人,在这些天天审讯疑犯的警察眼里,根本新不存在。当新事新人想新要跟他们耍心眼,基本新都能新被一新眼识穿。   李千千看来有点道行,对付费宜年足够,对付警察那就是班门弄斧了。   费远舟点点头:“谢谢王副所长,我会留意她。另外……也请您不要声张,毕竟我叔叔那里……”   “懂。”王玉国挤挤眼睛。虽说的确是男女两个处对象,但新在招待所被抓住这种事新,怎么也不光彩。   王副所长当新然知道适可而止。   数分钟后,有人将费宜年和李千千领了过来。   一新见费远舟,费宜年满脸通红,也不敢抬头,脸庞恨不得埋进衣领里头。   倒是李千千很镇定。甚至还朝费远舟怯怯地笑了一新下。   这就是久闻大名的李千千。费远舟想新。   秀美、纤弱,望一新眼就叫男人升起保护欲。的确是费宜年形容过的模样。   但新费远舟没有保护她的欲望。   因为李千千眼神中有闪烁。   身为刑侦警察,费远舟知道这样的眼神意思着么新么。   为避免尴尬,费远舟只新向他们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然后又看着一新名警察送过来两张单子,让费宜年和李千千在单子上分别新签字。   “能新签吗?”费宜年低声问。   费远舟瞥了一新眼,点点头:“能新签,签了这个就能新走了。”   费宜年顿时松了一新口气,立即拿起笔,草草签就。   三人走出南大街派出所,在路边一新棵树下站定。费远舟道:“这事新就算解决,以后注意点。”   费宜年欲言又止,李千千却已经小嘴一新抽,带上了哭腔:“谢谢堂哥,要不是有堂哥,我和小年今天就说不清了……”   费远舟望望她,心想新,就现在,你也说不清啊。   但新当新着费宜年的面,他么新么都没说,也不想新被李千千套近乎,转头对费宜年道:“你赶紧先回家,叔叔婶婶肯定急坏了。”   费宜年却像是早就想新好了,抬头对费远舟道:“不能新回家,堂哥,替我打个电话给我爸,就说我昨晚和你喝酒,喝多了,睡你家。”   “你不打算告诉叔叔吗?”费远舟惊讶地望着他。   几乎与此同时,李千千也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费宜年。   费宜年并没有注意到李千千的神情,他缓缓地摇头:“不能新让他们知道,他们会对我失望的……”   费远舟脸色变得凝重新,将费宜年拉到一新边,低声道:“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能新把她藏起来?”   费宜年望着李千千,出神半晌,微微叹了一新口气:“千千昨天刚到,我们也是很久没见,才……如果我爸妈知道这事新,我爸会和我断绝关系,我妈会晕过去,你信不信?”   信。别新看费敏才看着就是中年版费宜年,温文尔雅的样子。但新能新坐到那个位子,怎么可能新没点手段和脾气。   有城府的人更懂得容忍罢了。   费远舟拿他没辙,又道:“那这么大个人,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总得有个安排吧?”   “给我几天时间,我会好好安排的。”费宜年道。   费远舟点点头:“忍几天,别新冲动了啊。别新让我去各个派出所捞你。”   却见堂弟脸一新红,不接话。也不知道是羞愧呢,还是不想新答应。   费远舟也搞不清这堂弟心里到底打的么新么主意。转念一新想新,倒想新出个能新暂时遏制他冲动的法子来。   那边李千千远远地望着二人,她很聪明,只新从二人的表情就看得出来,费宜年似乎没有给费远舟明确的解决方案,费远舟显得无奈得很。   她心中忐忑,知道这个费远舟不好对付,怕自己新拿得住费宜年,却会坏在这个费远舟手里。   不一新会儿,兄弟俩谈完走回来,费宜年对李千千道:“李同志,向阳招待所你是不能新住了,我可以暂时把你安排到公安局招待所,离这儿不远。”   李千千脸上堆着惊喜的表情,刚刚涌出的泪珠恰到好处地衬托着悲喜交加。   “可以吗?就是好麻烦你啊……”   说着,她用新手背擦了擦并没有掉下来的眼泪:“我这就去向阳招待所拿东西新。”   “不用新了。你们昨天被派出所带走,按正常流程,招待所房间应该还没解封,你回去也拿不成东西新。”   “那怎么办?”李千千又要哭了,急哭的。   费远舟道:“你们折腾了一新晚上,应该累了吧……”   李千千立刻脸色飞红地望他。   我去!有歧义!但新现场两男人都没发新现,却让你一新个女孩子做出这种娇羞的表情,费远舟越发新觉得,李千千不简单。   甚至他感觉到了李千千作为柔弱女人的某种特新殊本新领,是一新种暗藏的媚惑。   但新同样是媚惑,李千千让他警觉,刘明丽却让他慌乱。   费远舟不为所动,接着道:“中吴最好的早点在三鲜馄饨店,让小年带你去尝尝。”   又对费宜年道:“你认识公安招待所。吃完早饭就带李同志去公安招待所找汪所长,我等下进去打个电话给汪所长,他会安排好你们的。”   说着指指身后的南大街派出所,示意自己新要回过去打电话。   费宜年点点头,虽然的确丢人了一新晚上,但新堂兄这番安排,还是给了他体新面。   三人分头行动,费远舟回派出所给汪所长打了电话,转头出来,骑上自行车直奔向阳招待所。   招待所接待处,坐着一新个胖胖的阿姨在打毛衣,见费远舟一新身警服过来,立刻把毛衣放在旁边,从窗口探出身子:“警察同志么新么事新啊?”   费远舟出示了证件,说自己新是来拿李千千的行李。   胖阿姨一新听,脸上活龙活现,露出一新副打听的表情:“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抓起来了?要拘留的吧?严打啊,不能新放过他们的。小年轻,看着倒是蛮有卖相的,私底下真不要脸啊。”   费远舟心中一新动,故意道:“会不会拘留我倒不知道,这个要证据的。不过阿姨你蛮有警惕心的啊,举报得好。”   胖阿姨被警察一新表扬,心中得意:“现在规定很严的呀,我们工作不要太细。那女的来住店,我说得明明白白,我们中吴公安有规定,不允许带男的回来的。”   “那她顶风作案啊!”费远舟表情不屑,“可惜了这男孩子,蛮好的大学新生,要有污点了。”   胖阿姨正戴着老花镜在墙上找房间钥匙,一新听这话,冷冷一新笑:“蛮好的大学新生,就是眼瞎。”   “眼瞎?”   “昨天登记时候我就说的,不能新留宿,让他把墙上的访客规定好好看看。访客规定说得清清楚楚,女客人的房间,男客人不能新停留超过一新小时的。这是上头规定的呀。”   “访客规定?”费远舟打量了一新下四周,“没有啊,在哪里?”   “楼梯口就是啊,我们主任亲手写的,我们主任毛笔字写得很漂亮……”阿姨一新边说着一新边往外走,一新出接待间,当新场愣住,“咦,怎么没有了?明明昨天还有的啊。”   楼梯口的墙上空空如也,但新的确有一新尺见方的墙面比别新处白一新些,可见是张贴过东西新的。   “哪个小赤佬,这个撕了干嘛,没纸擦屁.股啊!”胖阿姨骂骂咧咧。   费远舟却挑了挑眉,想新起王副所长说的话,觉得这访客规定未免也消失得太巧了。   “阿姨,不管这个了,让你们主任再发新挥漂亮的毛笔纸,再写一新张得了。”费远舟笑道,“钥匙找到没,我得去拿行李。”   胖阿姨嘴里骂骂咧咧,重新又回到接待间,这回终于找着了钥匙,递给费远舟:“三楼左拐第五间啊。”   然后一新屁.股坐下,继续开始织毛衣,并没有要带他上去的意思。   挺好,这还省了费远舟的麻烦呢。   他蹬蹬蹬跑上三楼,一新下子就找到了那个房间,打开一新看,好家伙,让人脸红耳赤的凌乱。   哎,堂兄输给堂弟也不是一新天两天了,费远舟自叹不如。   好在,床铺虽乱,房间倒是不乱,一新只新破旧的行李袋就放在窗下,袋口敞开着,一新眼就能新望到底。   看得出,李千千过得很拮据啊。   这样的行李袋也没有翻动的必要了,费远舟拉上拉链,将行李袋收到门口。他没急着走,很镇定地继续检查房间。   招待所简陋,除了床,只新有一新张桌子和一新张凳子,窗口扯着一新根晾衣绳,上面飘着两件女人的内衣。   是李千千的。   费远舟镇定自若地收下内衣,扔进了行李袋。   内衣是一新件是干的,一新件还有点湿,以中吴目前冬天的湿度,应该是前天早上和昨天早上洗的。   呵呵,费宜年还说李千千是昨天刚到的?   是费宜年说谎,还是李千千说谎?   费远舟检查过桌子抽屉,倒是没么新么东西新,又沿着房间巡视墙角,终于在床和床头柜的夹缝里,发新现一新张折叠的纸。   抽出来,展开一新看,呵呵……   向阳招待所访客规定。   怪不得费宜年不知道只新能新留一新小时,是有人提前把访客规定给揭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28 23:59:43~2021-01-29 23: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江 65个;吨吨吨吨吨 10个;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咕咕叽叽 3个;胖胖爱吃肉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胖爱吃肉、东方有神木 3个;坑儿、阿咖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罢 15瓶;坑儿 13瓶;心檀 10瓶;土豆豆 5瓶;大大、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87   从向阳招待所新出来,费远舟将李千千的行李袋捆在自行车后座上,踩上自行车就拐上了南大街。   还没骑出去一百米,迎面新走来一对耀眼的年轻人。   是何如月和丰峻。   费远舟立刻一个后飞腿,跳下自行车:“何干事!丰峻!”   何如月一大早就逮着丰峻去了市二院,找卢向文检查身体。卢向文表现出了和H省的邢主任一样新的惊讶,就没见过哪个受了刀伤的能恢复得新这么新快。   看来天赋异秉是真的存在啊。   恢复归恢复,卢向文还是关照丰峻近期不能干重活、不能剧烈运动新,不能吃辛辣刺激食物等等等等。   除此新之外新,适当参与工作还是可以滴。   于是二人欢欢喜喜从医院出来,打算回吴柴厂上班,好巧不巧,居然碰到了费远舟。   “费警察,你怎么新在这里啊?”何如月问。视线已落在他自行车后座那只硕大的行李袋上。   “我去向阳招待所新办事,哦,这是……这是当事人的行李,我刚提出来的。”   也没说错,李千千也算是当事人,被新他捞出来的当事人。   “大清早出来办案,局里也不给你配个神气新的偏三轮啊!”   费远舟笑道:“小事情,哪能劳烦出动新偏三轮呢。我们经常蹬自行车办案的,有时候还公交车。哎,对了,丰峻身体好点没?”   丰峻微笑道:“谢谢费警察关心,恢复得新很好。刚刚如月陪我去检查身体,医生说我可以上班了。”   “那就好,恭喜恭喜啊。你可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费远舟乐呵呵地说着,别提多真诚了,可丰峻听到“必有后福”四个字,居然下意识地望了望何如月,眼神里全是宠溺与温柔。   被新酸到!   费远舟表示,情侣有毒。刚刚收拾过费宜年和李千千的床铺,又要来接受何如月和丰峻的“摧残”。   难道全世界的人都有了对象,只有我费远舟还形单影只吗?   伤心之余,他心头浮现出刘明丽的身影。啊,刘医生的处境,眼下也有点尴尬啊。   费远舟道:“何干事,我有点事,能不能跟你单独谈谈?”   丰峻扬眉,笑着松开何如月的手:“借我女朋友,要打借条的。”   一点都不好笑的梗,丰峻说得新一本正经。   费远舟也只能呵呵地干笑两声,以示鼓励。不管怎样新,现在的丰峻比之前在吴柴厂见过的那个“窜天猴”,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接地气新多了。   “如月,我去前面新副食品商店买点东西,你等下来店里找我吧。”   丰峻说着,又向费远舟挥了挥手,体面新地离开。   何如月倒是很好奇,问费远舟:“什么新事?”   “何干事你别觉得新我唐突。刘明丽和我堂弟正在谈恋爱是吧,我就是想了解一下,刘明丽同新志对我堂弟目前是什么新看法新,有没有什么新打算?”   何如月心中一动新,第一反应:费远舟问得新蹊跷。   然后立刻想起早上刘明丽接的那个电话新。   何如月反问道:“你堂弟找到没?”   费远舟一愣:“你怎么新知道?”   他问“你怎么新知道”,而不是“你在说什么新”,说明费远舟已经知道费宜年一夜未归。   人都失踪了一晚上,他还有闲情来问刘明丽的看法新,说明费远舟知道费宜年的下落。   “昨晚费宜年约明丽看电影,九点多送明丽到我家。凌晨时候,他家人打电话新来问明丽知不知道费宜年去了哪里,所新以我就知道了。”   “昨晚他和刘明丽一起看电影?”费远舟被新震惊到。   他猜到费宜年应该是周旋在两个女生中间,但万万没想到,和刘明丽看完电影,转身就和李千千同新床共枕。   无论费宜年是不是被新引诱、是不是被新设计,这对刘明丽都多么新不公平啊。   一瞬间,他甚至有冲到吴柴厂去找刘明丽的冲动新。他要告诉刘明丽,费宜年不值得新她付出!   但费宜年毕竟是他堂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好的堂弟。   费远舟做不出来。   犹豫之间,何如月已经开口问:“所新以费宜年已经找到了,是吧?”   见瞒不过何如月,费远舟也索性点点头:“嗯。是误会新。昨晚他有个外新地的同新学过来,事发突然,他急着帮忙安置,没来得新及跟家里说。”   这话新倒也没毛病,除了没说这个外新地同新学的性别和身份,其他都不算撒谎。   毕竟费远舟不太擅长撒谎。   但何如月是何许人也,且不说前世见识过各色人等,就是到了吴柴厂,那两千多号职工也是两千多个心眼啊。   人家早就练出警惕心和敏感度。   听了费远舟的解释,再看费远舟后座上绑着的行李袋,何如月挑了挑眉,觉得新事情怕是没这么新简单。   当然,费宜年如何,现在也和她没关系了。毕竟昨晚刘明丽已经明确表态,不愿再和费宜年交往。   何如月扬扬眉,笑道:“人没事就好,就是让家里人着急了。”   “嗯嗯,是呢,年轻,办事不牢靠。”费远舟终于借机小小地发泄了一下不满。   “费警察,你刚刚问的那事,我就明确跟你说,你表达有误,他们没有在谈恋爱……”   “不是说昨晚还一起看电影?”费远舟懵了。   何如月笑得新洒脱:“就是看电影的小伙伴。而且明丽昨晚跟我说,怕费宜年误会新,以后也不打算再跟他看电影了。”   这信息突如其来。   费远舟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惊还是喜。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身汗啊。   下意识地,费远舟嘟囔道:“那就好,那就好……”   何如月戏谑地望着他:“怎么新费警察一脸庆幸,是不是费警察对明丽有心思啊?”   费远舟被新吓了一跳,差点把身边的自行车都撞倒了。   赶紧扶住,费远舟脸色通红:“何干事你别开我玩笑啊,被新你吓死了。”   “这有什么新可吓的。明丽漂亮大方性格好,不喜欢她才是眼瞎。”   没错,今天是第二个人骂费宜年眼瞎了。费远舟也十新分同新意。   不过,费远舟觉得新堂弟不是不喜欢刘明丽,否则的话新,今年借这事直接捅破了逼父母就范,未必不可行。   怕是堂弟已经喜欢上了刘明丽,只是又经不住李千千的诱惑,才闹到这等田地。   见何如月还是一脸揶揄的笑,费远舟招架不住:“何干事这话新我同新意,刘明丽同新志的确十新分好。高山仰止,高山仰止,哈哈。”   见他打哈哈,何如月突然收了笑,正色道:“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我只能大胆一猜,昨晚费宜年接待的这位外新地同新学,怕是个女的吧。”   费远舟吃惊地望着她,一句话新说不出来。   这何如月和刘明丽姐妹俩,怕不是老天派来历练他的吧,一个聪明,一个招人。他费远舟何德何能,要被新这两位历练啊。   打不过,打不过。   费远舟不想说谎,但也不便回答,只得新打了个哈哈:“我还急着去办事,回头再聊啊。”   看着费远舟匆匆告别的样新子,何如月知道自己猜对了。   丰峻在不远处的副食品商店门口等她,手里已经提了一袋面新包,是何如月最爱吃的那种。   等何如月走过来,丰峻问:“找你什么新事?”   何如月道:“问明丽对费宜年的感觉。”   丰峻闻言笑了:“哪怕是堂兄,这也有点多管闲事了吧。”   何如月摇摇头:“我觉得新不是多管闲事,而这事与他有关。”   “与他有关?”   “我觉得新他喜欢明丽,因为费宜年的原因,一直默默地放在心里。”   “怂。”丰峻只说了一个字。   何如月笑骂:“不是谁都像你这么新厚脸皮好吧。”   丰峻却摇头:“我不是厚脸皮,我是搞不清爱情的弯弯绕,只能直接点。我喜欢你,我就告诉你。所新以为什么新费警察喜欢刘明丽,却不告诉她呢?”   “因为他怕明丽不喜欢他,也怕被新人说抢堂弟的女朋友。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新胆大起来了吧。”   “为什么新?”丰峻问。   何如月笑道:“因为情况有变。”   丰峻却没有继续追问,他对别人的情况基本不感兴趣。牵起何如月的手,丰峻道:“只要咱俩不变就好。”   何如月挨着他,第一次觉得新直接的男人挺好的。   因为她也是一个直接的女人。   …   这对直接的小情侣也是没料到,回到厂里,丰峻突然变成了大红人。   前来关心慰问的人,一下午都没接待完,销售科突然变成了厂里比食堂还热闹的存在。   这一下午,出现在销售科的人有厂长董鹤鸣、党委书记蒋敬雄、工会新主席黄国兴、各大行政科室在厂领导、保健站朱站长携知情人士刘医生……   没能挤进销售科,长久徘徊在销售科窗外新的有小青工戴学忠、郭清、刘德华等等……   董厂长用最美的言辞表扬了丰峻同新志勇于挑战不可能、突破吴柴厂销售空白、成功拿下H省柴油机市场;蒋书记则语重心长说丰峻同新志见义勇为、是真正的英雄,也是军人的骄傲,并新表示已经联系《新宁日报》和《中吴日报》记者,要对丰峻同新志采访报道,宣传英雄事迹,弘扬新时代精神。   小青工们就简单多了,华丽辞藻他们一概不会新说,直接去宣传科半抢半哄地拉来一条旧横幅,七手八脚把上面新的字给拆了,由参加过吴柴厂书法新大赛的“大文豪”刘德华同新志主笔,写了一条新横幅。   “老大牛比!”   还是四个字,刘德华同新志跟四个字杠上了。   但这横幅在销售科窗外新一拉出来,丰峻心中一热,当即撇下一屋子的各色人员,冲到门外新,一拳锤在举着横幅的戴学忠身上。   “臭小子,能耐了你们!”   戴学忠呵呵地憨笑:“老大开心不,刘德华写的字,他说这四个字特别好!”   旁边的小青工纷纷起哄:“对,好就好在,笔划少!”   “哈哈哈哈——”丰峻畅怀大笑。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些青工面新前畅怀大笑。   曾经他视这些青工们为“可用之人”,是他用来树立威信、与厂部抗争、实现自己梦想的芸芸众生。但这一刻他终于知道,那样新的想法新不叫成熟,而叫幼稚。   真正伟大的人,不是冷血到眼中只有“胜利”二字,而是有爱恨有情怀有悲悯。   他更喜欢这个有血有肉的自己。   …   青工们拉的横幅,一下子轰动新了全厂。   就连被新丰峻撇下的诸位领导们,也被新这些青工们的团结给打动新,难得新没有批评他们擅自离岗。   当然哄抢宣传科的旧横幅,这个还是要教育。后话新。   何如月其实也在现场围观了全程。   她和苏伊若趴在三楼阳台上,看到小青工们拉出横幅,还齐齐地大喊:好就好在,笔划少!二人顿时笑得新前仰后合。   “上次这么新大阵仗,还是咱们的柴油机得新奖吧?”苏伊若啧啧,“不得新了,丰峻这回搞得新有点大。”   何如月替丰峻谦虚:“那还是不能比啦,柴油机得新奖是全厂职工的荣耀。丰峻嘛,就是大家闹着玩,图个开心嘛。”   苏伊若却转头,笑吟吟地望着她:“你这阵子不在厂里,有些消息大概还不知道吧?”   “什么新消息?”   “咱们市里名声最大的是什么新行业?”苏伊若问。   何如月想都没想:“纺工啊,外新国领导人来访问都是参观的国棉一厂国棉二厂,那不是一般的门面新。”   苏伊若点头:“是啊,咱们的纺工行业早就名声在外新,机械局也羡慕得新很,一直在寻找机会新。”   这个何如月知道,还没进吴柴厂,就听父母聊天提起过。   所新以机械局一直给予吴柴厂大力支持,因为吴柴厂是机械局最响亮的牌子,这块牌子立得新好,机械局就有话新语权。   但,机械行业和纺工行业相比,不是头部之差,而是整体之差。   说通俗点,吴柴厂能和国棉一厂比,但机械局只有一个吴柴厂,纺工局却有国棉一厂二厂三厂四厂以及两家全国有名的印染厂。   何如月问:“所新以局里有什么新动新静?”   苏伊若道:“其实之前也隐隐约约有人提过,上面新有意对机械行业进行集团化试点。”   集团化!何如月心中一动新,猛然想起,这不就是丰峻出差H省之前,跟董鹤鸣谈话新的内容吗?   那次谈完之后,丰峻曾经私下跟何如月提起过。   同新样新身为后世而来的人,何如月对丰峻这个具有前瞻性的设想十新分赞同新。   行业集团化改革,在大城市已经开始试点运行。但就像烫发的机器从海城流行到中吴都需要一些时间一样新,集团化改革从大城市到中吴,同新样新需要时间。   而这个时间差,则有领导们的格局决定。   看来机械局的领导们,比想像的更有魄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很远的小镇上去吃羊肉,逛吃逛吃一整天,累瘫。   好多新读者,欢迎你们哦~~   感谢在2021-01-29 23:58:05~2021-01-30 23:5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咕叽叽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食 200瓶;大名姐 25瓶;柠檬糖霜 20瓶;卷毛Sophia、资深手机成瘾家 10瓶;大大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88   何如新月望着楼下欢欣鼓舞的小青工们,以及走出销售科将小青工笑骂一新顿而后驱散的黄国兴,头一次觉得离开只大半个月,中吴似乎过了很久。   果然这个年代的日新月益,即便身处其中,都会觉得一新双眼睛看不过来。   “如新果集团化改革,会是以我们吴柴厂为集团主力吧?”何如新月问。   苏伊若语气柔和:“这是肯定的。吴柴厂为主力、其余几家和农机行业相关的企业也会一新并纳入,成立集团后,生产和销售将由集团公司统一新管理调度,会成立专门的销售公司,主动出击市场。”   何如新月立刻明白了苏伊若的暗示。   这对她们工会工作并不会有根本性的变化,但新这对丰峻,是一次天降的机遇。   何如新月心中一动,又问:“那这个集团公司谁当头?”   真新是问到了根本。   苏伊若向她挨过来,低声道:“要说集团总经理的人选,肯定是咱们董厂长呼声最高,但新听说局里个别副局长也有暗中活动的。”   “副局长还来参和?”何如新月不解,“难道集团公司总经理的行政级别定得高?”   “聪明。”苏伊若笑了,“比厂里高,和副局平级。副局如新果争到,虽说是平级调动,但新毕竟成实权了啊。”   “现在苏阿姨对各个行业局的级别也很了解哦……”何如新月“不怀好意”的嘿嘿笑着。   苏伊若脸颊划过一新丝飞红:“小孩子学坏了,来取笑阿姨啊。”   何如新月微笑地侧过脸,端详着苏伊若:“苏阿姨,你好好看的。难怪余叔叔这么新多年都没有心动,偏偏见着你就心动了。”   苏伊若轻轻地掠起耳边的秀发,耳后的肌肤还是那样白晳细腻,脸上浮现少女般的娇羞。   “我也以为自己这一新辈子,就是心如新止水了。偏偏你们不让我安生呢。”   何如新月亲昵地挽住她,将头靠在她肩上:“苏阿姨你才新四十多岁,还这么新年轻,怎么能轻易就望到头呢?中年人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年轻吗?”苏伊若喃喃地,自嘲般地笑了笑,“我等了世新均十八年,年轻的时光都在等待中度过了。”   何如新月低声安慰道:“凌叔叔在他的世新界里,一新定也希望你幸福的。”   “嗯……”苏伊若轻轻应了一新声,又有些忐忑,“我打算等小涛放寒假,跟他透露一下,别小涛不同意。”   “别担心,凌涛不可能不同意。他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又不是旧社会的老古董。妈妈含辛茹苦一个人把他拉扯这么新大,他肯定也希望妈妈幸福啊。”   苏伊若却没有那么笃定,长长吸了一新口气:“希望如新此。”   楼下的小青工们已经轰然而散,戴学忠他们一边收着横幅,一新边喊:“老大,下班后食堂见新啊——”   何如新月被楼下的欢乐给感染,没留意到苏伊若隐隐的怅然。   何如新月笑道:“看看这些家伙,下班后不知道又要密谋什么新鬼动作了。”   苏伊若悄悄收起自己的不安,微笑地望着何如新月:“怕什么新,丰峻把握得住,一新定会带他们走正道。”   “我也觉得是,哈哈。”何如新月欢乐地仰天大笑。   想起自己昨天还给丰峻安排了任务,她相信丰峻的号召力,就等着青工们的联名信递到工会了呢。   …   下班时,何如新月和丰峻在一楼销售科门外匆匆见新了一新面,然后各自告别。   今晚的丰峻属于小青工们。   不远处,刘明丽已经在等何如新月。   何如新月奇怪:“明丽你今天不是要值班吗?”   保健站的医生和护士轮流值班,正常的话新,每周会轮到一天,会住在保健站的值班室。今天应该是刘明丽值班的日子。   “我爸来了,在你家呢。我就申请调了个班。”   “舅舅来了?”何如新月开心道,“那我妈肯定开心坏了,我爸也肯定开心坏了,有人陪他喝酒了啊。”   挽着刘明丽的胳膊才新走了几步路,还没出厂门,何如新月又站住了。   “不行,我得去跟丰峻说,让他吃过晚饭,来我家,陪舅舅说说话新。”   刘明丽当即翻了个白眼:“又来刺激我。就他个闷嘴葫芦还陪我爸说话新……而且他也不会喝酒……”   “他还没完全康复,也不能喝酒。而且他也不是闷嘴葫芦,要看说什么新话新题,上次他跟小舅舅就谈得可投机了。”   何·护短高手·如新月。   刘明丽翻上去的白眼,迟迟不落下来,憋着嗓子哼哼:“就是想现宝,你就是想现宝,哼哼。”   何如新月把自己的拎袋往刘明丽手里一新塞:“人多热闹嘛,我去食堂找他啊,马上就来,你等我。”   一新遛烟,跑远了。   望着何如新月的背影,刘明丽好生羡慕。她也好想现宝啊。   如新果是一个月前新她爸爸来中吴,她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费宜年搞去“现宝”,可现在,她已经不觉得费宜年是宝了。   没一会儿,何如新月又飞快地跑了回来,拿回拎袋,笑呵呵道:“说好了,他等会儿这边结束了就过来。走吧。”   二人出走厂门,何如新月见新刘明丽意兴阑珊,似乎没有和父亲久别重逢的喜悦,知道费宜年这段虽然是她主动放弃,但新对刘明丽来说,以后有可能也是个伤害。   于是何如新月故意道:“早上我和丰峻从医院回来,路上碰见了费警察……”   话新还没说完,刘明丽当即眼睛一新亮:“是吗?你们遇见新了费远舟?”   这眼睛亮得有点不一新般。   何如新月当即心中一动,觉得自己不在中吴的日子里,这两人是不是发生了些什么新。   突然何如新月想到,对啊,刘明丽可是顶替自己,带领大家上了女子防身课啊!   难道一新来二去的,这两人有了点故事?   怪不得费宜年也不香了,怪不得费远舟也透出一股没谈过恋爱的纯洁了。   何如新月挑挑眉,拖长了尾音:“费警察……对你跟费宜年的感情进展十分关心啊……”   “真新的吗?他问我了吗?”刘明丽急急地问。   “问了啊。除了你就没说别的。”   “问了什么新啊?”   “问你对费宜年什么新看法,未来有什么新打算。”   刘明丽急了:“你怎么回答的啊?”   “我说你和费宜年就是看电影的电影搭子,未来也不打算再一新起看电影了,就这样。”   刘明丽长舒一新口气,十分庆幸昨晚跟何如新月剖析了内心。   好及时啊。   她石头落地的表情,被何如新月看在眼里,心中更是猜到了几分。   不过何如新月没说破,只笑道:“这人也好笑,不来问你,却问我。”   “没碰到我呗。”刘明丽回得心不在焉。   “那你对费宜年什么新看法,关他什么新事啊。”何如新月又道。   刘明丽居然显得有些扭捏:“我哪知道啊。可能就是堂兄弟之间相亲相爱,他替他堂弟打探来了。”   这个扭捏十分不正常。   刘明丽从来不是扭捏的人。即便之前新看上费宜年,也是勇往直前,想撩就撩,从不扭捏的。   何如新月越发觉得这事不好说破,毕竟费远舟和刘明丽中间还横亘着一新个费宜年,要是处理不当,搞得彼此尴尬,反而难以正常相处。   于是她笑道:“这倒有可能,就像咱们姐妹俩,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啊。”   二人说笑着下了桥,向新孙家弄的方向走去。   …   一新到家,何舒桓和刘剑斌正在搬桌子。   红漆八仙桌平常靠墙,有客人来,就得搬到厅堂中央,一新边摆一新条长凳。   刘明丽一新见新刘剑斌,冲上去就搂住刘剑斌的脖子,嘴里乱七八糟地喊:“好想你啊,爸。妈妈好吗,妈妈怎么不来啊。啊,爸你有白头发了!”   即便是亲爹,也招架不住刘明丽。   任由刘明丽撒了一新会娇,终于把她从身上拉下来,刘剑斌缓着气开始从旅行袋往外掏东西,全是宁州特产,以及刘明丽妈妈亲手做的女儿最爱吃的点心。   那边的父女俩正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这边另一对父女俩也没闲着。   “丰峻怎么没跟你一新起回来?”何舒桓问。   何如新月道:“他和兄弟们也好久没见,一新起在食堂吃晚饭说闲话呢。”   “食堂怎么吃得好啊,你妈特意炖了乌鱼汤的,利伤口恢复的啊。”   又是乌鱼汤,哈哈,从H省吃回中吴。两省的乌鱼都得恨上丰峻同志了。   那边刘剑斌也听到了,转头大声道:“你们说的丰峻,就是如月的对象吧?”   刘明丽小嘴立刻撅上了:“他们两可腻歪了,看得我生气!”   “哈哈,你个小丫头生什么新气,自己也快找一个不就得了。”刘剑斌笑呵呵地敲了女儿一个毛栗子,又对何如新月道,“舅舅难得来中吴,也不带来给舅舅瞧瞧?”   何如新月笑道:“天上地下,娘舅最大。怎么能不给娘舅瞧?放心吧,我已经关照好了,他和兄弟们说完话新就过来。酒是不能喝了,娘舅肯定要见新的,乌鱼汤也肯定要喝的。”   “哈哈哈哈,懂事!如新月就是比明丽懂事!”   刘明丽倒吸一口凉气:“刘剑斌同志,你还是我亲爸吗?”   何如新月笑着拉了刘明丽的手:“亲爸才埋汰呢,这叫最好的总是‘别人家女儿’。你信不信,我妈在家也没少说,你看看明丽,人家又窜个子了,你怎么就不长呢?”   刘剑虹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又说我坏话,当我听不见新哪?快滚进来帮忙!”   “来啦!”何如新月大声应道。   又吐吐舌头:“亲妈发飚了,我要好好表现去啦。”   跑进厨房时,何如新月瞥到刘剑斌又从旅行袋里掏出一只盒子,递给何舒桓:“前新阵我出国考察,特意给你买了一新只相机,原装进口货啊!”   何舒桓眼睛发亮,顿时年轻了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30 23:59:06~2021-01-31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池池 50瓶;a新de 20瓶;yan、韩念 10瓶;dabbiechen 5瓶;春来山河秀 3瓶;茜欲欲 2瓶;藕安、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89   这年头,不仅机械产品的制造水平离国际先进水平很远,电子产品也同新样如此。   虽说海城已经有全国知名的照相机品牌、中吴的照相机厂也正想方设法迎头赶上,但真正的摄影爱好者,还是会看着人家手里拿的进口原装相机羡慕不已。   何舒桓在吴柴厂当新总工程师时,就喜欢借宣传科的相机摆弄,带着刘剑虹和何如月去公园划船啊、赏菊啊……就总爱给她们按几新张,家里何如月从小到大的照片几新乎都是何舒桓拍的。   但现在退休了,何舒桓也不好意思再去厂里借相机,总觉得心里是个憾事。   昨天何舒桓去丰峻家里送饭,发现这位未来女婿家里居然设了暗房,那个惊讶非同新小可。   但惊讶之余,他又羡慕丰峻。年轻就是好,任什么兴趣爱好,都能大胆去折腾。   何舒桓同新志正琢磨自己的退休生活该怎么增加点色彩时,小舅子居然给自己送了只进口相机……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何舒桓同新志兴奋地摆弄着相机时,刘剑虹和何如月从厨房端菜出来,刘明丽也去帮忙拿碗筷,大伙儿开开心心入席。   “剑斌你新也真是,这礼太贵重了,多少钱,算我新们托你新买的。”刘剑虹道。   刘剑斌当新即假装不开心,嚷嚷:“姐,你新要是不开心我新没给你新带礼物,你新就罚我新喝酒,跟我新算这么清是怎么回事?”   何如月笑道新:“舅舅你新这就搞错了。你新送我新爸相机,我新爸转头还是拍我新妈。我新妈得意着呢,她是不好意思拿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刘剑虹深以为然:“还是我家如月了解我。我新才不罚你新,罚你新喝酒,喝的还是我家的酒,我新还损失了呢。”   “哈哈哈哈。”刘明丽大笑起来,“姑姑一定是入错了行,她应该当会计,不应该当医生!”   何舒桓万般宝贝地将相机装回盒子里,放到旁边长桌上,这才坐回饭桌前。   “你新看明丽也这么说吧,以前啊,我新也这么说。你新姑姑去菜场买菜,算得比卖菜的还快。她心里大概有新把新算盘,可以自动拨的。”   刘剑虹得意:“呵,你新信不信厂里珠算大赛我新还赢了任会计。”   这下勾起了刘剑斌的回忆:“如月你新是不知道,别看我新和你新小舅舅现在像个人样,小时候在家,不怕你新外婆,倒就是怕你新妈。我新们要有新什么事落在她手里,一件一件算旧账,从刚生下来时候在她身上拉泡尿,到昨天背着她偷吃了一块糖,她事无巨细,能记个十几新二十年。”   何如月这样的话听多了,抿嘴微笑,只当陪长辈忆苦思甜,刘明丽却是捧场王:“啊,那我也要像姑姑一样记性好,姑姑对我的好,我新要一件一件记心上,十来年都不够,要记一辈子的。”   这下把新刘剑虹说得心花怒放,欢喜地给刘明丽夹了一块肉:“我新啊,就喜欢明丽。家里几新个小孩,就明丽也愿意当医护,跟我新也亲。”   何如月拍拍明丽:“瞧见了吧。咱们这爸妈呀,都是孩子别人家的好。”   话音未落,何舒桓已经在惦记:“咦,这都五点多了,丰峻怎么还没来?”   何如月又好气又好笑,低声对明丽道新:“瞧见没,我新已经没地位了。我新爸整天就惦记丰峻。”   刘剑斌笑道新:“那当然了,女婿半个儿。我新还盼着我新家明丽也赶紧搞个让我新惦记惦记呢。”   “哎,有新啊,那个费……”刘剑虹不明所以,开开心心就要暴露机密。   立刻就被何如月掐断:“这个肺片不如肚片好吃!”何如月夹了一块肚片,放到刘剑虹碗里,“妈最擅长炒肚片,孙家弄一绝啊。”   然后拉着刘剑虹起身:“妈,咱去看看你新的宝贝乌鱼汤炖得怎么样了。”   被拉到厨房的刘剑虹摸不着头脑:“你新是故意打断我的吧?”   “对,往后不要提费宜年了,尤其不能跟舅舅提。就当这人没出现过。”何如月道新。   刘剑虹心累:“虽然说不是爱情嘛,培养培养也不一定的,说不定感情就培养出来了。”   “不可能了。不会再培养了。这个人以后翻篇啊。”   “奇奇怪怪的。搞不懂你新们年轻人……”刘剑虹嘟囔着,揭开煨罐盖子,一阵鱼汤的浓香扑鼻而来。   刘剑虹同志立即忘了那些“搞不懂的年轻人”,眉开眼笑起来:“香。真是好汤!”   再回到饭桌旁,果新然被刘剑斌逮住:“刚刚话没说完啊。之前听姑姑提起,明丽在中吴有个关系很不错的小伙子啊?”   刘剑虹只是浅浅地笑着,实在摸不清刘明丽的状况,实在不敢乱说。   倒是刘明丽很镇定:“我新到哪儿都会有新关系很不错的小伙子,又不止一个的喽,爸爸你说的哪个啊?”   刘剑斌语塞。   这的确是宝贝女儿的风格,看来还得继续头疼啊。   刘剑斌讪讪地干笑两声:“哈哈,不能老撒网了,该锁定也要锁定,认认真真谈一个嘛。”   “知道啦,爸爸。”刘明丽笑眯眯地回答,还亲热地夹了一块鱼给刘剑斌,看不出有丝毫不悦。   何如月终于放心。   看来刘明丽还是你们的刘明丽,费宜年不过是她前进道新路上一个驿站,而且是已经丢在脑后的驿站。   刘明丽同新志又一次启程啦。   就在何舒桓和刘剑斌相互敬第二杯时,丰峻及时出现,何家的客厅顿时掀起一阵小高潮。乌鱼汤也终于盼来了它的“主人”。   刘剑斌是来中吴开会的,会议有好几天,来何家时已经听刘剑虹咬过耳朵,知道了何舒桓他们在H省的一番遭遇,也是啧啧称奇,如今终于看到了丰峻本人,顿时忘了人家其实还是个病人,大喊着让刘明丽拿酒杯。   被何如月一口啐了回去:“不可以,说好丰峻不喝酒的,他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   刘剑斌扬眉,指指何如月:“瞧瞧,这就护上了。如月真是比以前凶悍多了。”   丰峻淡淡地微笑着,作洗耳聆听状,却在底下悄悄捏了捏何如月的手。   何如月嘻嘻笑道新:“厂里那么多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小白兔都会被历练成大灰狼,大灰狼会被历练成大魔王。”   “好事。年轻人就该这么历练着,以后的世界可都是你们的。”刘剑斌道新。   另一边的何舒桓早已按捺不住,起身从架子上拿了相机,向丰峻招手:“丰峻你新过来,舅舅送了我新一只相机,你新瞧瞧,灵不灵?”   丰峻起身过去一看,当新即低呼:“这是进口原装的啊!”   他的相机也是进口原装,但买得早些,何舒桓手里的是最新款,功能更加先进优越。   二人酒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站在长桌边时不我新待地开始交流探讨摄影业务。   刘剑斌犯了烟瘾,掏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就去掏火柴盒,一打开就笑了,空空如也,一根不剩。   “明丽,帮我去买盒火柴。”刘剑斌知道何舒桓不抽烟,丰峻看着也不像抽烟的样子,不指望跟他们借,还是让自家女儿去买最合适。   “好,弄口就有新杂货店,我新去买。”   好久没见父亲,刘明丽也要表现表现,欢欢喜喜地跑出门去。   刚出门,迎面看到卢小蝶跑过来。   刘明丽在孙家弄住了一段时间,知道卢小蝶的身世,跟她也混熟了。   “这么晚去哪儿了?”刘明丽问。   “家里手电筒没电了,我新去买电池。”卢小蝶道。   “哦,我新去买火柴。”刘明丽笑呵呵地。   卢小蝶却凑上来,神神秘秘地问:“明丽姐姐,我新问你呢,如果新有新个小伙子老新是在姑娘家附近转,但是又不进去,是不是喜欢人家姑娘?”   刘明丽被逗乐了:“小蝶,你新刚升三年级哎,问这个问题有新点早吧?”   不过随即她又推翻了自己:“啊,不过我新三年级时候,就已经喜欢隔壁班的班长了,好像也不算早。”   “我新才没有呢。我新爱学习!我新要考全班第一,让爸爸妈妈高兴!”卢小蝶赶紧声明。   但声明归声明,好奇还是好奇啊。卢小蝶又道:“我新说的是如月姐姐。”   “如月?”刘明丽也好奇了,“喜欢如月的小伙子正在何家吃晚饭呢,哪里不敢进门了?”   卢小蝶却道:“我新不是说丰峻叔叔……”辈份好乱,不管,“是之前来问过我新话的警察叔叔,他好像一直跟如月姐姐有新来往的,刚刚我新去买电池,看到他一直在弄堂口转。”   费远舟?   刘明丽的心当新即砰砰直跳:“他在弄堂口转?当新真?”   “虽然没穿警察的衣服,但我新不可能看错的,我新见过他好几次。对了,上回我新还看到明丽姐姐你新借伞给新他呢。你新的伞好漂亮啊……”   小姑娘,你新知道得也太多了吧。   但刘明丽已经顾不上问她怎么知道,急急地问:“警察叔叔走了没?”   “他看到我,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就往那边走了。”   卢小蝶一指,是费远舟回家的方向。   下一秒钟,刘明丽已经迈开长腿就往弄堂口跑,任由长发随风飞扬。   跑到弄堂口,刘明丽两头一看,望见费远舟的身影已经两百米开外,也亏得冬天夜色下得早,人都不愿意出门,街上行人并不多,尚能隐约望见。   刘明丽立即追上去,大喊着:“费远舟——费远舟——”   远处的费远舟听到似乎有人在喊自己,停下了脚步,转身一看,望见刘明丽不顾形象地大喊着,飞奔而来。   费远舟顿时四肢百骸皆紧张起来,不由也返身向刘明丽奔去。   这奔跑,可是人民警察的速度。转眼间,二人已汇合在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   刘明丽跑得气新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已说不出话来,却偏还望着费远舟笑。   “刘同新志……你怎么出来了?”   “叫明丽……”刘明丽声音都跑哑了,嗔怪地盯他一眼。   “哦。”费远舟低低地应了一声,脸色又已飞红。幸好夜色已深,而路灯在他身后,稍稍掩饰了他的脸红。   但眼尖的刘明丽却望见了他手里提的袋子。   是副食品商场的纸袋子。   见刘明丽的视线落在纸袋子上,费远舟赶紧将两个袋子提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将其中一袋递过去:“给新你新的。”   刘明丽接过来,就着路灯向袋子里一看,是两包苏打饼干。   海城益民四厂的。   刘明丽心中一热,抬起眼睛望向费远舟:“特意为我买的吗?”   费远舟有新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勇敢地点了点头:“上次你说,苏打饼干和杏元饼干都是益民四厂的最好吃。我新今天去,看到两样都有,就都买了,苏打饼干给新你新,杏元饼干给新夏芸……哦,夏芸就是我妹妹。”   “谢谢。”刘明丽甜甜地一笑。   “我新……想跟你新说几句话。”费远舟道新。   刘明丽点点头:“我新也想跟你新说几句话。”   费远舟:“你新先说。”   刘明丽:“你新先说。”   费远舟摇头:“还是你先说。”   刘明丽笑了:“算了,拗不过你新。”   这似是认输的六个字,听得费远舟像遭了雷击一样,已是酥麻了。好在他经过训练,还算会强作镇定,大气不敢出地望着刘明丽。   “你新在弄堂口转了多久?”刘明丽笑盈盈地问。   费远舟:“……”   “要说实话哦。”刘明丽轻轻地说道新。   “就……十来分钟吧。”这话很实了,实得不能再实,费远舟同新志看过手表的!   “可为什么不进来呢?你新就这么转,是算定了我新会出来?”   费远舟被问得不好意思,低下头:“上次借了你新伞,说好要请你吃饼干谢谢你新的。可是这个时间上门,好像又不太合适,我新就犹豫……”   “噗”,刘明丽笑出声。   “这个时间是什么时间,吃饭的时间对吗?所以是怕我新姑姑姑父留你新吃饭吗?”   刘明丽双手抱着纸袋子,歪着脑袋看他。   费远舟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知道这时间不合适,你新不还是来了吗?这事儿就不好解释,怎么解释都刻意。   刘明丽嗔道新:“你新就扭捏吧,再扭捏,我新就吃过晚饭睡觉了。我新睡觉了你新来,那就更不合适。”   好家伙,这攻击吃不消啊。   见费远舟不说话,刘明丽也不生气新。费远舟就是这么好逗,他总是被她逗得不敢说话,却也从来不敢立即离开。   总结:费·默默挨逗·远舟。   “怎么不说话啦,不是说,你新也有新几新句话要跟我新说的吗?现在开始第一句吧?”   刘明丽的眼睛在夜色里晶晶亮,费远舟不敢看她。   “明丽,我新要说的这个事很郑重,你新听了千万不要生气新。”   刘明丽眨眨眼睛,一时未能领会:“我新很容易生气新吗?”   “我新……怕你新生气新。”   刘明丽想了想:“那你说完这个会让我生气新的事,就说一句明丽你新真好看,我新的气新就会消了。”   费远舟:“……”   这都可以?   如果新真的可以让刘明丽消气新,似乎值得试一试?   费·真老新实·远舟   费远舟鼓起勇气新:“就是……你之前不是跟宜年有交往嘛,当新然何干事已经说了,你新们就是都喜欢看电影,喜欢约着一起看电影,没别的意思……”   刘明丽:“对啊!”   费远舟:“这样挺好。你新们不适合继续发展……我的意思是,宜年配不上你新。”   刘明丽瞪大眼睛望着费远舟,一时搞不清他为什么会跑来说这么一番话。   这相望,费远舟却误会了。   他以为刘明丽在生气新。   费远舟紧张兮兮,低声道新:“明丽,你新真好看。”说完,还特别真诚地望着她。   刘明丽双手捧住饼干袋子,捂住嘴,嘿嘿笑了。   不用点招数,想你费远舟主动夸我新,不知猴年马月呢。   费远舟却不知道自己上当新了。他如释重负。原来这招真有新用啊!学到了,以后刘明丽生气新,只要夸她好看就可以啦。   望着费远舟傻乎乎的样子,刘明丽心头小鹿乱撞。   原来喜不喜欢,不一定要亲嘴才知道。只看着费远舟笨笨的样子,刘明丽就有一种亲了嘴的激动呢。   刘明丽歪着脑袋,将饼干袋子在脸颊上蹭了蹭,蓬松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荡漾,美不胜收。   “你新看,好有效,我新真的就消气新了呢。”刘明丽故意道。   其实她根本没生气新,但她一定要让费远舟觉得有新成就感。   “原来真有新用哈,我新是真的怕你新生气新。毕竟……我说宜年的坏话,不太好。”   刘明丽摇摇头:“没什么的,说开了也好。我新不说谁配不上谁,我新只说,我新和他,就不配。我新不想跟他谈恋爱。”   亲口听到刘明丽说这样的话,费远舟心里乐开了花。   “那我就放心了!”   “为什么?”刘明丽偏偏还要故意追问。   费远舟总不能把费宜年的丑事兜出来吧,想了想,还是道:“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放心了。”   刘明丽笑道新:“走吧,既然不合适的时间都已经来了,就一起吃一顿不合适的饭吧。”   费远舟一愣,下一秒,手已经被刘明丽牵住。   “都到家门口了,我新请费警察吃一顿便饭,不介意吧?”   “这个……我……当然不介意。但好像太唐突了,这不太好吧……”   刘明丽却不由分说:“丰峻也在呢,大家又不是不认识,就当朋友聚会呗。”   这话倒也没错。   费远舟从善如流,跟着刘明丽往孙家弄走。   不过虽然是撞日子吃饭,费远舟也知道不能空手上门,趁着刘明丽去杂货店买火柴的功夫,买了一袋苹果。   可怜的刘剑斌,等刘明丽这盒火柴,等到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等来的火柴,宝贝女儿居然还带了个小伙子回来。   买一送一?杂货店买火柴还送小伙子吗?   倒是何如月和丰峻惊喜地站了起来:“费警察!你新怎么来了?”   刘明丽很大方,当新然到孙家弄口,她就已经松开了费远舟的手。撩归撩,长辈面前,她还是知道要乖乖的。此时她大方地解释:“你新说巧不巧,我新出去买火柴,恰好就在弄堂口碰上了费警察,他下班经过,还没吃晚饭呢,就被我新拉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呗。”   何舒桓兴致很高,他见到年轻人就开心:“好啊好啊,家里第一次有警察朋友来,开心事,快,如月,给新小同志添碗筷。”   下面一句就是:“小同志喝酒吧?”   费远舟赶紧道新:“不太能喝,但今天不执行任务,可以稍微喝一点点。”   “那太好了!”何舒桓最喜欢有人陪他喝酒。   只有刘剑斌觉出一丝不对。   刚刚刘剑虹说“费……”,立刻就被何如月给新掐断,这个警察同新志,就姓费啊。不由就开始暗暗打量。   费远舟一听介绍,才知道原来刘明丽的父亲也在场,惊讶之余也庆幸自己没有失礼,赶紧和刘剑斌握手,然后自我介绍。   刘剑斌打量着费远舟,心里倒也颇为满意。   他在机关里看多了八面玲珑的人精,费远舟朴实有新礼貌,就很是入眼,加上费远舟这小伙子长得也精神,而且刘明丽还在旁边介绍,听说是公安大学毕业的。   学历也不错嘛。   刘剑斌的脸色就很好看了,连烟瘾都瞬间消失了。   这下何家的酒桌上可热闹了,本来还觉得丰峻有新点内向,费远舟一来,费远舟可不内向。   虽然一开始人家有新点紧张,但却是个爱说话爱开玩笑的年轻人,很快就跟大家熟悉了起来。   刘剑虹最八卦,又把新何如月拉到了厨房里。   “这个费远舟,是不是就是以前说的费家的堂兄?”   “对啊,就是我们老提起的费警察。妈,你新觉得费警察怎么样?”何如月低声问。   刘剑虹又向外探了探脑袋,好像没看够似的。   然后缩回脑袋,笑道新:“挺不错的。警察嘛,工作也好。又是大学生。长得也挺好看的,是个蛮精神的小伙子。”   不过说着说着,刘剑虹又担心起来:“就是看着有新些老新实,你新确定他拿得住明丽?”   何如月笑道新:“谁知道呢,也许明丽反而不喜欢那些手段高明的,就吃费警察这种傻傻笨笨的呢?”   刘剑虹却道:“这孩子不笨的。笨孩子怎么会考上大学。人家是善良。要我新说啊,孩子只要心善,路子就歪不了。人能不能干,倒没那么重要……”   一说完,突然就想起自家未来女婿,这可是驰名的能干啊。   赶紧改口:“当新然又善良又能干,那就是完美。可遇而不可求啊!”   何如月捂着嘴笑了。   她还能不知道亲妈心里拐的什么弯?   作者有话要说: 刘明丽:高智商刑警秒变零智商憨憨,有被可爱到。   何如月:以我后世的眼光看,刘医生你这想法有“制服诱惑”之嫌哦~   感谢在2021-01-31 23:59:34~2021-02-01 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蕉岭 10瓶;青木瓜沙律 8瓶;土豆豆、MissWang 5瓶;豆子、君司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90   费远舟这才知道,原来刘明丽家世相当可以。   父亲是宁州市政府副秘书长,母亲是大名鼎鼎的女法官。而且看得新出刘家的人素质也高,刘剑斌为人豪爽,虽有城府,却并不让人不适,是与阅历和职位相匹配的城府。   宁州是省会,省会的副秘书长级别要比地级市的高,怪不得新叔叔婶婶对刘明丽这么满意,原来这个娇媚撩人的刘医生,来自这样可圈可点的家庭。   所以她能背最新时髦的小皮包、能穿最新有型的小皮靴、能烫最新潮的大波浪,还新能去高档饭店像去外婆家般熟门熟路……这些不是靠有钱能办到,这年头,有钱未必懂得新这些。   这是视野和见识。   刘明丽的见识,比这个小城的绝大多数姑娘要广阔。   更别说李千千。   费远舟想起早上照过面的李千千。诚然李千千很美、很容易勾出男人的保护欲,但和刘明丽相比,差的不仅仅是美貌。   一新时间,费远舟不知道是该为堂弟悲哀,还新是为刘明丽庆幸。   …   不远处的古园弄。费家的晚饭桌就冷清多了。   “小年脸色不大好,多吃点。”孙樱心疼得夹了一新筷子菜,堆在费宜年碗上。   费宜年特别乖巧:“谢谢妈。”   费敏才深深地看他一新眼:“真心疼你妈,以后就别干荒唐事。”   “是的,爸爸,我错了,我向你们道歉。”费宜年低声道。   孙樱心疼儿子,打圆场:“算了算了,没啥大事,别对小年这么凶。”又转向费宜年,“不过新你爸说得新也新对,年轻轻的不能贪杯,你往常也不喝酒的,怎么昨天就跟小舟胡闹,回头我要好好说说小舟。”   费敏才道:“要说就自家儿子,小舟虽是侄儿,倒也新有亲妈管教,轮不到咱们来说。”   孙樱略有些讷讷的,知道这回费敏才是真生气了。否则以夫妻二人平日的相处,费敏才是绝不会当面驳她的。   费敏才盯儿子一新眼:“你一新夜未归,你妈都急得晕过新去了。还新打电话到何家去问。真要急出个三长两短,我揍死你。”   费宜年却大惊:“你们打电话去何家了?”   “这不是急得乱了方寸嘛。”孙樱解释着,也新略有些不安,“现在想想太唐突了,让人知道你夜不归宿,总不是什么好事。”   费宜年晚饭也吃不下了,重重地将碗往桌上一新放,手指插进头发里。   孙樱有些尴尬:“宜年,回头你跟小刘解释解释就好了,偶尔一新次住堂兄家,也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费宜年却心烦意乱。一新边心里背负着李千千这个秘密,一新边又舍不下刘明丽。   而且最新近他越来越感觉到刘明丽捉摸不定。   越捉摸不定,他就越心心念念。   “以后拜托你们别添乱了。明丽最新近本来就在生我的气。”费宜年吼道。   “啊……不是昨天还新一新起看电影的吗?”孙樱喃喃的。   那也是感觉她不太爱搭理我,我才主动找她看电影啊。而且现在还多了个李千千。   费宜年满腹郁闷,却说不出口。   挥挥手,费宜年叹了口气:“对不起妈,我不该跟你发脾气。可能我和明丽有点问题,我要花时间解决一下。”   “解决?”费敏才抬眼望他,“你想分手?”   “当然不想。”   费敏才点点头:“那就好。要不要爸爸帮帮忙?”   费宜年一愣:“这事您还能帮忙?”   刚刚说让父母别添乱的劲头,转头就已经忘记。   “省里有个培训,放在咱们中吴搞,刘剑斌升了宁州市政府副秘书长,他也新来参加培训,我今天见着他了。”   孙樱立刻来劲:“小刘的爸爸来中吴了?”   “嗯。今天报到,明天培训正式开班。住市委党校。”   这种新级别的培训都会直接提供食宿,费敏才也新给分了房间,但他没住。条件再好,总也没家里住得舒服,他情愿起早,叫司机每天接送。   费敏才道:“培训一新周时间。因新为我也新不清楚你们小年轻谈恋爱到什么地步,小刘有没有跟家里说,所以今天见着刘剑斌我没提这事。小年你考虑一新下,也新问问小刘的意思,如果时机成熟,不如借此机会双方家长见个面。这事咱们男方要主动些。”   “对对。咱们得新主动。”孙樱眉开眼笑,“小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小刘最新近闹情绪,说不定就是你不够主动,不够用心。姑娘家,是要哄的。”   说着,她又转头望向费敏才:“所以刘剑斌这是真的升了啊,上回你说的没错,他还新真是考察对象来的。”   孙樱一脸满意,恨不得新立刻操持请客。   费宜年虽不说话,心里也新是七上八下,颇有些后悔昨天见到李千千时太过新冲动,被荷尔蒙支配了头脑。   也新实在了尝过新了味道就会变得新贪婪。   在刘明丽身上得新不到,就熟门熟路地滚了送上门来的李千千。根本没有想过后果。   但现在清醒下来,想想自己这段时间的变化,平心而论,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比较,撇开家庭背景,刘明丽也新比李千千有趣可爱啊。   更何况,家庭背景怎么撇得新开。   刘明丽父亲是宁州市政府副秘书长,李千千父亲是被枪毙的杀人犯。   放一起比较堪称残忍啊。   费宜年终于有些缓过新神来,低声道:“你们也先别着急,毕竟我和明丽交往时间还不长,明丽年龄也新小,人家可能还想多玩几年。”   孙樱拍拍费宜年,笑道:“我相信我儿子,一新定搞得新定。多谈几年是没关系,重要的是先把关系定下来。”   费宜年没说话,心里并不是那么乐观。   他眼下最新大的障碍还新不是征服刘明丽,而是搞定李千千。   …   孙家弄的酒局却已经渐入佳境。   玩相机的玩相机,说案件的说案件。费远舟喝了点酒,胆量上来了,哪里还新有局促,只有对自己职业的自豪。   而刘明丽又对他装满了职业工具的那只包包特别感兴趣,不停地问长问短。费远舟索性就给他们说了最新近市里一新桩杀人案的侦破过程。   真是何家有酒,费警察有故事啊。   说来也巧,费远舟身为刑警,现场拍照也是必备技能,不仅能在摄影上跟丰峻何舒桓说得到一起,他的宝贝包包里还新时刻备有现成的胶卷。   何舒桓真是激动得不行,装胶卷时,双手都在颤抖。   还新好有丰峻和费远舟,一新左一右,宛若两大护法,保护他顺利装好胶卷。   “今天真是难得大家凑这么齐,来来来,一新起来合影吧!”   刘明丽第一个开始矫揉造作,立刻跑到镜子前:“等下,我梳个头!”   刘剑虹第二个跳起来:“桌上吃得新杯盘狼藉的,拍照不好看,不行不行,换个地方。”   刘剑斌第三个发言:“也新就这儿亮堂啊,院子里倒是好看,可是太暗了,拍出来黑乎乎一新片,也新不好看啊。”   热闹还是刘家人热闹。   倒是丰峻有主意,指了指厅堂里的木楼梯和雕花的后院:“咱们换个方向,用这架木楼梯和雕花院门当背景,一新定好看。”   对啊!为啥一定要在桌上拍啊!   也新就是这个年代的人住惯了旧房子,没觉得新好。再过新三四十年,孙家弄这样的雕花木结构老房子,就是各色文艺女子争相前来寻场景拍照的最新佳场所。   刘明丽已经举着梳子转头在相看:“不如咱们就沿着木楼梯,一新人站一新级,多好看啊。”   这创意绝佳。   何家的木楼梯是旋转的,一新人站一新级,旋转而上,不要太有味道啊。   何舒桓举着相机,兴奋地看着取景框,仿佛自己已经拍出了能登上杂志封面的摄影作品。   刘剑虹就更会安排了:“如月,去叫你卢叔叔过来,咱们要拍合影的,不能合影里没你爸啊。”   这下热闹了,何如月一新去叫卢向文新,卢向文新全家都过来了,祁梅牵着卢小蝶,也新新奇地来欣赏何家的进口相机。   卢向文新轻轻地摸着相机,啧啧称赞。何舒桓则带着共襄盛举的胸怀,大声道:“小卢你先熟悉熟悉,以后带祁老师和小蝶出去逛公园,来跟我借相机啊,别客气。”   丰峻低声跟何如月道:“你家好热闹啊。”   何如月嘿嘿一笑:“因新为我爸妈最新好客了,家里常常都是这么热闹的。”   卢小蝶见到费远舟,直接就傻了:“警察叔叔,你在弄堂口转半天,就是为了来蹭饭吃啊!”   费远舟大窘,恨不得新挖个地洞钻进去。   刘明丽挺身而出:“是我把警察叔叔请来的,警察叔叔是我们客人啊,人家不是来蹭饭吃的。”   卢小蝶吐吐舌头:“原来明丽姐姐跑那么快,是去请警察叔叔吃饭啊,我还新以为参加运动会呢。”   “什么跑那么快?”费远舟问。   刘明丽立刻打断:“没什么,我跟小蝶闹着玩呢。”   那边何如月已经在喊大家排队,由高到矮,拾级而上排列,卢向文新摆出照相经典弓箭步,认认真真拍了两张,然后刘明丽又要和何如月拍,刘剑虹又要和何舒桓拍,不亦乐乎。   趁着大家拍照的功夫,费远舟蹭到卢小蝶身边,蹲下低声问:“小蝶,刚刚你说明丽姐姐跑得新飞快,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吃晚饭时候,我去买电池,回来碰到明丽姐姐。我说看到警察叔叔在弄堂口转悠,明丽姐姐飞快地跑走了。我还新以为警察叔叔干了坏事要把你抓起来。”   “哈哈。”费远舟心花怒放,甚至还有点不敢相信,“叔叔是抓坏人的……”   “但姐姐是抓叔叔的。”   好家伙,卢小蝶小朋友,你才三年级,果然懂得新有点太多了吧!   楼梯前,何如月拉着丰峻正拍合影。   虽然丰峻帮何如月拍过新照,但他们二人却是头一新次拍合影。何如月伸出右手,在空中弯出半个心型,还新招呼:“来啊,快来啊。”   这是后世小情侣的合影姿势,丰峻虽然没玩过,却立即心领神会,十分配合地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为了配合何如月的身高,他还新曲了膝。   刘明丽首先大叫了起来:“哇,你们好会玩啊,这是桃心哎!”   刘明丽同志的眼中放射出羡慕嫉妒的目光。   这目光让费远舟望见,心里想了一新万遍,终究还是没勇气上前一新试。   约摸八点左右,曲终人散。众人意犹未尽,依依惜别,何如月和刘明丽将三位客人一新直送到弄堂口,看着他们各自离开,这才并肩返回。   何如月终于忍不住:“快说费远舟是怎么回事?”   刘明丽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我出去买火柴,听小蝶说警察叔叔在弄堂口转悠不敢进来,我就猜到是费远舟,追上去把他逮来了呗。”   可刘明丽昨天晚上还新在和堂弟约会,今天晚上就把堂兄请到家里来吃饭,这个节奏的确魔幻,是只有刘明丽才扛得新住的节奏。   “费警察不是费宜年,他会认真的。”何如月提醒她。   刘明丽脸一红,低低地“嗯”了一新声,没有接话。   一新直走到何家门口,刘明丽道:“我爸肯定一新肚子疑惑,但他还新没机会问我。倒是姑姑等下肯定会打趣,我得新想想怎么应付姑姑。”   何如月耸耸肩:“我头一次也是突如其来地就把丰峻请回家了,当时是小舅舅正好在我家,你说巧不巧。”   刘明丽心中一动,望向何如月:“如月,这次我不会那么贸然了。”   “什么意思?”   “你说得对,费远舟是个认真的人,我要是像对费宜年那样对他,他会受伤的。所以我没有确定自己喜欢人家之前,不能再主动出击了。”   那你今天还请人家来吃饭喝酒,而且还新是有你亲爸在场。   何如月没有追根问底,刘明丽能这样想,说明她已经开始对感情认真,再也新不是以前那个撩一下就跑的刘明丽。   而且这一新回,她面对的是一对堂兄弟,若搞得新人家兄弟反目,也新一新定是她刘明丽不愿意看到的。   何如月拍拍刘明丽的肩:“先和费宜年了断,再考虑是不是喜欢费远舟。两个人不要混一起。”   “嗯。”刘明丽重重地点头。   …   走在大街上的费远舟,也新是一脑门子官司。   在何家喝酒是很开心的,跟刘明丽说话也新是极快乐的,但曲终人散,费远舟还新是得回到现实。   现实就是,他那位堂弟被处心积虑的李千千给设计了。   虽然从费远舟内心来讲,觉得新堂弟应该对李千千负责,不能再欺骗刘明丽,但从堂兄弟的角度,他也新有必要提醒堂弟,李千千不是他想象的那么无辜。   越往古园巷走,费远舟的脚步越沉重。   这都是什么事啊,全搅和一新起了。   在离古园巷还新有一新百米处,费远舟实在不愿意继续前行,街边的杂货店有公用电话,费远舟想了想,往费家打了个电话。   “喂,叔叔你好,我是远舟,宜年在家吗?”   费宜年在家,看来没去跟李千千腻一起。费远舟说自己就在古园巷附近,叫费宜年出来一下。   不一新会儿,看到费宜年从古园巷走了出来。   自从在派出所呆了一新夜,费宜年的精神萎靡了很多,与之前温文儒雅的样子有些差距。   “堂哥。”他走到费远舟跟前,低声喊。   “家里怎么样?叔叔婶婶还新好吗?”费远舟问。   “你打电话说我喝醉了在你家住了一新宿,他们信的。就是怪我不懂事。”费宜年抬头,明明是好看的眸子,明明是昂贵的金丝边眼镜,可眼神里的疲惫遮都遮不住。   “只这一新次。我不会再为你遮掩第二次的。”费远舟道。   费宜年点点头:“谢谢堂哥,我明白的。”   费远舟深深地望着堂弟,内心激烈地交战着。他应该把李千千的真面目告诉堂弟吗?如果堂弟对李千千失望了,更加坚定地追求刘明丽,自己该怎么办?   “李千千和刘明丽,你到底喜欢哪一个?”费远舟问。   他以为,在和李千千度过那样惊心动魄的一新晚后,费宜年起码会对李千千有些道义上的责任感。   但他错了。   费宜年低头半晌,终于抬起眼睛,平静地望着费远舟:“堂哥,我不怕对你揭露一个罪恶和阴暗的自己。我曾经爱过李千千,但现在爱上了刘明丽。”   费远舟倒吸一口凉气:“那你昨晚还新跟李千千……”   “我错了。我被冲昏了头脑。”   “小年,你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和李千千被派出所逮到,众目睽睽,你觉得新她会对你放手吗?”   费宜年摇摇头:“不会。她千里迢迢跑来中吴,就是为了跟我结婚。这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费远舟也新是气结:“都跟人家谈婚论嫁了,你还新招惹刘明丽!”   “是刘明丽招惹我的!”费宜年突然叫道。   “人家招惹你,你就答应啊!你应该严辞拒绝啊,说你是有女朋友的人,说你快要结婚了!”   费远舟被这个堂弟气到。   从小到大,堂弟都是最用功最新乖巧最听话的小孩,怎么在男女感情上就这么垃圾呢?   可费宜年却振振有词:“我问你,你觉得新刘明丽漂亮吗?”   费远舟:“……”   呆愣片刻,还新是说不出违心的话,只得点点头:“漂亮。”   “你知道她家世也新很好吗?”   “嗯,知道。”   “又漂亮,人又有趣,家世又好,这样的姑娘来招惹你,你扛得新住吗?”   妈蛋,费远舟想骂人。   今天是惹了什么事,为什么总要接受这种新灵魂拷问?   “你别问我。我扛不扛得新住都没关系,我可没有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不,我连个女的朋友都没有!”费远舟低吼。   费宜年居然笑了,是苦笑。   “如果你被刘明丽按在墙上吻,你也新会爱上她的。”   费远舟震惊了,脱口而出:“你放屁!”   骂完,自己也新愣在那里。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堂弟说粗话。   费远舟红着脸,脖子都气粗了:“我告诉你,我要是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因新为亲吻。那是欲望,那不是爱!”   费宜年又苦笑,他以为是自己的话刺伤了没有女朋友的费远舟,心中也有些歉疚,轻轻拍了拍费远舟:“对不起堂哥。有些事,你不懂……”   “我没有不懂。不是非要谈过新恋爱才知道什么是男女爱情吧。”   费远舟定了定心神,不让自己被堂弟刚刚的话惊忧到。   费远舟郑重地道:“小年,我来找你,就是想很严肃地跟你说。李千千不是你想得那样单纯,她根本不是昨天才到了中吴,她来中吴起码已经两天,我有理由怀疑她在调查你。其次,我想问你,昨天晚上在向阳招待所,你有没有看到楼梯口的访客须知,上面明确写着异性访客逗留不允许超过新一新小时。”   “访客须知?”费宜年一脸茫然,摇摇头,“完全没看到。如果看到了,我怎么会以身试法?”   费远舟从包里掏出那张访客须知:“这是我在李千千的房间找到的。她把访客须知撕掉了。”   费宜年的脸顿时煞白:“你是说,千千她……不可能的,她真的很单纯的!”   “单纯的只怕是你。”费远舟一新说到自己的业务,立刻变得神智清明。   “小年。我要跟你说的,其实只有一新个意思。李千千不善,但事到如今,这个账你必须认。成年男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费远舟说完,深深地盯了费宜年一眼:“我建议你立刻跟叔叔婶婶说清楚。”   “为什么?李千千是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新要跟她在一起?”费宜年突然清醒过新来,“所以她一新直在设计我对吗?”   “不要试图推卸责任。小年,我是告诉你,李千千不会放过你的,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取得新叔叔婶婶的谅解,和李千千结婚,给人家一新个交代。”   费宜年突然强硬起来:“牛不喝水,她还能强按头吗?”   费远舟冷笑:“那你就试试,如果你不怕身败名裂的话。”   费远舟敢保证,如果费宜年负心,李千千什么事都干得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1 23:59:33~2021-02-02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人、悦微、容格 10瓶;莫名其妙 3瓶;君司夜 2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91   告别费远舟,费宜年步履沉重。   他对李千千的感情变得十分复杂,过去的怀念、当下逃不脱的责任、以及渐生新的嫌隙。   下意识的,他并没有往古园巷的方向,而是去了公安局招待所新。   见到费宜年突然造访,李千千欣喜万分,娇呼一声“宜年”,几乎就要欺身缠上。   似乎是要避免自己再一新次落入李千千诱惑的圈套,费宜年微一新闪身,躲开了李千千的热情。他没有进房间,而是站在门外,生新硬地道:“千千,咱们出去走走。”   纵然在前来的路上他对李千千心生新怨怼,但一新见到李千千纤弱清秀的模样,费宜年那股气突然就泄了,他说不出重话来。   但李千千多新么敏感,费宜年微微的一新闪,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同。   费宜年嫌弃她了,只是还没有发作而已。   而自己要利用的正是费宜年的软弱。   李千千假意不知,温柔地挽上费宜年的胳膊:“好,宜年带我去看看中吴的夜色吧,看看你从小生新活的地方。”   费宜年一腔怨恨俱堵在心头,却又喷不出来,只是轻轻抽出自己的胳膊,默默下了楼梯。   公安局、看守所新、公安局招待所新,都在一条路上。两边高大的梧桐树伸出茂密的枝桠,在夜空中搭出一个高大的拱顶。   李千千跟在费宜年身后,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   行至一棵梧桐树下,费宜年终于站住。路灯被树叶遮住,投下斑驳的阴影,照得费宜年脸色阴晴不定新。   “千千,我觉得……我们还没想好,我不知道你会突然来中吴找我……”   李千千的笑容僵在脸上,微微颤抖着说:“宜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我承认我没经过你同意就来了,对不起,我太思念你了,我晚一新天都不行,宜年……   她眼泪汪汪,怯怯地伸出手,拽住费宜年衣角:“宜年,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昨晚在派出所,我差点就……”   “别说了。”费宜年打断她,“我们的事需要从长计议。我……我偷不到家里的户口本。”   李千千身子一新晃,绝望地看住费宜年:“宜年,你不会反悔的。我相信你,你不会反悔的!”   她突然堆起笑容:“没关系,我请了一新个月假,我可以跟厂里说,再多新请半个月,一新个半月下来就是春节,又能多休息几天。我可以在中吴整整陪你两个月。两个月呢,你总有办法的。”   这是要打持久战啊。   费宜年突然清醒过来,想起费远舟说,李千千根本不是昨天来的中吴,李千千处心积虑,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看来费远舟说的是对的。李千千早就计划好了,她来中吴,就一定新是奔着婚姻,甚至她也新并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思念自己,否则怎么会来了两天都不露面。   费宜年很想让她回去,可想到昨天还与她同床共枕,终究有点不忍。   他心中一动,决定先稳住李千千,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千千,最近我工作很忙,怕也新没有时间陪你。你一新直住在招待所新,开销一新定新也新很大,这钱你先拿着。另外,你把火车票给我吧,我想办法给你报销走账。”   李千千不疑有他,接过钱:“车票在我包里,明天拿给你。”   “快年底了,厂里好多评比,真挺忙的,明天不一新定新能来,现在就回去拿给我吧。”   二人往回走,不一新会儿到了公安局招待所新门口,费宜年没上楼,让李千千把票送下来。   李千千上楼拿票的功夫,费宜年有心留意四周,果新然在楼梯口见到一张访客须知,内容和费远舟给他看的那张大同小异,只是字迹不同。   “你们访客须知都规定新要张贴在楼梯口吗?”费宜年问接待窗口的同志。   那同志回答道:“这是治安规定新啊,酒店和招待所新都一定新要张贴的,哪家没张贴,查到了是要罚款的。”   费宜年沉默,没有说话。   楼梯上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李千千拿着火车票下来,递到费宜年手里:“真的不上去坐坐了吗?”   费宜年故意指指访客须知:“有规定新。我不能明知故犯。”   李千千脸色变得有些尴尬:“那我送你到门口吧。”   一新走出招待所新大门,费宜年的脸沉了下来:“千千,你的车票怎么日期不对?你到底是哪天来中吴的?”   李千千大惊失色,立即伸手想要夺回车票,却已经慢了。   费宜年已将火车票放进裤兜,愤怒地望着她:“你究竟骗了我多新少新?”   “所新以你是故意问我要车票的?”李千千回过味来,顿时收起了楚楚可怜的表情,眼神变得犀利。   “我本来不愿意相信。这世新上谁都可能欺骗我,唯独李千千不会。可是你……”费宜年悲愤道,“怪不得我没有收到电报,是你根本就没有发电报!”   李千千见遮掩不过,立刻换了一新张脸:“宜年,我是没发电报,我是为你好啊。要是电报又被你妈的眼线收走,知道我来了中吴,咱们的计划就暴露了啊!”   “满口谎言。你的话我一新句都不会相信了。你还说一天都等不及……呵,你来中吴三天了,你也新没来找我,你究竟想干嘛?”   费宜年越来越怀疑李千千这三天究竟做了什么。   李千千却哭起来:“我还能想干嘛……我是情怯,我是害怕,我到了中吴一直都在犹豫、都在矛盾,我想去找你,可又怕影响你……”   如果新是在以前,费宜年一定新立即被她的泪水打败。   可现在费宜年真的一新个字都不相信。   他摇摇头:“你骗了我,故意设局诱惑我,害我在派出所留了案底。我承认我见异思迁是辜负了你,但你害得我如此下场,你也新未必对得起我。李千千,我不会跟你在一起,我害怕以后你还会有无新穷无尽的阴谋,我玩不过你。”   李千千抬起头,带着泪痕望着他:“我为什么做这些,因为我爱你啊,我想留在你身边啊……”   “爱是两个人的事。我不爱你了,李千千。经过了昨晚,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   “不,经过了昨晚,我们只能在一起!”李千千激动得吼,“你想不认账吗?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国棉一新厂找你,去纺工局告发你!你信不信我还会去市委大院拉横幅!”   费宜年惊愕地望着她。   这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李千千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戳他的死穴。   “不……不可能……千千你不会这么做是吧?”   “会不会这么做,取决于你怎么对我。”李千千冷冷地看他一新眼,“我给你七天,七天内如果新你拿不到户口本,那就纺工局见吧。”   说完,李千千头也不回,跑进了招待所新。   费宜年难以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李千千那么柔弱,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她一定新是着急了乱说……   嗯,一新定新是这样。她就是吓唬自己。   别说市委大院,她就是敢去纺工局,只怕门口的大爷都不会让她进去。   又或许,七天后自己可以想别的办法稳住她。   …   黑夜里的故事,只有黑夜里的人知道。   吴柴厂的故事却在阳光下徐徐铺陈。   不出所料,丰峻暗中已经安排好了小青工的“上书”。没两天,吴柴厂工会收到厂里一新百多名小青工签名的联名信。   黄国兴拿到联名信,吓了一新跳,以为这帮小赤佬又要造反。   但一新看信的内容,黄国兴拍拍胸口,舒了一新口气。   “不就是想打篮球,搞这么大事,干嘛,逼宫啊!”   来递交联名信的刘德华和戴学忠赶紧表忠心:“怎么敢跟黄主席逼宫,这是我们在表达自己迫切的愿望。”   “迫切的愿望……”黄国兴嘟囔着,冷哼一声。   刘德华愁着脸:“真的是迫切的愿望,特别迫切。黄主席您看,您平常总说我们剩余精力无新处发泄,尽给厂里惹事。所新以我们就想,那就运动啊,打篮球啊,把剩余精力都挥洒在篮球场上,不就没人惹事了嘛。工作干劲也会变高,而且打篮球还会增加职工之间的友谊,一新举多得啊。”   戴学忠也新忙着补充:“而且咱们吴柴厂都没个篮球队,市里的职工篮球比赛,咱们堂堂的机械局龙头,居然不能为局里冲锋陷战、奋勇杀敌,实新在有损我们吴柴厂的威风啊。”   黄国兴白他一新眼:“背得很熟啊,谁写的词?”   还能是谁,何如月写的呗。   但戴学忠打死也不说,不打死也不说,打半死也不说。   戴学忠视死如归:“行不更名、坐不更姓,我戴学忠自己写的词!”   黄国兴半个字都不信。   但不信归不信,两人的话有道理。废料库占据篮球场多年,是历史遗留问题,工会也新不是不想恢复篮球场,但每回一新提,设备科和生新产科就大叹苦水,然后就不了了之。   这次一百多名青工写联名信,这真不是小事。   可见青工们对工余生新活的渴望,工会不能坐视不理啊。   “知道了,下周一厂部行政会议,我会把你们的联名信提交,不过……”黄国兴盯他们一眼,“最近出成绩没?光想着提要求,不拿点成绩,我怎么替你们说话?”   刘德华最精明,一新听黄国兴这话,立刻道:“黄主席放心,我马上就回去写总结,明天就把近阶段成绩总结交给您。”   两名青工从黄国兴办公室出去,正好何如月进来,打了个照面。   “这二位来干嘛?”何如月指指他们的背影。   黄国兴将信递了过来:“他们代表全厂青工来交联名信,要求恢复篮球场,你看看,还象模象样搞了一新百多个签名。”   上面的签名扭七扭八,黄国兴看一新眼就忍不住笑了,骂道:“大字不识几个,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花样倒是很多新。”   何如月把联名信拿过来看了看,笑了:“好事啊,是该把篮球场恢复。要我说,不止篮球场,还应该增加几张乒乓球台,树点单杠双杠,开辟一新个健身区。咱们厂里男职工这么多新,可以搞搞篮球联赛嘛。”   黄国兴眼睛一新亮:“这个可以,到时候跟团委一新起搞,人多力量大。”   说完前奏,何如月开始笑眯眯引入正题:“不过,设备科会不会有意见啊。”   “肯定有意见。”黄国兴道,“他们一直喊仓库不够,废料库更是占地方,所新以才理所新当然占着篮球场。”   “那怎么办啊?”何如月皱眉。   黄国兴倒没太担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让设备科去考虑,咱们工会嘛,干好工会的工作,考虑职工需求。设备科需要场地,让设备科自己再想办法。”   何如月点点头:“嗯。北边新征的地,建完职工学校和保健站,才占了一新个角落,大片大片的空地呢,何苦就一新定新要占篮球场。”   黄国兴却心中一动:“等等,到时候万一新设备科说把篮球场建到北边新地上去……”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北边是职工学校和保健站啊,打篮球会吵到人家教学和病人休息的,这个不太妥当吧。”   黄国兴觉得何如月说得很有道理,笑着将联名信折好,放进抽屉,道:“那就让这封信先休息一阵,咱们把乒乓球台和单双杠先建起来,就建在篮球场旁边。这叫先下手为强。”   到时候乒乓球台和单双杠都安好了,再说什么把篮球场搬到北边的屁话,就不响了。   姜的确还是老的辣,何如月佩服黄国兴。   可惜,黄主席就快退居二线喽。   …   转眼到了周一,黄国兴在厂部例行的办公会议上提议,想在篮球场旁边新建几张水泥乒乓球台,再增加几样健身器材,给厂里的职工们工余活动活动。   这个建议立刻得到了大家的支持。   好多人都爱打乒乓球的,但吴柴厂只有在大礼堂的活动室有两张乒乓球桌,实新在供不应求。水泥乒乓球桌虽然简陋了些,但对爱好者来说,也新是很向往的了。   倒是生产科科长开了句玩笑:“黄主席说篮球场,我一新时都没反应过来,说的就是废料场啊,我都忘了那地方还是篮球场了。”   与会人士哄堂大笑,谁也新没发现这玩笑话,其实有点意思。   只有保卫科的袁科长心中一动。   他想起自己跟何如月上回的谈话,何如月说过,要想办法帮助保卫科解决废料失窃的顽疾,这没几天工会就要在旁边建乒乓球桌,会不会和废料失窃的事有关系?   暴躁的袁科长把疑问摁在肚子里,但在表决时第一新个举起了手。   兴建乒乓球桌这件小事,只花五分钟就表决通过。   …   很快,厂里有些人就感觉到了乒乓球桌的“敌意”。   水泥的乒乓球桌砌砌不要太快啊,从周一上午表决通过,下午施工队就入驻,黄沙水泥砖头,当晚就砌出了模样。   厂里的职工们开心死了。   “工会这次行动真迅速,听说上午才会议通过,这都砌差不多新了啊。”   “明天水泥干干,后天是不是就可以打了?”   “后天也新太嫩吧,怎么也新得大后天?”   “管他后天大后天,我下班就去买乒乓板!”   何如月笑眯眯走过来,围着乒乓球桌转了好几圈,听闻众人的闲聊,笑道:“工会回头会给每个分工会都配乒乓板和乒乓球,你们自己买也行,不想自己买的,可以去分工会领。不过用完要还回去啊。”   众人一阵欢呼。不要自己花钱总是好的。   于是那些住得近的、又爱打球的,下班都没那么起劲了。吃过晚饭他们就来监工,不仅要督促施工的师傅快点完工,还得监督“嫩嫩”的水泥台不被手贱的人摧残。   这一新监督,有人就叫苦不迭了。   乒乓球台在哪儿?在篮球场旁边啊。   废料场在哪儿?在篮球场啊。   这下还怎么偷废料?本来是无人光临的角落,现在变成了香饽饽,连下手的机会都没了。   而且可以预见,未来这里将会成为吴柴厂最受欢迎的地方,打球的打球,玩单杠的玩单杠。甚至听工会小何主席的意思,还要再辟一新块羽毛球场出来,听说已经在采购球网了。   屑小们气极。   一新个袁科长已经够让他们头疼,现在居然出现了无新数个袁科长,而且还轮班。   到星期四,乒乓球桌正式投入使用,工会采购的乒乓球和拍子也新已经分发到位。袁科长照例去废料场蹲点时,发现这里已经不需要蹲点了。   怀着感慨的心情,袁科长踱到了工会。   “黄主席啊,老子真是服气你们小何主席。”   黄国兴正戴着老花镜研究职工学校的第一期课程安排,闻言抬起头:“我们小何主席又干啥惊天动地的伟业了?把你个老袁都惊动了?”   曾经袁科长可是吴柴厂最看不上何如月的人。头天就把她批了一新顿,觉得她黄毛丫头办事不牢。   但现在的袁科长不那么想了。   “你也新知道,这个废料场把我们保卫科搞得头疼死了,小偷怎么都抓不完。前几天我跟小何说,让她好好教育一下青工,宣传一新下偷窃的严重后果,小何说,一新定新帮我想办法解决这个老问题。你看看,一新个乒乓球桌,问题就解决了一新半。现在那里全是人,都不用我去蹲点了。”   黄国兴听愣了。   嘿,怎么觉得自己又被何如月设计了?   想到自己抽屉里那封联名信,黄国兴觉得,自己可能不止被何如月设计,而是被何如月和丰峻联手设计了。   怪不得连戴学忠都能出口成章了,肯定是这两小家伙培训好的。   黄国兴不由笑起来。   袁科长好奇:“黄主席你笑啥?”   “笑咱们这些老家伙,比不上年轻人喽。”   袁科长不服:“那也要看什么样的年轻人。”   “嗯,那是自然。”黄国兴戴回老花镜:“你等着吧,现在乒乓球桌是省你一新半事,等废料库搬走,你就彻底省事,以后再也新不用去废料库蹲点了。”   “真的?”袁科长还不大信。   黄国兴点点头:“真的。老袁你就回去等着好消息吧。不过……”黄国兴的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过来,“下星期一新行政会议,希望你举手还像这次这么快,对你有好处。”   袁科长不明所以。   但,黄主席讲的话一新定新有道理。   等袁科长走了,黄国兴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趣。他倒不生新气自己被何如月设计,因为他深知何如月为什么要设计自己。   何如月有想法有点子,但她没实新权。   虽然是个女工委主席,但她能做的也新就是保护女职工,把女职工这块的工作干好。要说全厂的事儿,她根本没有发言权。   所新以何如月的想法,只有借助有发言权的人去实新现。   比如黄国兴。   本来他以为何如月只是单纯地为青工争取活动场所,但听了袁科长的话,他才发现,何如月的目的不是那么单纯。   黄国兴干了多新年工会主席,对厂里各科室之前的牵制和矛盾,自然也了如指掌。   先占地,再腾空篮球场。   既然要寻找新的废料场,设备科和生新产科就必须协商和协调。   这么好的机会送到生产科手上,如果新生新产科还是不知道利用,那他们在废料问题上一新直处于下风,就真是活该了。   这时候黄国兴想起生新产科科长在会议上说的那句话,才发现其中的奥秘。   生新产科科长也是今年才上任了,资历嫩,但也新意味着生新产科的风格会有变化新。他在会议上就已经嗅到了味道。   他不笨,一新点都不笨。   黄国兴笑起来,这件事原来这么有趣。   ……   转眼到了周五。   这年头单休,周五不是周末,但因为明天就是周末,周五一新般也被称作“黎明前的曙光”,很多新人就自动忽略周六,到周五就会开始洋溢出即将休息的欢乐。   下午三点半,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完成了一新天工作的职工们,已经拥向活动场所,要去抢乒乓桌。   没人发现,在吴柴厂门口,出现了一新个陌生新姑娘。   她要在这里搞一新出戏,比乒乓球桌热闹得多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2 23:59:34~2021-02-03 23: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e 40瓶;木头人 10瓶;资深手机成瘾家 5瓶;大大、豆子、君司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92   李千千给了费宜年一周时间,她以为费宜年一定会新屈服,却没想到,费宜年直接消失,整整一周根本就没出现。   这让李千千震惊。   但她并不觉得是自己的欺骗让费宜年下决心远离,她觉得,费宜年一定是喜欢那个漂亮的大波浪姑娘。   费宜年见异思迁了。   只要把费宜年“思迁”的路堵上,他就只能乖乖地回到自己身边。   她记得那个费宜年曾将那个大波浪姑娘送到一个叫孙家弄的弄堂口,于是这天一大早,李千千就在孙家弄口蹲伏,发现大波浪姑娘和一个头顶盘髻的姑娘有说有笑一起出来。   见新大波浪姑娘有同伴,李千千没有贸然露面,而是尾随着大波浪姑娘一直穿过怀德桥,目送她进入厂门。   李千千抬头望了望厂名新:中吴市柴油机厂。   为了确定这位“情敌”到底是不是该厂职工,她下午三点半又来了。   这几天她闲来无事,经常去的地方大致有:南门脚下的茶馆书场,人民公园的老年人活动区,以及附近的几个菜市场。   这里都是的打听事的最新佳场所。   今天就被她打听到了,中吴市柴油机厂是中吴市的明星企业,也是机械行新业的龙头企业,在中吴大名新鼎鼎。   她打听得可细,连吴柴厂七点半上班、下午四点下班都打听好了。   这一天,她没有打草惊蛇。   下班时职工们纷纷准时走出厂门,何如月和刘明丽也在人群中。她们不认识李千千,完全不知道李千千的目光正追随着她们。   李千千却盯牢一位小青工,甜甜一笑,低声喊道:“同志,能不能跟你新问个事?”   这位看上去特别好骗的小青工,正是戴学忠。   被个漂亮姑娘喊住问话,戴学忠当然心里十新分高兴,一种新侠肝义胆顿时涌上来:“什么事?”   “那位……叫什么名新字?”李千千指着刘明丽的背影,怕指错,还强调道,“长波浪那位,不是梳高发那位。”   这个答案戴学忠知道!   他当即大声道:“她叫刘明丽啊,我们刘医生!你新找她有事吗?”   李千千笑道:“果然是她。好巧啊,是我小学同学呢,她变化好大,我都不敢问了。”   戴学忠可起劲了:“原来是同学啊,我去喊刘医生过来啊?”   “不了不了,她都走远了。谢谢同志,回头我直接上她家找她。”   “好嘞。”   戴学忠喜滋滋,一边走一边想,果然好看的人才会新做同学,刘医生的同学果然也十新分好看啊。   正想着,背后有人拍他:“乐什么?”   是丰峻。   戴学忠吹牛:“刚刚有个漂亮的小姑娘主动跟我搭讪。”   果真?怎么听着可信度不高呢?丰峻斜睨他:“是不是想骗你新钱?”   戴学忠一瞪眼:“才不是。”   丰峻笑道:“不逗你新了。有小姑娘搭讪是好事,有没有好好跟人家说话?”   这么一关心,戴学忠的牛就有点吹不下去了,怂道:“其实是问人的,她一直在看刘医生,还问我刘医生叫什么。我就说,叫刘明丽啊。”   特种兵的敏感立刻袭来,丰峻直觉不对,问:“她打听刘医生干什么?”   “她说是刘医生小学同学,还说刘医生和小时候变化大,一时没敢认,是想确认一下吧?”   丰峻的眼神立即变得犀利。刘明丽是宁州人,她从来没在中吴读过书,怎么可能在中吴有小学同学?   “那姑娘还在吗?”丰峻问。   戴学忠向新李千千的方向望去:“就是那个穿花棉袄的姑娘。”   李千千还没走,她虽然长得好看,但花棉袄还是透露出一丝山沟来的土气,和吴柴厂出来的职工们有些格格不入。   而且她的视线一直盯着远处的何如月和刘明丽,盯到出神。   丰峻心中有一种新莫名的不安。想了想,他对戴学忠道:“你新明天什么班?”   “早班。”   “下了班别回家,去工会新办公室呆着,那里可以看到厂门口的情况。要是这姑娘明天又出现,立刻告诉去小何主席。”   戴学忠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啊?”   “别问为什么。希望是我想错了。总之你新明天按我说的办,懂?”   丰峻从来不开玩笑,戴学忠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事情的严重,点点头:“老大放心,我明白。”   关照好戴学忠,丰峻追上何如月她们,一起去了何家。   何家有“专用乌鱼汤”,每天必熬。   找了个机会,丰峻将新厂门口出现年轻姑娘打听刘明丽的事悄悄说给何如月,何如月也吓了一跳。   “我一直怀疑费宜年在大学有恋人,我还怀疑最新近费宜年的恋人很可能来了中吴。你新说,会新不会新就是她?”   “很难说。”丰峻皱了皱眉头,“总之在厂门口鬼鬼祟祟地打听人,行新迹就很可疑。”   “她想干嘛?如果是找明丽谈判,为什么证实了明丽身份之新后,她不直接露面?”何如月疑惑,一时猜不透这姑娘的想法。   丰峻也猜不透,他有敏锐的直觉,但他毕竟不知道有情敌是什么滋味,他也想像不出来爱情中那些手段。   于是丰峻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想干嘛,但肯定不是好事。明天戴学忠三点下班,我让他去你办公室盯着,要是这姑娘明天又出现,咱们得保护好明丽。”   何如月想了想:“明天如果她再来,我得通知费远舟。”   “费远舟?”丰峻不解,“通知他来抓人?”   “不。”何如月摇摇头,缓缓道,“如果这姑娘是费宜年的恋人,费远舟一定认识,我通知他来认人。”   丰峻轻轻捏了捏何如月的手,以示支持:“放心,这几天下班,咱们都一起走。”   “你新们又躲在一边说悄悄话!”刘明丽朝这边嚷嚷,全然不知二人说的悄悄话正与她有关。   何如月笑道:“以后也有你新躲着我们说的时候,你新再废话连篇,小心我以后报复。”   “啊,不能报复我啊,我胆子好小的。”刘明丽作状地一下子倒在桌上,幽怨地望着何如月,“只许我说你,不许你说我,因新为我是你妹妹,听见没有?”   耍赖皮的女人就是好命,刘明丽这么一耍赖,何如月当即心软,甩开丰峻,坐到了刘明丽身边:“好啦好啦,比我高半头,好意思跟我耍赖皮。”   刘剑虹端着碗出来,一顿怒吼:“管你们谁大谁小、谁高谁低,都给我端菜去!”   二新人立刻吐舌头,一遛烟起身,跑厨房去了。   …   第二天下午三点,戴学忠同志准时出现在工会新办公室。   赵土龙招呼他:“你新怎么来啦?”   戴学忠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站在门口,一边远眺着厂门口的动静,一边随口道:“早班,下班了,来玩玩。”   玩?工会办公室是让你新玩的地方吗?   赵土龙乐了:“要不要借副乒乓板给你新,这时间乒乓台肯定空啊。”   “谢谢赵干事,我今天不打乒乓……手疼。”戴学忠同志居然也会新扯谎找借口了。   何如月正好从楼下保卫科上来,见新到戴学忠,知道他所为何来,笑道:“小戴是来找我的,他帮我干活呢。”   “干什么活?”赵土龙好奇。   何如月搬了一张凳子给戴学忠:“来,坐着。不能让你新干活还让你干站,太罪过了。”   又转头对赵土龙道:“帮我盯着厂门,最新近下班前厂门口出现了不明人士,我怕有问题,让小戴来观察观察。”   不明人士?有点奇奇怪怪。   但小何主席一向新都是很有主意,常常做点奇奇怪怪的事,赵土龙不以为意,反而热情地道:“那小戴你要不要喝水,我泡杯茶给你新?”   戴学忠已经进入“瞭望”状态,神情严肃,哪里还要喝水,摆手道:“谢谢啦,我眼睛都不敢眨呢,不敢喝水。”   看来丰峻真是找对了人。何如月从抽屉里拿出几块饼干,过去塞到戴学忠手里:“吃饼干不耽误,不能把干活的同志给看累了啊。”   饼干好香,戴学忠忍不住,接过来,小心翼翼,吃一块,忍半天,怕自己不小心全给吞了。   转眼三点半,戴学忠突然道:“来了,那姑娘果然来了!艹!老大料事如神啊!”   何如月豁地站起,冲到门口。   “哪里?”她急问。   戴学忠指着厂门口的水泥柱:“刚刚来,她站在红旗后边的,正好遮住,现在只能看到半个身子,小何主席你新看,就那个绛红色的棉袄。”   “看到了,我也看到了。”赵土龙也嚷嚷起来。   何如月立刻沿着阳台跑了几步,换了个角度,终于看见新了遮在红旗后的身影。   漂亮的、娇弱的、却又是一脸沉静的。   她要来找事!   何如月跑回工会办公室:“小戴你盯牢她,有动静立刻告诉我,我打个电话。”   说着拨通了公安局的电话。   很幸运,接电话的就是费远舟。   “费远舟,现在情况紧急,你新跟我说实话,你新堂弟是不是有个女同学还是女朋友找来中吴了?”   费远舟被她这单刀直入吓一跳:“这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跟你新说。有个女的,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白皮肤,大眼睛,穿绛红色棉袄,头发特别长,一条大辫子,一直到腰下。这女的在我们厂门口出现两天了,还打听明丽。   “现在她又来了。就在厂门口,一副要等下班的架势,你新要不过来认认人……”   话音未落,费远舟已经大喝一声:“卧槽!我立刻过来!”   电话挂了。   只挂电话的功夫,戴学忠和赵土龙齐齐喊道:“那女的在干嘛?”   何如月一惊:“怎么了?她干嘛了?”   “好像在掏东西。她带了一个什么东西……”   何如月冲到门口,仔细朝厂门口看着,只见那姑娘手里有张很大的纸,她自己展开看了看,又折了起来,然后还跑到门卫那里探着脑袋看了看时间。   显然她把看门的独臂师傅吓了一跳,独臂师傅伸出脑袋骂了几句,但听不真切。   何如月道:“小戴,你新快去销售科跟丰峻说,我在这儿盯着她。”   又转头向新赵土龙:“赵干事,麻烦你打电话给刘医生,叫她下班等我一起走,别一个人出厂门。”   赵土龙已经感觉到这事怕是跟刘明丽有关,立刻往保健站挂电话。   何如月站在阳台上,死死地盯着那姑娘。   突然,那姑娘仰起脸,也向新行新政楼这边望过来。   她一下子就望见新了何如月,却丝毫不惧,根本没有躲闪,而是大胆迎着何如月的目光,死死地盯了何如月许久。   这是挑衅。   何如月突然觉得,这女的认识自己。   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如果这女的认识自己,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自己和刘明丽早就被跟踪了。   甚至,刘明丽和费宜年的约会,也很有可能早就被跟踪了。   只是这女人之新前不能确定刘明丽的身份而已。   所以这两天她出现在吴柴厂门口,是为了确认刘明丽的身份。   她想干嘛?   何如月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这女人的心机是有多深沉,她为了夺回费宜年,大概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身后,赵土龙打完了电话,说道:“小何主席,刘医生说等下换好衣服在行政楼下等你新。”   何如月看了看手表:三点四十新六分。   离下班还有十新四分钟。   厂门口还很安静,但各个车间和行新政楼已经开始进入下班的准备工作。   今天是周六,周六是默认的可以提前一点准备下班的日子啊。   戴学忠已经把丰峻喊来。丰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三楼,问何如月:“通知费警察没?”   “他马上就来。”何如月抬了抬下巴,“你新看,她直视我,一点都不害怕。”   丰峻已经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换了一件棉袄,但样子丝毫未变,不仅隔空打量何如月,还打量出现在何如月身边的丰峻。   这女人,在笑。   “她在挑衅。”丰峻道。   “是吧。你新的感觉和我一样。”何如月心中越发不安,“丰峻,会新不会新出事?”   丰峻目光炯炯:“有我在,她这身板儿讨不了好,倒不怕她动手……”   这话就有潜台词。   如果她不对别人动手,而是采用什么更卑劣的手段呢?   三点五十新分,职工们已经陆陆续续往厂门口走,还有好些人则向新车棚跑去,骑着自行车去厂门口占据有利地形,一场“周末奥运选手”的角逐即将拉开帷幕。   咦?厂门口怎么站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好多职工好奇地向那姑娘张望。却见姑娘丝毫没有惊慌,既不像在等人,也不像在接谁。   就在职工们好奇张望的时候,那姑娘从一只大布包里掏出一块布,豁地抖开。   白布黑字:刘明丽勾引我男人!   厂门口顿时炸了锅,职工们纷纷喊起来:“这谁啊!”   “这说的是刘医生啊!”   “刘医生干嘛了?”   何如月大喝一声:“不好!快去叫袁科长!”   千算万算,没料到这斯斯文文的姑娘竟然来这一招。费宜年的同学,难道不应该是大学生吗?   大学生怎么干这种新街头大妈都干不出来的垃圾事!   更不好的还在后头。   刘明丽换好了衣服,梳着时髦的长波浪、蹬着漂亮的小皮靴,从保健站楼梯走下来,袅袅婷婷地走到厂区主干道,眼见着就要往行新政楼这边来。   厂门口的职工又一阵炸锅。   “刘医生来了!”   “刘医生,外面有人找你!”   “好戏好戏,我槽,太精彩了!”   刘明丽不明所以,甩了一下小皮包:“有人找我?”   所有人都在喊:“厂门口,外面,就在外面。”并且以从未有过的自觉,人群向新两边退潮,让出一条通道来。   何如月已经冲下楼,大喊:“明丽,不能去——”   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黑压压的人群中。   谁敢跟周末下班的人潮比流量?谁敢跟等待周末下班还顺带看戏的人潮比音量?   小何主席完全比不过。   刘明丽满腹狐疑地走到厂门口,一看那场景,当即愣在那里。   一个柔弱的女人,眼泪汪汪地站在厂门口,手里举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黑色的大字“刘明丽勾引我男人!”   刘明丽懵了,下意识问:“你新是谁?”   “我是费宜年的未婚妻。”李千千身形虽小,声音却并不细弱,一个字一个字,蹦得极为清晰。   费宜年的未婚妻?刘明丽脑子里轰的一声:“他有……”   一个身影欺过来,挡在刘明丽身前,沉声喝道:“刘医生,别和她说话,小心入她的套!”   是丰峻。   他怕刘明丽当众失言,坐实抢人未婚夫的名新头。   刘明丽立即回过神来,闭了嘴,一言不发。   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打量着李千千,实在不明白费宜年何时冒出一个未婚妻来。   李千千见新有人相护,眼泪扑簌簌地流下:“你新这个狐狸精,到哪儿都有人护着,你新到底勾引了多少男人?”   丰峻气死。   他搞业务行、搞人也行新、就特么不善于搞感情。   李千千这样的女人,要依着他的性子,一拳过去完事。可是不能,众目睽睽,一拳解决不了问题。   身后已是议论纷纷,下班的职工越涌越多,已是黑压压一片。   袁科长的“起跑线”早已失效,所有人都围了过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谁还舍得下班,谁还在意下班,吃瓜群众最新喜欢“捉小三”剧情,八零年代也不例外啊。   丰峻喝道:“你新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刘明丽姐夫!”   “让开,让开!”何如月也挤了进来,“你新是哪来闹事的,我警告你新,刘明丽从来没抢过什么男人,你新信口雌黄,小心我扇你新!”   李千千早就猜到这是刘明丽亲戚。丰峻一声“我是刘明丽姐夫”,她就更明白这关系。   这种新戏码,她断断必须示弱。   李千千哭道:“我一个人斗不过你新们一家人。我千里迢迢来到中吴,就是为了跟费宜年结婚。我和费宜年大学同学,早就已经有了夫妻之新实。可是我来了才知道,他有了新欢,就是你刘明丽。你新夺人男人,人人都说你新是天生的狐狸精……”   刘明丽已经回过神来,又有丰峻和何如月相护,也不惧,喝道:“我从没抢你男人,你新的男人是谁,请你自己回去看牢,不要在大街上随便诬赖人!”   李千千却哭得更响了:“我哪里敢诬赖。我明明看到你和他在弄堂口亲嘴。”   “哇——”   厂门口一片哗然,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刘明丽惊呆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千千,你新闹够了没?”   “费远舟?”   “费警察?”   “远舟!”   三声惊呼,齐齐响起。   吴柴厂的职工全都认识费远舟,纷纷让开一条道,让费远舟进来,还招呼着:“警察来了,费警察来。”   费远舟走到人群中央,先是扶住刘明丽,然后傲然望着李千千。   “你新看错了。那天和刘医生亲嘴的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3 23:59:28~2021-02-04 23:5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93   费远舟话新音未落,四周已一片哗然。   “怎么回新事?”   “费警察不是来抓坏人的吗?”   “不知道啊,好像有情况?”   何如月豁地转头望向费远舟,吃惊之情溢于言表;丰峻则微微蹙着眉头,一边保护着刘明丽,一边观察李千千的动向。   刘明丽身子一晃,不由向后退了一步,被费远舟很自然地扶住。   甚至,他还朝刘明丽狡黠地笑了一下。   李千千被搞懵了。她亲眼看见费宜年在孙家弄弄口和刘明丽亲热,随后就发生了向阳招待所新的一幕,她怎么可能看错。   原本她的计划就是来把刘明丽搞臭,让她知道自己和费宜年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彻底断了刘明丽的念想。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费远舟?   情急之下,李千千居然迅速找到了头绪。   对,费远舟……他是费宜年的堂兄不是吗?费远舟为什么突然冒出来,当新然是来维护费宜年的名誉啊!   当新即,纤弱的李千千更加纤弱,小小的身子似乎要蜷缩到那块白布之后,煞白的脸色几乎与白布连成一片。   她颤声道:“远舟,你是警察啊。就算费宜年是你堂弟,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远舟,就算你要帮费宜年来对付我,也请你考虑考虑我的处境好不好……我……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围观群众一阵唏嘘,颇有好些心善的女职工被李千千的演技感动到。   她们窃窃私语:“好可怜啊。你看看男人,都是掰玉米棒子的狗熊,见一个爱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就被玩弄喽。”   “换我也要闹的。都被睡过了,肯定要结婚的呀。”   “那应该找那个什么一年两年的男人闹啊,来找情敌闹叫什么本事。”   “嘘别吵,没听费警察说刘医生是跟他好的,是不是情敌还不知道呢。”   这短短的一瞬,何如月已经看出了问题。又听职工们这番窃窃私语,心中一动,已是有了主意,当新即皱眉道:“和费宜年相亲的人是我,虽然我和他相完亲就没有下文新,但,有未婚妻还出来相亲,你是不是应该先去问问他,有没有把新你当新未婚妻?”   李千千又是一怔。   显然这一段她也完全不知情。   周围又是一阵躁动,围观群众们好激动,剧情好曲折啊,关系好复杂啊。   有职工喊:“就是啊,男人不是东西,回新家揍男人啊,来找女人的晦气,你神经病啊!”   李千千见势不妙,哭得更大声:“不是的,我和宜年本来好好的,宜年很老实的,一定是这个刘明丽勾引男人,我有天晚上亲眼看到他们在街口亲嘴耍流氓……”   费远舟已经不耐烦了,大声道:“都跟你说了,那天跟刘明丽亲嘴的是我,特么的,老子还不能跟自己女朋友耍流氓了?”   “不是……”   “什么是不是的。晚上黑灯瞎火的你看得清吗?我和堂弟本来就长得像,你看错也很正常。”费远舟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李千千手里新的白布,“收收收,收起来!你们两个分分合合整天闹,要作死运河没盖子,你们抱着滚运河里闹去,在这儿牵累无辜的人你特么脑子有问题是吧!”   别看费远舟平常在刘明丽跟前憨憨的,其实他办案时可精了,接触的不是穷凶极恶、就是诡计多端,早就练出了对付无赖的本事。李千千的道行,跟他们无赖比还差得远呢。   这会儿双眼圆瞪、气势汹汹,一时竟把新李千千镇住了。   费远舟又吼道:“本来我还看在你跟我堂弟有一段,给你点面子,但你要来招惹明丽,我头一个不答应!我警告你,赶紧拿了你的招魂幡滚蛋。信不信我把新你扭送到派出所去?”   还要补一句:“这儿归南大街派出所管!”   这一句最管用,李千千一个哆嗦,想起自己关在南大街派出所的那一夜。   李千千愣在当场时,有心仪刘明丽的小青工已经按捺不住,在人群里大喊:“费警察你真和刘医生谈对象啊?”   刘明丽紧张得不敢说话新,眼巴巴望着费远舟。   费远舟呵呵一笑,转身对那小青工道:“地下情,呵呵,地下情,不好意思没告诉大家,这感情还不十分稳固……”   众人当即哄笑起来,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喜庆。   “都亲嘴了还不稳固啊?”有女职工起哄。   费远舟压了压大盖帽的帽檐,无奈道:“我也很想稳固啊,可你们刘医生还要考察我。你们有空帮我多美言几句呗?”   女职工们大笑起来:“费警察相貌堂堂,为人正派,刘医生你别犹豫啦。”   “刘医生你考察不通过一定要告诉我,我女儿还没对象呢。”   “……”   何如月和丰峻面面相觑,这局面变化有点匪夷所新思啊。   李千千差点气吐血,就手里新这一块白布还花了她不少钱,结果闹出这么一场破戏。   她恨恨地收起白布,尖叫道:“一群神经病!你们都会遭报应的!”然后羞愤地转身就跑,片刻就跑没影了。   这下砸场子的人都跑了,职工们知道也没戏看了,大声说笑着纷纷散去。   人一散,费远舟的劲儿顿时泄了,不安地看着刘明丽。   刘明丽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心里新在想什么。费远舟不敢跟她说话新,只得望向何如月,搓手道:“真不好意思,刚刚权宜之计。”   何如月笑道:“幸好你及时出现啊,否则明丽今天这个跟头是栽定了。”   说话间,刘明丽却一言不发,拔腿就走。   “明丽!”   “刘明丽!”   何如月和费远舟异口同声,几乎同时要去追。   丰峻一把新拽住何如月:“让他们自己稳固,咱们别掺和了。”   咦,毫无幽默感的丰峻同志,这回新说得很在理啊。   何如月抬头望着他,想了想,心有余悸:“你果然料事如神,这个李……李什么……”   “李千千。”   “对,李千千。真是心思深沉啊,费宜年负了她,她应该去找费宜年啊,怎么这么歹毒来坏明丽的名声!”何如月甩甩脑袋,“幸好被你及时发现。”   丰峻倒是不意外:“因为她搞不定费宜年,就只能来搞刘明丽。与其说是想针对刘明丽,不如说是做给费宜年看,要让费宜年知道她的破坏力。”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好可怕的女人。世上男人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吗?”   话新音刚落,看到丰峻挑起的眉,何如月立刻服软:“世上男人千千万,但我肯定不想换。”   这下丰峻的脸色好看多了,甚至还有了一丝得意。   何如月扑哧笑出声:“丰峻同志啊,成熟点啊?”   “就不成熟。幼稚是因为有人疼。”丰峻捉着她小手,牢牢的,不放开。   幼稚是因为有人疼。何如月咂摸着这句话,只觉得心中软软的。   这就爱情该有的模样,你也疼我,我也疼你,彼此皆能流露最真实的一面,包容彼此的脆弱、将最幼稚的对方捧在手里新,珍惜这赤诚的模样。   …   刘明丽埋着头,先是快步走着,继而小跑,一路跑上怀德桥,又从步行引桥下来,沿着河走到一处废弃的码头边,终于停下了脚步。   “明丽。”费远舟怯怯地喊她。   刘明丽这才发现,费远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无论她跑得快还是慢,费远舟都默默跟着。   “我不太想说话新。”刘明丽低声道。   费远舟有些心疼。   那个意气风发的刘明丽,现在跟他说“不太想说话新”。有点气馁,又有点可爱。   “没事,那就不说话。”费远舟四处看看,觉得这里新人迹罕至,脚下河水滔滔,倒的确是个让人安静之处。   想了想,费远舟打新开他的大黑包,从里头找出一张报纸,一撕两半,小心翼翼地铺在码头台阶上。   “来,我陪你坐坐?”   刘明丽没吭声,但顺着往下走了一级台阶,撑在报纸上想要坐下。   费远舟趁势就扶出手,很自然地扶着她坐下。   他也是有小心思的。两半报纸撕得开、但挨得近,刘明丽这一坐下,就挨在了他身边……就……挺近的。   “你别说话新,听我说几句?”费远舟问。   片刻,没得到刘明丽回新应,费远舟只当是默许,又道:“对不起啊,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冒充你男朋友,跟你道歉。随便你想怎么出气。”   “不想出气……”刘明丽声音很小,却有些嗲嗲的委屈。   一听她愿意开口,费远舟的心底已是松了一半,解释道:“当新时那个情况,我要是不说得逼真些,怕别人不相信。所新以就……说得有些过分了。”   “谢谢你。”刘明丽转过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这……不用谢的,你不骂我就好……”   “但我恨你!”刘明丽突然大声道。   费远舟吓一跳,慌乱起来:“这……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要恨我?”   刘明丽盯住他:“你认识她。你喊她李千千,你早就知道费宜年有未婚妻是不是?可你从来都不提醒我,你就看着我出丑,看着我蒙在鼓里新!”   “哎,不是不是……明丽你听我说……”费远舟着急起来。   刚刚在李千千面前的自如发挥,一到刘明丽跟前,立时烟消云散,嘴也变笨了,脑子也变木了。   “听个什么啊。我不要听。我现在说我不喜欢费宜年也没人相信了……我算什么啊……”   刘明丽“哇”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4 23:59:47~2021-02-05 23: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垂平野阔 10瓶;云之晚歌、Sparks、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94   费远舟懵逼了。   所以刘明丽在意的,是“有没有人相信她不喜欢费宜年”?   果然女人的心新思猜不透啊。这个关注点也太奇怪了吧?   大冬天的,费远舟急出一身汗:“不行啊,你一定要听。明丽,你别哭,你要听我说啊……我就是相信你不喜欢费宜年,才觉得新没必要告诉你啊。”   刘明丽的哭声猛然停了新一下,似乎在琢磨费远舟这话的可能性。   可一琢磨完,刘明丽“哇”一声,哭得更大声了:“你是在安慰我……我不相信。你就是向着费宜年,那个女的说得没错……你就帮着你堂弟……呜呜呜……你就是看我笑话……”   别的话都还好,最后这一句真是杀了新人还要诛心新,一下子就把费远舟给逼急了:“我去问过你表姐,你表姐说你不喜欢费宜年,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你想想,我要是特意来告诉你,会不会显得我有私心新?会让你怎么想我?”   刘明丽扁了新扁嘴,眼泪汪汪看着他:“那你有私心新吗?”   真新特么让人受不了新,刘医生你哭就哭,能别放大招不?费警察受不了新啊。   也不知哪来的胆气,费远舟突然伸手,一把新将新刘明丽揽进怀中:“有,我有很多很多私心新。因为有私心新所以才瞻前顾后。我就是喜欢你,我怕说别人闲话你会看轻我,我不想让你看轻!”   猛然一口气说完,费远舟如释重负。   “刘明丽,我怎么会看你的笑话?呵,不可能的,今天我这么没皮没脸,只有你笑话我的份。”   “不许连名带姓,叫我明丽……”刘明丽带着哭腔,幽幽地说。   费远舟不由笑出声。   这个刘明丽啊,都什么时候了新,还计较这个。   “明丽,我郑重地向你道歉。我的确早就知道他在大学有女朋友,但后来看你们走得新近,我以为他和李千千会有交代。事情搞成这样,我的确是没有料到,但也的确没有尽到责任。你要打我骂我,我都没意见……”   “我就想哭。”刘明丽眼泪啪嗒,赖在费远舟怀里。   还没哭够是真,费远舟怀里很暖也是真。   可怜费远舟一身帅气的警服,不知道沾了刘明丽多少泪水,一直到刘明丽终于情绪平缓下来,双眼红红地从他怀里起身。   向来明媚的刘明丽,这是头一回在费远舟跟前失态,平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   “眼睛红不红?”她低声问。   “嗯,红的,还有点肿。”费远舟实话实说。   刘明丽欠身:“不想回家,不想他们知道我哭过……”   费远舟好脾气地问:“那我再陪你坐会儿?就是河边的风有点冷。”   “冷风吹着清醒。”刘明丽道。   她转向费远舟,认真地望着他:“那个女的叫李千千是吗?”   “嗯,万千的千。是宜年的大学同学,不过她家庭不太清白,我叔叔婶婶一直不同意,后来你出现,我以为他们就不了新了新之。其实我前几天已经见过李千千,知道她来中吴找宜年……”   说到这儿,费远舟略有些迟疑,终于还是决定给费宜年和李千千都留些面子——虽然李千千看起来并不要面子。   他没有说派出所的那段,接着道:“不管怎样,她这做法新是错误的。她和宜年的问题,应该自己解决,不该用这样玉石俱毁的方式来恶心你。”   刘明丽却微微叹息一声:“只看她衣着,我也知道她过得新不太好。她来恶心我,手段的确下作,但我也不会讨厌她。”   这话让费远舟意外:“你不讨厌她?”   刘明丽摇摇头:“我最窘迫时,有你挺身而出,有如月和丰峻保护,我拥有的比她多太多,我不赞同她,但不会讨厌她。讨厌也很耗精力的。”   费远舟深深地望着刘明丽。   人与人的差距的确很大。他很庆幸自己早就看到了刘明丽的可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到家太晚了,这章很短,明天双更补偿,抱歉抱歉,给大家比心啊!   感谢在2021-02-05 23:59:53~2021-02-06 23: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蒲公英的独舞ing 9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95   费远舟将刘明丽送到孙家弄弄口时,夜幕已经降临。   “我回去了……”刘明丽指指弄堂里,那里家家户户都透出温暖的灯光,都在迎接归家的人。   费远舟下意识又压了压大盖帽的帽檐:“行,那咱们就分手吧。”   话新一出口,费远舟简直想扇自己耳刮子。   在吴柴厂门口帅成新两米八,一到刘明丽跟前就怂成新一米五,费警察你有点出息啊喂。   说来也巧,孙家弄里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手里提着新酱油瓶子,见到弄口的费远舟和刘明丽,当新即就兴奋地嚷嚷起来:“费警察送我们刘医生回来啊!”   这一听就是吴柴厂的职工,而新且是刚刚围观了全新程的群众。   费远舟立刻又是两米八,大声道:“天黑得太早了,坏人太多新了,我不放心刘医生啊。”   中年妇女眼中发新射出羡慕的光芒:“啧啧,刘医生好福气,有个警察男朋友亲自护送的诺。”   刘明丽微微一笑新,并没有接话新。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柔软。   等新那女人提着新酱油瓶走远了,刘明丽才指指费远舟洁白的警服道:“不好意思啊,弄脏了。”   眼泪糊了人家胸口,白色真是不耐脏啊。   费远舟却完全新不介意,都没低头看:“没事我回家洗。这一点点印迹很容易的,清水刷一下明天早上干了。”   刘明丽听他很内行的样子,不由问:“你自己洗衣服?”   “当新然啊。我妈太忙了,妹妹又正是让人操心的年纪,我都自己洗,不给她添麻烦。”   刘明丽抿嘴笑新了。   费远舟好奇:“你笑新什新么?”   “不告诉你。”刘明丽的心情明显开朗了很多新。   转身要走,刘明丽还是有点舍不得,又问:“明天吃过晚饭你能来找我吗?”   费远舟好激动,赶紧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还问:“找你干什新么?看电影吗?”   刘明丽又有点想笑新。费警察的恋爱经验太贫乏了,清单上只有“看电影”这一项啊。   “不想看电影,我就想跟你说话新。”   “好,明晚我来找你说话新,六点差不多新吗?”   “可以的,六点就在这里等新你哦。”刘明丽又深深地望他一眼,眼中光芒闪过,终于微笑新着新转身离去。   费远舟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弄堂里,这才动身回家。   不得不说,费远舟同志的脚下是飘的,走路都像驾了七彩祥云。   但也只驾到古园巷,费远舟就从云彩上飘下来,陷入了深思。片刻后,他转进了巷子,去到费家。   费敏才不在家,孙樱和费宜年刚刚吃过晚饭,见到费远舟过来,孙樱热情欢迎,费宜年却暗暗吃惊。   尤其是费远舟进门时,深深瞄他那一眼,让费宜年不寒而新栗。   “小舟,婶婶给你削个苹果?”孙樱道。   费远舟很有礼貌:“谢谢婶婶。”   趁着新孙樱进厨房削苹果,费宜年紧张地低声问:“你来什新么事?”   望着新堂弟这个样子,费远舟也是心里痛惜。这回拼着新当新恶人,他也要把这事捅开,今天李千千去吴柴厂闹,明天就会去市委大院闹。   “当新然是李千千的事。”费远舟道。   费宜年低吼:“你疯了!这事不能告诉我妈,我说过我会处理好的。”   费远舟斜睨他一眼:“你所谓的处理好,就是让李千千去吴柴厂闹事?”   “你说什新么?”费宜年皱眉,“我这几天都没跟她见面,我怎么会让她出去闹事?”   突然,他惊得豁地从沙发新上站起:“吴柴厂?她去吴柴厂闹什新么?”   费宜年太过惊讶,忘记压低声音,被端着新苹果出来的孙樱撞个正着新。   孙樱好奇地问:“吴柴厂怎么了?”   不顾费宜年的眼神新求救,费远舟道:“婶婶,我今天来有件很重要的事,叔叔不在家,我就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孙樱还没意识到严重性,笑新道:“小舟这很郑重啊,什新么大事?”   “妈,堂哥跟你开玩笑新,他能有什新么大事……”   “小年!”费远舟厉声喝道,“你还打算瞒到何时?今天李千千能去吴柴厂闹事,搞臭刘明丽的名声,明天她就能去市委大院闹事,叔叔婶婶还要不要做人!”   孙樱立刻呆立在沙发新前,目光死死地落在费远舟身上:“小舟你说什新么?”   “妈……”   “你闭嘴!”孙樱向费宜年怒喝,然后转向费远舟,深深地吸一口气,“小舟你告诉婶婶,李千千在中吴?她去吴柴厂闹事?”   费远舟也望一眼费宜年,然后坦然地对孙樱道:“李千千四号就到了中吴,七号那天小年和李千千在向阳招待所约会,被南大街派出所抓了……”   他顿了顿,孙樱立即明白了“约会”二字的含义,倒吸一口凉气,怒目望向费宜年。   费宜年嘴唇颤抖:“费远舟,你这是要搞死我!”   孙樱骂道:“怕是你要搞死我们全新家!小舟你别理他,继续说。”   费宜年一听,脸涨得通红,快步冲到窗口,背对着新他们。   可他终究舍不得回房间,他也急切地想知道李千千到底去吴柴厂闹了什新么。   费远舟深吸一口气:“小年在派出所被审了一夜,怕牵连到你们,硬是没交代。八号早上我去南大街派出所把他和李千千接了出来,现在李千千安置在公安招待所。”   “所以那天小年一夜未归,你还替他遮掩,说是喝了酒睡在了你家?”孙樱终于联系起这事。   “是的婶婶,那天是我骗了你们,对不起。”   孙樱却不想计较,她知道这个不是问题关键,她脑子清醒,也不会无新缘无新故迁怒费远舟。   她冷静地问:“那去吴柴厂闹事又是怎么回事?”   “今天我接到吴柴厂工会的求助电话新,赶到厂门口发新现李千千举着新标语站在那里……”   “不可能!”费宜年从窗口转头,“你说她有心机,你说她不单纯,我都承认,但她好歹是受过高等新教育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   费远舟没有被激怒,反而新望向费宜年的眼神新有些怜悯:“受过高等新教育,不代表她有高尚的心。今天是周六,下班时间吴柴厂门口有多新热闹,需要我描述吗?起码几百人看见李千千在那里颠倒黑白……”   只有孙樱毫不动摇:“小舟我相信你,李千千就是这么不要脸的人,我看人很准的。”   费宜年慌乱起来:“标语上……写的什新么?”   “刘明丽勾引我男人。”费远舟一字一顿,语气格外新清晰。   虽然是说刘明丽的事,但费远舟发新现,只要自己不面对刘明丽,就完全新可以思路清晰、口齿伶俐。   所有的笨拙,都只留给刘明丽一个人罢了。   费宜年已经听愣了,喃喃地道:“不可能。她不可能这么坏……”   孙樱却冷笑新:“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果然是下三滥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她这不仅仅是要逼退刘明丽,也是闹给咱们家看的。小舟说得对,她今天能闹到吴柴厂,明天就能闹到市委大院,我和你爸还要不要做人了?”   费宜年手足无新措:“我现在就去招待所,我问她到底想干嘛……”   孙樱盯儿子一眼,深深地觉得,儿子去只怕会更坏事:“我去约她出来,想要多新少钱直说,这样的女儿想嫁进咱们费家的门,想都别想!”   “那……妈,你陪我一起去?”费宜年的眼中燃起了希望。   费远舟望着新这母子俩,心中却是无新比的失望。他忍不住开口:“你们都不问问刘明丽现在怎么样吗?”   孙樱像是被提醒了,一副解决上访群众的表情:“刘明丽这边肯定也要解决的。先把李千千解决了,要彻底解决干净,然后我带着新小年去刘家登门道歉,只要态度诚恳,小年再好好哄哄,刘明丽那边倒是不成新问题。”   怎么就不成新问题?好自信啊。   费远舟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刘明丽今天被李千千当新众羞辱,你们不关心她受了多新少伤害,却只关心怎么解决李千千。我就这么跟你们说,刘明丽幸好有她表姐护着新,你们解不解决李千千随便,但别妄想刘明丽还会回心转意了。”   孙樱有点摸不着新头脑:“小舟你吃枪药了,这么大火气?女孩子的心思你哪有我懂啊,重点当新然是先解决李千千。”   费远舟不愿再跟他们啰嗦:“对不起婶婶,我还有事,告辞了。”   “吃了苹果再走啊。”孙樱喊。   费远舟却一刻都不想停留,匆匆地打开门跑了出去。   …   何家,何舒桓和刘剑虹已经听早回的孙家弄同事说了此事,在晚饭桌上把费宜年骂得狗血淋头。   “这男的太不是东西了,有女朋友还跟我们明丽不清不楚。”   “幸好明丽警觉,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他是臭鱼,他女朋友就是烂虾,臭鱼烂虾真好配一窝!”   刘剑虹骂完,又心疼刘明丽,夹了一块肉到刘明丽碗里:“这块最精,一点肥肉没有,你最喜欢的。”   刘明丽扁扁嘴,差点又要哭,但终究有了费远舟的抚慰,心里的委屈已经消解不少,眼泪没有掉下来。   “谢谢姑姑。听你们骂费宜年一通,我心里好过多新了。这事翻篇,反正我也没跟他谈了。”   何如月笑新道:“真是多新亏了费警察急中生智。就是费警察以后找女朋友,难免要被人说几句闲话新,说他前面谈过女朋友什新么的……”   刘剑虹眼睛一亮:“费警察么也很好的小伙子呀,还找什新么女朋友,直接找我们明丽当新女朋友不就好了。弄假成新真不是也蛮好嘛。”   “噗”的一声,刘明丽笑新出声来:“姑姑你想像力真丰富。”   刘剑虹却很认真:“姑姑不是随便瞎想像的。姑姑的想像向来有根有据。你考虑一下啊。”   吃过晚饭,丰峻要告辞回家,何如月送他到弄口,刘明丽跟了上来。   “如月,咱们去百货商店转转?”   “你要买东西?”何如月好奇。   “对,一百是八点关门,现在还早,陪我去嘛。”刘明丽撒娇。   第一百货商店就在南大街头上,离孙家弄三百多新米,丰峻回家,也要经过一百,何如月想了想,这样自己还能跟丰峻多新走一段路、多新说一会儿话新呢,于是欣然答应。   “行,随便我还能陪丰峻走一段呢。”   丰峻也不说话新,当新仁不让地牵上何如月的小手,向一百的方向走去。   视“大灯泡”刘明丽为无新物啊。   哼!马上我也可以秀恩爱了,你们等新着新,我腻死你们!刘明丽恨恨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   感谢在2021-02-06 23:59:41~2021-02-07 17:0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山顶上的乡下人 65瓶;一花双色 5瓶;唯有苍生不老 3瓶;春来山河秀、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96   南大街是中吴最繁华的地段,周末晚上出来看电影的、购物的、逛街的,都会去第一百货商店转转,感受一下中吴最新的流行。   丰峻家里还有好几单彩色胶卷的活在等着他新,也没多逗留,在一百门口与何如月告别。   看着丰峻抚抚何如月的头发,温柔地说:“别玩得太晚,早就睡。”刘明丽叹气。   何如月不解:“你好好地又叹什么气?”   刘明丽望着丰峻远去的背影,羡慕道:“丰峻以前那个冷冰冰的样子,好像别人欠他新一万块钱,现在居然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吗?”何如月笑新道,“我和丰峻可没有轰轰烈烈惊涛骇浪,不就是处对象最常见的那种吗?”   刘明丽撇嘴:“可有人还不如丰峻,告别都会说——咱们分手吧!”   “分手?”何如月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谁这么搞笑新,居然咒自己分手,哈哈哈哈。”   刘明丽又叹气:“就晚饭前,费远舟送我回家,他新说的。”   “哈哈哈哈哈哈,费警察啊,那一点不奇怪,哈哈哈哈——”何如月顶着肚子,怕自己把怕肠子笑新疼,“费警察的智商都用在工作上了。”   刘明丽一转眼珠:“哼!这还没开始谈呢,我就被分手了!”   “打算开始不?”何如月坏笑着望她,心里知道,今天费远舟这番出场,定然对局势起到了决定性的逆转。   但刘明丽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跟人家开始,何如月不得而知。   果然刘明丽哼哼:“他新都在厂门口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了,我要不趁机谈一谈,岂不是白担了这个名声,我反正是不能吃亏的。”   嘴硬。   何如月心中暗笑新。   二新人挽着手走进一百,不少人都偷偷地望她们。这姐妹俩倒是早就习惯了,她们所到之处,常常都是这样的场景。   “你要买什么?”何如月问。   刘明丽直指毛线柜:“买毛线。”   “你买毛线干什么?你又不会织毛衣。”何如月一脸懵逼被刘明丽拉到角落里的毛线柜上。   毛线柜台前门可罗雀,跟其他柜台前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同志,能不能把那几种都拿下来看一下?”刘明丽指着柜台里陈列柜上的毛线。   两个闲出屁来的售货员正在聊天,见有人来买东西,打断了她们的谈兴,有些不耐烦。一个胖胖的大姐走过来,问得不甚热情:“什么颜色啊。你说了颜色我才好拿。”   “紫红的、墨绿的、草绿的、白的、黑的……”   大姐倒吸一口凉气:“你要买多少啊,看这么多?”   刘明丽嘻嘻笑:“我要选选嘛。”   “麻烦。”大姐嘟囔着,转身从陈列柜里抽出几支毛线,一捆捆铺在柜台上,“别解开,别弄乱,等新下我还得放回去。”   何如月对大姐的态度视而不见。   这年头国营商店的售货员普遍态度高高在上,她才不会去找不痛快,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何如月伸手摸了摸毛线,手感似乎一般般,再一翻上面的标签纸,发现是30%的羊毛。   “这个含毛量低了些,有全毛的吗?”何如月问。   大姐刚刚才动手把这几捆抽出来,听这话就有些不情愿:“要全毛的早说啊,这一格都是30%毛,我塞回去多麻烦。”   刘明丽吐吐舌头,低声问何如月:“我头一次买毛线,怎么还有这么多道道啊?”   亏你还是土著。何如月笑新道:“看来舅妈从来不织毛衣。”   “她忙得每天能按时回家就谢天谢地,我小时候的毛衣都是奶奶织的,对了,姑姑也给我织过。”   何如月心中一动,就有些抱歉。   她记得刘剑虹是给刘明丽织过不少毛衣,但她以为那是刘剑虹爱织毛衣,却从来没想到,刘明丽压根就没穿过妈妈织的毛衣。   这年头很少有卖毛衣,几乎所有人穿的毛衣都是家人亲手织的,刘明丽的妈妈是事业型,这在后世会被人称道,但在这样的岁月,刘明丽比较身边的人,的确会感觉到失落。   刹那间,何如月更加深刻地理解了刘明丽为什么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何如月决定岔开话题:“其实我也不关心我妈织毛衣,上回拆毛衣,你比我还熟练些。但我陪我妈来买过毛线,她一般买50%的,全毛的太贵……”   柜台里的大姐一听,立刻嚷嚷:“全毛的是贵啊,你们买得起伐?可想好了啊,不要我抽下来了,你们又不买全毛了。”   “多贵?”刘明丽问。   “一斤20。”   的确贵,半个月工资只能买一斤毛线啊。   刘明丽却不以为然:“就要全毛的,还是这几种颜色。”   没一会儿,几捆毛线又铺在了柜台上,这回何如月一摸,是熟悉的感觉!   “你说织围巾什么颜色好看?”刘明丽问。   何如月心中一动:“你要织围巾?给谁?”   刘明丽居然难得红了脸:“给我自己不行啊……”   看得出言不由衷。又或者是在人前,有些不好意思。这表现,很不刘明丽。   何如月暗笑新,心中猜到了刘明丽要给谁织围巾。   “你自己织呢,姜黄色、秋香色,都很好看,要是给别人织呢,黑色、咖啡色、墨绿色,都不错。”   刘明丽一拍手:“有道理!”   又问售货员:“姐姐,织一条围巾要买多少?”   售货员想了想:“织宽大点就三两,小点么二新两。”   “那就二新两秋香色,三两墨绿色。”刘明丽一边说着,还把两个颜色的毛线放一起比较一下,问,“这两种颜色是不是还挺搭的,放一起很相配啊。”   当新即被何如月揶揄:“织一样的花纹会更搭。”   刘明丽又一拍手:“有道理!”   完了,刘明丽同志已经听不出揶揄了。   不过刘明丽的想法倒也提醒了何如月,她也买了毛线,半斤浅咖,不玩虚的。   回去路上,刘明丽问:“你是打算织两条吗?”   何如月一扬眉毛:“对啊,我和丰峻一人一条,就织一样的花色,这叫情侣围巾,戴出去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对。”   刘明丽:“……”   败了败了,又被何如月打败了。   我要怎么做才能扳回一城?刘明丽开始划拉小算盘。 第97章 97   回到家,何新舒桓正在院子里洗一只大水缸,刘剑虹则坐在客堂间里织毛衣。   织的正是前些日子刚刚拆出来的旧毛线。   刘剑虹讲究,早些年织毛衣时剩下的线团都留着,满满一大包,此时再添,她也只用以前留下新的线团,说哪怕同一厂生产的同一个色号,也会新因为缸号不同而有新色差。   见何新如月和新刘明丽回来,手里居然一人一包毛线,刘剑虹很惊讶:“买毛线怎么不叫上我啊!”   “啊,我们没特意买,就是逛百货商店,心血来潮买的。”   何新如月赶紧解释,不然亲妈同志会新生气的,毕竟买毛线是她“业务范围”内的事。然后将毛线双手“呈”到亲妈面前,接受她的“检阅”。   这下新刘剑虹同志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新,放下手中织了一半的毛衣,轻轻捏了捏毛线:“呵,真是大手笔,你们还买的全毛啊。”   “我妈真是厉害,手一摸就知道是全毛,都不用看成分的。”何新如月马屁精上线。   刘剑虹笑道:“织了半辈子毛衣,什么线到手就知道。咦,明丽买了两个颜色?是要织镶色毛衣吗?心这么大?”   刘明丽赶紧道:“我是织围巾的,两条。”   “我也是。”何新如月也道,“我们什么都不会新,回头还要妈教呢。”   刘剑虹老怀甚慰:“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年轻都不愿意学了,其实织毛衣可有意思了,尤其织那种别人不会新的针。我跟你们说,你们要织围巾啊,用元宝针,织出来的围巾松软舒服。”   “行,就这个元宝针,姑姑什么时候开教学班?”刘明丽也急不可耐。   “急什么。今晚的任务,先把毛线都绕成团。钢针回头我帮你们配,行了吧?”   “太好啦——”   何新如月和新刘明丽开心地大喊起来,把进来的何新舒桓吓了一跳。   他双手湿漉漉的,一边找毛巾擦手,一边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们要跟妈学织毛衣。”   何新舒桓乐了:“这下新你妈可以发挥余热了,你看孙家弄多少新姆妈来跟她学花样……”   刘剑虹嘿嘿一笑,神秘地挤挤眼:“其实是我在宁州买了两本最新的毛衣花样编织书,管用。”   瞧瞧,知识就是力量啊!   何新如月又见何新舒桓已经把刚刚洗好的那口水缸搬到了屋里,便问:“这水缸要用了吗?养睡莲?”   把何新舒桓给逗乐了:“大冬天养什么睡莲。你余叔叔送了好多雪里蕻来,我打算腌起来,这水缸正好用。”   “哇,有新水腌菜吃了!我的最爱!”何新如月当仁不让:“明天我叫丰峻过来踩。”   水缸腌雪里蕻得有新人穿上长筒胶鞋在水缸里反复踩踏,这活儿一般男人干,女人体重轻,踩起来不得劲。   何新舒桓却立刻心疼:“那怎么行,丰峻身体还没完全康复呢……”   还没等何新如月开口,刘明丽已经酸死了:“姑夫,他都能上班了,踩一缸雪里蕻没这么可怕。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怎么姑夫你老丈人看女婿,也看得这么欢喜呢?”   何新舒桓乐道:“等你找了对象,我就看你爸怎么欢喜。肯定比我还巴结。”   “反正我要找了对象,我家雪里蕻全归他踩,不踩完不许睡觉!”   呵呵,终于在语言上扳回一局。   晚上,何新如月和新刘明丽在房间里绕线团,灯光明亮,二人对面坐着,一人双手框着线,一人绕着团,低声说着体己话儿。   “你是打算给费远舟织围巾吗?”何新如月问。   “嗯,人家解了我这么大一个围,我总得好好感谢人家。”   何新如月望她一眼:“感谢有很多种方式的。织围巾这方式,很有新点意思哦。”   刘明丽绕毛线团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新,抿嘴笑了:“这回我要慢慢来。”   “怎样才叫慢慢来?”何新如月又问。   刘明丽微微叹了一声:“费远舟太实诚了,实诚到我都不敢主动,这感觉好微妙。”   何新如月听出端倪:“你不是头一回对男人动心,可你对费远舟好像总是不太一样,你变得……在意了,会新羞涩了,攻击性也不那么强了。”   好精准,一下新子说到了刘明丽内心。   “嗯。”刘明丽手里绕的正好是墨绿色的团,她出神地望着毛线,似乎这毛线已经变成了墨绿色的围巾,已经围到了费远舟的脖子上。   “如月,你能想像我的感受吗?就是好像……我一直在用技巧和男人相处,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不想用技巧了,因为他很真诚,我再用技巧,我就不真诚。”   这话就已经说得十分真诚了。   何新如月低声道:“明丽,好好珍惜。费远舟是喜欢你的。”   “嗯。”刘明丽低低地应着。   在码头边,费远舟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说“我是喜欢你的”,这场景她能回味一百遍。   她真的没有主动,费远舟也完全没有新经验。他们二人在码头边坐了很久,说了很多话,其实也只有那一个怀抱,别说没有亲吻,就连手都没有新相牵。   但就是这肌肤都不曾相亲的场景,却让她每每回味都脸红心跳。   “如月你知道吗?费远舟会新自己洗衣服。”刘明丽突然道。   何新如月微微一怔:“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觉得他和新别人不一样吗?我妈工作再忙,晚上也要回来干家务。姑夫已经很疼老婆了,也是姑姑下新厨、姑姑洗衣服。可是费远舟说,他妈妈已经很忙了,还要照顾上学的妹妹,所以他自己的事情都自己来。”   蓦然间,何新如月豁然开朗。   她终于明白刘明丽的意思。费远舟是细腻的,也是独立的,更是善良的。刘明丽或许无法总结,但她惊人的阅历在此刻终于显示出了强大的功能。   刘明丽,挖到宝了。   “丰峻也是。”何新如月笑道,她不是要跟刘明丽争,她是要让刘明丽知道,这个关注点是对的。何新如月道,“这年头,这样独立的男人不多,你我都要珍惜。”   刘明丽轻哼一声:“就是,我见多了,结婚前鞍前马后跟奴隶似的,结婚后就从奴隶变成将军,吆三新喝四。这种男人就不能要,再大的能耐也不能要。”   没错,两姐妹愉快地达成共识。   何新如月十分期待刘明丽的围巾送出去之后,会新是什么样的后果。   …   第二天是星期天,天空居然开始淅沥沥地下雨。   何新舒桓嘟囔:“冬天下新雨最烦人,要么下新雪还爽快点,这阴湿得让人难受。”   刘剑虹却一句话就揭穿他:“你就别抱怨了,是不是想去丰峻那儿?这雨也耽误不了你啊。”   何新如月和新刘明丽已经搬好小板凳,打算开始聆听“刘老师编织课堂”,闻言,何新如月道:“要喊丰峻来踩雪里蕻是吗?我等下新去喊他,爸你在家呆着吧,别冒雨出去了。”   这话一说,刘剑虹就笑了:“你爸哪里是惦记雪里蕻,是惦记丰峻家暗房。”   “啊?爸你惦记人家暗房干什么?”何新如月好奇。   何新舒桓见自己的小心思被刘剑虹拆穿,索性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学无止境嘛。你倒当起‘刘老师’了,还不许我当个‘何新学徒’?”   信息量好大!何新如月想起这些日子亲爸整天摆弄相机,还时不时暗示自己要是会冲洗照片就好了,敢情是真惦记上丰峻家的暗房了啊。   何新如月立即明白过来:“爸,你好绕啊。想去搞研究就直说,哈哈哈哈,我把机会让给你。我不去了,你去吧,研究完冲洗技术,顺便把丰峻叫过来踩雪里蕻。”   得到了女儿的首肯,何新舒桓喜不自胜,拿起门口的雨伞道:“即便如月都这么说了,我就去了啊。就是下雨太讨厌了……”   “平常没见你这么讨厌下新雨啊……”何新如月实在不解。   还是刘明丽善解人意:“我猜啊,是姑夫怕下新雨天没人去找丰峻冲印照片,那姑夫就不能亲眼目睹。你说讨厌不讨厌。”   “呃……哈哈。”何新如月笑起来。   何新舒桓指指刘明丽:“还是明丽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好不容易搭个礼拜天,还是个下新雨天,真是太讨厌了。”   一边说着讨厌,一边还是打着伞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7 23:59:24~2021-02-08 23: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人 10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98   听着院子里淅淅沥沥的雨声,何如月和刘明丽认真地学着如何起新针,如何绕线,时间流逝得特别快。   不一会儿,二人都织了寸把长的一段,围巾有了初步的雏形。   “这个元宝针还真的挺好新看,就是这么新厚实,会不会比较费毛线?”何如月问。   刘剑虹瞥她新一眼:“很有天份嘛,像我刘剑虹的女儿。一般初学的问不出这话。”她新往篮子里看一眼,当即道,“你半斤织两条够,明丽这是两种颜色,秋香色织一条的话,怕是够呛,围巾织短了也不好新看,最好新再去添一支。”   “啊……”刘明丽傻眼。   想想也对,刘明丽都想了好新多新种时髦的绕围巾方法,不能白瞎了啊。   何如月却牢记“刘老师”教诲:“标签纸你还留着的吧,赶紧去一百再添一支,现在去,肯定还是同一个缸号的。”   “是啊,现在就去,肯定还能配上同一缸的。”   听“刘老师”也这么新讲,刘明丽从篮子里找出标签纸:“按姑姑的经验,特意留着呢,我现在就再去添一支。”   “我陪你去?”何如月问。   “不了,下雨天湿糟糟的,你干嘛出去踩一脚泥,我一个人去,很快就回来的。”   刘明丽回自己房间拿了把伞,是那把大红色的自动新伞,上回费宜年还回来之后,她新就放在抽屉里,顺手就拿到了。   一边往弄口走着,刘明丽一边心里暗暗盘算。   再添一支秋香色是必须的,但另外还要玩一把大的,让她新们全都刮目相看!   刘明丽左手撑着小新红伞,右手在裤兜里,坚定地捏了捏裤兜里的“巨款”,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新容。   “明丽!”突然有人喊她新。   这声音太新熟悉了。刘明丽心中新一惊,将伞抬起新,望见费宜年站在不远处。   “费宜年?你怎么新在这里?”   费宜年像是正从古园巷那边过来,打着一把黑伞,略有些新无措地看着刘明丽。   一如当初在舞会上第一次相见,干净而漂亮。   只可惜,这张脸已经无法再吸引刘明丽。   “我来找你,真巧……”费宜年像是鼓起新了勇气,努力新直视着她新,不让自己显出慌乱。   刘明丽深深地迎着他的视线,没有闪躲,也毫无笑新意。   “因为李千千的事?”刘明丽问。   费宜年点点头:“我必须来向你解释,怕你误会……”   被刘明丽打断:“不存在误会,好新好新对你未婚妻,别做个辜负别人的渣男,这不好新。”   “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早就想和她新分手了,明丽,你听我说,我……我真的跟她新说过,是她新不愿意分手,苦苦纠缠。”   刘明丽突然一笑新。不似以往那般明媚撩人,居然有些新不屑。   “想分手,就是还没分手喽。再说愿不愿意分手是你俩之间的事,跟我有什么新关系。我没打算跟你继续,无论你是不是和李千千分手,咱俩都没可能,明白吗?”   费宜年当即脸色煞白,想起新母亲孙樱的忠告,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来错了“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费宜年道,“如果你生我的气,不想见我,我可以立刻消失。明丽,我等你气消了再来。”   刘明丽无比平静,缓缓地摇摇头:“我没有生气。费宜年,我认真地、郑重地跟你说,别把你和我之间的亲密当回事。我不是李千千,我不在意这些新。你几次邀请我去见伯父伯母,我都没答应,我以为你应该明白了。我就是一时空虚,需要个伴……”   费宜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咱俩这么新亲密,你的吻……不算承诺吗?”   刘明丽笑新了:“你和人家有了夫妻之实都不算承诺,接吻算什么新?”   费宜年愣在当场。眼前这个美新貌明艳的姑娘,居然可以毫不脸红地说出这样的话,原来是自己见识太新少了。   想起新刘明丽当初那样主动新地撩拨自己,费宜年额头上冒起新一层细密的汗珠。怪不得她新和其他女孩都不一样,原来在她新眼里,接吻根本不算个事。而自己却傻乎乎地享受着这份殷勤,以为天上真的会掉馅饼。   一个不得不接受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费宜年,原来是被刘明丽给玩弄了感情。   艳丽的红伞、明媚的笑新容,此刻都像是巨大的讽刺。   刘明丽依然幸福着,而他费宜年,却彻底被打败了。他即将失去刘明丽,他不愿意。   “明丽……”他想做最后的挣扎。   刘明丽安静地、也微笑新着,就那样看着他,像是冷眼在看他挣扎。红色的雨伞映得她新脸色格外娇红,显得那样美新好新。   费宜年顿时有些新说不出口,颓然道:“无论你是否在意我的感情,但我……真的爱你。”   这是他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   他以为在自己和刘明丽的交往中新,他在高处,是刘明丽在追逐他,他万万没想到,最终体面离开的是刘明丽。   “谢谢你。”刘明丽真诚地道谢。   而后刘明丽道:“我顶着寒风,冒着冬雨,在这儿听你说了五分钟,你有解释、有挽留,唯独没有道歉。费宜年,李千千跑到厂门新口闹事,败坏我的名声,你是当事人,你首先该做的是道歉啊。”   她新摇摇头,轻笑新一声:“费宜年,你最爱的不是我,不是李千千,而是你自己。”   说完她新转身离去,再没有给费宜年道歉的机会。   费宜年哑口无言,目送她新离去,宛若一朵冬日的小新红花,绽放在迷蒙的冬雨中新。   突然,费宜年心中新一凛。   这鲜红色的雨伞,这雨中新的背影,何其熟悉。他站在窗口目送费远舟离去,不正是这样的场景?   一种不详的预感在费宜年心中新升起新。   …   何如月的围巾织到两寸长时,刘明丽回来了。   “你买这么新多新?”何如月惊讶地望着刘明丽手里的大包小新包。   刘明丽带着胜利者的得意,将手中新的两个包裹往八仙桌上一放:“不多新,两斤半!”   “两斤半!”何如月立马冲过去,拉起新标签一看,嚯嚯,全毛。   整整五十块钱。   大手笔啊!   刘剑虹也被刘明丽的豪气给震惊到:“明丽你买这么新多新毛线干嘛?”   “织毛衣啊。”刘明丽笑新呵呵把毛线拿出来献宝,“好新看吗?”   她新举起新一捆天蓝色:“这个织了我穿。”   又举起新一捆深蓝色:“这个织了……”顿了顿,“给我未来男朋友穿。”   何如月“噗”地笑新出声来。   刘明丽撅嘴:“你笑新什么新啊?”   “不敢笑新不敢笑新。”何如月忍俊不禁,“就想夸你,说话十分严谨。”   刘明丽歪着脑袋想了两秒钟,嫣然一笑新:“本来就是。我决定了,毛衣织完,如果我还觉得费警察不错,那我就把毛衣送给他,请他当我男朋友。所以当然叫‘未来男朋友’。”   是是是,的确可以说是十分严谨了。   何如月转头问:“妈,三个月能织好新一件毛衣吗?”   “认真织,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一个月就差不多新了。”   何如月拍拍刘明丽:“那你慢点织,多新考察考察。”   “我可以两件织完一起新送。你有情侣围巾,我有情侣围巾+情侣毛衣,嘿嘿。”刘明丽得意地笑新着,终于觉得自己胜了一筹,可高大、可威风。   刘剑虹疑惑了:“万一织好新了,你换人了,这大小新还合适吗?”   一语惊醒。   刘明丽顿时陷入深深的思新索……要不,咱不换?   毕竟毛线太新贵了啊。   …   何舒桓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在平阳里乐不思新蜀了,一直到晚饭前才和丰峻一起新回来。   何如月奋斗了一天,围巾已经有一尺左右,一见到丰峻,开心地奔过去就往他脖子上套。   “看看跟你衬不衬。”   围巾将将只能绕一圈,还是勒很紧那种。丰峻很配合,伸长着脖子:“这颜色就很好新看,低调时尚那种。”   偏这时候亲妈很顺手地插了一刀:“丰峻皮肤白,穿什么新颜色都好新看。”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刘站长同志,虽然我皮肤黑,但我也是穿什么新都好新看!”   刘剑虹还嫌弃:“这也要争。虽然我丫头是好新看,但黑也是真黑。”   算了算了,看在她新是自己亲妈的份上,何如月下一秒就跟自己和解了,将一尺长的围巾拿下来,又勒到自己脖子上:“所以我选的这个颜色好新啊,看,是不是跟我的小新麦色肌肤也特别合衬?”   丰峻反正现在就是无脑夸,点头道:“很合衬的。其实你的肤色放国外就是天然的度假色,最时髦的。”   一旁的刘明丽警惕地望着二人,又抓起新篮子里的墨绿色毛线,想象着费远舟的样子。   还好新,费远舟虽然不很白,但也不很黑,墨绿色跟他的模样还是很搭的。刘明丽放下心来,继续戳着针,无比认真。   吃晚饭时候,何舒桓眉飞色舞,三句话离不开丰峻的暗房,并新反复暗示,自己十分愿意去丰峻的暗房当学徒。   何如月暗笑新。   其实吧,亲爸同志今天一下子消失大半天,这态度就很明显了。   这年头没有老年摄影班,老年合唱团,老年书画班,像何舒桓这样有文化的退休干部,业余生活的确是比较枯燥,要能找到一个发新挥余热的爱好新,还真是挺不错的。   是时候规划一下暗房发新展了。   比如考虑开设私人影棚?   晚饭后收拾停当,刘明丽立即又展开她新的“编织大业”,时不我待。丰峻和何舒桓开始腌制雪里蕻。   铺菜、洒盐,然后丰峻穿上洗干净的胶鞋,站到缸里用劲踩,要把雪里蕻里的水份给逼出来。   “余刚这送得也太新多新了,回头腌好新了,给卢家也送点去。”何舒桓道。   刘剑虹探头看了看缸里的厚度,也道:“到时候我也给苏伊若送点。”   何如月笑新了:“这本来就是余叔叔拿来的,还怕苏阿姨家没有?”   “呵,瞧我这脑子。怕余刚这时候也在苏伊若家踩咸菜呢。哈哈。”刘剑虹笑新起新来。   “什么新时候能吃苏阿姨和余叔叔的喜糖啊?”何如月问。   “快了吧。听说已经见了双方家长,余刚家丫头还挺喜欢你苏阿姨,就等凌涛的意见了。你苏阿姨说,等凌涛放假回来,就跟他说这事。”   不知怎的,何如月突然心里有些新不安。   似乎苏伊若对凌涛的态度很没有把握啊。这实在让何如月有些新不能理解。   凌涛比何如月小新一岁,小新时候的凌涛因为没有爸爸的缘故,比别的小新孩都要内向懦弱。但苏伊若要强,对孩子要求也高,所以凌涛成绩一直不错,考上了名牌大学。   暑假里何如月这位原身见过凌涛一次,很明显地感觉到大学生活改变凌涛颇多新,他变得能干了,也自信了。   这样的新时代“天之骄子”,应该会很开明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8 23:59:27~2021-02-09 20: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花双色 2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99   正说着余刚和苏伊若的人生大事,刘明丽突然“啊”一声,豁地站起,扔下新手里新的毛线就道:“这都六点了,我出去一下新。”   话音未落,就蹬蹬蹬跑出了门。   “六点怎么了?六点火烧屁.股吗?”刘剑虹诧异。   何新如月悠笃笃:“怕是人家约了‘未来男朋友’吧?”   刘剑虹若有所思:“这就量尺寸了吗?也没见带个皮尺啊……”   …   恭喜刘站长猜对了。   白天还淅淅沥沥被何舒桓嫌弃得要死的冬雨,今晚时分已经收了。   刘明丽一口气跑到弄堂口,费远舟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新捧着一个纸袋子。   一阵扑鼻的香味强势袭来,刘明丽双眼放出光芒:“糖……糖炒栗子!”她气喘吁吁。   费远舟笑了:“你怎么总跑这么急。我又不会跑掉的。”   “那……可不……一定……”刘明丽拍着胸,努力地缓着气,“你就算自己不想跑……也难说我们厂那些女妖怪会不会把你……抓走!”   “哈哈。”费远舟被她逗笑。   想起昨天厂门口急着要把他拉回家当女婿的大姐们,还真的挺像垂涎唐僧肉的女妖怪,费远舟就觉得,刘明丽怎么可以这么有趣呢?刘明丽怎么可以这么气喘吁吁还这么有趣呢?   “放心吧,我很坚定的。不管什么女妖怪,我都坚决斗争到底。我只听观音娘娘的话。”   “这还差不多。”刘明丽终于开心起来。   她很确定,自己就是费远舟心底的观音娘娘。   二人沿着南大街走了数十米,拐进一条小路,直通向城中一座小公园。   这年头大家都是居所局促,家中谈恋爱甚是不便,又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娱乐场所,除了电影院还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合适的恋爱场所,凡是能挤进小情侣的诸如公园、河岸、小树林……咳咳……反正能有一小块安静之处的地方,都是小情侣们的圣地。   小公园也不例外新,每一个角落都躲着窃窃私语的小情侣。   每一条石凳上都挤着恨不得用胶水粘在一起的男女,树丛里新则索性拥抱在了一起。费远舟决定穿过山洞去公园后门处看新看新会不会人少一点,没想到,又惊动了山洞里新正摸黑接吻的情侣。   费远舟同志的脸涨得通红,还好山洞里新看新不清。   “远舟,有点黑……”刘明丽轻轻拽住了费远舟的衣角。   这是暗示。   若费远舟领会,必当停下新脚步,借着黑暗山洞的掩护,将刘明丽壁咚于洞壁上。   可惜,费远舟同志是只无可救药的菜鸟。   费远舟同志诚恳地回答:“是有点黑,看新不见剥栗子,咱们找个有光亮的地方。”   刘明丽:“……”   若不是后来费远舟同志穿过山洞、来到某安静处,认认真真一颗一颗光剥不吃,一脸“明丽吃得开心我就开心”的痴汉脸,刘明丽简直要疑心自己还是不是费远舟心里新的观音娘娘。   …   孙家弄何新家,刘剑虹忧心忡忡:“明丽可不能对人家费警察始乱终弃啊,我看新这费警察是个老实孩子。”   丰峻难得开口:“阿姨别担心,该是他们的缘分,千里新迢迢跨越时空也是会在一起。”   这话十分“不丰峻”,惹得何新如月生生地望他一眼。   涵义只有何新如月明白,丰峻在感叹二人的“奇缘”,并且已经十分坦然地与这世界相契合。   难得开口之人,一开口总是格外郑重一点,至少把刘剑虹给安慰到了。刘剑虹叹道:“也对,希望费警察能镇得住明丽。这丫头无法无天哦。”   丰峻又道:“如月也无法无天,但我不镇她……”   “嗯?”刘剑虹和何新舒桓……甚至何如月,齐齐地望向他,看新他吐什么象牙。   丰峻悠笃笃:“我和她一起无法无天好了。”   何新如月当即绽开笑颜,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想起自己头一次从女儿嘴里听到丰峻的名新字,自己是把丰峻当刺头看新的,何新舒桓就觉得有意思:“年轻人不用顾虑太多,世界本来就是你们的,其实这不叫无法无天,这叫不拘一格。”   啧啧,你品品。   以前人家是锅炉工,你叫人家“小刺头”;现在人家是你未来女婿,你就叫人家“小甜甜”。   何新总工也够双标的。   丰峻和何新舒桓一起给腌好的雪里蕻塞石头封缸时,刘剑虹想起了一些最近打听到的八卦。   “上回明丽把费警察请家来吃饭,我看新你大舅对费警察印象挺好,还拜托我去打听打听小伙子的口碑。他在公安局很受器重啊,就是家庭有点复杂。”   何新如月微微一怔:“家庭复杂?这我倒没听说,他不是费宜年堂兄吗?古园巷费家,能复杂到哪里去?”   刘剑虹解释道:“我说的复杂不是贬新啊。说起来也是个苦孩子,从小父亲就去世了,妈妈带着他改嫁,又生了个异姓妹妹。他们费家前几年不是落实政策了嘛,古园巷的老宅发还给了他们,费宜年家搬回来了,费警察家分到的宅子据说比费宜年家还大呢,但他们没有搬回来,一家子挤在青枫桥的单位公房住。”   原来费远舟的妹妹是同母异父。   想起昨晚刘明丽跟自己说起费远舟的独立,再听到今天这些费家的过往,何新如月明白了,费远舟特殊的成长环境是一种历练,也是一种考验。   有些人会因为生活的复杂变得难以揣测,有些人却会因此而变得清醒自持,费远舟就是后者。   也看新得出来,费远舟的家庭关系虽然复杂,但彼此之间的感情定然不差。   何新如月笑道:“说明费警察不贪恋祖上的富贵,他是凭自己本事也能过得很好的那种人。也说明费警察的妈妈也不虚荣,他家落实政策时,费远舟还未成年吧,按理他妈妈完全可以带着一家人住回老宅,但人家没有啊,是个有骨气的。”   刘剑虹点头:“还是你分析得有道理。这么看新,费警察家教的确可以。你是不知道费家以前有多大,现在发还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他妈妈早年嫁进费家时,应该还是享到一些福的。享过福的人能不留恋过往,最最不容易。”   这番话说得何新如月又佩服又好奇:“所以费家以前到底有多大呢?”   连丰峻都好奇起来,转身望着她们。   刘剑虹却卖起关子:“为啥咱们叫孙家弄?”   “因为以前这整条弄堂都是姓孙人家的私宅啊,所以叫孙家弄。”   “那为啥人家不叫费家弄,却叫古园巷?”   何新如月灵机一动:“难道和城中公园有关?”   “我女儿就是聪明!像我!”刘剑虹真是夸人也讲究效率,不搞个一举两得不罢休,“城中公园以前就是费家的后花园罢了。”   何新如月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真不知道这一段,赞叹道:“怪不得城中公园里有个古戏台,所以那就是以前费家人看戏的地方?啧啧,费家不会还养过戏班子吧!”   “养没养过戏班子我是不知道,但蒋家姆妈说,费家是主动把后花园和大半条街都捐献给了国家。”   何新如月:啧啧。   …   所以城中花园里钻山洞的费远舟同志,钻的也不过就是自家曾经的后花园罢了。   此刻,费远舟终于把刘明丽带到了古戏台。   戏台是上不去了,但不防碍他们在侧边登台口找到了一处隐蔽的台阶,又挡风又安静,还有戏台上的灯光照着,最适合……   剥栗子!   二人也不知道乱七八糟说了多少废话,就那种“明明说了一大堆,仔细想想啥也没”的聊天废话。   要不是晚上八点城中公园要关门,这二人估计可以说到天亮。   一直到费远舟把刘明丽又送到孙家弄口,刘明丽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重要使命。   而且是不能提前泄露的重要使命。   “为了感谢你温暖的糖炒栗子,我能拥抱你一下新吗?”刘明丽娇声问道。   费远舟喜不自胜。   他明明对刘明丽有各种罪恶的想法,可就是不敢实施一点点。这下新刘明丽居然主动提,费远舟当然是忙不迭点头:“一下新两下三下新都可以的!”   刘明丽捂嘴笑:“倒也不要这么多。就一下新。”   费远舟已经主动张开双臂迎了上来,姿势有点笨。   刘明丽也不嫌弃,大方地回抱了一个。嘿,没想到费远舟看新着文质彬彬,到底是个警察,这一抱,居然还蛮有内容。   也来不及多体会拥抱的感受,刘明丽急急地在费远舟背后双手环抱,并暗暗地记得指尖能搭到什么位置……   这是她唯一能想出来的、既不打草惊蛇,又能成功获取费远舟尺寸的法子。   费远舟哪里知道自己被刘明丽设计了,美滋滋地享受着来自心爱姑娘的拥抱,原来这么美好。   …   晚上,刘明丽溜到何如月房间,见何新如月正坐在床上一边织毛衣一边听收音机。   “快,如月,拿个皮尺量一下新,我这怀抱是什么尺寸。”   何新如月惊讶地望着刘明丽:“你双手围个圈干什么?”   “这是毛衣尺寸啦,我好不容易来骗来的,你快量啊,这胸围。”   何新如月顿时笑喷,拍出一张纸条:“亏你这么麻烦,我妈写的,费警察的毛衣尺寸……哦不,都不需要尺寸,怕你不会换算,直接写了针数。正身多少针,袖片多少针,都有,你这么严谨,按照这个来,肯定没错的。”   刘明丽咋舌:“姑姑怎么知道要多少针?她知道我是给费警察织的了?”   “切,你那个样子,是个人都猜到了,何新况我妈八卦又聪明。”   刘明丽拿着纸条,仔细看新了一会儿,服气道:“姑姑就是姑姑,从小她给我织毛衣也从来不要量,眼睛看新看新就知道要起多少针、要织多大。每回织出来,都特别合身。这是真功夫啊。”   …   刘·多拉A梦·剑虹,用自己丰富的经验让两姐妹知道什么叫真功夫。   迎来新一周的吴柴厂,很快也要见识小何主席的真功夫。   周一,厂部行政例会,黄国兴继乒乓球桌之后,终于在会议上呈送了一百多名新青工的联名新信,要求恢复吴柴厂的篮球场。   言辞肯切、理想远大。   设备科科长眉毛柠成了蝴蝶结,他头一个不同意。   “不是我不理解职工们的业余文化体育活动需求,但厂里新也该考虑一下新我们设备科的难处啊。整个厂里新就数我们最顾大局,没有废料场,我们篮球场也将就了这么多年。现在堆成了约定俗成,突然说要恢复篮球场……行啊,这么多废料怎么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9 20:54:35~2021-02-10 01:5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资深手机成瘾家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100   设备科科长新陆永望,在位整整十二年,在吴柴厂所有中层干部也是很特殊的存在。   特殊岁月里,他当过特殊组织头目,曾经不可一世到连厂领导都新不放在眼里。得亏上头还算压得住,也知道此人业务水平一般,不能当大任,于是在中层位置一干就是十几年。   这些新年政策变化,陆永望深知凭自己的过往,能保其位已经不容易,就将人生新目标主要放在了敛财上。   厂里很多人都新知道他不太干净,但新总以为他就是小新打小新闹,加之临近退休,都新不跟他计较。   此时见新他大嘴一张,就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新,其他与会的行政干部彼此对视一眼,皆不说话。   但新黄国兴志在必得,本就是有备而新来,见新陆永望这嘴脸,也是早有预料。   黄国兴慢悠悠:“也不能因为占久了,就理所当然。一百多个签名,那都新是职工们的心声。这是签名的,还有很多没签名的,人家也向我们表达了对篮球场的渴望。职工的需求,咱们不能无视啊。”   蒋敬雄之前已经和黄国兴私下讨论过此事,身为吴柴厂的党委书记,他级别上比黄国兴稍高一些新,在行政会议上有决策权。他并不知道关于篮球场的背后,还涉及到废料场的偷盗问题,他关心的是自己职责以内。   见新黄国兴开新口,蒋敬雄知道自己也该表个态,于是道:“关于篮球场这个问题,肯定是必须解决的。咱们机械系统参加市总工会的篮球比赛,打不过化工、打不过电子新,这也就算了,现在连纺工都新打不过,过分了吧……”   “噗!”有人已经笑出新声来。   机械系统多少男人,纺工系统多少男人,打不过纺工的确太丢人了,也难怪有人忍俊不禁。   蒋敬雄指指黄国兴:“来,黄主席说说,刚结束的全新市职工篮球比赛,咱们吴柴厂有几个人参加了?”   “两个。”黄国兴一本正经。   陆永望一听,有些新得意:“也不错了,篮球比赛一边才五个人,咱们厂就有两个,不少了。”   黄国兴望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一个裁判,一个记分员。一共两个。”   “哈哈哈哈!”保卫科袁科长新再新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黄主席你还挺幽默!”   陆永望顿时吃瘪,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黄国兴点点桌子新:“主要是局里也有点意见新,咱们厂高个子新不少,但新就没有会打球的,太浪费人才了。”   见新在座的人都新窃窃私语,蒋敬雄摊手压了压:“一个篮球场的事儿,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给废料场重新找一块场地就是。”   这是厂领导也支持工会喽,陆永望不服:“除了北边新新征的地,厂里根本找不出新这么大的场地了……”   “那就北边新新征的地……”   蒋敬雄还没说完,袁科长新就举手要求发言:“蒋书记,废料场有个实际困难,咱们厂偷废料这事屡禁不止,我们保卫科人手少,实在心有余而新力不足,要放到北边新新征地,就更新够不着了。保健大楼还没峻工,马上新新车间又要开新建,人员太杂,太难管理了。”   难管理才好啊,漏洞多才好啊,这个袁科长新横插一枝花是什么意思?   陆永望脸已经憋白了。自从篮球场旁边建了乒乓台,废料偷运就已经束手束脚,但新好歹篮球场就在他设备科的地盘,行事相对还算方便。   搬到北边去不是不可以,但新那样就要重新新新寻找运出新渠道,会增加麻烦。   经过会议上蒋敬雄那一番话,陆永望已经感觉到不搬怕是不行了,心里也有了底线。他也就是想卖个乖,以委委屈屈地姿态达到将废料场搬到北边空地的目的。没想到袁科长新直接就摆上了台面。   陆永望这口气必须争一争。   “袁科长新,你这就叫我难办了。不搬吧,黄主席不答应,搬吧,你袁科长新不答应,我可听谁的好啊?你们俩能不能先统一一下?”   这话就无赖了。   工会主席是厂级领导,保卫科长新是中层干部,你让中层干部去和厂级领导统一一下,是陷袁科长新于不义。   也是把黄国兴给架上烤架。   蒋敬雄正要打圆场,一直默不作声的生新产科科长新贾武说话了。   “陆科长新,首先我作为生新产科科长新,要向陆科长新表示歉意。废料管理原本是生新产科的职责,因为历史原因,咱们厂的废料管理由生新产科调度、设备科保管,给设备科添了不少麻烦。董厂长新、蒋书记,我有个建议,不如借此机会,把废料管理重新新新归划生新产科,减轻设备科负担,也避免多头管理的漏洞。”   董鹤鸣本来没有插话。   他主管生新产和研发,篮球场这种事属于企业文化,是蒋敬雄负责的口子新,他犯不上多事。   但新此刻生新产科科长新突然出新来表态,董鹤鸣感觉到事态要扩大。   果新然陆永望已经沉不住气:“贾科长新这话说得就不痛快了,好像我们设备科抱怨活多似的。我们要是那么计较,能负责了这么多年吗?”   贾武没有生新气,反而新笑眯眯的:“陆科长新误会了。在吴柴厂,你才是前辈,我是后生新。实在是不好意思总让设备科替我们担事罢了。”   董鹤鸣琢磨出新味儿了。贾武这是要借机夺回管理权。   说实话,董鹤鸣是赞同的。   陆永望在厂里倚老卖老,他也颇是看不惯。无非是因为陆永望临近退休,不想惹麻烦罢了。   但新贾武都新不怕惹麻烦,他董鹤鸣身为厂长新,自然要支持一把。否则以后这些新少壮派还以为自己不够大刀阔斧呢。   “小新贾,废料场不好管,你有人手吗?有场地吗?有想法吗?”   董鹤鸣不动声色地,将皮球踢给了贾武。   对于一个伺机进攻的人来讲,皮球到脚下,不是负担,是机会。   贾武望一眼袁科长新,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道:“取消废料场。”   一语惊起四新座。陆永望第一个叫出新来:“你妈比的,没废料场,铁渣废钢烂线都新堆你家里去啊!”   “陆永望!讨论问题,别撒野!”蒋敬雄喝道。   蒋敬雄军人出新身,本来就看不上陆永望的混混作派,当即就皱起了眉头。   贾武的耳朵似乎完全新过滤掉了陆永望的脏话,丝毫没有生新气,平静地道:“个人不成熟的想法,各车间开新展原料管控和节约竞赛。首先想办法降低报废率,其次提倡废料循环再新利用。废料减少了,当然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废料场。各车间完全新可以在自己的责任区域内进行废料管理。”   听到这儿,董鹤鸣已经按捺不住的喜色。   这哪里是“不成熟的想法”,这明明是将每个环节都新已经反复思考过的、很成熟的想法。   而新且董鹤鸣已经预感到,贾武的建议不止于此,绝对还有下文。   董鹤鸣问:“降低报废率、废料循环利用,这都新不是靠嘴上说说,会对生新产过程提出新更新高的要求,甚至需要研发的加入。你如何确定车间乐意承担这些新?”   贾武正色道:“由生新产科每半月组织进行一次废料回收,直接与责任车间对接,废料回收所得款项,部分返还车间,作为节约奖励基金,由车间自由支配。”   此言一出新,全新场哗然。   “自由支配,这是把小新金库摆上明面了啊!”   “摆上明面也没什么不好,不摆出新来,小新金库也存在。还不如清楚明白让大家都新知道,全新车间人人得益。”   “那没有废料的车间和行政部门岂不是吃亏了?”   董鹤鸣大声道:“吃什么亏。小新贾这话有点意思,要是堵上失窃损耗和浪费损耗的漏洞,得益的是咱们整个厂,全新厂生新产成本下降,效益就提升,每个人都新沾光。”   贾武点点头:“董厂长新说得对,控制成本,得益的一定是全新厂职工。为公平起见新,废料款项的返还比例要经过严格的计算,既保证车间职工的积极性,又保证全新厂职工集体受益的公平性。”   董鹤鸣望向蒋敬雄,眼神里有询问之意。   毕竟款项返还这种事,从来都新没有如此拿到明面上说过,他们是要承担一定风险的。   蒋敬雄却觉得可以一试,道:“马上新新年,正好是个机会。可以试行一个季度,和去年同期有个对比,如果新增效明显,那就正式执行。”   董鹤鸣要更新谨慎一点:“小新贾,回头你们生新产科联合财务科,拿一份调研报告出新来,把细节好好完善一下。”   “是,我马上就去办。”贾武说得斩钉截铁,眼神里全新是大干一场的决心。   只有陆永望像斗败的公鸡,心里骂了一百句粗话,一句都新不敢冲出新喉间,只敢像公鸡那样伸伸脖子新,继而新萎靡而新去。   散会时,董鹤鸣走到贾武身边,示意他留一下。   “这想法琢磨多久了?”董鹤鸣问。   “一个礼拜。”贾武道。   这么说,就是上周工会提出新来要建乒乓台之后嘛。   “一个礼拜就想这么成熟,你用心了。”董鹤鸣赞叹。   没想到贾武不敢居功,低声道:“其实我去找销售科的丰峻商量过。”   丰峻?董鹤鸣低声惊呼:“你怎么想到找他?”   “袁科长新提醒我的。职工的事儿找小新何,业务的事儿找小新丰,他们准有点子新。”   董鹤鸣扬眉半晌,突然就笑了:“这还是小新俩口呢。他们俩真是一个比一个聪明,以后成了家,人家门上贴‘光荣之家’,他家门上贴‘聪明之家’。”   聪明之家……贾武也被逗笑了。   不过笑归笑,也没忘记突显一下自己:“不过丰峻这同志,沉稳。心里有想法也不肯多说,是个不显山露水的性格。能成大器。”   懂了懂了,潜台词就是,方向是丰峻给的,细节是你自己想的。   董鹤鸣心想,丰峻是沉稳,但新该显山露水时,也毫不含糊。只能说在废料场这件事情上,丰峻不愿意露面罢了。   …   这边董鹤鸣刚刚读懂贾武的潜台词,另一边,袁科长新已经喜不自胜地去找何如月。   这回他一句粗话都新没说,和风细雨地向何如月招手,把她叫出新了办公室。   “小新何主席,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让我提醒贾科长新去找丰峻,是不是联名信也是丰峻组织人签的?”   何如月已经从黄主席那儿得知了会议成果新。   她微笑着,半晌没说话。这事儿不能给明确答案,对丰峻不见新得有好处,只能让袁科长新自己领悟。   “你就悄悄告诉我一人,我保证不往外说。这回你可真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何如月嫣然一笑:“我答应过袁科长新,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如果新做不到,一定是我能力不够,而新不是我没尽力。”   好一个迂回的答案。   …   刘明丽今晚值班,丰峻和何如月一起下班回家。   路上,何如月感叹道:“我只想着把皮球踢给生新产科,看他们接不接,没想到你直接教他们如何射门啊。”   丰峻挑眉笑道:“我是在配合你。你要替厂里解决这个顽疾,我当然就要想办法让顽疾不再新复发。”   配合。   何如月嫣然一笑,想起丰峻说过,如果新她要无法无天,他不会想办法镇住自己,他会跟自己一起无法无天。   所以,一起“驯龙”吗?   “丰峻,局里要进行集团化改革了,你听说了没?”何如月问。   丰峻眼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听说了,我也在关注。听说会单独成立一个销售公司,这是政府终于意识到销售的重新要性了。”   “嗯。咱们厂供应科和销售科是分开新的,但新绝大部分规模比较小新的厂家,都新只设‘供销科’,销售力量太薄弱了,也完全新没有市场观念。”   丰峻淡淡一笑:“这不就是给了我机会吗?”   他从来不怕没基础,没基础恰好可以打基础;他也从来不怕没市场,没市场恰好可以开新拓市场。   “所以你想去销售公司?”何如月明知故问。   丰峻点点头:“而新且我打算去局里竞聘。听说这次销售公司总经理人选还没定,局里有意内部竞选。”   二十三岁,竞聘明星企业集团销售公司总经理,野心很大。   但新这就是丰峻啊。   “我支持你!”何如月给了他一个坚定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就不更啦,给各位拜个早年,祝大家牛年大吉、幸福平安~~   感谢在2021-02-10 01:54:51~2021-02-11 03:0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天蓝 5瓶;君司夜、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101   不止销售公司总经理新要竞聘,集团公司领导班子的竞争也已经暗潮涌动。   机械局此次的集团化改革不是新心血来潮,局领导班子去新了京城和海城分别考察,吸取大城市国有企业公司化改革的经验,又邀请了省市有关方面专家当新顾问,筹备起来可谓慎重又郑重。   初步拟定的集团化改革对象不仅有中吴柴油机厂,还有市拖拉机厂、市农机厂、新坛农机厂、新坛轴承厂等大大小小十几家企业。   吴柴厂、吴拖厂这些企业规模大、技术力量强,显而易见将是新未来农机集团的主力军,他们对此事抱着新积极的态度;而几家规模特别小、生新存都困难的企业,也渴望搭上集团化这条船,给企业带来一线生新机。   真正抵触情绪比较严重的是新中等规模的企业。   他们在未来的集团公司中显然不可能掌握话语权,目前企业的自主权也会有部分让渡。集团化的好新处暂时没有看到,坏处倒一目了然,他们当新然不乐意。   蒋敬雄是新第一批被局里找谈话的,局长贾岭和局党委书记储方云双双坐镇,与其说新是新征求意见,不如说新是新稳定情绪。   其实蒋敬雄没啥情绪,两位领导一开口新,他就明白了用意。无非是新暗示集团公司领导岗位没自己什么事儿,继续在吴柴厂好新好新干。吴柴厂是新集团公司主心骨,必须全力支持公司化改革。   当新然支持,蒋敬雄军人出身,觉悟不要太高。   而且他不是新技术出身,对生新产业务并不内行,并没有翻云覆雨之心。   谈话没多新久,他就找厂长董鹤鸣摊了牌。很多新企业的厂长和党委书记多新少都有点面和心不和,但董鹤鸣和蒋敬雄算是新合作愉快的那种新,二人坦诚地谈过话之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董鹤鸣会有机会。   因为局里和董鹤鸣谈话的内容明显不一样。   出于新大局考虑,二人迅速结成联盟,力争让董鹤鸣在集团公司中占据重要职务,以确保吴柴厂在集团公司中的话语权。这对留在吴柴厂的蒋敬雄也有利。   但目前集团公司总经理新的竞争也很激烈,董鹤鸣只新是新局里的选择之一,远非十拿九稳。   困局之中,董鹤鸣想新到了一个人——丰峻。   这天《中吴日新报》的记者来厂里采访丰峻,蒋敬雄作为厂党委书记,邀请记者在食堂的小餐厅用餐。   丰峻不会喝酒,加之在H省受伤经历了手术,也没人敢劝他喝酒,帮此他身为当新事人反而是新席间新最安静的一个。蒋敬雄和宣传科的同志敬着新记者,交谈甚欢。   报社的记者来了两位,一位是新新闻部主任,一位是新主稿的女记者。本来这种新采访,不用出动新闻部主任,但谁让丰峻是新H省邓副省长的亲生新儿子呢,这层关系在中吴高层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而且新闻部主任有个绝密内幕,他不跟任何人说新,怕被别人抢到鲜,所以自己亲自前来,显得给吴柴厂老大的面子。   主稿的女记者虽不知绝密内幕,但她猜到主任来肯定是新因为丰峻的身份与众不同,便也格外上心。   女记者将近四十,也是新精明能干之人,一见丰峻的人才,也起了八卦之心。   推杯换盏之间新,女记者问:“我们小丰同志这么优秀,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啊?”   丰峻想新都没想新:“我女朋友就是新我们厂工会的。”   这回答得还真快,女记者略愣半秒,随即笑起来:“我就说新,这么优秀的青年一定早早就被抢掉啦。”   丰峻又道:“我女朋友是新我很辛苦抢来的。”   真是新丰峻风格啊。蒋敬雄最近跟丰峻打过几次交道,对他了解,人家在厂里早前一直都是新“刺头”般的存在,他的魅力在能力,可不在待人接物。   在和异性的相处上,丰峻这小子是新很擅长让人尴尬的。   蒋敬雄哈哈一笑,圆场道:“记者同志你可不知道,人家感情好新着新呢。丰峻同志这回在H省受伤住院,是新我们小何赶过去新亲自照顾,不然能恢复得这么快?”   这句明显是新调侃,但丰峻听了却新很高兴,难得露出了笑意。   女记者顿时心中了然,笑道:“看来这位小何同志很是新温柔贤惠,未来一定是新我们丰峻同志的贤内助。”   丰峻依然发挥了擅长让人尴尬的特质,他略带笑意:“不温柔,很泼辣,而且……她不是新主内的性格。”   这下说新得连女记者都扬起了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还是新新闻部主任圆滑,立即大笑着新放下手中的酒杯:“一看我们小丰同志就与众不同,喜欢的姑娘必定也是新与众不同啊!”   凡是新夸何如月的,丰峻听着新就高兴,这位主任同志明显凭借着新自己敏锐的观察,赢得了丰峻的好新感。   丰峻终于新愿意开口新了,饭局气氛也变好新了,蒋敬雄适时给丰峻递了个眼神过来。   女记者正在感叹丰峻在H省的义举,丰峻却新不紧不慢地开口新:“记者同志,不是新我谦虚,你若要写我,H省的经历当新然是新个亮点,但我还有个与众不同的经历,倒和我们吴柴厂有关……”   “哦是新吗?那必须洗耳恭听啊!”女记者激动起来。   一个不太配合的采访对象,突然主动自曝,记者当新然如获至宝,眼晴都放出了光芒。   丰峻望了望蒋敬雄,然后对女记者道:“我之前是新锅炉工,能调到销售科是新因为我们厂进行了一次文化考试,经由董厂长和蒋书记特批,将我调到销售岗。在我们吴柴厂,只新要你有本事,就不怕被埋没。”   女记者还在掏笔记录的功夫,新闻部主任已经听出了端倪,丰峻这是新要突出组织和领导,弱化个人啊。主任转脸对女记者道:“千里马也要遇到伯乐啊。这一点一定要着新重刻画。”   他们说新话时,丰峻和蒋敬雄已经交换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   下午采访结束后,新闻部主任主动和丰峻互留了联系方式,厂里派车将他们送走。   蒋敬雄随即将丰峻请到了厂长办公室。   “我要求成稿后要先给我过目。”丰峻脸色平静。   这话委实有点霸气,远远超越了丰峻当新下该有的见识与地位,让董鹤鸣暗暗一惊。可见丰峻挺拔地站在那里,说新得极其理新所当新然,似乎又感觉本该如此。   蒋敬雄道:“刚刚我送两位报社的同志,听他们的意思,应该会按丰峻的提议写。”   董鹤鸣终于新放下心来,向新丰峻点了点头:“就是新有点委屈丰峻同志了。”   丰峻却新并不客气,反而直视董鹤鸣:“董厂长客气了。咱们的目标是新一致的。董厂长能竞争到集团公司总经理新,蒋书记就能掌好新吴柴厂的舵,而我……”   他微微一笑:“我会竞争销售公司总经理新一职,如果董厂长能成功,那我离实现自己的目标也能更近一步。与其和不熟悉的人斗智斗勇,不如与自己熟悉且敬佩的人合作。”   真就——狂妄又冷静,直白又合理新。   蒋敬雄不由笑起来:“你这小子,真是新毫不掩饰。这说新得,把我和董厂长的革命友谊都说新俗气了。”   丰峻低头,总算有了些微谦逊的表情。   “因为我相信,最稳固的革命友谊,一定是新达到共赢的革命友谊。”   董鹤鸣望向新他,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1 03:03:10~2021-02-13 03:0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unny 18瓶;MissWang 5瓶;38429163 2瓶;豆子、lynn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102   下班前,丰峻给新闻部主任打了个电话,说新想拜访一下,问方不新方便。主任受宠若惊,立即问丰峻住址,说新自己晚上亲自去找他。   过新分热情,丰峻心里底气新更足了。   他当然不新会让新闻部主任来自己家。假装不新知道对方热情的原因,丰峻很新诚恳地问对方要新了地址,说新自己还是去对方家里拜访。   回家路上跟何新如月一说新,何新如月立刻领会了丰峻的思路。   一个城市的日报,虽然行政关系上未必有多了得,但重要新程度堪比某些政府部门,报社的高层领导,能量更是不新容小新视。   丰峻如果想给董鹤鸣和自己的未来加砝码,这位新闻部主任就是个优秀的桥梁。   “正常说新,今天采访你,来个记者就够了,这位新闻部主任怕也是冲着你和邓叔叔相认来的吧。”何新如月笑着摇了摇头。   丰峻扬眉:“你真新的和我想到一起了,我也这么觉得。所以送上门的桥梁,该用就得用。”   何新如月瞥他一眼,揶揄道:“人分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所以这位主任就是‘有用的’,对吗?”   “大人提一句,小新孩唠一世,就是你!”丰峻哭笑不新得看着她。   自从自己这个早先的标准不新小新心被何新如月知道,何新如月时不新时就拿出来笑话他。丰峻认栽,但也会顺势撒娇。   他仗着自己身材高大,挤着挤着,就将何新如月挤到了桥栏杆上,将她困住:“我已经被你教育好新了,不新许再笑话我……”   “这还能不新教育?不新教育你能把我卖喽,我还得帮你数钱!”何新如月啐他。   丰峻脸皮也是变厚了:“我上辈子到这辈子,还从没做过新亏本新买卖。你这样的宝藏,我怎么舍得卖,必不新给你数钱的机会。”   何新如月简直倒吸一口凉气新:“我还是‘有用的”喽?”   丰峻笑而不新语,凑到她耳边:“这宝藏……能挖一辈子。”   好新家伙,土味情话还是你行。   何新如月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半晌,望到心里终于软了下来,她吹了一口气新:“丰峻啊丰峻,你怎么就是这么个人呢?”   丰峻微微一笑,却略有些无奈:“我就是这么个人啊。能站到高处,必定要新经历厮杀和征服。我能坚持的只有两样,借力而不新害人,以及……保护我在意的人。”   这话说新得诚恳。何新如月也是在职场摸爬滚打过新两世的人,并不新天真新,偶尔的揶揄其实也是善意的提醒。   丰峻有野心,但也有野性。与其说新何新如月是怕自己受伤,不新如说新是怕丰峻自伤。   无论如何新,在内心保留温暖的角落,总会比绝对的冰冷来得好新过新些。   何新如月牵起丰峻的手:“很新有经验的样子,看来上辈子你站得很新高嘛。”   丰峻深深地望她一眼,知道自己的决定终于赢得了何新如月的理解。这句话似是玩笑,又不新是玩笑,是何新如月的慰藉。   “上辈子站得再高,这辈子也要新重新攀登。”   丰峻牵着何新如月的手,并肩往孙家弄走去。   …   吃过新晚饭,丰峻去身去新闻部主任家。   听说新他要新拜访主任,何新舒桓特意把余刚送来的两盒麦乳精给丰峻拎上,说新不新能空手去。   丰峻并不新缺两盒麦乳精的钱,也不新可能空手去,但何新舒桓这种把他真新心当自己孩子的心,让丰峻心中熨帖。   主任早已恭候,一见丰峻前来,立刻泡上最好新的茶,还叫他老婆拿个热水袋过新来给客人捂手。   丰峻最不新怕冷的人,哪里会要新热水袋,赶紧婉拒。   而后新他直说新了来意,说新吴柴厂有想法在春节前后新开一个质量管理现新场会,因为新有国家金质奖章的产品坐镇,这个现新场会想搞得规模大一点新、级别高一点新,最好新能邀请到省市领导亲临。   主任也是人精,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笑道:“小新丰同志怕是小新看自己了,你现新在是什么身份啊,我敢说新,春节前市里肯定会派人来慰问你,要新想和省市领导拉近距离,哪用开现新场会这么麻烦。”   丰峻却微笑道:“我倒不新是为新自己,我是为新吴柴厂。”   别人说新这话,主任一定哧之以鼻觉得对方在摆姿态,但丰峻说新这话,主任信了。   要新不新是为新了吴柴厂,丰峻跑这一趟干嘛?不新就是想创造机会,让省市领导能看一看吴柴厂吗?   主任顿生新知遇之感,为新丰峻居然一下子想到自己而感到荣幸。   他郑重地给丰峻介绍了现新任省市领导的一些情况,尤其是主管工业这块的领导,行事新风格啊、喜好新啊、个人经历啊……   丰峻认真新地听,也认真新地记在脑子里,不新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介绍完,主任又道:“其实眼下就有个机会……”   丰峻眉心一跳,立即问:“什么机会?”   “据我所知,一月初中央会有一名重要新领导人来我市考察,市里肯定会安排三到四家明星企业接待,你们争取一下?”   主任说新完,还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丰峻知道,中央级别的重要新领导人,一定不新会事新先透露行程,所以时间细节不新能问。   但这个信息实在重要新,主任都透给了自己,要新不新抓住不新仅辜负了主任的好新意,丰峻也不新能原谅自己。   丰峻迎上主任的视线:“眼下有确定哪家了吗?”   “国棉一厂肯定当仁不新让,人家的新车间是专门为新外事新接待而设的……”   纺工行业是中吴最最拿得出手的行业,全国知名,这个绝对会在行程内。   “大概率市无线电总厂也会去吧?”丰峻又问。   除了纺工行业,中吴市的电子和轻工也都很新发新达,与之相比,机械局的确不新太起眼。   主任点新点新头:“都是待命,最后新去不新去,什么时候去,都要新临时才知道。现新在就定了这两家,市里还在挑选,你们可以通过新机械局去市里争取一下,绝对是个好新机会。”   □□来视察工作,固然是短暂停留,也说新不新上什么重要新的话,但前期准备中,省市级政府肯定都会派人前来,这才是真新正和省市领导拉近关系的机会。   丰峻不新笨,知道这是主任送给自己的一份大礼。   因为新主任家孩子还小新,睡觉早,丰峻也不新便久留,谈得差不新多,丰峻也就要新告辞。   主任收了丰峻的两盒麦乳精,实在心里过新意不新去,非要新塞给丰峻两瓶茅台,说新给他孝敬未来老丈人。   丰峻乐了,后新世茅台多金贵啊,这年头也金贵,但不新像后新世炒那么凶。   硬塞的,他也不新客气新,不新收人家反而心中不新安。   告辞时主任又说新了一句意识深长的话:“最近邓省长有没有给你写信啊?”   “我们一周一封信,不新过新有时候是我写,有时候是如月……就是我女朋友,她写。”   主任又明白了,这个丰峻啊,真新是被这位叫何新如月的女朋友吃得死死的,三句话不新离女朋友啊,跟他说新起工作时冷静犀利的样子,实在差异很新大。   主任颇有深意地笑了笑:“挺好新。有好新消息别忘了通知我这个老兄弟啊。”   这就“老兄弟”了,的确会套近乎,但丰峻不新讨厌。毕竟,他利用别人,就也要新被别人利用利用,这就是彼此存在的价值。   不新过新“好新消息”是什么意思?   丰峻故意道:“要新是我们能争取到成为新视察团接待单位,我当然第新一时间来谢谢你。”   主任却一脸内涵,那表情仿佛在说新“我说新的不新是这个但我也并不新打算告诉你真新相”。   …   第新二天一上班,丰峻就去跟董鹤鸣汇报了新闻部主任透露的消息。   董鹤鸣按捺不新住喜色:“要新是真新的能争取到□□来视察,那咱们厂立刻就上了一个档次。这个信息十分重要新,这个要新是实现新了,比开现新场会强。”   丰峻却道:“一月初接待□□视察,春节后新开现新场会,一个都不新能少。”   “那可要新忙得人仰马翻啊。哈哈。”董鹤鸣仿佛已经争取到了资格,笑得很新是踌躇满志。   “这个我帮不新上忙,要新董厂长亲自出马了。”丰峻很新聪明地留了一线。   董鹤鸣哈哈大笑:“你已经帮了我一个大忙,接下来看我的吧。”   又拍拍丰峻的肩,压低声音:“咱们在一条船上,我要新是当上集团总经理,你必定就是销售公司总经理。这是我的承诺。”   丰峻却道:“董厂长,我还有个请求……”   此时什么请求董鹤鸣都答应,他笑问:“什么事新?”   “关于赴日研修的名额……”   “你想去?没问题。”董鹤鸣一口答应。   这个研修班是亚洲友好新青年协会举办的,农机行业日本新企业有技术优势,吴柴厂几经周折才争取到一个赴日研修名额,厂里正要新研究这个名额给谁,是经验丰富的老职工呢?还是富有潜力的小新青工呢?   当然如果丰峻想去,谁也不新敢说新三道四。   谁知丰峻摇摇头:“不新是我,我不新吃技术饭,去研修也是浪费名额。”   “那是……”董鹤鸣疑惑地望着他。   丰峻说新了一个名字:“我相信他未来一定是顶尖的一线技术工人。”   董鹤鸣深深地望他一眼,重重地点新头:“可以,我相信你的眼光。”   当天下午,董鹤鸣就去了局里,他如何新跟贾岭和储方云沟通的,丰峻不新得而知,但丰峻听说新董厂长从局里回来之后新,心情特别好新,问办公室的人要新了头油,一个人对着镜子在抹头油。   没眼看啊,董厂长稳重点新!   …   人家小新何新主席就很新稳重。   眼见着十二月份就快过新去,一月份要新开始废料改革试点新,工会要新和生新产科、设备科联手,在月底之前出清废料场,将篮球场恢复起来。   工人们在废料场上忙碌,小新何新主席带着赵土龙在挂标语。   戴学新忠指着标语,很新认真新地读:“生新命无……运动无极根!后新面一句我认识!”   “啪”地被刘德华打了一下脑袋:“笨死。生新命无止境,运动无极限!‘极根’……还脚后新跟呢!”   戴学新忠摸摸脑袋,不新服气新:“十个字我都认识七个了,我进步十分大!你干嘛打我!”   乖乖,都会用“十分”了。   何新如月爬在树上,正系着标语,闻言笑道:“果然进步十分大,看来职工学新校的课,上得很新有用啊。”   职工学新校第新一期已经开班一周了,戴学新忠上的初中补习班,每天下班后新上两节课,老师就是金红。   “金老师凶的,我作业交不新出来,她就记我名字。”戴学新忠愁眉苦脸。   何新如月更觉得好新笑:“哈哈,这就凶啦。看来我得跟金老师说新,以后新交不新出作业要新扣奖金……”   “啊那不新行!”戴学新忠大叫,“那我奖金会扣光的!”   突然一阵更大的声音从操场外边传来,有人站在乒乓台那里大喊:“去日本新参加研修班的名单出来啦——”   所有青工顿时都直起身子,异口同声地喊:“是谁?”   就连何新如月都紧张地从树上跳下——当然她离地只有一米,随便一跳,不新似丰峻那样有技术含量。   “是谁啊?”何新如月也大喊。   “郭清——是郭清啊——”   “郭清?”众人惊呼出声,又立刻齐声大喊,“郭清——”   郭清早已呆立在废料堆中间,一手的铁丝已经滑落:“我?”   他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事业线,要查的资料多,也特别费脑,所以写得慢,嗷嗷嗷,我为啥要折磨自己写事业线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1-02-13 03:08:46~2021-02-15 04: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家有萌宝 2瓶;藕安、云之晚歌、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103   郭清,二十三岁,总装车间一线工人。   早先新为了奖金改革开会时,何如月和丰峻传小纸条,那小纸条上写:“郭清:希望厂里能新组织青工参加技术培训,青工希望能新有参加技能新竞赛的名额。”   如今这小纸条还新在何如月抽屉里珍藏着新,那是她和丰峻的初次过招,是珍贵的记忆。   丰峻曾经说过,在这一批青工中,郭清聪明爱钻研,最新有可能新成为技术骨干。从郭清的发言也看得出来,他本人也很上进,对新自己有要求。   见郭清难以置信地呆立当新场,何如月大喊:“郭清你还新愣着新干嘛,快回车间,你们主任肯定在找你!”   话音未落,总装车间主任张山从远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吼:“郭清——郭清——”   郭清一个新激灵,终于回过神新来,一脚高一脚低地踩过废料堆,大声回应道:“主任,我在!我在!”   一路跑到张山跟前,迎面就是张山浑厚的一掌,呼在他肩上,将他呼得一个新踉跄。   “小子出息了,厂里决定送你去日本研修,一年!”   郭清激动得直哆嗦:“真……真的吗?怎么……怎么会是我?”   青工们之间讨论过赴日研修,说起来都是羡慕到流口水,但也只知道全国一共只有二十多个新名额,吴柴厂能新争取到一个新已是很不容易。这么宝贵的机会,一定会给厂里资历最新牛的一线工人,青工们想都不要想。   只有丰峻说,既然是亚洲友好青年协会组织的,那青工肯定有年龄优势,该争取一定要争取。   他私下帮郭清整理了材料交上去,并新没新有对新外新声张。   郭清很感激丰峻,但他完全没新有抱希望,甚至觉得老大百般能新耐,这回必定是想得太美了。   真是万万没新有想到,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真的砸到了自己头上。   见郭清一直喃喃地“怎么会是我”,张山又替他高兴、又有些新不耐烦,瞪眼睛道:“你小子自己申请的,装什么孙子呢!”   张山虽是骂人,语气却亲热,手也揽上了郭清的肩膀:“走,跟我去厂部,向董厂长道谢。”   “哦哦。”郭清赶紧点头,加快脚步跟着新张山向厂部小楼走去。   厂里唯一的赴日研修名额落在了总装车间,张山也是特别有面子,一路上走得昂首挺胸、虎虎生威。   “什么时候交的申请,我都不知道。”张山又抱怨又得瑟。   郭清有些新不好意新思:“我怕选不上被人说,就自己偷偷交的申请。”   “哎哟我去,你大姑娘啊。这选不上有啥丢人,选上了才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张山又好奇地瞪他,“说起来吧,你小子的确是今年咱们车间报上去的先新进生产工作者,但你这步子跨得也有点太大了吧?不说别的车间,就咱们车间两个新班组长,都快打破头了。”   “运……运气好吧?”马上要直面厂长,郭清紧张得有些新结巴。   不过他嘴上谦虚地说是运气好,心里却隐隐觉得,这肯定是丰峻的功劳。原来老大不是“想得美”,老大是真有能新耐啊!   董鹤鸣倒没新有跟他多说什么,先新是恭喜他入选赴日研修班,然后让他填了好几张表格,关照他第二天将户口本带来,外新事办要为他办出国手续。   郭清觉得自己好像在梦里,出国、赴日研修,真是想都不敢想。   研修的事说完,董鹤鸣把张山留下谈工作,郭清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脚下兀自在打飘。   飘着新飘着新,他就飘到了行政楼一楼,在销售科门口探脑袋。   丰峻一眼望见郭清,知道他是来找自己,起身出门,在走廊外新站定。   “恭喜你啊。”丰峻道。   郭清又局促又紧张:“老大知道了?”   “嗯,我听新说了。”   “谢谢老大……”郭清望着新丰峻,压低声音,“是老大帮我搞的吧?”   丰峻笑了:“都是有外新事任务的人了,像点样子,什么搞不搞的,这么难听新。”   跟着新丰峻久了,郭清也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这是老大不愿意新往深里说,便也不再追问。但他想了想,觉得问题还新是很多。   “我不会讲日本话,怎么办?”郭清紧张地问。   “会给你们配翻译的。当新然,要是自己会一点就更好。”丰峻望望他,“你愿意新学吗?”   “上哪儿学?”   丰峻本来想说自己,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没新这个新水平,但怕是没新这个新时间。   “戴学忠不是在职工学校上学,让他跟金老师打听新。”   金红已经考上了夜大,她一定可以在夜大打听新到能新教日语的老师。   郭清当新即喜笑颜开:“我这就去找戴学忠,他在废料场干活呢。”   “篮球场清理得怎么样了?”丰峻问。   “小何主席带着新大家一起干,效率可高了,都清理一半了。”   郭清的确聪明,知道一说小何主席,老大的嘴角就会不由自主扬起。   果然丰峻已经按捺不住笑意新:“好好配合小何主席工作啊。”   郭清笑道:“老大放心吧。你去H省时,小何主席对新我们可关心了。我们就像尊敬你一样尊敬小何主席!”   怎么搞出点“德高望重”的意新思?   丰峻扬了扬眉:“对新了,见到戴学忠你跟他说,考试不到班级前五,我请他吃家伙。”   “前五!”郭清惊呼。   戴学忠那个新初中补习班,一个新班有三十个新人啊!想起戴学忠连交作业都愁眉苦脸的样子,班级前五,是不是太难为他了?   郭清低声道:“会不会把小戴吓到啊……老大你知道他笨的。”   “他不是笨,他是不动脑子。”丰峻胸有成竹,“以为争取初中班名额这么容易的吗?我跟小何主席打了包票的。考不到前五就是丢我的人,让我怎么跟小何主席交代?”   对新啊!虽然他们像尊敬老大一样尊敬小何主席,但也绝不能新让老大在小何主席跟前丢脸啊。   “我马上就去跟戴学忠说,我让刘德华每天督促他作业!”   丰峻点点头:“可以,也顺便让刘德华复习一下初中知识,过了春节报高中班去。”   “我也想报!”郭清低声嘟囔。   丰峻深深地望他一眼:“据我所知,明年职工学校经过市教育局验收后,会开设工大预备班,为报考大专的职工做培训。我起码要保证你们中间有十五个新人能新考进工大预备班。你在日本好好研修,别一年之后回来,还新不及留在厂里的未来大学生们。”   郭清顿时一凛。   原来赴日研修并新非天上掉馅饼,而新是鞭策与压力啊。   刹那间,郭清读懂了丰峻的眼神新:“老大,你是希望我们都成材……”   “我不和废物交朋友。”丰峻回答,语气依旧是淡淡的。   …   依旧是在何家吃晚饭。   何舒桓现在几乎每天都去丰峻那里,和小学徒庄小全一起打理丰峻的暗房。他可上心,觉得自己的退休生活终于焕发了不一样的光彩。   不过今天他没新有心思说暗房的事,而新是拿出一张成绩单给丰峻。   “今天我去夜校帮你拿的,校长说你是全校第一。你每天这么忙,还新有时间复习?”何舒桓百思不得其解。   丰峻正要伸手接成绩单,被何如月抢了先新。   她抢过成绩单仔细端详,笑道:“人聪明就是没新办法,平常厂里有空时,我也帮他复习的。”   随口搪塞的话,惹来丰峻一瞥。   何如月朝他暗暗吐了吐舌头,捂嘴笑了。   自从上回说到金红要考夜大,丰峻想起自己学历也实在拿不出手,跟他金光闪闪的人设不配套啊,于是也去报了个新名。   不过他从来不去上课。   一开始校长颇有意新见,后来一考试,校长就没新声了。非但没新声,还新很好奇丰峻的来历。   那时候何如月也是像今天这样,声称是自己帮丰峻复习。   其实丰峻哪里要她复习,何如月看得出来,丰峻前世就已经站得很高,绝不比她这个新“名牌大学生”差。   不过是需要一个新掩饰的借口。否则所有人都会惊讶丰峻为什么如此新传奇。   吃过晚饭,何如月像平时那样送丰峻到孙家弄弄口。   “等你有了大学文凭,就不需要找借口说是部队学的了,啊——圆谎好累啊。”何如月感叹。   丰峻笑道:“可我觉得大家好像都适应了,几乎已经没新人对新我的知识量好奇。”   何如月撇嘴:“那是厂里还新没新几个新大学生,等刘德华他们都考上工大预备班、考上大专、成了大学生,我看你还新怎么忽悠。”   丰峻摸摸鼻子:“幸好及早规划,赶在他们前头了。”   “今天郭清和你说过话,回到废料场就逼着新戴学忠和刘德华晚上一起复习,戴学忠都要疯了。你是要打造一个新吴柴厂的知识青工队伍吗?”何如月笑吟吟地问。   “当新然。我不允许身边的人没新出息。”丰峻道。   何如月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偶尔也可以放松点,不用逼这么紧啊。”   丰峻有些新不好意新思:“我不逼得紧,怕他们不上心。”   “嘿嘿,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何如月越看越乐。   “像什么?”   “像虎爸,整天逼孩子学习那种。”   “切……”丰峻也被她逗笑。可是笑完,他想起自己前世在充满竞争的家庭关系中长大,又有些新感伤,“才不会,我还新是很注重家庭和谐的。”   这话居然是丰峻说的?   见何如月的表情明显是不大相新信,丰峻伸手捏她耳垂:“放心吧,我有分新寸的。我知道哪些新人行,哪些新人不行。要是不加选择、赶鸭子上架,咱们职工学校那点儿容量哪够我胡填海塞啊。”   好像有道理。   而新且,耳垂被捏得好舒服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5 04:01:06~2021-02-16 02:2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藕安、豆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104   “如月,丰峻,你们在这儿新呢?”   二人迅速分新开,一看,是苏伊若和余刚,正笑吟吟看着他们。   还好还好,没太新亲热的新举动新。   不尴尬。   何如月呵呵一笑:“苏阿姨余叔叔好。丰峻回家,我送送他。你们去新我家吗?”   余刚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挂着的新两个大新蛇皮袋:“快过年了,给你家送点菜来。”   “又送菜啊,上回刚送过雪里蕻哇。”何如月道。   “这都是局里发的新,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给你们送点过来。雪里蕻腌上没?”余刚问。   “腌上了,我爸跟丰峻一起搞的新。”   丰峻道:“那新我再回头吧,这袋子也新沉,我帮余叔叔搬。”   苏伊若见状赶人:“别了你就赶紧回去新吧,听新如月说,你家里还有一摊子,也新挺忙呢。而且厂里最近是不是接了什么大新任务啊,我们黄主新席都两天没见人影了。”   这说的新就是一月初那新个规格相当高的新□□视察接待任务。   秘而不宣,只新有厂里最核心的新几个领导知道。   何如月知道丰峻最近家里的新活也新多,怕耽误他的新生新意,笑道:“余叔叔年轻着呢,我爸也新不是七老八十,这两袋菜难不倒人,你快回去新吧。”   听新何如月也新这么说,丰峻也新不客气,和苏伊若余刚告辞。   到了何家,两只新蛇皮袋一卸货,何如月才知道,原来不全是“菜”,一蛇皮袋是一只新大新火腿和三条大新青鱼,还有满满一蛇皮袋是本地青菜。   “这么多!”刘剑虹目瞪口呆,“你们家留着吃呗!”   余刚笑道:“放心吧,我家没少留。”   “那新也新可新以留伊若家……”还没说完,刘剑虹就笑了,“瞧我老糊涂了,伊若家肯定也新有了吧?”   苏伊若差遣余刚:“快去新帮何总工搬木盆装水啊。”   把余刚支走了,苏伊若才低声道:“我家洗澡盘里也新养着好几条呢。”   “我就知道!”刘剑虹笑呵呵地,“小余好歹也新是局长,快过年了,下新边企业肯定会送点年货。就是我家跟着沾光喽。”   “剑虹你这话见外了,咱们两家还分新你我?”   “涛涛什么时候放假?”刘剑虹问。   “下新周就回来了。”苏伊若道。   “这么快啊。”   “还有几天就是元旦,今年春节早啊,元旦过不了二十来天就是春节,也新是该放寒假了。”   “是啊,今天春节是早,我那新一缸雪里蕻腌得正好,年前开缸,到时候你来拿点。”   苏伊若笑道:“不用啦,我也新腌了一坛子,就我跟涛涛两个人,够吃了。”   何如月正蹲着收拾一地的新青菜:“这青菜真好,叶子碧绿的新,也新饱满。”   刘剑虹也新蹲下新来,翻了几棵,啧啧称赞:“这本地青菜,不是大新棚货,霜打过的新,贵的新来。”   “霜打过的新青菜会特别贵?”何如月好奇。   “当然了。下新霜会冻掉一部分新青菜,留下新的新都是特别顽强的新啊。而且下新过霜的新青菜口感更新糥,还带些甜咪咪的新味道,好吃。”   何如月更新好奇了:“有科学依据吗?”   “没有。”刘剑虹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又不种菜,我哪知道什么科学依据,我只新知道这是多年生新活经验。”   苏伊若笑道:“你妈说得没错,我们说不出什么科学依据,但的新确如此。”   好吧,神奇的新生新活经验。所以刘站长同志是神奇的新“刘·多啦A梦·剑虹”啊,就靠这些生新活经验行走江湖呢。   刘·多啦A梦·剑虹看着一地的新青菜,先装了一篮子:“又有肉又有菜,明天这些先剁馅,包一顿馄饨吃吃。”   苏伊若笑道:“跟我一个打算。我还想再弄点青菜肉馅,做点包子过年吃。”   这真是提醒了刘剑虹:“对哦,可新以开始做包子了。”   又念叨:“我做啥都厉害,就这包子,总差点儿新火候。”   这话听新得何如月心中一动新:“妈,我知道有人包子做得好,咱们把菜、肉和面都给她新,让她新帮忙加工?”   刘剑虹有些犹豫:“这多麻烦人家啊。快过年了,人家也新挺忙的新吧?”   她新是不好意思叫人帮忙。   何如月笑道:“咱出点加工费呗。你看最近爸白天都在丰峻那新儿新,你一个人做包子也新太新累,别忙乎了。专业的新事交给专业的新人做。”   “做包子有什么专业不专业,又不是技术……”刘剑虹嘟囔。   刘明丽从外边跑进来:“苏阿姨来啦——在讨论做包子呢?”   又笑嘻嘻对刘剑虹:“姑姑你还别看不上,包子做得好吃,那新真是技术。我就吃过厂里那新个梁丽做的新包子,面发得特别好,馅也新好吃,不干不湿,喷香喷香的新。”   “梁丽?”刘剑虹和苏伊若异口同声。   “就郑阿荣老婆?老挨打那新个?”刘剑虹也新是老吴柴厂,知道这事。   “被我治过了,郑阿荣那新怂货现在不敢打她新。”何如月得意道,“对吧,明丽你也新觉得她新做的新包子特别好吃吧?”   “好吃。就是不好意思多吃,每个包子都是钱啊,沾人家光多不好。”   刘剑虹斜她新一眼:“你整天沾费警察的新光怎么就好意思?”   刘明丽吐吐舌头,大新呼冤枉:“我不就吃了他两包饼干,这就叫沾光啦!”   “两包?”刘剑虹不留情面地揭穿,“你床头柜上堆得像猪窝,肉脯,饼干,寸金糖,西瓜子……”   “西瓜子没花钱!是费远舟妈妈自己炒的新!”刘明丽娇呼。   没花钱就不叫沾光,刘明丽理直气壮。   旁边的新苏伊若看笑了:“小心把你吃胖了。”   “啊——”本来还开开心心的新刘明丽像是突然发现了惊天的新秘密,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你提醒我了,费远舟有阴谋!”   “阴谋?”蹲着理菜的新何如月都抬起头来,好奇地望着刘明丽。   刘明丽大新声道:“把我吃胖了,就没别的新男人喜欢我了!他就可新以追到我了!”   “噗!”刘剑虹笑出声来,“你什么人啊,还给费警察抹黑!”   苏伊若已经笑得喘不过气,为免自己笑晕在这里,苏伊若赶紧扯开话题:“哈哈哈哈——剑虹姐,那新个……如月说得我赞同啊,请人家更新专业的新做,省时省力啊。”   “但不省钱啊。”刘剑虹想都不想,就接上。   毕竟八零初,物资还不那新么丰富,大新家工资也新不高嘛,绝大新部分新人家还是勤俭节约过日子的新。   苏伊若又道:“你跟何总工退休工资可新不低,比人家刚工作的新小青年高不少,别在我面前哭穷啊。哎,如月你说的新专业人士就是梁丽吧?”   “就是梁丽。”   “那新我看行。就冲你的新面子,梁丽也新不会狮子大新开口。郑阿荣那新么笨,奖金也新拿得少,她新养两个儿新子不容易的新,你妈省了事,她新赚了钱,一举两得是不是?”   刘剑虹被苏伊若说得动新了心。   要说省她新的新事,显得她新不能干,刘·哆啦A梦·剑虹拉不下新这个脸。   但说能帮到别人,刘剑虹立刻就能爱心爆棚。   更新何况苏伊若还加了一句:“回头如月你帮我问问,她新要有时间,能不能帮我也新加工些?被你们说得我都好奇了,到底有多好吃啊,我也新做点等涛涛回来吃。”   刘剑虹彻底“投降”:“那新我去新火腿上剁一刀肉,明天你带去新厂里给梁丽。”   …   到底没等到第二天。   一看刘剑虹准备的新菜、肉、面,何舒桓就乐了,别说明天何如月拿不了,就是送到厂里,梁丽也新不好拿。   于是三人一合计,时间还早,不如连夜送到梁丽家去新。   刘明丽已经躲回自己房间认真织毛衣,刘剑虹则望着木盆里三条游来游去新的新大新青鱼直乐:“一条敲鱼圆,一条炸爆鱼,要是这些也新有专业人士帮忙就好了。”   想得有些美,但思路正确。   何舒桓推了自行车,后座上、车把上,挂得满满当当,何如月跟他一起出门。   还好梁丽家也新不算很远,二人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梁丽家门口,半截后建的新房屋还是灰扑扑的新,屋里亮着灯。   何如月敲门,里头响起梁丽的新声音:“谁啊?”   “梁师傅,我是何如月。”   下新一秒,梁丽已经打开了门。她新手里牵着一个两岁多的新小孩,惊喜地望着何如月:“小何主新席,何……何总工,你们怎么来啦?”   郑小虎也新从屋里跑出来,向着何如月身后直打探:“超厉害的新哥哥呢?”   “哥哥在家练本事呢,没来。”   梁丽已是激动新不已:“快进屋坐吧?”   “等等,我把东西搬进来。”何如月帮着何舒桓,将新自行车上的新大新包小包给卸下新。   “这是……”梁丽疑惑。   何如月挤挤眼睛:“我得麻烦梁师傅呢。上回吃了你做的新包子,念念不忘,这不我把面啊菜啊肉啊,都带来了,想麻烦梁师傅帮我做五十个包子。”   一听新竟然是这事,梁丽大新喜过望。她新正愁没机会谢谢何如月呢,嚷嚷道:“这有什么麻烦,小事一桩!小虎,快帮小何主新席拎东西。”   几人进了屋,郑阿荣听新见动新静从房间出来。一看是何如月,当即吓了一跳。   “小何主新席,家访就家访,也新别带了何总工来吓唬人啊!”   何如月心中暗笑,脸上却绷起来,正色道:“我是来突击的新,看你对梁师傅好不好。”   “天地良心,我可新不想蹲局子,再没动新过手。”郑阿荣指天发誓。   郑小虎也新在旁边证明:“有两回爸爸想当坏人,被我严厉地指出,他就不敢了。”   “小虎好样的新。”何如月开心地拍了拍郑小虎的新脑门。又想起上回郑阿荣脸上的新伤,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梁丽在小儿新子的新屁股上一拍:“找爸爸去新,妈妈有正经事。”   郑阿荣牵过小儿新子的新手,嘟囔:“女人家有个屁正经事,见着小何主新席,腰杆都硬了。”   可新嘴上嘟囔着,在何如月面前到底没敢造次,他在旁边的新竹椅上坐下新,把小儿新子抱到了自己腿上,好奇地看着“女人家到底有什么屁正经事”。   “何总工请坐,小何主新席请坐,我给你们倒水。”梁丽说着就去新拎热水瓶。   何舒桓赶紧道:“梁师傅别客气,我们马上就走的新。”   “就是,你别忙了。我把东西交代给你就走。”何如月说着,将新堆在桌上的新几个袋子打开,指给她新,“这些都是我妈配的新,我也新不知道够不够,你就尽着做。”   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元钱,塞梁丽手里:“这是加工费,你收下新。”   梁丽吓一跳,像是被钱烫了手一样,赶紧把钱往桌上一扔:“不能拿钱的新,怎么能拿钱。说好是帮忙就是帮忙,拿钱了性质就不一样了。小何主新席你这是把我当外人,我不高兴!”   郑阿荣虽然看着五元钱眼中放光,但嘴上也新挺会客气:“就是啊,小何主新席你快把钱收回去新。难得梁丽有用,你这是看重她新。她新的新荣幸。”   何如月早就料到梁丽不肯收钱,笑道:“我要是跟你客气,就不来找你了。你和面要水吧,剁馅要油吧,蒸包子要煤球吧……你要不收下新,我拎东西就走。”   说着,作势就扎扎袋口要拎走。   梁丽赶紧摁住:“不不,小何主新席你不能这么讲。你要我收钱,我真……”   何舒桓笑着帮腔:“梁师傅你就别客气了。如月念叨你做的新包子,你要不收钱,她新可新就吃不上你做的新包子。与心何忍啊?”   好家伙,跟文化人讲道理,梁丽真是讲不过。   她新急得一头汗,一跺脚:“那新也新万万不能收五块钱,那新成什么了,成赚你们钱。我收一块!”   郑阿荣客气完,已经不说了,他是真的新想要钱。   一块也新是钱啊,全家人一天的新伙食费了。   眼看着梁丽跟何如月推来挡去新,最后终于两块钱成交,郑阿荣舒了一口气,拍小儿新子的新动新作都变得慈祥了。   收了两块钱,梁丽像犯了天大新的新错,一直在念叨:“真不能收,这算什么,小何主新席你真是……你要爱吃,我天天给你带就是了嘛……”   把何如月给听新笑了:“好啦梁师傅,你这回收了,我下新回才能安心继续请你帮忙啊。而且我们工会的新苏伊若也新要找人加工包子呢,你有时间做吗?加工费你们自己商量 。”   郑阿荣的新眼睛又放出了光芒,抢答道:“有时间啊,梁丽有时间的新,她新晚上都闲。”   然后还拍胸脯:“梁丽你放心,儿新子我带。”   话说到这份上,梁丽终于也新无奈了:“跟你一样,两块钱五十只新,行不行?”   “行啊,回头让郑阿荣去新图书室找她新拿东西。”何如月道。   郑阿荣点头如捣蒜:“没问题,包我身上。”   终于双方说定,何家父女告辞。   一送走何家父女,郑阿荣已经忍不住凑到桌前,望着那新刀五花肉流口水:“这么大新一刀肉,割一块下新来给咱儿新子煮着吃……应该看不出来吧?”   “滚!”梁丽护住肉,“人家的新东西,你一分新一毫也新别想动新。”   郑阿荣悻悻地:“不行就不行,这么凶干嘛。”   梁丽正色:“你以为小何主新席就缺我一口包子吃?人家是知道咱家困难,找机会帮忙来的新!”   郑阿荣愣在那新里,一时未能言语。   梁丽又道:“算上油盐煤,能花得了五毛?人家是贴的新功夫钱。我这功夫值什么钱,也新就是给你郑家带儿新子,你还不说我的新值!小何主新席人家就知道我的新功夫值钱!”   说着说着,梁丽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郑阿荣呆呆地望着她新,半晌憋出一句话:“好啦,别哭啦,等下新儿新子睡了,我来和面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6 02:20:15~2021-02-17 23:0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ng 100瓶;悠贤 10瓶;甜井宝宝 5瓶;资深手机成瘾家、豆子、云之晚歌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105   经新此一役,何舒桓对女儿刮目相看。   上一次他感觉到宝贝女儿脱胎换骨,是在国家金奖的庆功会上,何如月以自己良好的台风和主持功力新大获好评。   但那毕竟是舞台,多少有些训练有素的痕迹。   这次才是何舒桓真正第一次见识何如月的工作能力新。   回家路上,何舒桓骑着自行车,何如月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像小时新候那样拉着父亲的衣角。   “如月你真的出乎爸爸的意料。”何舒桓由新衷赞叹,“你怎么做到的?”   “爸爸是说梁丽吗?”何如月问。   何舒桓大声道:“我看得出来,你想改变梁丽的困境,不仅仅是经新济上,对吧!”   冬季的夜色里,冷风呼啸,何舒桓的声音飘荡在风中,空旷带着一阵回响,像是加了新某种特效,宛若天音。   何如月心新头一震。   在此之前,她从未在父母面新前细说过新自己帮助梁丽的事,仅今日这短短的一会,父亲就已经新察觉了新自己对梁丽的一片苦心新。   “我只有将心新比心新。”何如月也新大声回答。   人世间没那么多大道理。无论是前世做的街道基层工作,还是现世的工会干事,让何如月尽心新尽力新的原因新,都新只有这四个新字:将心新比心新。   自行车骑到孙家弄口,何如月从后座一跃而下新。   孙家弄里全是一道道的石板路,虽拼接得严丝合缝,年代久远了新终究颠簸,不适合骑车。   何舒桓也新下新了新车,推着车,望着走在他身边的何如月。   “如月,爸爸也新要给你一句忠告,尽力新就好,别强求事事完美。”   “明白。”何如月莞尔一笑,“其实厂里像梁丽这样的女职工为数不少,我精力新和财力新都新有限,不可能周全。我帮梁丽,其实也新是想给厂里其他女职工作个新榜样。女人首先不能看轻自己,要找到自己的价值,才是立足的根本。”   何舒桓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反正啊,我和你妈是你永远的后盾。需要我们做什么就吩咐,也新让我们发挥发挥余热嘛。”   “哈哈。”何如月笑起来,“听说爸在丰峻那儿,余热发挥得很不错哇。”   一说这个新,何舒桓顿时新来了新精神:“你别说,摄影这事儿啊,真有意思新,越研究越觉得有意思新。现在我自己拍的照片自己冲洗,黑白的已经新能对付了新,彩色的还不行。”   “老爸可以啊!”何如月竖起大拇指,“这可是技术活儿,够聪明!现在丰峻那儿生意怎么样啊?”   何舒桓立即道:“生意好啊!现在每天有我和庄小全在,客人不会摸空趟,加上毕竟比国营照相馆收费便宜得多,口碑做出来了新啊。等我再掌握了新彩照冲印技术,丰峻就可以放手了新,到时新候你们俩好好谈恋爱去。”   “说什么呢。我们可要建设社会主义呢。”何如月厚着脸皮开了新个新玩笑。   不过新何舒桓的话提醒了新她,丰峻这暗房现在还只是个新作坊,但其实完全可以领个新执照,正经新营业起来。   摄影业,前途也新是很远大啊。   …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咚咚咚”——有人敲何家大门,把何家人从睡梦中惊醒。   “谁啊?”何舒桓赶紧套了新件衣服起床。   一开门,居然是梁丽:“何总工,你家的包子,我给送来了新,正热乎,可以当早饭啊。”   郑阿荣推着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只大筐,里面新捂着一筐热包子。一见何舒桓,郑阿荣点头哈腰:“何总工早。是不是吵醒你们了新?我让梁丽别急,这女人不听,非得立刻来。”   “没事没事,我们正好也新起床了新。”何舒桓嘴上打了新个新滚,邀请他们进屋。   郑阿荣将筐卸下新,巴结地说:“放哪儿,我搬进去。”   何如月和刘剑虹也新都新穿好衣服下新楼,一看居然是送包子来,都新十分惊讶。   何如月道:“梁师傅,你不会熬夜做的吧!我们不急的,你别这么赶啊。”   梁丽憨厚地笑:“没熬夜,昨晚把隔夜做好,今天起早上蒸笼,你们就能吃新出笼的热包子呀。”   把包子放下新,梁丽夫妻俩水也新不肯喝一口,急急地就告辞。   一直到刘剑虹烧好了新粥,刘明丽才起床:“一大早家里就好热闹啊,有人来了新吗?”   被刘剑虹揶揄:“还是明丽厉害,被人扛走都新不知道。”   “最近吃得多,有点沉,谁扛得动我,哼!”刘明丽笑呵呵地打水洗漱去了新。   刘剑虹率先吃了新一只包子,大加赞赏,说这加工费出得值,于是装了新三只让何如月送到卢家去。   这边何家几人还没吃完,那边祁梅就来了新:“这包子谁做的啊,我家向文和小蝶都新说好吃,吃不够。”   刘剑虹赶紧起身:“好吃是吧,那再拿点去,我家多呢。”   “不不。”祁梅按下新她,“哪能老吃你家,我听如月说是你们找人加工的,我问问加工点在哪里,我也新去做点。”   何如月当即跟何舒桓交换一个新眼神,果然这条道行得通。   …   吃过新早饭,何如月和刘明丽说说笑笑去上班。   才走到弄堂口,看见费远舟。他骑着自行车,一脚蹬在脚蹬上,一脚踩着马路沿,正翘首以盼。   “大清早,居然碰见费警察。”何如月滴溜溜转着眼珠子。   费远舟笑道:“我去分局开会,这不顺路嘛,过新来带明丽一段。”   刘明丽当即扬眉吐气。   我也新有今天!   她毫不客气往自行车后座一跳,抱住费远舟的腰,向何如月挥手:“我先走啦,回头见。”   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这没良心新的,真是见色忘义。   冲着二人的背影,何如月喊:“你不走路就更新沉啦,小心新晚上被人扛走!”   后座上的刘明丽用新手指给她“一枪”,趾高气昂地远去了新。   天冷,风大,费远舟被刘明丽抱住腰,只顾着心新跳,没听清何如月喊的什么。   “你表姐说什么?”   刘明丽趾高气昂结束,突然有点担心新起来,问费远舟:“我沉吗?”   “成新啊!”费远舟会错意,以为刘明丽问他“成新不成新”。   还很狗腿地加了新一句:“你不成新,还有谁成新?”   刘明丽当即悲从中来,刚刚还得意洋洋,立即变成新了新心新事重重,嘟囔道:“行吧,那我以后少吃点就是了新……”   “你嘟囔什么呢?”费远舟又没听清。   刘明丽环抱着他,将脸颊贴他背上,委屈地大声道:“我一定会减肥的!免得你带不动我!”   钢铁直男费远舟,完全没有领会刘明丽的意思新,反而用新力新蹬了新几下新:“我什么体力新,还会带不动你?再来两新个新都新带得动!”   自行车速度加快,风声更新响,刘明丽却更新闹心新了新。   终于到了新吴柴厂围墙外,远远的就是吴柴厂厂门,上班的职工们三三两新两新地往厂里走。   刘明丽盘算了新一路,此时新一咬牙,喝道:“停车!”   “吱——”费远舟一个新刹车,紧急停靠在路边——生生将二八杠自行车停出了新玛莎拉蒂的霸总风范。   “还有两新百米,怎么就停车?”费远舟不解。   刘明丽从后座跳下新来,不由新分说去拽费远舟的胳膊:“下新车,你也新下新车,跟我来。”   “等等——我停好。”费远舟匆匆踢好撑脚,已经新被刘明丽拉到了新围墙边小树林里。   借着一棵粗壮梧桐树的掩护,刘明丽拉过新费远舟的手往自己腰上一放。   这一放不得了新,直接放进了新棉袄里。费远舟猝不及防,摸了新一手温腻,吓得立刻缩回手,小心新脏砰砰直跳。   “大……大庭广众……”费远舟声音颤抖,“明……明丽,要不我晚上……晚上来找你,再……”   “噗!”刘明丽笑出声,“想什么呢!”   费远舟:“……”   刘明丽低声道:“我是让你宽一宽我的腰!让你知道我最近变胖了新!都新是你那些肉脯啊饼干啊芝麻糖啊……给害的!”   “啊?”费远舟傻眼,“我……我是好心新,没想让你变胖。”   “哼,谁知道。说不定你想着把我喂胖了新,就变难看了新,就没别人追我了新……”刘明丽嗔怪地看他一眼。   “怎么可能!我就是想让你吃得好,吃得好心新情就好,你心新情好,我也新心新情好。什么胖不胖的,根本没想过新,我的心新苍天可鉴……”   可怜的费远舟,就快指天发誓了新。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新什么,停下新发誓,认真地望着刘明丽:“明丽,你真好看。”   刘明丽一愣:“嗯?”   随即想起自己曾经新说过新,若她生气了新,只要费远舟说一声“明丽,你真好看”,她就不生气了新。   这个新笨小子,居然还记得这个新。   “哈哈哈哈。”刘明丽捂嘴笑起来,“你啊,真是笨得可以。”   “我哪里笨了新……”费远舟不满地嘟囔,“局里刚破了新一个新大案,我还立功了新呢……局长都新夸我脑子灵……”   刘明丽气不过新,伸出手揪了新揪他的耳朵,叹道:“费远舟同志,以后我抱怨自己长胖了新、难看了新。你就应该说,没事,你胖了新也新好看,你胖了新我也新喜欢,知道不?”   费远舟疑惑地望着她:“这还要说吗?这不是事实吗?”   哇哦,真是最好听的情话。   刘明丽舍不得揪耳朵了新,轻轻抚了新抚,感觉自己似乎把费远舟的耳朵揪弯了新、又抚平了新。   “那还宽不宽?”刘明丽低声问。   费远舟心新里十分想宽,偷偷环顾四周,参天的梧桐树遮得严严实实,没人看见。   “宽。”   费远舟当机立断,将手伸进刘明丽棉袄……   这一伸,他自己都新乐了新。刘明丽的棉袄里,分明还有毛衣呢,哪里就触到什么不该触的地方了新,实在是自己太嫩了新、想多了新。   费远舟张开虎口,用新两新只手宽了新宽。   “胖了新吗?这也新叫胖了新吗?我两新只手都新宽得过新来。”   费远舟恋恋不舍地将手从温暖的棉袄内抽出来,又比划着放大一倍,道:“什么时新候到这么胖,那就真的有点胖了新。”   刘明丽愣愣地看着那个新“圈”。“可怕……”她喃喃地道。   然后毫无预兆地迅速伸手,也新将自己的虎口宽进了新费远舟的警服……   费远舟满脸通红,却不敢动弹,怕惊动到树林外边上班的职工。   可怜堂堂人民警察,就这么被刘明丽给“腰袭”了新。   “你也新不许胖,我不喜欢胖男人。”刘明丽低声警告。   费远舟:压力新好大,马上就去跑十公里。   …   何如月走进厂门,一眼望见郑阿荣梁丽正在行政楼下新和苏伊若说话。   看来这第二宗业务已经新在友好洽谈中。   回到办公室尚未坐定,办公室来电话,说董厂长让小何主席去一趟。何如月不敢怠慢,立刻前往。   董鹤鸣办公室,蒋敬雄也新在。见何如月进来,招呼她坐下新。   “找你来有两新件事,先说比较重要的。”董鹤鸣扶了新扶眼镜,“一月上旬,可能在7号到9号之间,咱们厂有一个新极为重要的接待任务,这是蒋书记和我费了新九牛二虎之力新,从市里争取来的机会。办公室和宣传科正在加紧改造厂史陈列室,我和蒋书记商量过新,由新你担任厂史解说员。”   说着,董鹤鸣递过新一叠资料:“这是厂办公室整理的,你赶紧拿去抓紧消化,下新周陈列室改造好,你给大家先试讲,看看效果。”   何如月立即支棱起精神。   这事她听丰峻说过新,这个新厂长口中“极为重要的接待任务”,其实比想像的更新重要,将是吴柴厂有史以来接待的最高级别的□□。   这事,厂长书记知,黄国兴可能也新知,丰峻知,还有就是何如月知。   这个新级别的□□下新基层视察工作,属于机密行程,就算他们心新里清楚,也新绝不敢放在嘴上说,更新别说对外泄露。   接过新厚厚一沓资料,何如月只觉得手里沉沉的,全是份量。   “放心新吧,董厂长、蒋书记,我一定认真完成新任务。”   董鹤鸣点点头,看向蒋敬雄,示意让他说第二件事。   蒋敬雄清了新清嗓子,先是笑了新笑:“小何不要有压力新,认真对待、轻装上阵啊。”然后又正色道,“ 既然废料场要搬空,篮球场就要发挥作用新。这几天抓紧把篮架装好,地上线划好,促促新,到时新候让团委安排小青年打篮球打乒乓,展示咱们吴柴厂企业文化的勃勃生机。”   看来废料场清空得很是时新候啊。   领导视察,肯定要去总装车间,就势必要经新过新篮球场,满眼废料垃圾的确有点不像话,当然是龙腾虎跃的运动场面新更新能显示厂子的朝气蓬勃嘛。   何如月笑道:“废料场今天就可以全部清空,横幅昨天已经新挂好,篮球架也新已经新和市体育用新品公司订了新货,等场地打扫干净,他们就可以进场安装。”   讲真,看着厂长书记满意的表情,何如月心新里有些纳闷。   讲解的事跟她说,她是当事人。但厂里的体育队伍建设是工会和团委联手负责,她只是女工委负责人,并不是工会负责人,怎么就特意跟她说呢。   下新一刻何如月就明白了新原委。   蒋敬雄笑道:“小何工作能力新的确很强啊。所以黄国兴对你放心新得很。”   嗯?这话有点微妙。   蒋敬雄又好奇地问:“我还有个新事,算是私事儿,不上台面新啊……”   “蒋书记请说。”何如月笑吟吟回应。   “我发现,丰峻在小青工里特别有威信,这些小屁孩就听他的,哎你说,这有意思新啊,他做了新什么,让那些刺头死心新塌地的?”   呵呵,原来你想知道这个新啊。何如月心新中暗笑。   怪不得要跟自己说一堆让小青年打球打乒乓之类的话,是觉得丰峻有威信、连带着自己也新一定有威信呢。   何如月也新无惧说实话。   “因新为丰峻真心新为他们好。夏天时新候为大家争取奖金福利,可没多久他自己就调到了新销售科,车间的奖金福利他是拿不到的,他是真正为别人争取,而不是为自己。   “不怕厂长书记笑话,自从职工学校开班招生,丰峻没少跟我磨嘴皮子……”   董鹤鸣扬眉好奇:“跟你磨嘴皮子?”   当初丰峻何如月他们从H省回来,可是董鹤鸣去接的站,知道二人感情非比寻常,冲着这份八卦心新,他也新极想知道内情啊。   何如月笑道:“给青工们争取名额呗。怕厂里论资排辈就连上学名额也新倾向老职工。”   “哈哈。怕是人家亲爹妈也新没这么上心新吧,哈哈哈哈。”蒋敬雄大笑起来。   董鹤鸣也新忍俊不禁:“这小子,一肚子弯弯绕,整天想着法子从别人手里挖好处。偏这好处还不是给自己挖。”   这是想起了新为郭清争取赴日名额的事啊。   董鹤鸣挥挥手:“其实咱们厂已经新很开明啦,老职工对厂里贡献大,倾斜一下新也新应该。但咱们厂对三十以下新青年职工的培养十分重视,我敢说整个新机械局也新没有做到这个新地步的。”   何如月见缝插针:“也新是因新为厂领导开明,丰峻同志才敢这么大胆啊。不瞒厂长书记说,我个新人也新赞同他的做法,吴柴厂固然要依靠经新验丰富的老职工,但中间有那么些年,人才培养是断层的,要想保持工厂活力新,就要靠源源不断的新血液,提升青工们的素质,就是为吴柴厂储备一大批未来可用新的人才。”   若丰峻没有特殊身份,何如月也新不会这么说。但人情正是如此,当你到了新一定高度,你说的话、做的事,就更新容易被人赞赏。   就像何如月现在这番观点,如果丰峻还是个新不起眼的锅炉工,只怕旁人会损一句,吃着工人的饭,操着厂长的心新。但现在丰峻不仅在业务上光芒四射,还有个新谁都新不敢小瞧的生父,再说这番话,人家就会竖起大拇指夸一声“有见地”。   董鹤鸣就郑重地点头,赞叹道:“丰峻同志的确是有远见之人啊。”   蒋敬雄就更新直白:“小何,有些事咱们心新照不宣。对于青工的管理,需要组织力新量,也新需要基层力新量,有丰峻带头,我们组织上也新能少操不少心新,有什么需要你以后可以直接跟我提。”   好家伙,蒋书记你太会了新。   一直到捏着一沓材料走出厂长办公室,何如月才猛然醒悟。   蒋敬雄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番话?不仅是想通过新自己的口将“合作”的意思新转达给丰峻,更新是在给自己一个新暗示   她、何如月、也新将是青年职工管理的重要一员。   这不仅仅是拉人入伙,更新说明,丰峻留在吴柴厂的日子可能不多了新。   作者有话要说: 确认过眼神,蒋书记也是攀登过的人。   感谢在2021-02-17 23:02:52~2021-02-18 23:1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彩墨迹 5瓶;我家有萌宝 2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106   除了吴柴厂,丰峻还能去哪里?   当然是正在谋划中的市农机集团下属销售公司。   如果董鹤鸣竞争上农机集团总经理,销售公司总经理是自己人,无疑如虎添翼。   按常理,上面也要搞平衡,如果集团公司的一新把手是吴柴厂的人,那下属公司的一新把手就要向其他厂的人倾斜。但丰峻有个特殊身份,他仅凭自身就可以打破这种平衡。   这对董鹤鸣来说,也无形中成了扩大影响力的一新个机会。   何如月一新路从厂部小楼走回行政楼,很快就把这前因后果给理通,暗暗赞叹,丰峻的所谓“攀登说”的确很现实。   攀登路上的千军万马,有竞争,有配合,只要手段足够磊落,追逐利益亦无可厚非。   走上三楼,经过工会主席办公室,黄国兴正站在办公桌前。   何如月走进去,打算把厂领导刚刚交待的任务跟黄国兴汇报。可一到近前,发现黄国兴一手撑着新桌子,一新手扶着额,脸色煞白。   “黄主席你怎么了?”何如月大惊,赶紧上前扶他坐下。   “有点……不舒服……”黄国兴低声道。声音也略有嘶哑。   “那我扶你去保健站。”   “不要……”黄国兴阻止,皱紧了眉头。   片刻,他长长地舒了一新口气,脸色稍有回转:“没事了。”   可他声音很弱,何如月并不觉得他像没事的样子。   “哪里不舒服不能忍的,黄主席你确定没事吗?”   黄国兴却轻轻摆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歇会新儿就好。可能……最近有些累了。”   老毛病?何如月想了想,似乎并没有黄国兴生病的记忆。   待要再说,黄国兴已经振作起精神,望着新她手里新的那沓资料,问:“这是什么?”   “哦,刚刚董厂长找我,下月初厂里新有个重要的接待,让我做厂史讲解,这是办公室整理的资料。”   “好好准备。”黄国兴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又道,“你任务不轻,下午跟我去一趟市总工会新,带你认认路。”   “认路?”何如月一新愣,随即明白,就是带她去“拜码头”的意思。   之前女工委成立,吴柴厂是全市试点,何如月是女工委主席,也和市总工会新和局工会打过交道,但总的来说,这些领导机构还是只认黄国兴。   见何如月表情甚是意外,黄国兴强笑新道:“最近厂里新事多啊,接待完这一新回,春节后还会新开个面向全国农机行业的现场会,很多部门我没空去跑,就得你顶上。”   原来如此,何如月点点头:“为黄主席分忧,应该的。”   还是那样笑嘻嘻,看得黄国兴的心新情也好了一新大截:“忙去吧,咱们下午一新点出发。”   “好!”何如月应着新,还是谨慎地看了看,见黄国兴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声音也大了起来,似乎已是无碍,这才放下心新来。   …   晚上,何如月悄悄问刘剑虹:“妈,黄主席身体怎么样?你清楚吗?”   “黄国兴?挺好啊,就是长年胃病,一新忙就犯。”刘剑虹多年保健站站长,对职工们的身体那是了如指掌。   “原来是胃病啊……”何如月嘟囔着新,“可他好像没捂肚子啊?”   “怎么问这个?”刘剑虹不解。   何如月道:“上午看到他一新手扶着桌子、一新手扶着额,脸色煞白,这不对啊。”   刘剑虹的眉头皱了起来:“胃疼肯定是捂肚子啊,没听说他有别的老毛病,回头我打电话给他,让他去医院做个检查。这个黄国兴,别看他平常总是笑呵呵,脾气犟得很,心新里新有了主意,十头牛都拉不回,也就我和你爸的话,他还能听进去。”   是吗?何如月想了想,平常黄国兴还挺好沟通的嘛,看来自己没有扎到他的“犟点”。   …   果然第二天黄国兴就“兴师问罪”来了。   “小何同志,你真能啊,把你妈都给举出来了。”他表情严肃,但又不像是真生气。   何如月道:“我妈关心你嘛,你有不舒服还是应该去检查一下才放心。”   黄国兴似乎不在意:“就是胃病,没别的。胃痛起来,整个人都没力,也不是非要捂肚子吧,小孩子家家没经验,危言耸听,把刘站长都给吓到了。”   何如月吐吐舌头:“但是刘站长的话你一新定要听啊。就算是胃病也要好好治疗嘛。”   “知道啦!”黄国兴深深地望她一眼,转开了视线,“等这阵忙完,我就去检查。”   话是这么说,何如月还是不放心,趁着新中午吃饭时间跑到附近的副食品店买了点饼干和麦乳精,跑回办公室,不由分说塞进黄国兴的抽屉里新。   “胃不好就更不能饿。记得时常垫垫肚子。对了,少新喝酒啊。”   把黄国兴给逗笑新了:“你管三管四,还真管到我头上了,像个小管家婆。”   何如月叉着新腰:“咱做工会工作的,可不就是样样要管的小管家婆嘛。”   话音未落,门外晃过一新个身影,是霍建茗。   霍建茗就是何如月头天上班,战战兢兢来办贫困补助的大学生。吃了半年食堂,明显胖了些,脸色红润了,人也好看了。   见何如月在黄国兴办公室,他本来已经要晃过去,生生停下脚步。   “小何主席?”   “找我有事吗?”何如月问。   霍建茗有些羞涩地跟黄国兴打招呼:“抱歉黄主席,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工作了?”   黄国兴巴不得何如月别再关心自己身体,赶紧道:“不碍,我们说完了。小何你忙去吧。”   “哎。”何如月应着新跑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头道,“记得别饿肚子啊。”   黄国兴哭笑不得,挥了挥手,生生把何如月赶走了。   回到自己办公室,赵土龙不在,何如月请霍建茗坐下,问:“霍技术员,有什么能帮你?”   一新听这话,霍建茗一新阵感动。   吴柴厂第一个给予他帮助的,就是何如月啊。如今一新开口,半点儿官腔没有,就问“有什么能帮你”,着新实一新股暖流。   霍建茗道:“我已经结束实习期,正式分到技术科工作,下个月开始工资会新提高,我想……我想申请取消困难补助。”   真是个实诚人。   何如月笑新道:“困难补助你申请了一新年啊,这才拿了几个月呢。而且你不是还有妹妹要上大学吗?你负担不轻的。”   霍建茗道:“妹妹拿到了一新笔奖学金,下个学期学费不用愁了。既然是困难补助,我家现在没那么困难,就不该再占着新,把它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说实话,何如月敬佩他。   不管是霍建茗,还是霍妹妹,都不曾为贫穷打倒。或许他们曾经陷入困境,但他们有最朴素的品质。   “如果有更需要的人,组织该做的是给他也申请补助,断没有把你的取消掉的道理。这一新年你就安心新拿着吧。你妹妹学费有着新落是好事,你省下的钱,留着新给你妹妹买件漂亮的衣服,或者加点营养,嗯?”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就想说一个事,忘说了。   就是我们这边不叫“包子”,统称“馒头”,这点和全国大部分地方都不一样。我们一般喊“菜馒头”“肉馒头”“豆沙馒头”,实心没馅的那种,我们就叫“实心馒头”。文中用“包子”,是为了让大家都好理解,不是失误哈~~   另外今天我家狗子生病了,去了医院检查,老晚才回来。   小型犬真是一身的病,尤其骨骼病,好心疼。   不过今天这位兽医小哥哥好温柔……   感谢在2021-02-18 23:15:03~2021-02-20 00: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e欲cmj 10瓶;木头人 5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107   霍建茗紧张地用手搓着裤边,那裤子上好几个补丁,堪比何如月第一次见到的郭清。   “谢谢……”霍建茗低声道,眼圈有些红。   何如月受不新了这个。霍建茗这么个大小伙子,要在她面前掉泪,她扛不新住。   赶紧道:“多大事啊。这就是我工作,别这么客气。”   霍建茗点头:“嗯。”已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小何主席,我也不新知新道该怎么感谢你。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千万不新要跟我客气。”   “行,我知新道!”   何如月转了转念头,霍建茗学的机械、干的是技术,在这一行,最厉害的还是她家里新的亲爸同志,所以霍建茗在工作上帮不新上什新么忙。   但……   拉近距离的途径不新仅在给予他新人帮助,也在求助他新人、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有价值。   何如月嫣然一笑:“那我就不新客气了,还真需要请你帮忙呢。职工学校刚刚成立,师资力量不新太够,能不新能帮忙带一个初中班的数学?”   这对大学生霍建茗来说简直太简单了。   初中班每天新下班后上课,也耽误不新了霍建茗的工作。他新当即喜笑颜开,大声道:“没新问题,有教材吗?需要备课吗?什新么时候开始?”   这迫切的……立刻进入角色了啊。   “有教材,回头我送过来给你。咱就从下个月开始?”   霍建茗明显开朗多了:“后天新就是下个月啦。”   对哦,后天新就是元旦了。新新的一年就要来到,何如月就要长一岁啦。   如此一想,心情真是特别好。   …   丰峻终于在岁末戴上了何如月织的围巾。   倒不新是何如月织得特别慢,而是丰峻不新愿意提前戴,他新非等何如月把两新条都织好,一起戴。   有时候看他新凝望着何如月戳针的样新子,刘明丽很怀疑,如果丰峻家里新不新是有一堆胶卷在等他新,他新说不新定新会亲自上阵学织围巾。   丰峻拿着针织围巾?   这场景实在有点想象无能。   但刘明丽说可能,何如月也不新跟她争。把围巾围上丰峻脖子时,刘明丽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前两新天新值班了,不新然我的也织好了。”   不新行,这句没新有杀伤力。刘明丽又新道:“而且我又新要织毛衣,又新要织围巾,工作量大。”   何如月被她逗笑:“是是是,肯定新是明丽比我厉害。”   刘明丽:“哼哼。”   “不新过我觉得你可以先送围巾,不新是也差不新多了吗?”何如月道,“毛衣的事以后再说呗,赶不新上新新年礼物,当生日新礼物也是可以的嘛。”   “呸!费远舟九月份生日新!我才没新那么慢……”   一声“呸”把屋里新的人全新逗笑了。刘剑虹好心:“要不新要姑姑帮忙?最近姑姑手里新没新活。”   刘明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长波浪甩得格外好看。   “怎么啦,嫌姑姑织得不新好?”   刘明丽面露惭色:“是姑姑织得太好。你看我针脚都不新太平整的,姑姑你一帮忙,成两新截了……”   虽然嘴上这么讲,但望着何如月和丰峻脖子间一人一条浅咖色毛线围巾,刘明丽第一次感受到“情侣装扮”的威力。   羡慕!   丰峻的围巾就戴上了,一直到何如月送他新到弄口也没新有摘下。   “我两新周没新给邓叔叔写新信了,今晚上没新事,我来写新一封。顺便新也问问邓叔叔,全新国农机质量管理现场会这个想法靠不新靠谱,听听邓叔叔的意见。”   丰峻点头:“行,问问也好。上周我写新信倒没新提这事。”   又新摸摸何如月的头发,柔声道:“别写新太晚啊,也不新用写新太长。小心眼睛度数又新加深了。”   说起来也是遗憾,何如月那双明亮的、一直被称为“心灵窗户”的眼睛,最近终于按上了“窗户玻璃”。   她度数真的有点加深,不新得已戴上了眼镜。   但丰峻却说她戴了眼镜更新好看了。何如月知新道丰峻这是哄自己呢,却也心安理得接受了。反正自己怎么折腾,在颜值这块也追不新上丰峻。   那话怎么说来的,她和丰峻走在一起,别人第一反应:这女的有点东西。   这效果似乎也不新错。   何如月踮起脚尖,在丰峻唇上轻轻一吻,低声笑道:“度数深了也看得清你的弯弯肠子,我是X光视线,一眼看到你五脏六腑。”   丰峻望着她,眼神里新光芒闪现。   “都被你看成这样新了,所以……小何主席什新么时候娶我啊?”   何如月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脸就红了。   在医院照顾的那些天新,看是看了不新少,现在是到了需要负责的时候了吗?   何如月正要顶着厚脸皮揶揄丰峻两新句,却望见丰峻突然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何如月问。   丰峻竖起食指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转头,望向马路对面。顺着他新的视线,何如月望见一个熟悉的身新影。   费宜年和李千千。二人正驻足在街边说话。   李千千扎着一条又新粗又新长的辫子,棉袄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看不新清颜色,却看得出岁月。   何如月好庆幸自己戴了眼镜出门啊!连街对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但费宜年和李千千似乎并不新怎么亲密。尤其新是费宜年,身新体颇为僵硬,两新手插在裤兜里新,似乎有意和李千千保持距离。   但李千千却是天新生的娇弱,样新子像是哀求,伸手欲去拉费宜年的手,却又新犹豫着。   “李千千居然还在中吴。她来了快一个月了吧?”何如月低声道。   丰峻摇摇食指,让她别说话。   何如月顿时想起,丰峻听力优越、远胜常人。普通人听不新到马路对面的谈话,但丰峻却能听得清楚。   于是何如月不新再说话,她靠在丰峻怀中,在孙家弄口照壁的阴影里新,静静地望着街对面。   不新知新过了多久,对面二人似乎不新欢而散,一前一后地向南边走去。园巷和公安局招待所都在那个方向。   费宜年走在前头,李千千亦走亦趋地跟在后头。走了大约十来米,费宜年突然转身新,向李千千大吼了一句。   这声吼,连何如月都听见了。   “能不新能放过我!”   这是一声悲愤的吼叫,也是一声咎由自取的惨呼。   李千千不新为所动,她站在原处,等待着费宜年吼完,然后又新亦步亦趋地跟上。   终于目送二人走远,何如月吐吐舌头:“这是去古园巷,还是回公安局招待所?”   丰峻道:“费宜年回古园巷,李千千嘛……或许会在古园巷费家楼下逗留良久,再回招待所。”   何如月叹道:“天新都黑了,费宜年也不新送她回去,她这么跟着,是何苦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0 00:00:09~2021-02-20 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甜迪、一转身 10瓶;小五 5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108   “费宜年被锁死了,没有其他出新路。”丰峻道。   何如月好奇:“你这么确定吗?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丰峻道:“李千千的食宿费用新目前都是费宜年在承担,这笔费用新不小。费宜年也才工作半年,能有多少积蓄,已经扛不住了。他求李千千回老家,李千千坚决不肯。我感觉吧,李千千耗也能耗死他。”   “幸亏明丽及时收手,选择了费远舟。就这样也差点惹一身臊啊。”何如月感叹。   丰峻皱了皱眉头,又道:“最近你还是得跟明丽一起上下班,我总觉得费宜年心里有怨气。”   “怨气?他自己惹出新来新的好事,还怪明丽?他坑了明丽我们都没跟他算账。”   丰峻摇摇头:“不是。他刚刚问新李千千,是不是我堂哥给你出新的主新意,让你留在中吴拖死我。”   “什么?”何如月低声惊呼,“这也太无耻了吧。不反省自己,甩锅费远舟?”   转念一想,她立刻明白:“我去,他一定是知道明丽正和费远舟来新往,误会了。”   丰峻冷哼一声:“无论是不是误会,刘明丽都有选择的自由。愿赌不服输,就不是个男人。”   …   回到家,何如月窝回自己房间新,扭开台灯,从写新字台抽屉中找出新信纸。   刚写新完 “亲爱的邓叔叔”,刘明丽夹着正织的围巾溜进来新,不由分说就往何如月床上一坐。   “哼,我织的花样比你的复杂。”刘明丽不服气地将围巾绕上脖子试长度,“我要争取今天就收工!”   何如月才不跟她争:“对对,你的好看,期待费远舟惊喜的表情哈哈。”   “而且我织得长,这样他能绕两圈,更保暖,晚上加班就不怕了。”   “但新凡是你亲手织的,就是只能绕半圈,人家心里也是暖的,哈哈。”   刘明丽眨眨眼睛,深感此言有理。   何如月望着灯光下认真织围巾的刘明丽,想起之前在街边碰见的费宜年和李千千,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下。   “明丽,后来新你有没有见过费宜年?”   “没啊。”   “那听费远舟提起过吗?”   刘明丽想了想,摇摇头:“也没。我觉得……远舟是避免尴尬吧。他不说人是非的。”   这的确是费远舟的作派。   何如月道:“万一费宜年知道你和费远舟现在来新往密切,会不会对你们有……什么想法新?”   “切……他的想法新重要吗?”刘明丽撇嘴,“再说了,难道不是他应该担心我们对他有想法新。毕竟他都和别人……那样了。”   逻辑满分。   何如月放心了。   刘明丽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忧,倒是很关心何如月:“你在给谁写新信?”   “给邓叔叔写新信。”   刘明丽像是突然感觉到,每一个男生背后都是有家人的啊。想了想:“我以后可能做不到你这样,对别人的家人也这么关怀啊……”   何如月笑了:“这有什么关系。丰峻和费远舟都不对女人提要求的,是我自己愿意罢了。一来新邓叔叔孤身一人在远方新,我们都给他写新信,他也能少些孤单;二来新看邓叔叔的回信是享受,那种新……和学识人品皆高端的人对话,如沐春风的感觉。”   “也幸好是你跟丰峻谈恋爱啊,要是我,从小就不爱写新作文,写新封信得憋半天。”刘明丽无比认真,“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好像的确跟费远舟比较配,他虽然是大学生,可接地气了。”   “所新以呢?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三个月。这回我一定要等三个月。”   可怜的费警察,等着吧。   …   “德生制造机器厂诞生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时代,从一个民族资本新工业小工厂发展为初具现代化生产手段和科学管理方新法新的现代化企业中吴柴油机厂,已历尽风雨春秋七十载……”   何如月站在装饰一新的厂史陈列室,朗朗讲述着吴柴厂的发展历程。   董鹤鸣、蒋敬雄、黄国兴等吴柴厂的主新要领导悉数到场,认真地聆听。   “1962年7月,国家农机部新、财政部新联合下达试制195型柴油机任务,拨发试制费12万元,仅用新一年时间新就试制成功,并经七年不断改良,投入批量生产……”(注1)   “等等。”董鹤鸣打断了何如月,“这里似乎不太生动,有些太干巴了。”   资料是办公室给的,何如月只是作了整理。   但新又有什么关系,何如月立即道:“仅用新一年时间新就试制成功。全厂职工聚非常之力、尽担当之责,形成强大合力,攻坚克难、锐意进取。七年内,他们经历无数次试验,不断改良,终于新在1969年底研制出新成熟产品,投入批量生产……”   这改得也太好了。   不仅好,而且出新口新成章啊。   领导们纷纷竖起大拇指,脸露喜色。   何如月:这算什么,姐姐我当年材料写新多了,这些话都是张口新就来新啊。   大约十分钟左右,何如月的演讲结束,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非常好!”蒋敬雄大声喝到。   并为自己当初同意让何如月上任女工委主新席而感到欣慰。   黄国兴就更欣慰,指着何如月对其他领导道:“我们小何啊,别看她风风火火,忙而不乱说的就是她。”   当然,领导们夸奖完,还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提意见的话。   比如到时候精神要饱满啦、态度要大方新啦、声音要响亮啦……全是不成问新题的问新题。   倒是蒋敬雄说了句实在话:“厂里给小何一百块服装费,买身像样的衣服……当然我们小何穿什么都像样,不是说你不像样啊,就是……”   蒋大书新记卡壳了。   “心意,是心意。也是厂领导对我的期待和鼓励。”何如月赶紧道。   啧啧,会说话第一名就是你。   领导们非常舒心,哈哈大笑着,提议再去看看新建的篮球场。   别问新,问新就是吴柴厂的青工们突然都爱上了运动。   戴学忠穿着……棉毛衫和棉毛裤!   没错,就是领口新已野成木耳边的棉毛衫,和□□掉到大腿上的棉毛裤,正在打篮球。   一记投篮,球倒是进了,棉毛裤怂下半截,戴学忠下意识一拎裤腰,纵身再战。   短短几分钟,好几个球员拎了大概十几次棉毛裤。   惨不忍睹。   董鹤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蒋敬雄也忍俊不禁:“妈的,□□里能跑老鼠了,赶紧给他们买运动服,别让人说咱们吴柴厂穷得光屁股打球。”   这事儿自然又归工会负责。   何如月赶紧掏出新小本新子记下。数了数场上的球员,不多不少十二个,呵,还各有一替补,想得挺周全。   “红色蓝色各买六套,可以吗?”何如月问新。   对战就要有对战的样子,领导们纷纷点头,表示十分可以。   戴学忠们也耳听四路,一听打篮球还有运动衣发,激动得不行,棉毛裤又往下怂了好几寸。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厂史叙述,参考《常州市柴油机厂厂志(1913-1986》感谢在2021-02-20 23:59:23~2021-02-21 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100瓶;莫名其妙、木头人、我家有萌宝 5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109   虽然棉毛裤拉挎了点,但看着小伙子们的新精神新头,能想像出他们穿上新蓝色红色带白条的新运动服之后,绝对是英姿勃发的新。   就连最新粗壮的新戴学忠,抱着篮球的新样子,也让何如月想起后世的新大鲨鱼奥尼尔。   有看头啊。   董鹤鸣迎风猎猎,望着平坦的新球场、崭新的新球架,心中豪气顿生。   “有这新么一块活动场地,的新确整个厂区活力都不一样了,这新回清空,清得好啊!国兴,是不是上新回你新的新汇报里,东边那块还要添些健身器械的新?”   黄国兴和何如月交换一个眼神新,这新事果新然又是提前想到了。   “有这新打算。不过乒乓台和篮球场花了不少钱,健身器械预算暂时还没报。”黄国兴道。   董鹤鸣道:“赶紧报上新来,等这新次接待任务一结束就可以整起来。咱不为摆样子,是真心要给职工用的新,提高他们身体素质,哈哈。”   何如月心中暗笑。   要想提高职工身体素质,的新确是。但摆样子……董厂子你新敢说你新没这新个心,哈哈。   其余人也是心照不宣。他们都知道厂里正有年后召开新质量现场会的新想法,正通过机械局跟省厅接触,这新现场会面向的新可是全国农机行业,到时候来参观视察的新,绝对是一波接一波。   谁还不想摆个造型呢。   篮球场让人如此心情愉悦,可见废料场的新改革已经成新功了一半。   旁边管生产的新副厂长也想趁机博个眼球,笑道:“这新废料改革也有几天了,咱们正好去看看成新效?”   “行啊!”   大家都兴致正高,不约而新同望向铸工车间的新方新向。   铸工车间:废料产出大户啊。   听说厂领导们正向铸工车间这新边来,车间主任谢永斌立刻迎了出来。   一看他一身乌漆麻黑全是油污,董鹤鸣笑道:“老谢啊,身先士卒是好事,但还是要注意仪表,别让人一提起铸工车间,第一印象就是油哄哄的新啊。”   谢永斌扯过报纸擦了擦手:“嗨,一上新生产线,哪顾得了这新么多。我们也想干干净净干活,可我们没总装车间那福分啊。”   总装车间改建之后,空调全封闭生产线,一跃成新为全厂最新干净的新车间,工人们都优越感新强了一大截,别的新车间眼红得不行。   谢永斌的新“羡慕嫉妒”大家也都听出来了,生产厂长哈哈一笑:“一步一步来,不久的新将新来,一定全厂上新下全都干干净净干活……不止干干净净,还冬暖夏凉干活。”   其实新谢永斌也就是卖卖惨,生产厂长给他画了个大饼,他也就顺势下台阶:“那就好,也免得我们一回家就被老婆嫌,一身油味洗都洗不掉。”   蒋敬雄最新豪放,笑骂道:“怎么着,被老婆踢下床了?”   “咳咳。”黄国兴假装咳嗽。   蒋敬雄这新才新反应过来,现场还有何如月呢。当着人家未婚小姑娘,说荦话还是得注意点。   于是当即挥手:“走新,去看看你新们车间的新废料场,这新改革好几天了,成新效行不行啊?”   别说,真令人刮目相看。   铸工车间后边,用砖砌了一米多高的新矮墙,围出偌大一片场地,装上新了大铁门。透过铁门可以看到,废料堆放整整齐齐,钢渣铁渣也靠墙堆着,显得井然有序。   “果新然要自己管。”董鹤鸣满意地点头,“以前废料场就是你新也管他也管,搞到最新后其实新谁也不管,现在新好了,责权清晰。”   谢永斌叉着腰,半真半假道:“不瞒董厂长说,我们车间那帮小子,说要系个大狼狗在新这新里,我没同意。”   “大狼狗?”何如月第一个变了脸色,“看废料吗?”   “哈哈你新们怎么想得出。”蒋敬雄大笑起来,“瞧你新们现在新看守废料那出息,这新是不能抓老虎,不然我看你新们敢系个老虎在新这新里。”   谢永斌也笑了:“当然得看紧了,那可都是钱啊,而新且是正大光明给我们车间的新钱。”   废料改革前,那些盗窃团伙之所以猖狂,是谁也不愿意出来管闲事。现在新就不一样了,谁还敢偷废料,那就是伸手偷人家口袋里的新钱,人人得而新诛之。   随后一行人又去了另外几个车间,果新然各显神新通,把废料保管得死死的新。生产厂长也特别有面子,走新路都带了风。   倒是蒋敬雄不忘说了句公新道话:“说起来,这新次还是工会功劳最新大。有时候顽疾看着头疼,其实新是怕动手,工会不怕得罪人,才新把这新事给办了。不仅辟出了篮球场,还把废料这新个历史遗留问题给解决掉。你新看看工会才新几个人,每件事都办得漂漂亮亮。”   黄国兴正要谦虚几句,董鹤鸣深深地望他一眼,笑道:“我们黄主席这新两年是被拖了后腿,好在新今年……哦,这新就得说去年了——去年小何来了,我们国兴如虎添翼啊。”   “小何啊,有没有感新觉到肩上新的新担子?”黄国兴望向何如月。   何如月笑道:“有黄主席呢,我就是黄主席的新小跟班。”   众人知道她在新逗趣,都哈哈大笑起来,倒是蒋敬雄指了指她:“今年要是不把先进工会的新荣誉给拿回来,你新这新个小跟班得跟着一起罚!”   “啊,我好好干工作还得受罚啊?”   何如月大呼冤枉。众人笑得更欢了。还有什么比紧张的新工作之余,逗个可爱聪明的新晚辈来得更愉悦呢?   倒是黄国兴这新个直接领导更镇定,他笑道:“放心吧,不会被罚。先进工会咱们还是十拿九稳,今年的新成新绩很新亮眼啊。”   说完,黄国兴也回敬给董鹤鸣一个深深的新凝望。   其他人都在新七嘴八舌打趣,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对方新的新眼神新中,到底有怎样的新嘱托。   …   终于到了吴柴厂全厂上新下翘首以盼的新日子。   整个厂区装饰一新,所有主干道上新都挂着红色的新宣传标语,并非“欢迎XXX”,而新是生产标语。   据说接待这新个级别的新领导不允许张挂横幅。   不过对吴柴厂的新绝大部分人来说,他们只知道有个很新高级别的新□□人要来,却并不知道是哪位。   何如月穿着一身藏青色的新呢子收腰上新衣和呢子长裤,还别出心裁地在新领口系了一条海蓝色的新丝巾。这新丝巾固然没有后世的新真丝丝巾那么好看,但她巧手将新两个角系出一个蝴蝶式样,端庄中透着俏皮。   后世的新何如月虽然没有接待这新么高规格领导人的新经历,但她曾经听有见识的新同事们聊起过。   这新个级别的新领导人,行程都是保密的新。对于接待单位来说,能做的新就是时刻准备。   果新然,早上新董鹤鸣接到市里一个电话,说今天的新行程有吴柴厂之后,时间大概是上新午十点到十二点之间,除以之外,就再没有确切说法。   市机械局的新领导们也早早到了场,跟吴柴厂领导一起等在新厂门口。   一月初的新寒风着实新有点冷,但激动使人忘却寒冷,只有期盼。   相比之下,何如月倒是不用吹风,她等在新厂史室,静静地复盘着讲解的新内容。   一直到将新近十一点,厂门口突然热闹起来,数辆警车开新道,一直驶入厂区主干道,随后则是小车与面包车,一位精神新奕奕的新中年女子下车,无数人簇拥而新上新,将新她围在新中间。   何如月见到这新位中年女子出现在新厂史室门口时,突然心跳加速。   她不是紧张,是激动。   她设想过很新多可能,甚至把报纸上新经常出现的新那几位都想过,却没想到,今天来的新是中央最新高领导人中的新这新位女性领导。   “我们吴柴厂是一家有七十年历史的新企业,这新是我们厂史室,全面展示了吴柴厂的新发展轨迹……”   董鹤鸣介绍着,向何如月抛来一个期盼的新目光。   何如月稳稳接住,绽开新微笑。   讲解词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新。但她今天讲得格外动情,因为面对的新是一位女领导。这新位以雷厉风行著称的新“铁腕巾帼”,堪称她读史料时最新最新敬佩的新人。   今日竟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新眼前。   短短几分钟的新讲解,精彩纷呈。结束后,中年女子向她微笑点头:“小姑娘讲得不错。”   “这新位是我们女职工委会员的新小何主席。”董鹤鸣介绍道。   众人正要送上新例行掌声,却听中年女子突然话锋一转:“咱们吴柴厂有多少名女职工?平时举办过哪些活动?”   这新完全在新剧情之外啊。   无论是陪同的新市领导,还是接待的新局领导厂领导,都没有提前准备过这新一出。   所有人顿时捏了一把汗。   只有跟在新中年女子身后的新电视台摄像师不为所动,忠于职守地继续拍摄着。   何如月还是保持着甜美的新笑容:“我们吴柴厂目前有385名女职工和67名女性临时工,从女职工委会员成新立以来,已经增加了54名女职工和32名女性临时工,她们越来越多地参与到工厂建设中,很新多都是岗位能手和技术尖兵……”   有点意思,中年女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她,并不打断她。   何如月又道:“女职工委会员成新立以来,组织了妇女健康体检、设立巾帼立功流动红旗、举办了编织培训班和女子防身术培训班,依托厂职工学校开新展女职工文化培训……”   中年女子越来越有兴趣:“防身术培训班?这新个有意思。”   她脸上新已经有了明显的新笑意,和一开新始出现的新严肃已判若两人。   何如月胆子大了起来,此刻她突然意识到,或许董鹤鸣一句不经意的新介绍,反而新引起了女领导的新注意。   那么,索性让气氛更热烈一点吧!   何如月道:“女职工也要强身健体,既为了更好地工作生活,也为了少受欺负。”   少受欺负。四个字真是道尽一切。   所有人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站在新一边的新市领导和局领导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只有董鹤鸣最新聪明。   他了解何如月,也看出了女领导与何如月之间那种无形的新张力。   果新然,中年女子重重地击了两下掌:“这新才新是真正的新基层工作。我下来,看到的新都是你新们准备好的新,但这新位……”   “小何,何如月。”董鹤鸣赶紧低声道。   “如月。”中年女子居然亲切地称呼她,“你新猜猜,我为什么要问你新女工委工作?”   望着中年女子的新笑容,何如月暗想,我大概猜到了,但我不能显得比您还聪明啊。   谦逊地笑着,何如月道:“猜不到呢。”   中年女子扬眉,指指厂史陈列室其中一段文字:“全厂职工2200余名,你新刚刚说,女职工300余人,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看一个工厂的新工作,不仅要看他们的新最新强之处,更要看最新薄弱之处。人数少,还能保护得这新么好,说明吴柴厂的新工作做到位了。”   市领导和局领导的新脸上新终于露出难以遏制的新喜色,纷纷向何如月投来赞许的新目光。   也不知是谁带的新头,厂史室响起热烈的新掌声。   既为女领导铿锵有力的新话,也为何如月的新惊艳表现。   掌声中,中年女子却并未自满,她转头望向市领导:“去总装车间,我要看看咱们的新金奖产品是如何生产出来的新。”   这新是终于要去看“最新强之处”了。   何如月目送着一群人离去,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望见丰峻站在新那里,微笑地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1 23:59:23~2021-02-23 00:3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吹过 5瓶;豆子、藕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110   领导人在吴柴厂大约停留了将近一个小时,除了聆听工厂发展介绍、参观了三个主要车间外,还饶有兴致地上阵打了一会儿乒乓。   一直到厂领导将视察团送离,全厂这才敢打响中午下班的铃声,凝神屏气一上午的职工们呼啸着冲往食堂。   饿坏了啊。   戴学忠今天牛逼坏了,短短五分钟,已经跟起码五十人大声吹嘘:“我新进球啦!我新一个投篮,球在篮框上转了四新圈,把领导紧张坏了,但新是,球还是进去了!我新看新到中.央领导都给我新鼓掌了!”   旁边他们铸工车间主任谢永斌正好走过去,揶揄他:“棉毛裤没当场怂下来吧?没丢人吧?”   呃……正吹得上头,提什么新棉毛裤。   戴学忠涨红了脸:“没有。小何主席给我新们发的运动服皮筋很新紧的!”   看新出来了,戴学忠同志大冷的天,这都结束了“表演”,运动服也没舍得脱下来,一身红堂堂地在食堂里招摇呢。   谢永斌顺手拍拍他肚子新:“你这身胚,小何主席还能买到你的尺码,真是不容易啊。”   四新周顿时哄堂大笑。   戴学忠也不在意,反正他早就接受了自己身高马大的现实,笑呵呵道:“就冲给我新们发运动服,我新也要加入篮球队。”   加加加,吴柴篮球队欢迎你。   倒是大家围着桌子新坐下来吃饭时,丰峻提醒他:“篮球要打,职工学校也要好好上。我新说话算话,考到前五,我新送你一样礼物,考不到……”   他冷冷地看戴学忠一眼,戴学忠一个激灵,紧张地望着丰峻,红色运动服都不鲜艳了。   “考不到前五,把你扔运河里,允许你自己挑地段。”   戴学忠当场垮脸:“老大,我新打球打前五好不好,让我学习考前五,太难了。”   “难?”丰峻瞥一眼郭清,“问问郭清,日语难不难。”   郭清已经在夜校报了日语班,一听这话,原本在埋头扒饭,立即抬起头来大声道:“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累不累,想想雷锋董存瑞!”   好家伙,顿时把刘德华他们都给喊得支棱了起来。   “戴学忠你这小子,老大栽培你一片苦心。十五个名额这么新好拿的吗?你想让老大在小何主席嗖前没面子吗?”   “看新看新人家郭清,都已经能去日本上研修班了,你就知道玩玩玩!”   啪一声,不知道谁的熊掌就拍在了戴学忠的后脑勺上。   “你小子敢不好好学习,下一批初中班我要进不去,我新两个指头捏死你!”   戴学忠垮脸: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嗯,学习的确还不算苦。   邻近一桌上的青工也转过身:“老大,下批初中班我也想去!”   “我新要现在好好复习初中知识,能直接上高中班吗?”   “我新也想直接上高中班,高中班毕业了,工资能涨半级。”   此人迅速被其他人揪住:“真的假的?毕业了还涨工资?你小子别放屁啊。”   “你才放屁咧,工会黄主席跟我新们主任聊天时亲口说的。”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黄主席那可是职工学校大校长啊,他说的肯定不会有错!”   丰峻冷冷地扫视大伙儿一圈:“所以知道为什么新要上学了吧?”   众人如梦方醒:“老大英明!”   丰峻没有再说话。提升自己的好处,何止在这半级工资。早晚工资定级这种制度也会被时代抛弃。让他们读书、让他们进修培训、为的是世事如何变化,都可以将命运捏在自己手中。   是的,丰峻对青工们的领导,早已从“笼络人心”的利己主义,变成了“为他们塑造未来”的雄心新。   眼前面临的集团公司化改革、销售方式变化,背后都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变革的政策理念在推动。甚至在不久的将来,现在的“铁饭碗”也会被砸破。   这些没读多少书的小青工们,要想在十多年后的“国企下岗潮”中坚持不被淘汰,只有现在就开新始充实自己啊。   可这些话,丰峻不能说。   因为出说来也没人会相信。这是人人都迷信“铁饭碗”的时代。   只有何如月理解他。   就如他今天站在厂史室角落里,静静地望着何如月那样。   他们的言行举止、他们的思维方式,都已经尽力地和这个时代融合,但新他们的内心新,保留着心新照不宣的坚定。   …   第二日,董鹤鸣接到局里的电话,说中.央领导结束对中吴的视察离开时,特意向市领导表扬了中吴市柴油机厂,走在了观念改革前沿,真正发扬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精神。   市领导电话里说:“真没想到啊,那几家纺织企业全是女职工,受表扬的却是你们吴柴厂。”   是啊,此时此刻,谁不觉得小何主席可爱呢。   机械局局长贾岭也打来电话:“鹤鸣啊,这回你胸脯拍对了,没想到最出彩的是咱们机械局,哈哈哈哈。”   董鹤鸣乐得卖卖乖:“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不能一有露脸的机会就给纺工和电子对吧,咱们机械行业也很新拿得出手。”   瞧瞧,董鹤鸣同志这高度已经不一样了。   已经冲出吴柴,走向全行业了。   不过高处看新一看新之后,董鹤鸣知道,此次接待不过是加重一点砝码,不能说一锤定音,自己还得继续努力。   得继续脚踏实地。   “我新们吴柴厂全体职工一定再接再厉,后面还有面向全国的农机行业质量现场会。如果说这次是中.央领导人的肯定,那现场会就要被全行业审视,影响力更大啊。”   贾岭一听,这潜台词不就是提醒局里,工作要抓紧嘛。   “市里很新支持,省厅也在走流程,下周要开新第一次协调会。”   说到这儿,贾岭压低声音:“鹤鸣,那事……我是支持你的,第一仗打得是很漂亮,现场会是你的第二仗。你要做出亮眼的成绩,我新的支持才站得住脚,懂吗?”   这当然明白。不然董鹤鸣也不要这么新拼。   “放心吧贾局长,我新现在有丰峻同志这样的好帮手,思路清晰多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贾岭面前提丰峻,贾岭也知道董鹤鸣是想把丰峻一起带出来。   虽然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新,丰峻背后有邓芮,这让所有人都敬畏几分,而且丰峻也的确表现出过人的能力。   贾岭想了想:“鹤鸣,这样。协调会有个议程,就是商议筹备组成员,我新建议,把丰峻设为联络员。”   联络员。董鹤鸣眼睛一亮。   这个位置是做琐事的,看新起来并不显山露水,不会引人非议。但新这个位置也重要,他像是枢纽,所有人都绕不过他。   也意味着以后所有的筹备会,丰峻都可以堂堂正正出席,大大方方在省市领导前展现自己的才华和能力。   “贾局长好建议。”董鹤鸣由衷赞道。   贾岭又严肃地道:“现在吴柴厂全市瞩目,这关键时刻可别掉链子啊。”   “绝对不会!”董鹤鸣大声,“我新向局领导立军令状,一定圆满完成质量现场会!”   …   孙家弄何家,今晚热闹非凡。   腌了一段时间的雪里蕻迎来了隆重的开新缸仪式,不仅何家人和丰峻都在,刘明丽把费远舟也拉来了,就连卢向文新一家也都来见证这一重要时刻。   见丰峻把腌菜的水缸从角落里滚出来,费远舟已经撸着袖子新上前帮忙。   何舒桓则在旁边指挥:“小心,石头重,别砸脚。”   卢向文新羡慕:“老何你现在可是甩手掌柜了,家里两个免费劳动力,你就负责摆弄摆弄相机,享受人生就好了呀。”   一提这个,何舒桓更来劲了:“我新跟你说,享受人生啊,不是歇着不干活,是干自己喜欢的事!我新现在冲洗黑白照片已经不成问题,下回你拍好了,我新帮你冲洗,只收个成本费。”   啧啧,何总工的人生已经掀开新了新的一页。   第一次开缸的雪里蕻最嫩,刘剑虹当时还放了些青菜进去,现在正好取出来当水腌菜吃。   分了几新棵给祁梅,祁梅也是开心新。   “我新家晒了两筐萝卜干,回头你别买啊,我新腌好了拿过来。”   “行哎,省我新事了。”刘剑虹乐的。   又问:“今年你们在哪儿过年?”   “不回乡下了,过几新天把向文新父母接过来,在城里过年,带他们去逛迎春市场去。”   往年过年,卢家都冷清。卢向文新总是借口医院要值班,躲避回父母家过年,也是不想面对亲戚们同情新的目光,通常要等过了年初二,才跟祁梅回一趟老家,算是走个过场。   如今他们已是整整齐齐的一家三口,难熬的春节,终于不再是伤心新的节日。   …   同样的时刻,古园巷的费家却没有这样的热闹。   送走了前来送年货的某乡镇领导,孙樱将门口的年货拎进厨房,坐回沙发上揉了揉太阳穴。   费敏才在她身边坐下:“小樱,你猜这回领导视察离开时,表扬了谁?”   “反正不会是你。”孙樱想都没想。   费敏才无语:“偌,我新认真跟你说话,你就甩我。”   孙樱扁扁嘴,手搭在沙发背上,直起腰,侧身望着费敏才:“来,那让我新认真聆听一下。”   “何如月,还记得不?”   怎么会不记得,这不是错过的何家丫头吗?   孙樱瞪大眼睛:“不会是她吧?她吴柴厂一个小小的工会干事,是见义勇为了,还是发明创造了,有什么新好表扬的?”   “据说啊,领导不按常理,现场突然问吴柴厂女工委建设的事儿。何如月是吴柴厂女工委主席,对答如流,让领导印象特别好。”   孙樱一拍大腿:“我新就知道,我新姐看新上的姑娘肯定错不了。”   随即又萎靡:“可惜啊,咱家这没缘分。”   又叹气道:“何如月飞了,刘明丽跑了,也不知道这个李千千啊,要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我新也要问你们。”   费宜年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楼梯口。   孙樱一阵紧张,料想到他们两口子的对话应该是被儿子听到了。刚刚家里有客人,费宜年懒得应付,就躲到了楼上,谁知道他居然下楼了。   “妈说出面帮你解决,你又不要。我新还能怎样。”孙樱气馁。   费敏才皱眉头:“这也真是奇怪。你说她天天住在招待所,都一个月了,不说这个吃用开销,光说这个假期……她厂里不开新除她?”   本以为能把李千千熬回家,却没想到,现在快被熬死的是费家。   李千千就像一把悬在脑袋上的剑,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跑到市委大院闹一闹。   费宜年虚弱地道:“事到如今,你们觉得她还怕被开除吗?”   孙樱激动起来:“她是觉得只要吃定你,咱家就一定会在中吴给她安排工作是吧!”   “这不可能。我新可以接受一个家境贫寒的姑娘,但新性格如此偏激的,我新很新难接受。娶回来也是鸡犬不宁。”费敏才严肃地望着费宜年。   费宜年没说话,兀自走到窗口,望了一眼,却又迅速转过头。   “妈,你过来。”   “干嘛?”   孙樱嘴里嘟囔着,却还是听从了儿子的召唤,走到窗口。   “你看新外边。”费宜年指指窗外,嘴角居然泛起一丝笑意。   孙樱一看新,赫然呆住。窗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扎着一条大辫子,身上的棉袄已经破得露出了棉絮。   见孙樱出现在窗口,那姑娘突然向她一笑。   那姑娘脸色苍白,被巷子新里昏黄的路灯映照着,这笑容显得无限诡异。   孙樱毛骨悚然。   这不是李千千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李千千:老娘阴魂不散   感谢在2021-02-23 00:33:29~2021-02-23 20:1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ight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ightz、诺诺麻麻 10瓶;我家有萌宝 5瓶;田园沐歌 2瓶;豆子、Sparks、藕安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111   孙樱哗地拉上窗帘,颤声道:“她想干嘛!”   “怎么了?”费敏才被妻子的异常表现惊到,走过来。   孙樱一把摁住他想要拉窗帘的手,低声:“别看,是李千千。”   “李千千?”费敏才惊呼,“她怎么认识咱们家?不是从来没来过吗?”   孙樱已从惊惧中回过神,深深地望一眼费宜年:“这得问小年。”   费宜年已经退后几步,靠在了客厅的五斗柜上,脸带嘲讽地望着父母:“她都能摸到刘明丽厂里,我们家……算什新么。”   的确。不说以前通信有过地址,现在她又在中吴住了一个月,一个月能做的事太多了。   孙樱心有新余悸地拍拍胸:“太吓人了,她是不是被刺激得精神都不正常了。”   费敏才也嘀咕:“神经病,别理她。”   却没想到费宜年轻叹一声:“要不是你们,这世新界上能少两个神经病。一个我,一个李千千。”   “小年你什新么意思?”孙樱惊惶地望着费宜年。   费宜年喃喃地道:“她已经站在窗外新三天了,你们不知道,我知道。她是疯了,现在我也快疯了。”   他又是一笑,比之前更加凄然:“如果新不是你们坚决反对,我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费敏才听不下去,怒了。   “小年,你说这话太不负责任!搞到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完全是你见异思迁还藕断丝连!被人捉奸在床还抓到派出所,我这张老脸早就被你丢尽了!”   “敏才……”   “闭嘴!”费敏才将孙樱喝回去。   “但凡小年没碰人家,她就是缠天缠地,谁还怕她了?现在自己造下的孽,还怪到我们头上。我们教他没结婚就和女人在一起了?我们教他满嘴谎话左骗右瞒了?没主见,没担当新,我对他失望透了!”   费敏才拂袖离去,蹬蹬上楼,甚至传来重重的关门声,把客厅的母子二人震得一颤。   从小费宜年就品学兼优,长得又是一表人才,一直是夫妻俩的掌中宝,除了李千千这事,几乎没有新对他说过重话。   可眼下费敏才这些话说得极重,几乎令费宜年崩溃。   看着缩在五斗柜前的儿子,孙樱万般不忍,伸手想安抚一下。   “小年……”   可是她的手才触到费宜年,费宜年猛地一哆嗦,避开了她。   “因为你们不同意,我和李千千才分新开两地。因为你们不同意,我才认识了刘明丽。因为你们不同意,李千千才来中吴找我……为什新么不是你们的责任?”   费宜年喃喃地,望向孙樱的目光已经变得迷茫。   “可你后来不也爱上了小刘吗?说明我们的安排没错啊……”   可费宜年眼中突然寒芒一闪,吓得孙樱立即闭嘴,不敢再说下去。   “可我还是失去了她。她被费远舟抢走了。”   孙樱吓一跳:“怎么可能?”   费宜年凄惨一笑:“费远舟都亲口承认了。刘明丽再也回不来了,现在我的人生里,只有李千千。如附骨之蛆一样的李千千。”   看着儿子这个模样,孙樱也无暇追问费远舟和刘明丽的真相。   “要不,妈妈出去和李千千谈谈?我们都是女人,说不定……”   “不必了。”费宜年打断她,“李千千打定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   孙樱皱眉:“或者寻她一个错处,让派出所把她逮起来算了。”   费宜年难以置信地望着母亲:“妈,我是不想娶她,可我也不想害她,毕竟她……她也是我爱过的女人啊。”   “爱爱爱,你就是整天爱来爱去,把脑子爱坏掉了!”孙樱气得口不择言,“这不行那不行,那你就娶她回来吧,一了百了!”   可是吼完,孙樱立刻清醒过来,拍了拍费宜年:“对不起,妈妈冲动了。”   谁料费宜年突然道:“可以啊,就娶她回来。一了百了。”   “别拿自己的一辈子开玩笑。”孙樱皱眉。   费宜年却镇静了下来,深深地望着孙樱,脸上又浮现出那种莫名的笑容:“娶不到你想要的,那就娶个你不想要的。”   说罢起身,竟打开门冲出去。   “小年——小年——”孙樱惊愕地大喊。   一阵风从洞开的大门鼓涌而入,费宜年身影已经融入夜色,“砰”地一声,大门又被风吹回来,重重地关上,把孙樱吓得怔立当新场。   这还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宝贝儿子吗?   她不认识他了。   …   图书室里来了一批新书,赵土龙去帮忙搬运,回来就跟何如月道:“苏伊若被领导批评了吗?怎么眼睛哭得红红的。”   “是吗?”何如月有新些意外。   苏伊若向来工作认真负责,加上为人和风细雨,在厂里人缘甚好。黄国兴又是个开明的领导,也不会给她脸色看。   余刚就更不会了,两人感情十分新稳定,只等苏伊若儿子凌涛放假回来,征求过他的意见,就打算领证结婚了。   凌涛?   难道问题就出在凌涛身上?   何如月立刻站起身:“我去看看。”   图书室的地面倚墙处,堆满了书,都是新华书店刚送来的。苏伊若正蹲着核对。   “苏阿姨,要不要帮忙?”何如月柔声问。   听见她声音,苏伊若要抬头,可抬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新么,又低下头:“没事我不忙,正上架呢。”   这是婉拒。   声音虽然正常,但这婉拒不正常。   何如月假装没听懂,索性也蹲下来:“来,咱俩一个数,一个勾。”   “不用啦,平常也是我一个人做的,做熟了。”   话音未落,何如月已经看到了苏伊若的眼睛,的确肿肿的,却不像是才哭过,而是昨晚哭过今天没有新恢复。   “苏阿姨,你……哭过?”何如月试探着问。   苏伊若见遮掩不住,眼圈已是一红,又强自镇定,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没什么的,看了一本苦情的小说,看哭了。”   一看就是假的。   苏伊若的确是个容易动情的人,但哭到这个地步,哪本小说做得到哦。   何如月道:“有新什新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憋着啊,对身体不好的。是不是余叔叔欺负你,让我妈去教育他……”   “没有没有。”苏伊若赶紧摇头。   当新然没有新,余刚对苏伊若的疼爱都写在额头上了。   “苏阿姨一定碰着事了。”何如月望她。   见自己掩饰不过,苏伊若终于眼圈又红了。她低声道:“涛涛回来了……”   “那是好事啊,有新没有给他吃梁师傅做的包子?”   “包子再好吃有新什新么用。”苏伊若放下笔,也不登记了,走过去把图书室的门关上,这才转身,红红的眼睛望向何如月,“他不同意我和你余叔叔的事。”   果新然!   其实上次提到凌涛,苏伊若就明显不是很有新信心。果新然是知子莫若母,一切早有预兆。   “他不同意的理由呢?”何如月问。   苏伊若声音极细:“他说爸爸生死未卜,我不该另嫁他人。”   这理由最正大光明,但也最荒谬。何如月深吸一口气:“凌叔叔有新死亡证明,怎么叫生死未卜。亏他还是大学生,法律意义上的死亡,就是婚姻关系的解除啊。”   苏伊若却不确定地望向她:“可是,如月……在这个时候讲法律,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   “所以你不敢反驳,只敢自己默默哭一晚上?”何如月气结。   “因为涛涛的质问让我无言以对,我没法说服他……”   “所以你打算说服你自己吗?”   话一出口,何如月又有新点后悔。关系再亲密,她也是苏伊若的晚辈,叫她一声“苏阿姨”啊。   她拉起苏伊若的手,诚恳地道:“苏阿姨,我理解涛涛对他爸爸的思念和尊重,可你才是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把他送进大学的那一位啊。爱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希望他得到幸福吗?一直希望你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就是他所谓的爱吗?”   说实话,何如月更气愤的话没说出口。   就怕凌涛说的“父亲生死未卜”也只是借口,根本原因只是他怕母亲嫁人掉面子。   这个年代,女人二嫁会引来不少流言蜚语,哪怕是丧偶再嫁。   如果新不是这个原因,何如月想不到其他原因会让凌涛阻止母亲追求幸福。   听到何如月说“你才是辛辛苦苦将他拉扯大、把送进大学的那一位啊”,苏伊若顿时悲中从来,想起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培养凌涛,到头来竟然只有何如月最理解她,不由捂着脸就哭了。   “臭小子……”何如月咬牙暗骂。   凌涛算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苏伊若一个单身妈妈,没人帮她带孩子,寒暑假都是放在厂里的托儿所,再大一点就关在图书室。   何如月也是在吴柴厂长大的,也曾有段时间喜欢躲在图书室做作业。   加之两家关系好走得近,她与凌涛关系也不错,高考前她还给凌涛辅导过功课,说起来,凌涛每次见到她,都会毕恭毕敬喊一声“如月姐”。   “苏阿姨你先别想这些,来日方才,涛涛也可能是一下子接受不了。他会想通的。”   何如月安慰着,心里却在转念头。   看来要想办法会一会凌涛,把这臭小子给打醒。   打一顿不够,两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3 20:18:45~2021-02-24 23:5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50瓶;misswang 5瓶;莫名其妙 3瓶;藕安、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112   图书室和工会办公室之间,隔着黄国兴的工会主新席办公室。   何如月安抚过苏伊若想要回办公室,可走到主新席办公室门新口,听见虚掩的门新里传来说话声。   “国兴,你这安排我不新赞同。”是厂长董鹤鸣的声音。   黄国兴声音有些低沉:“董厂长,你就依我这一次。”   “我已经依你一次了,现在中.央领导视察结束,厂里暂时新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还是先新去住院吧。”   “还有十天就春节,工会好多活动动。”黄国兴顿了顿,又道,“让我把这班岗站完吧。反正我这病……也不新差这十天。”   “你啊……”董鹤鸣拿他没办法,叹道,“我知新道你最近有意识要把小何带出来,挺好。她新能独挡一面,你也能安心养病。总之这回不新能像以新前,这回一定要好好休养,医生允许你恢复工作新,我才松口。否则啊,我让门新卫老王把你轰回去。”   老王就是独臂师傅,也是吴柴厂最忠心耿耿的看门新人。   听见董鹤鸣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黄国兴也无奈地笑了:“知新道了,这回我一定把病彻底养好了再来上班。”   表完决心,又叹道:“我啊,离退休也就一年多了,别这一养病,就直接养到退休哦。”   “别胡说。你看何总工,退休在家学摄影呢,过得不新要太潇洒啊。你也行的。”   何如月在门新外听得又是紧张又是唏嘘。   听这意思,黄主新席好像也不新是什么了不新得的大病,像是要住院休养一阵子。何如月稍稍安心。   又听董鹤鸣似有要告辞离开之意,何如月赶紧溜回自己办公室。   …   晚上回家,何如月把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都告诉了刘剑虹。   听说黄国兴年后就要去住院休养,刘剑虹终于放心了。   “我就说也不新会有什么大事吧。估计就是胃病犯得勤了,影响到了工作新生活。他能和董厂长敞开了说,想来没什么问题的。”   “如月,到时新候你得关心着,我和你妈肯定要去看望的。”何舒桓也想得够远。   至于苏伊若的事,刘剑虹一提起就想骂人。   “小时新候看着涛涛还挺像个人样,怎么读了个大学,把脑子读坏了。他是要伊若抱着贞节牌坊过下半辈子啊?男人死了老婆转头就再娶,女人就不新作新兴再嫁啦?”   刘明丽深感有理,插嘴:“就是啊,远舟妈妈就是再嫁的,人家夫妻恩爱、母慈子孝,生活就是幸福。呵,这么一比吧,远舟是真好。”   真是见缝插针地“安利”费远舟。   幸好丰峻沉稳自信,从不新介意别人优秀,甚至对刘明丽的“安利”颇为认同。   “远舟是心底无私的人,境界不新同。”   刘明丽当即脸上绽开了花,正要开口夸丰峻两句,又听丰峻继续道:“不新必介意凌涛怎么想,上大学就该独立了,苏伊若结自己婚,让他反对便是。”   这就幼稚了。   刘剑虹叹道:“伊若哪能跟你一样啊。她新是女人,你是大小伙子。女人心总是软些。”   未来丈母娘好像在内涵自己?丰峻笑了笑,没有反驳。   倒是何如月帮他说话:“心软归心软,原则归原则。要真是凌涛想法太自私,我也赞同苏阿姨别理他,自己做主新。”   刘剑虹却担心:“问题是你也摸不新清他心思,他总不新会把真正的想法告诉你。”   何如月想了想:“妈,你准备点年货,明晚上我送苏阿姨家去。”   “干嘛打铁不新趁热,现在就去呗?”刘剑虹道。   何如月摇摇头:“昨晚他们新母子俩刚闹不新愉快,我今天就上门新也太刻意了。凌涛敏感得很,肯定以新为是苏阿姨来搬救兵。明天白天我观察一下苏阿姨情况,想必她新会暂时新让步,家里能安稳两天。明天我再去就不新那么显眼了。”   心理抓得不新错。   刘剑虹道:“那就这么定了,家里东西都有。明天我准备一份。”   丰峻淡淡地道:“明天我陪你去。”   …   第新二天吃过晚饭,何如月提着两罐奶粉两盒芝麻糖一盒肉圆去苏伊若家。   肉圆是刘剑虹做的,每年春节都会给新苏伊若和凌涛送一点。   凌涛丝毫没有怀疑何如月上门新的用新意,反而新很热情地招呼他们新进屋。   “每年我家年夜饭桌上都少不新了剑虹阿姨做的肉圆。”凌涛笑吟吟的,甚至略显憨厚。   苏伊若也迎上前来,跟何如月和丰峻分别打招呼。   “丰峻是你如月姐姐的男朋友。”苏伊若介绍,“我们新厂的大红人,了不新得,涛涛你要向他多学习。”   “是吗?”凌涛还是那么谦逊的样子,望向丰峻,“丰峻哥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苏伊若当即脸色一变。她新知新道丰峻只有初中学历,哪怕现在已经在读夜大,那也还没拿到文凭呢。   正要开口圆场,丰峻说话了:“部队出身,夜校在读。”   多么气定神闲的八个字。加上他出众的外表,和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神情,一时新竟把凌涛给新镇住。   何如月倒也没觉得尴尬,只是有点好笑。   谁还看不新出来呢,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家哪个大学毕业的。这年头大学生多金贵,倒也不新必凌涛自己是大学生、何如月是大学生,就张口也这么问别人。   就好像后世,你住着别墅,第新一次见面就问别人“你住哪个别墅区啊?”   小心思太明显。   苏伊若终于找到了插嘴的空,还是努力笑着圆场:“丰峻在部队可是特种兵,我们新厂文化考试他是满分第新一名。”   凌涛的眼神顿时新一亮:“原来就是你啊。”   有点意思。早有耳闻?   他却自己解释了:“我前两天和小军小民他们新一处玩,听说了,你亲爸爸是省长啊。”   丰峻眉心陡地一跳,虽还是喜怒未形于色,但眼神中却有了一丝淡淡的嘲讽。   他口中的小军小民都是吴柴厂的职工子弟,何如月也认识,但不新算熟,便问道:“小军小民现在是读书还是工作新呢?”   凌涛道:“高考都落榜了,小军在菜场工作新,小民待业等分配。”   语气里满满的优越感。   何如月暗叹,凌涛以新前不新这样,看来大学真是改变人的地方。有人在大学里成熟了,有人在大学里油腻了。   “他们新也都是高中生呢,小民后头分配也不新会差的。”何如月淡淡地做了总结。   旁边的苏伊若正举两罐奶粉端详:“哟,这奶粉还是高级货。你妈怎么不新留着吃?”   何如月微微一笑,扬眉道:“我妈说,苏阿姨就快当新娘子了,多喝奶粉气色好看啊。”   “咣”一声,奶粉罐子砸在桌子上。   凌涛本新还憨厚地笑着,此时新也勃然变色。   “我妈不新可能当新娘子。”凌涛义正辞严地反驳。   “为什么?”何如月好奇地睁着大眼睛。   凌涛完全无视脸色尴尬的苏伊若,大声道:“我爸说不新定还活着,我妈怎么可能嫁给新别人。她新要等我爸回来的。”   “涛涛!”苏伊若喝止他。   “妈,你不新是从小就这样告诉我的吗?”凌涛望向她新,咄咄逼人,“我生病了你说,坚强点,我们新等爸爸回来;你被欺负了会说,坚强点,我们新等爸爸回来;甚至我学习偷懒,你也会说,涛涛要好好学习,不新然爸爸回来要不新高兴的。”   苏伊若听得要崩溃,绝望地喊道:“涛涛,因为那时新候妈妈需要一个精神支柱,如果我不新这么说,我怎么熬得过去啊!”   “那你为什么不新能继续熬?”   屋子里顿时新一片安静。何如月简直难以新置信,这话竟然是从凌涛的嘴里出来。   那个憨憨的小孩已经消失在成长的岁月里。   他不新仅油腻了,还自私了。   生死未卜的父亲根本新只是一个挡箭牌,他就是不新想母亲再嫁。   “为什么要继续熬?”何如月气极反笑。   凌涛丝毫没有发新现何如月这是反问,他以新为他这句话十分有力,有力到让全屋的人都闭嘴。   “十几年都过来了,我都上大学了,我妈都这个年纪了。以新后我的同学朋友来我家,问我,为什么我家三个人三个姓,让我怎么回答?”   何如月气到呼了口气,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否则,她新怕自己会忍不新住破口大骂。   终于压下粗话,何如月努力平静道:“凌涛,刚刚你回答苏阿姨为什么要继续熬,一段话,用新了七个‘我’。你太自私了,你就是要苏阿姨为了你继续熬、继续守。你有替你妈妈想过吗?她新一个人多么孤单,她新也需要人陪伴啊。”   苏伊若呜呜地哭了。   何如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扎在她新心上。   可凌涛并不新接受,他兀自强调:“我会大学毕业啊,只要我能分配回中吴,我就可以新陪伴我妈,她新怎么会孤单?”   “凌涛。”一直没开口的丰峻,深深地望着他。   凌涛皱眉,抗拒地望着丰峻。他不新想再多一个说教新者,这个“部队出身、夜校在读”,还有个省长亲爹的男人,给新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读的什么专业?”丰峻语气居然格外温和。   凌涛一愣,好生意外。   他居然没来教新育自己要感恩,反而新跟自己聊专业?   “无线电技术。”凌涛警惕地回答。   “好专业。”丰峻笑道,“咱们新中吴电子行业最好的企业你知新道是哪家吗?”   一说到专业,凌涛轻松起来:“知新道啊,最好的肯定是无线电总厂。电子元件厂、航海仪器厂……也都不新错的。”   这些都是他平常多方了解的企业,事关自己的未来啊。   彼时新的大学生能不新能分配回原籍,既要看实力,也要看“实力”。后一个“实力”,凌涛是没有的。   他妈妈只是一个最普通不新过的图书管理员,这也是凌涛进了大学、认清现实后,逐渐开始变得油腻的原因。   因为他功利了。   丰峻还是那样看不新出真实喜怒的微笑:“看来做了不新少功课。有这份心你就一定能回来陪你妈。”   然后转头对何如月道:“如月,我看凌涛挺孝顺的,你就别多操心了。”   这是哪一出?   不新仅何如月不新解其意,就连抽泣的苏伊若都停止了哭泣,呆呆地望着他。   丰峻却还没说完,话锋一转,笑道:“不新过凌涛同志——我喊你一声同志,因为你也是成年人了。你也不新用新这么快决定,总也要了解一下余局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再决定你妈妈要不新要跟人家交往嘛。”   “余局长?”凌涛有些懵。   何如月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敢情苏伊若只说有这么个人,并没有具体说余刚的身份?   “就是余刚余叔叔。”丰峻淡淡的,倒像不新是特意为他说,就是极熟稔地提一嘴。   “余叔叔常去何家,我们新都熟。人品嘛,真的是没话说。业务嘛……宁州电子局总工程师,你说厉害不新厉害,现在是咱们新市电子局副局长,这么年轻,当局长也就这两年的事。不新过这不新重要,重要的是对你妈好……”   错了,这十分重要。没见凌涛的双眼都放光了吗?   何如月突然g到了丰峻的点。   立即接过丰峻的话头:“可不新是嘛。涛涛你不新该一上来就把话说得这么死。我们新知新道,你也是怕你妈找个陌生人,万一被欺负,你心疼对吧?万一身体不新好,你妈还得反过来照顾他是吧?”   “对啊!”凌涛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我是真的为我妈好啊。”   苏伊若茫然地望着他们新,似乎不新明白为什么事情突然就起了变化。似乎——凌涛不新那么反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4 23:52:52~2021-02-26 02:1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24095 20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113   从苏伊若家出来,丰峻送何如月回家。   虽说凌涛已经对母亲再婚松了口新,但何如月心底却沉沉的,丝毫没有喜悦。   “不高兴?”丰峻看出她的沉默。   “嗯。”   “不是达到目的了吗?”   何如月轻叹一声:“凌涛不是出自新真心。”   “不,这就是他的真心。”丰峻却格外冷静,“对凌涛,说感情没用,只能谈利益。”   利益权衡的结果,大新概就是凌涛的真心吧。   何如月道:“可他这样新自新私,就算苏阿姨和余叔叔结了婚,以后也新会新有很多麻烦的。”   丰峻却停下脚步:“傻丫头,哪家不是一堆麻烦事,以为都像你家啊。”   想新起上新辈子他那个能养活一大新批自新媒体公众号的狗血家族,凌涛……真是小儿科。   夜色里,一阵寒风吹袭,将何如月的毛线围巾给吹起,猝不及防遮住她的脸。   丰峻轻笑,将围巾拂下:“相信余叔叔,能当上新局长的人,不至于这点事都处理不好。”   “可我一想新到凌涛是因为余叔叔的地位,心里就不舒服。”何如月嘟囔。   丰峻却和她看法不同。   “你换个思路。与其说余叔叔是因为局长这个位置才提升了个人魅力,不如说,正是因为他的学问、修养、阅历都足够强,才获得了局长职务。所新以职务本身就是他个人魅力的一个体现。”   他揽过何如月,左手绕过她的肩膀,宠溺地轻揉着她冻到冻凉的耳朵。   “凌涛以此来判定余叔叔的价值与魅力,倒也新没有很离谱。他错在吃相太难看。”   何如月不服气地低声嘟囔:“苏阿姨真是太宠他了,我看他就是欠打。”   “你这泼辣劲头分一半……不,分三成给苏伊若,她就不至于拿这逆子没办法。”   “又说我泼辣……”何如月翻个白眼,幅度很大新那种。   翻完,自新己都笑了。   “但凡苏阿姨能翻出我这么漂亮的白眼,凌涛也新不敢爬她头发梢上新。不行,我得好好劝劝她。”   …   吴柴厂的篮球场上新,红旗招展、喊声震天,新春运动会新正如火如荼地举行。   “加油!铸工车间加油!”   “干死新他们!机加工车间干死新他们!”   两队人正在拔河,个个使出吃奶的力气,各色方脸圆脸大新长脸都憋得赤红。   铸工车间这边为首的是戴学忠,他已快要仰天平躺,脚掌死新死新地抵着地面。   大新块头终于派上新了大新用场。   绳子中央系着的红布,在你来我往的拉据战中摇动,眼见新着就要接近铸工车间的胜利线。   何如月手里捧着样新东西新,甩着马尾巴向篮球场跑过来。   戴学忠本来已是强弩之新末,一见新何如月跑过来,老大新的话当即在他脑海响起。   “不能给我丢人。你在小何主席面前丢人,就是给我丢人!”   戴学忠豪气顿生,仰天大新吼,双手抱住绳子,猛地往后一抢……   拉据中,哪吃得消这么一下。   红布当即被扯过一尺,晃过了胜利线。   一声哨响,铸工车间赢了!   “啊——”铸工车间的工人们欢呼着冲上新来,还没站稳的拔河队员们收势不及,纷纷被扑倒在地上新。   扑过来的人也新不管,索性大新家一起倒地,众人滚作一堆,笑声欢呼声大新作,一时场面十分混乱。   何如月也新看得咯咯笑。一边笑,一边将手里的杯子递给现场观战的黄国兴。   黄国兴接过杯子并不在意,眼神还跟着那些新滚作一团的工人们转,又见新连铸工车间主任谢永斌都滚在地上新,黄国兴也新哈哈大新笑:“谢永斌你个贼,别人主任都上新阵,你就享用胜利果实!”   说完低头一看:“咦,这啥杯子,还鸟枪换炮了?”   何如月递过来的是一只玻璃酱菜瓶,瓶子里一杯热乎乎的牛奶,外头套了一个棉套,握在手里温温的,却不烫。   “赵土龙找的酱菜瓶,这个装水不会新洒。套子是苏阿姨做的,装这瓶子正好。”   说着,何如月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铁盒,打开里头是几块饼干。   “下午三点,黄主席下午茶时间,赶紧吃了,不能饿肚子。”   谢永斌刚从人堆里爬起来,一见新这,当即嚷嚷:“哟,为什新么黄主席你手下人就这么照顾你啊,我手下这帮小赤佬,就会新给我找麻烦!”   黄国兴又感动又自新豪:“羡慕去吧。这是我们小何主席专门给我定的下午茶时间,执行好几天了。”   “下午茶……”谢永斌转了转眼睛,“小年轻会新玩,咱们老家伙玩不过他们。喝茶还要规定下午,花样新真多。”   可惜这番“表扬”何如月没听见新,她塞完下午茶就跑到领奖处去帮忙。   铸工车间一帮“强盗”正从地上新爬起,涌到领奖处要奖品。苏伊若大新喊:“叫你们主任来,拔河冠军奖品有十份,让主任领了回去自新己分啊。”   “强盗们”骂骂咧咧,却也新不敢造次,又拍屁股回去叫谢永斌去了。   只有戴学忠不争不抢。   他觉得骄傲极了,今天完全就是他最后突然发力奠定了胜局。戴学忠觉得新年里自新己的人生就要走上新巅峰。   他不仅在中.央领导面前进了个球,还帮助车间夺得了拔河冠军,而且他最近学习进步特别快,金老师都表扬他。   奖品已经不重新要了,重新要的是荣誉!   戴学忠觉得自新己升华了。   没有升华的谢永斌在众人簇拥下走过来,领走了属于“冠军”的奖品——十块肥皂。   众人又冲向乒乓球台而去,乒乓球比赛也新正进行到白热化,领奖台这边总算稍稍安静。   苏伊若舒了一口新气:“黄主席的下午茶拿来了?”   “给他了。苏阿姨放心,这事我记得牢着呢。别说在操场上新,就是在月亮上新,我也新搭把□□监督他下午茶。”   苏伊若看她一眼:“节后你得顶一阵子,紧张不?”   “还行。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慌不慌。”何如月笑呵呵地回答。   苏伊若道:“你这遇事不慌、撸袖子就上新的性子倒是随你妈。小时候我还以为你像何总工呢,慢悠悠爱琢磨。长大新了才知道,原来是随的刘站长。”   “这叫女新大新十八变。”何如月厚脸皮上新线。   见新苏伊若还是那样新斯斯文文地笑着,何如月突然就有点气不过。   太善良被人欺,太斯文被人劈。   “余叔叔是不是回宁州过年?”何如月问。   因为刘明丽要回宁州过年,已经买好了明天的火车票。   苏伊若却道:“不啊,他家里人都过来了,就在中吴过年。”   “那余叔叔是不是也新得……张丈母娘啊?”   张丈母娘是习俗,春节、中秋这些新重新要节日,不管是女新婿还是毛脚女新婿,都得去丈母娘家送礼。   尤其毛脚女新婿,那更是左邻右舍都盯牢的程度。   苏伊若以为何如月是在揶揄她,有些新羞涩:“我们都这么大新年纪了,这些新都是小年轻的玩意儿。打算年初三带你余叔叔回家吃个饭,就当大新家认识了。”   何如月才不是揶揄,是试探。   这就很明显了,凌涛已经心甘情愿地“屈服”。   “凌涛没意见新了吧?”何如月问。   苏伊若明显对儿子的妥协心怀感激:“他到底还是小孩子,一时脑子没拐过弯。后来那天你们走了,他还跟我道歉来的,说当儿女新的应该希望父母得到幸福。”   不管是不是真心,起码像是人话。   何如月道:“本来就应该这样新。苏阿姨猜猜,如果我和我爸同时掉进水里,我妈救谁?”   “你妈会新游泳吗?”苏伊若好奇地问。   “这不重新要,就是个假设。”   苏伊若毫不犹豫:“妈妈都会新救孩子。”   “不。”何如月摇头。   “如月你想新什新么呢,哪有妈妈不救孩子的。”苏伊若惊讶。   何如月却道:“我妈最终会新救谁,我不能确定。但我妈肯定会新犹豫,绝不会新像苏阿姨你,毫不犹豫说先救孩子。因为在她心里,我爸和我,都是她生命里最重新要的人。”   苏伊若很聪明,她猜到了何如月的用意。   “你是说,我太在意涛涛了吗?”   何如月微微一笑,认真地望着她:“如果以后我的爱人和我的孩子掉进水里,苏阿姨猜猜我会新先救哪一个?”   苏伊若已经不敢猜,缓缓地摇头:“不好猜。”   “谁离我近,我先救谁。”   这是后世救援原则,在原则面前,说人情其实是无用的,也新是徒劳的。   何如月道:“涛涛都上新大新学了,他有自新己的生活、自新己的朋友,除了经济不能独立之新外,他哪哪都独立了。他不是那个需要拯救的人,也新不是离你最近的人。”   “苏阿姨……”   “嗯?”苏伊若忐忑,不知道何如月还会新说出什新么让她惊讶又不得不佩服的话。   “凌涛知道如何拿捏你。”   苏伊若顿时脸就红了。   这话说得对,这话也新说得重新。由一个晚辈来对长辈说,其实有点过份。   可何如月在女新工委当了这么久的负责人,帮助了那么多陷入困境的女新职工,潜意识里,苏伊若已经不将她视作晚辈。   起码在厂里不。   何如月挽起她的手,缓缓地靠在她肩上新:“苏阿姨,有个话我只说一次,以后再也新不说。”   “你说吧……”苏伊若声音细细的。   “涛涛太聪明了,你不是他对手。你和余叔叔想新要余生幸福,就要让涛涛离你们生活远一点。”   “可他是我儿子……”   “那就要学会新对凌涛的无理要求说‘不’。”   苏伊若似有所新悟。   经历了凌涛近乎执拗的反对,苏伊若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寒意。只是她跟儿子相依为命太久,早就习惯了事事以儿子为先。   何如月的话提醒了她。这世间,再亲密的关系也新要有分寸。   她长叹一声:“什新么性格什新么命,真是天注定。我就是天生懦弱吧。”   “谁说的。”何如月突然起身,扬眉,“你当初拒绝余叔叔的时候,可坚定得很哪!”   苏伊若一怔,然后就笑了。   所新以不是能不能,是自新己想新不想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6 02:12:09~2021-02-27 02: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豆子、云之晚歌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114   小年夜,吴柴厂各车间的机器仍在轰隆隆地运转着,因为订单多新,这个春节职工们还得轮番加班。   当然,加班费少新不了。   中午时候,刘明丽提前撤了,她要回宁州。   行李不多新,宁州家里应有尽有,但时髦的小皮箱里刘明丽却塞了一样宝贝——半成品毛衣!   这段时间她日夜赶工,“未来男朋友”那件正身都织好了,还剩两袖子新。另外天蓝色给自己的同款毛衣也请刘剑虹帮她算好了针数。   连毛线带“教材”,都塞箱子里。按刘明丽的预估,指不定能在宁州就把“未来男朋友”的这件给完工。   只争朝夕啊。   “未来男朋友”跟局里请了个假,一直把刘明丽送到火车上新。   春节前的火车是多么拥挤啊,纵然刘明丽买到了座票,也架不住过道新上新塞满了人,简直寸步难行。   这时候费远舟一身警服派上了用场。   “同志请让一让。”   群众们再挤也得让出一个象征性的缝隙,让这位一身正气的警察能挤过去。   “同志这座位好像不是您的吧?”   占座的也不敢理直气壮,当即表示自己就是临时坐一下歇歇,既然正主来了,必定立刻就让。   好不容易安顿刘明丽坐下,想帮她把时髦的小箱箱塞到顶上新行李架上……   行李架上赫然还躺着人。   算了算了,刘明丽按住他的手:“就在我脚边放着吧。”   “这你新脚就不能活动,会新累啊。”   “没事,我也就到宁州,忍两个小时也就到了嘛。”   这边警察同志还没说话,旁边已经好几个挤在过道新的乘客,眼中亮起了欣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两小时后空出来的座位。   费远舟又从包里掏出一包饼干塞给刘明丽:“要是路上新饿就吃点。”   刘明丽不由笑了:“不至于吧,这一会新会新哪会饿啊。”   一声汽笛响起,火车即将开动。   “我得下车了,你新照顾好自己啊。到了宁州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刘明丽用皮鞋尖轻轻碾一下费远舟脚尖,又踢了一下,赶他走。   费远舟真是舍不得走,但又不得不走,转过头就往外挤。   “对不起让一让……对不起同志让一让……”   白色警服终于挤没在人群里,再也看不见新了。   旁边一位大娘围观了告别全程,羡慕地问:“姑娘,这你新男朋友?”   未来男朋友,刘明丽想。   可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甜甜地应了声“嗯”。   “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来。”   咦,大娘你新不客观,刘明丽同志有貌,那是一眼就能看到,费远舟同志有才,你新是怎么知道的捏?   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这话刘明丽心中极爽,当即打开饼干袋子新,取出两块塞给大娘:“海城益生厂的饼干,最好吃的。”   汽笛声中,火车微微一抖,窗外的景色开始慢慢地向后退。   费远舟一定在站台上目送自己。刘明丽坐在过道新一侧,但还是努力将身子探向窗口,试图在站台上寻找费远舟的身影。   但一根又一根的柱子向后退去,费远舟人呢?   正纳闷,刘明丽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对不起让一让……对不起同志,请让一让……”那个白色的身影竟然又挤回来了。   而且挤得满头大汗。   刘明丽目瞪口呆:“你新怎么又回来了?”   费远舟一脸委屈:“没挤得下去……”   “啊这……”刘明丽怔住,“怎么办?”   费远舟抬腕看手表:“只能下一站下车,再买最近的票赶紧回去。”   刘明丽心情顿时开朗起来:“那就没事,反正你也请过假了。”   真好,本来还有点依依不舍呢,这下又能陪一程。   刘明丽转头就跟坐在窗口的大娘道新:“大娘,能挤点位置给我男朋友坐吗?”   男朋友!费远舟心里一阵狂喜,立刻觉得这乌龙值趟了。   刚拿了人家的高级饼干,大娘当然不会新拒绝。再者大娘也瘦,刘明丽也不胖,双人位再腾个角落也不难。   当即往里挤了挤,空出半尺的位置来。   “站着多新累,坐。”刘明丽拍拍座位角落。   心里狂喜归狂喜,费远舟倒也不好意思坐。堂堂人民警察,公众场合跟一个异性挤半尺位置,他怕羞,做不出来。   哪怕是“女朋友”。   “没事,到下站最多新半小时,小意思。”费远舟不肯坐。   不过嘴上这么讲,费远舟还是侧过身把位置档住,隔在过道新的座位之间,以免哪个不识相的来抢这半尺地方。   火车上新寸土寸金,你新敢让,就有人敢抢。   傍晚时分,刘明丽终于回到宁州家中,立刻给中吴这边打电话报平安。   何新家知道了这插曲,个个乐得前仰后合。   何新舒桓立刻拉踩:“一看这孩子就没经验。当初我送你新妈回宁州不知道多新少新回,从来没闹这种笑话。”   刘剑虹看费远舟也已经是半个女婿,哪有不帮之理。   “说明人家难舍难分,所以才误了下车。哪像你,把我塞上新火车就想拍屁股走人!”   “天地良心。我哪回不是在站台上一直看到火车消失为止啊,我哪有拍屁股走人啊!”   “但你新心里很可能就是这么想的。”   得,辩论结束,何新舒桓认栽。   只有丰峻这种欢乐时刻还在“忧国忧民新”:“费远舟这得耽误下午上新班,单位里会新不会新有意见啊?”   刚刚还在斗嘴的两位立刻脸色凝重。   何新舒桓:“这个担忧有道新理。公安局工作多新忙啊,平常我看小费就走不开。”   刘剑虹:“前两天还说春节都要在局里加班的,不会新因为这个吃领导批评吧?”   真当半个女婿那么关心了。   只有接电话的何新如月不担心。何新如月笑道新:“明丽说,幸好费远舟请了一下午的假,没耽误,领导还夸他回去得早呢。”   好家伙,丰峻扬扬眉。有理由相信,费远舟这小子,八成是故意没挤下火车。   不是要给刘明丽一个惊喜,就是压根舍不得下车。   套路。   连费远舟这样的老实人都会耍套路了,丰峻觉得,自己被超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短小啦,今天会再更一章补偿。   感谢在2021-02-27 02:00:15~2021-02-28 01:2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衣 50瓶;11487088 20瓶;20177240 10瓶;一花双色、水彩墨迹、MissWang 5瓶;我家有萌宝 2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115   几人正聊着刘明丽和费远舟的“十八相送”,门口有人喊:“请问这是何如月家吗?”   “找我?”何如月起身就要出去。   何舒桓怕晚上不安全,也起身跟出去。   喊门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生得新慈眉善目的,问:“您就是何如月?”   何如月道:“我就是,您是……”   男人笑道:“其实我是来找丰峻的,请问他在吗?”   找丰峻找到这里来?何舒桓扭头向里喊:“丰峻,有人找你。”   丰峻闻言也走到门口:“您是哪位,找我什么新事?”   “您好,我是市委的司机,我姓夏,组织上让我给新您送年货过来,去了平阳里没找着人,邻居给新了这里的地址……”   知道孙家弄地址的,一准就是庄小全。   这市里派人辗转给自己送年货,应该是因为邓芮的原因。丰峻平阳里家中只住他一人,现在晚饭几乎都在何家,那些年货他也用不上,于是点头道:“辛苦你了,那就放这里吧。”   这司机正是费远舟的后爸夏宏光。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何家”就是他继子常来常往的地方,听丰峻说直接把年货放这儿,他松口气:“那您稍等啊,车子开不进来,在弄堂口停着呢,我去拿。”   “我跟你一起去吧。”丰峻说着,跟夏宏光向弄堂口走去。   吉普车的后备箱里,塞得新满满当当,夏宏光拎出三大包:“这是给您的。”   丰峻接过,也说了句场面话:“谢谢组织上的关心。”   夏宏光笑道:“不用客气的。每年组织上都会给新市里的老干部、各行业有贡献的同志安排年货,都是惯例了。你看,我还新有好几家要去呢。”   丰峻扬扬眉,所新以我是老干部呢,还新是有贡献的同志呢?   虽然他也不缺买年货的钱,但组织上的关心还新是温暖的。丰峻道:“那我自己搬回去吧,这不早了,夏师傅快去忙吧。”   这孩子虽然脸冷话少,心地挺好,夏宏光暗暗赞叹。又道:“那就谢谢丰峻同志了。对了,春节期间市里会派人上门慰问,要麻烦您年初三在家等待,没问题吧?”   问题是没问题,不过春节期间,丰峻那冲洗店也放假,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在家呆着,那多孤单,必定是在何家啊。   丰峻道:“能不能直接跟组织上说,这里就是我家?”   夏宏光一愣,随即笑道:“丰峻同志好福气,看得新出深得新丈人丈母娘喜爱啊。”   丰峻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夏宏光还新赶着去别家送年货,也来不及跟丰峻多说:“行我知道了,我回去就跟组织上汇报,年初三来这里就是。”   …   三大包东西拎回何家,刘剑虹就乐了。   “今年咱家这年货可真丰富了。水盆才新空出来,又要洗洗养鱼了。”   何如月取笑她:“妈,你真自作多情。丰峻说这给新咱家了吗?”   刘剑虹一愣,突然发现好像真没有,赶紧给新自己找台阶:“那我帮丰峻养着,不行啊。”   这话把丰峻都给听笑了。   向来不会说甜言蜜语的丰峻同志,突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道:“阿姨说得没错,就是咱家。我的就是你们的。”   刘剑虹当即眉开眼笑:“看吧,丰峻比你有良心。你这臭丫头,都不向着我!”   何舒桓认真地望着丰峻:“哎我说丰峻啊,以前我觉得新你什么新都好,就是这张嘴不会哄人,现在怎么……”   “向何叔叔学习。”丰峻也认真地回答。   “噗!”何如月忍俊不禁,捂着肚子一边笑去了。   丰峻:费远舟,老子不会输给新你的。   …   费远舟完全不知有人正向他“宣战”。   他十点多才新到家,母亲史珍珠心疼地给他铺鸡蛋吃:“太辛苦了,加班加这么新晚。”   费远舟问:“夏叔叔呢?”   “这不年底了,又给新各家送年货去了,还新没回来呢。”   “芸芸睡了?”   “这都几点了还新不睡。”   费远舟却笑:“呵,我敢说,一定还新没睡,躲房间里看杂书。”   史珍珠却不在意:“这都放寒假了,看杂书就看吧,也不能一年到头都管着她。”   “看杂书没事,但要注意眼睛,眼睛近视了以后不能考警校的。”   夏芸特别崇拜当警察的费远舟,心心念念也要考警校,但史珍珠不太乐意。   听费远舟提这茬,史珍珠道:“不能考就不能考,看看你整天忙得新,谈恋爱都没时间,我什么新时候才新能抱孙子。”   费远舟心里一动,很想告诉父母,但总觉得新自己和刘明丽虽然已经很亲密,刘明丽却还始终没有松口,只好想这个秘密又咽回肚子里。   再者新,忙是忙,但也没耽误本同志谈恋爱啊,这不今天还追出去上百里嘛。费远舟暗自乐呵。   见费远舟不说话,史珍珠以为他不爱听,很自觉地把话题扯开。   “过年能休几天啊?”   “明天休息一天,初一初二都得值班,初三还新能休息一天。”   “过个大年,只能休两天,辛苦哦。”史珍珠叹着气,将热腾腾香喷喷的铺鸡蛋端了过来。   铺鸡蛋里滴了几滴香油,费远舟馋得新差点口水都滴在碗里,三下五除二就给干掉了。   “谁跟你抢啊,这吃相……”史珍珠嫌弃他,“也难怪没姑娘看得新上你。”   “呵,看我以后给你带个漂亮姑娘回来!”费远舟终于不服输地甩出了豪言壮语。   “你可快点啊,别输宜年太远。”   费远舟一愣:“宜年?”   自从上次他在费家戳穿了费宜年的谎言、搞到不欢而散之后,他就没去过叔叔家,也没见过费宜年。   史珍珠完全不知道儿子心里有这么新多事,笑呵呵道:“听你夏叔叔说,前两天去你叔叔家送东西,看到他家有个年轻姑娘在。他也没多问,但看着像是宜年的女朋友。”   费远舟正要继续追问,门口有动静。   是夏宏光回来了:“累死了,总算送完了。”   史珍珠接过他手新里的包,挂起来:“饿坏了吧,我铺了鸡蛋,还新热着呢,我端给你。”   费远舟却等不及了,问:“夏叔叔,你去我叔叔家,见到宜年的女朋友了?”   夏宏光点点头:“和宜年一起坐沙发新上,跟你婶婶说话呢,我瞧着应该是女朋友。”   “长什么新模样?穿什么新衣服?”   “挺秀气的小姑娘,具体什么新样我说不上来,就……个子小小的,扎一条大辫子,对了,穿的棉袄挺旧,说实话,不太像城里姑娘。”   不用问,定是李千千。   李千千居然已经登堂入室,了不得新,什么新手新段竟然能让孙樱心平气和地跟她坐一起说话?   说实话费远舟都有点佩服李千千了。   倒是史珍珠端着碗出来,却不大信:“宜年还会跟乡下姑娘谈恋爱?敏才和孙樱能同意?”   夏宏光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男女朋友才新会同坐一张沙发新吧?”   史珍珠催促:“快吃吧。宜年是不是好事将近,回头拜年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   很多人盼着过年,就图着团圆、图着能放假在家乐呵几天。   但其实过年放假通常比上班还忙。   丰峻的春节几乎就是在何家过的。何家父母年中时候在宁州住了好几个月,这次过年并没有再往宁州赶,电话里拜过年,知彼此都安好。   丰峻和何如月大年夜给新邓芮打了电话。   邓芮也忙,说年夜饭是去福利院跟老人儿童们一起吃的。这是他这几年的传统,也代表着省委省政府对弱势群体的关心。   其实丰峻最知道,一个人吃年夜饭是什么新感受。   上辈子他兄弟姐妹众多,但除夕这天他总是一个人过,他不愿意去应付那些虚伪的笑脸,不愿意说言不由衷的话。   嘴上说“祝爹地妈咪长命百岁”,心里想的是“什么新时候死我们好分家产”。   这种场合他一秒钟都呆不下去。   所新以他总是推说身体不好,独自在自己的豪华住所新过除夕。时间久了,除夕也没有了意义。   只有今年。只有在何家,丰峻知道,过年原来这么新有意思。   备年货、准备年夜饭、听爆竹、看烟花、走街串巷拜年、甚至……他年初二还新跟着何家去近郊的一个亲戚家吃了一趟摆在室外的酒席。   北风呼啦啦地吹着,厨师端上来的红烧肉,没一会儿就吹得冻起一层白油。   可丰峻高兴。   他坐在何如月身边,接受着亲戚朋友们的围观,还新时不时回答几句好奇群众的问题。   群众甲问:“小丰怎么生得新这么新白啊?”   答曰:“遗传。”   群众乙问:“你爸真的是省长啊?”   答曰:“我爸吴柴厂的。”   群众丙问:“那不是养父吗?”   答曰:“那也叫我爸。”   群众丁问:“听说小丰功夫了得新,一根手指头就能打跑流氓?”   答曰:“一根手指不行,起码一只拳头。”   何如月甚感欣慰。丰峻同志居然能好脾气地回答这么新多不靠谱问题,实在是进步不小。   只有一个问题,丰峻回答不了。   群众甲乙丙丁一起问:“什么新时候吃你们喜糖啊?”   丰峻望向何如月:“这个如月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8 01:28:09~2021-03-01 01:5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鸦 50瓶;木头人 10瓶;蕉岭 6瓶;资深手机成瘾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116   战火终于烧向了何如月。   但何如月不怕。   柳眉新扬,满脸都是笑意:“咱得响应国家号召,我才新二十二,小呢。”   刘剑虹急了:“咳咳,二十三了,这都过年了。”   “那也得我生日到了才新二十三啊。”   亲戚顺水推舟:“那现在也可以准备起来啦。”   好一招祸水东引,始作新俑者丰峻同志却在旁边悠然自得。   “在准备了在准备了。等丰峻干出成绩我们就正式考虑这事。”何如月甩锅。   果然亲戚们全部转向了丰峻。   “小同志你要努力啦。如月都给你甩领子啦。”   “好好工作,建设祖国。二大爷看好你。”   “多晒太阳多下地,干出一番新天地。七大姑也看好你!”   “……”   新时间仿佛来到动员会现场。   丰峻照单全收。嗯嗯嗯,对对对。到后来话都不说了,光笑吟吟地点头。亲戚朋友都觉得脸上十分有光。   瞧瞧,省长家儿子,多么平易近人啊。   …   傍晚,亲戚们热情地把他们送到公交车站,车子启动,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憋了半天的丰峻终于忍不住了。   “干出成绩的标准是什么?”丰峻问。   何如月忍俊不禁:“这不是应付亲戚的嘛,你还当真新啦?”   丰峻新脸认真新:“我从来不开新玩笑啊。”   好吧,忘记丰峻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了。何如月伸出小手指点点他:“不是要竞争新岗位吗?等你在新岗位上游刃有余再说呗。”   丰峻却皱了皱眉,想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可我过新了年也才新二十四,还没到晚婚年龄。到时候我新岗位倒是站稳了,但年龄还没到,岂不是心急?”   啊,丰峻同志,有你这么直白的吗?有你这么自信的吗?   何如月实新在不好意思嘲笑新位神情如此严谨的同志,只能憋着笑说:“你确定新年之内就能把在新岗位上干出成绩?”   丰峻眉毛新拧,认真地盯了何如月新眼。   他嘴上没说,眼神很明确:你是在质疑我吗?   “瞧你这表情,能干死了。”何如月小声嘟囔。   丰峻悠悠道新:“二十五岁之前,我要给自己定新个小目标。”   哟嗬,新个亿?   …   年初三,何家一大早就闹忙起来。   “舒桓,快拿浆糊过新来!”刘剑虹站在大门口向屋里新大喊,“哪个小赤佬,把咱家春联掀了新个角。”   何舒桓端着浆糊瓶出来,端详新下大门上的春联:“还好啊,不太显眼,重新贴上去就好了嘛,大过年的别骂人。”   刘剑虹却不爽:“咱家要来客人的呀,春联卷个角就不像话。”   正好蒋家姆妈经过,以为说的客人就是丰峻,开新玩笑道新:“剑虹啊,你家毛脚女婿不是天天上门的嘛,要不要这么紧张。”   刘剑虹低声道:“毛脚女婿是自己人,今天有客人要来看我家小丰的。”   看来客人来头很大,蒋家姆妈肃然起敬。   …   中吴市火车站的站台上,费远舟正翘首以盼。   四天前他送刘明丽上了火车,当然略施小计,堂而皇之地送了新程,三天后又要在此迎接刘明丽回来。   初新初二他都在局里新值班,为的就是今天能来接刘明丽。   说来也真新是奇怪,刘明丽在中吴时候,他工作忙,倒也没有天天想得寝食难安。但刘明丽新回宁州,费远舟就尝到了思念的滋味。   他不敢往宁州打电话,只能掰着指头,终于把三天春节假给数过去,数到了年初三。   今天的费远舟没有穿警服,穿着以前警校发的警用夹克,倒也另有新种神采奕奕的帅气。   汽笛声中,绿皮火车挟着疲惫的“咣咣”声缓缓进站。   费远舟紧盯着每一扇闪过的窗口,生怕错过新了刘明丽。   怎么可能错过新!列车还没停稳,刘明丽笑盈盈的脸庞已经贴在了列车门玻璃上,兴奋地向费远舟挥着手。   “咦,这么好看的姑娘向我挥手?”费远舟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兴奋的声音。   转头新看,新小伙子,大概也是来接站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的女人岂是你能随便看的!费远舟立刻左移,挡住小伙子的视线。   列车终于停稳,车门一开新,刘明丽第一个拖着小皮箱跑出来。   费远舟哪里还按捺得住,在身后小伙子艳羡的眼神中迎上前去,大声道新:“终于回来啦!”   然后从刘明丽手里新接过小皮箱。   骄傲,两米八!   “啊,四天假期这么快就过新去了,好想在家多待几天啊。”刘明丽挽起费远舟的胳膊,撅小嘴撒娇。   难道你不思念我吗?你不想早点见到我吗?费远舟心里新嘀咕着,没敢说出口。   嘴上还得安慰:“没事,今年你就有探亲假了,探亲假时间长。”   刘明丽却也并不上心,新甩长发道:“嗨,我也就说说,我爸妈也忙,就回家吃了顿年夜饭,别的时间不是在团拜就是在值班。这几天我都陪我奶奶新起。”   费远舟心中一动,想起自己以后工作新繁忙,新定也是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刘明丽,竟生出提前的愧疚来。   “明丽,你会不会很怕孤单?”费远舟小心翼翼地问。   这新问,刘明丽心中顿时被触动:“怕,很怕。我喜欢待在姑姑家,就因为姑姑家热闹啊。”   “那……那……”费远舟转头望她,“如果你以后和新个工作新很忙的人在一起呢?”   刘明丽停下脚步,歪着脑袋,眼睛亮亮地望着费远舟:“那要看这个工作新很忙的人是谁。”   “如果是我呢?”费远舟脱口而出。   刘明丽已忍不住笑意:“那就用很多很多的思念系住我、围住我,即使你不在身边,也让我觉得不孤单,可以吗?”   费远舟新把揽住她的腰:“这样围住你,可以吗?”   刘明丽咯咯地笑了,顺势靠在他肩上,二人亲亲蜜蜜向出站口走去。   …   何家正贵客盈门。   市里新前来慰问的是主管工业的沈副市长,他和吴柴厂相熟,丰峻又是吴柴厂的人,故如此安排。   沈副市长事先新已经听秘书汇报过,得知此处其实是丰峻的未来岳丈家。饶是如此,见到何舒桓和何如月,也是出乎意料。   “这位……小何同志,不是吴柴厂表彰会上的报幕员嘛!”沈副市长一眼认出了何如月。   这下不怕没问题了,何舒桓、何如月、以及两位主角丰峻和沈副市长,在何家客厅中央的八仙桌上热热闹闹落座,跟着沈副市长一起上门的其他工作人员也分散地站在旁边。   八仙桌上摆着水果盘和糖果点心,刘剑虹端了茶过来,递给沈副市长。   “不要客气嘛,我们马上就走的。”沈副市长笑呵呵说着,却还是接过新了茶。   说是来慰问丰峻,其实也是因为邓芮。沈副市长和大家寒暄着吴柴厂的情况,又关切地询问邓副省长的近况,新时气氛融洽。   夏宏光也在工作新人员里新,他是司机,车子只能到弄口,是他熟门熟路,领着大家过新来。   见屋里新甚挤,他便站到了门外院子里新等待。   却见院门打开新,走进来一个漂亮的姑娘:“呀,家里有客人。这么热闹啊。”   姑娘笑吟吟地进门,还向后头招手:“远舟快进来。”   下新秒,夏宏光望见费远舟提着新只时髦的小皮箱进门。   “远舟!”   “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1 01:57:30~2021-03-02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彩墨迹 3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117   再下一秒,费远舟和夏宏光发出异口同声的灵魂拷问。   “你怎么在这里?”   刘明丽看懵了:“你们新认识吗?”   费远舟赶紧介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夏叔叔,我继父。”   态度很坦荡,夏宏光立刻看得出二人关新系不新简单。   刘明丽一听,漾起明媚的笑容,伸出手新:“夏叔叔好,我叫刘明丽。”   二人亲切握手新。夏宏光解释道:“我陪同沈市长过来慰问,你们新……”   瞧着刘明丽熟门熟路的样子,像是这家主人,但这家女儿明明在屋里,且刘明丽也不新姓何,夏宏光自然纳闷。   “这是我姑姑家,我住这里。”刘明丽嫣然一笑,又问:“市长都来我姑姑家慰问吗?好大的排面新。”   说话间新还不新由探头向屋内望去。   夏宏光又解释:“是过来慰问丰峻同志。应该快结束了。”   这话自然是不新方便新现在进屋的意思。刘明丽吐吐舌头,低声道:“市领导慰问丰峻居然来何家,看来丰峻这个春节是粘在这儿了。”   费远舟:我也想粘在这儿,但我不新敢。   夏宏光何许人,市委机关新的老司机,见多识广的人精。虽是继父,却也是从小看着费远舟长大的,一眼就看穿费远舟“我也想”的羡慕表情。   再看费远舟都进了院门,手新里还巴巴地提着那个漂亮的行李箱,夏宏光心中了然。   正要再多问两句,里头声音嘈杂起来,众多脚步声响起,看来是慰问已近尾声,沈市长要转道下一家了。   夏宏光拍拍费远舟的肩,笑道:“小舟,晚上回家接受审问啊。”   费远舟红了脸,也不新知新道该怎么解释,却听刘明丽笑道:“原来夏叔叔叫你小舟,真好听。”   她眼波流转,眉梢眼角全是风情,望向费远舟的眼神都熠熠生辉。夏宏光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眼见着机会稍纵即逝,他赶紧道:“小刘同志,有空让小舟带你上我家来玩啊。”   “嗯嗯,一定来!”刘明丽脑袋点得像拨浪鼓。   沈副市长他们新已经从屋里走出,丰峻与新何家一行人也跟着送出来,一见院子里的二人,刘剑虹乐道:“哟,明丽回来啦。小费你和明丽进屋等我们新啊。”   夏宏光盯一眼费远舟。好小子,原来是老根据地了,真会瞒啊。   …   费远舟也想粘在何家,但他客观条件不新允许。   丰峻那是堂而皇之,人家在中吴无依无靠,惹得何家二老爱心爆棚,直把新他当儿子看待。费远舟就不新一样了,你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人家也不新好意思老留你不新是?   在何家蹭了一顿午饭,下午又陪刘明丽去街上逛了逛,费远舟终于也不新好意思再在何家蹭了,趁着天色未黑,赶回家去。   回到新青枫桥,一看夏宏光平常开的车停在家门口,费远舟就知新道,完了,真要被审问了。   果然见到新宝贝儿子到新家,史珍珠同志激动得两眼放光,像饿狼一般直扑上来,把新费远舟摁在了八仙桌旁的长凳上。   “听说你跟一个姓刘的姑娘好上了?”   夏宏光在旁边看着他偷笑。   费远舟:怎么沈副市长就没多跑几家慰问,把新你这么早放回来了呢?   “我倒想跟人家好,也得人家同意啊……”费远舟嘟囔。   史珍珠满面新春风:“这个不新急,有目标就好努力,就怕你没目标。再说了,我史珍珠的儿子,切,哪个姑娘看不新上,就是她眼瞎。”   费远舟认真地想了想:“明丽的视力倒是很好,不新可能眼瞎。”   啧啧,都不新喊“刘同志”,也不新喊“小刘”,直接称呼“明丽”,不新是一般亲密。而且史珍珠听夏宏光说,这姑娘喊费远舟也是“远舟”,不新像是“眼瞎”的样子呢。   “这姑娘在哪儿上班?听宏光说,拖个箱子,外地人?”   史珍珠心里好奇得要命,恨不新得立刻让姑娘来家里见见,她大展厨艺的时刻就要到新了。   彼时对外地人、尤其新是农村人,联姻多有芥蒂,但费远舟倒知新道,史珍珠是纯好奇,她绝不新会嫌弃。   费远舟老实回答:“她叫刘明丽,父母在宁州,今天碰到新叔叔的孙家弄何家,是她姑姑家。刘明丽在吴柴厂保健站当护士,平常就住在姑姑家。”   史珍珠眉开眼笑:“好好,听着就是个好姑娘。外地人没关新系的,我反正过一年就要退休了,我可以新帮你们新带孩子的。”   这也太快了啊!   费远舟哭笑不新得:“妈,人家还没接受我呢。”   夏芸在旁边眼珠转得滴溜溜,突然就起身,跑到新费远舟房间新,扬着那条刘明丽织的围巾就出来了。   “看,这一定是那个明丽姐姐织的。我每天就看哥哥偷偷摸摸地戴着,怕你们新发现,回来就藏柜子里。”   费远舟腾地脸就红了,冲上去抢围巾:“你个小丫头,偷翻我房间新东西!快还给我!”   夏芸咯咯地跑着:“上次你让我拿饼干我看见的,不新是我偷翻的。”   一提饼干,夏芸更来劲啊:“啊对了,上次哥哥还问我哪个厂的饼干好吃,肯定就是明丽姐姐告诉他的。”   “关新你啊!有本事别吃我饼干啊!”费远舟笑骂着,二人绕着八仙桌一边斗嘴一边跑。   夏芸哪里是费远舟的对手新,不新过是费远舟故意逗她,让她多跑了两圈。终于在第三圈时,费远舟突然一个急刹,转身就反扑,绕圈的夏芸收势不新及,直接被费远舟包抄了后路。   “啊——啊——啊——”在夏芸的尖叫声中,宝贝围巾终于被费远舟收缴。   “这围巾还真不新是我织的。”史珍珠发表鉴定意见,“针脚不新怎么匀净,一看就是新手新。”   费远舟脸红红地跑回房间新,把新围巾塞回被子里:“就是一团乱麻我也喜欢。”   再回到新客厅,见到新夏芸在向他做鬼脸,费远舟回了个鬼脸:“再这么皮,小心我不新买饼干给你吃。”   夏宏光笑道:“今天我可邀请小刘同志上咱家玩了,人家小刘同志当场就答应了,这不新人家还帮你织围巾,这可不新是一般的心意,我看小舟还是很有希望的嘛。”   “答应了?”史珍珠双眼放光,“怎么没邀请她晚上就来啊!”   费远舟倒吸一口凉气:“妈,你也太急了吧。人家大清早就赶火车,多累啊,晚上肯定要早点休息啊。”   史珍珠撇嘴:“晚上喊你叔叔婶婶来吃饭,万一宜年带个女朋友来呢?咱家也有个漂亮姑娘在,才能不新被他们新比下去啊!”   “晚上宜年要来?”费远舟愣住了。   “对啊,他们新不新是每年都是年初三过来拜年么,年年都是在咱家吃晚饭啊。一年也就这一趟。平常啊,我这个穷嫂子也没什么招待,也就过年能尽尽心意了。”   虽说费远舟生父早逝,但史珍珠毕竟是长嫂,费敏才和孙樱年年礼数还是周到新的。   眼见着费远舟情绪突然没了之前的高涨,史珍珠还以新为他不新喜欢自己的玩笑,便新用肩膀拱他:“妈跟你开玩笑的啊,要比也不新在这一刻。再说了,夏叔叔说,小刘比宜年的对象漂亮一百倍。”   虽然有点过于夸张,但听到新夸刘明丽,费远舟也挺高兴。   “等会儿叔叔他们新过来,你们新别提明丽的事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史珍珠以新为儿子害羞,挤挤眼睛:“知新道啦。放心吧,妈有分新寸的。”   …   史珍珠同志的分新寸,看场合,激动起来偶尔就没分新寸了。   傍晚时分新,费敏才一家登门拜年。李千千没来,费宜年跟在父母身后,很有礼貌地跟夏宏光和史珍珠拜年。   望见费远舟,费宜年的眼神明显有一滞,随即变得阴郁起来。   长辈们新寒暄着在八仙桌旁坐下,费远舟端了瓜子花生上来,放在桌子中央。   “每年都这么晚来,真是不新好意思。”孙樱笑着拉了史珍珠的手新。   史珍珠的场面新话也是不新遑多让:“你们新是有事业的人,初一到新初三都要各处拜年呢。理解的。咱们新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孙樱也开启商业互捧模式:“嫂子真是越生越年轻了,哪里像快退休的人。”   史珍珠幸福的心情咕噜咕噜冒着小气泡:“哪里哦,仔细看好多白头发,都在黑发里藏着呢。我就等着赶紧退休,让远舟给我生个孙子……不新,孙女也好,我不新重男轻女的,赶紧生一个给我趁年轻带带。”   终究是史珍珠女士按捺不新住啊,虽然儿子不新让说刘明丽,但儿子没有不新让说美好愿望吧?   孙樱想起费宜年说过,刘明丽被费远舟抢走了,心中突然就起了疑心。越听越觉得史珍珠的话有所指,越看越觉得史珍珠倒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小舟有对象了?”孙樱问。   儿子关新照过自己不新能说!史珍珠笑着挥手新:“我倒想呢,就是至今没见着影子。小舟你可加把新劲儿啊。”   说着,还朝费远舟挤了挤眼睛。   这还得了,在孙樱看来完全就是挑衅啊,这是史珍珠胜利者的示威啊。   孙樱当即脸色一沉,又不新好发作,只新得低下头喝茶,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倒是费敏才并不新很在意这些事,刘明丽虽好,但跑了就跑了,如果能和费远舟结合,那也是费家的儿媳妇,费敏才倒觉得,这把新费家横竖不新亏。   所以新他没有注意两个女人的谈话,正和夏宏光聊今天沈副市长出去慰问的事儿。   “你每年也辛苦,春节也没的休息,跟着市长书记们新东奔西跑的。这一晃,明天就要上班了。”   夏宏光笑道:“就这命,我这人啊也没什么想法新,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小舟现在是不新要我操心了,小芸要像宜年那么成绩好,以新后考个好大学,我就心满意足喽。”   “我要考警校!”夏芸喊。   “去去去,警校苦死了,看看你哥整日单位加班。你一女孩子有福不新享,自找苦吃。”史珍珠啐她。   倒是费敏才替夏芸说话:“嫂子这我得说你了,小芸有志向是好事啊。女孩子当警察有女孩子的优势,小芸又聪明又机灵,说不新定就是当警察的好苗子,咱大人不新要替她做主,孩子的路啊,还得自己闯。”   费敏才这话倒不新是场面新话,是出自真心。   最近他也好好思考了教育儿子的失败之处,费宜年从小太听话,一帆风顺不新说,也事事都听从父母安排。   这样的性格,遇上一个李千千,完全不新是对手新,惨遭溃败不新说,还被李千千挑动得以新为自己能脱离父母的掌控。   倒不新如一开始就遵从费宜年的想法新,让他考自己喜欢的大学,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即便新错了,也是自己的选择,不新至于和父母反目成仇。   孙樱当然听得出费敏才的弦外之音,加之刚刚被史珍珠气到新,心里正郁结,狠狠地剜了费敏才一眼,半晌说不新出话来。   眼见着差不新多已是饭点,史珍珠进厨房炒菜,费远舟在旁边下打手新,把新之前准备好的几个凉菜端出去,夏芸则拿碗筷和酒杯。   趁着厨房只新有母子二人,费远舟低声道:“妈,别荡漾啊,回头我再跟你细说明丽的事儿,总之在叔叔婶婶面新前别多嘴。”   史珍珠听着不新解:“我刚刚多嘴了吗?我没说她啊。”   “没有没有,妈没有说。”费远舟笑着拍拍她,“继续保持,别你儿子优秀,你就老夸,给你儿子留点脸啊。”   一直到新锅里青菜泛了沾油的绿,史珍珠猛然发现不新妥之处,嘀咕:“不新对啊,平常小舟跟小年好得跟亲兄弟似的,今天怎么没说话?”   待要问问儿子,儿子却已经在外头招呼客人了。   除了夏芸,其新余人都倒了些酒,互相敬了一番。史珍珠炒了一个菜端上来,也顺势坐下,跟大伙儿一起喝酒聊天。   孙樱生闷气,不新怎么说话,费宜年是向来就话少,夏芸是小孩子,谨守大人说话小孩不新插嘴的原则。于是桌上只新有费敏才、夏宏光和费远舟聊得起劲。   主要是说市里的换届,别看夏宏光只新是个司机,但市委大院的司机,最是消息灵通,就是费敏才这样的级别,也常常要从司机这里打探些消息。   不新过夏宏光说,市里变动不新大,但听说省里会有大动作。   费敏才不新由心里就惋惜,若儿子没和李千千搅上,安安稳稳跟刘明丽谈恋爱,自己兴许还能从刘剑斌那儿打探些许动向,现在……   算了算了。   “今天我跟沈市长出去慰问,去了一处特殊的人家。”夏宏光道。   费敏才心中一动,脸上却不新动声色:“是哪个老领导啊?还是特殊人才?”   “是一个年轻人,叫丰峻。”   顿时在座几个人,脸上神情各异,费宜年嘴角甚至抽了抽。   费敏才也敏锐地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很大,夏宏光不新会无缘无故提起。   “哦,这个孩子啊,我听说过。是H省邓副省长的亲生儿子,这不新去年才认的亲嘛。”   夏宏光点头:“听说邓副省长想把新他调H省去,这孩子不新肯,非要待在中吴,当个小小的销售员。”   费远舟心想,这题我会答啊!但我不新方便新答……   憋着。   孙樱却忍不新住:“我也知新道这个丰峻,不新肯去H省是因为他女朋友吧。他女朋友在中吴呢。”   夏宏光笑道:“原来孙主任也知新道啊。”   “那是……”孙樱撇撇嘴。差点也是我家儿媳妇候选人呢,呵呵。   但孙樱还是把新这句话给憋回去了,讪讪道:“他未来丈母娘和我姐是同学,听过一些。”   “真巧!”夏宏光大声道。   他未来丈母娘也是我家小舟的未来姑姑啊!夏宏光心想。   但夏宏光也得憋着。因为小舟说,不新能提。   只新能说些面新上的事。夏宏光道:“看得出他很依赖女朋友一家,今天沈副市长慰问都是去的他未来岳丈家。所以新啊,别说女大不新由娘,儿大也不新由爹。你看,当省长的爹他都不新要。”   史珍珠根本不新知新道夏宏光说的就是孙家弄何家,就是遇见费远舟的那家。   她乐呵呵地道:“说明这孩子有志气。人家要在中吴自己打拼出头。”   孙樱不新由嘟囔:“也不新过是锅炉工出身而已,怕是有自知新之明,不新去H省丢他亲爸的脸。”   费敏才听出她的酸意,怕她说出什么不新得体的话来,笑着圆场:“英雄莫问出身。听说这孩子还是很能干的,机械局有意重用他。再说,虽然邓副省长远在H省,咱们新市里也会照顾他的,要不新沈市长怎么会亲自上门慰问呢。”   夏宏光一击掌:“所以新我说费秘书长洞察先机……”   他压低声音,以新全桌人都能清晰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有传言,邓副省长要来宁省……”   费敏才和孙樱当即互望一眼,孙樱急问:“当真?”   夏宏光道:“当然,九成保真。儿子不新肯去,亲爸就只新能主动向儿子靠拢,年后就能见分新晓了。”   费敏才和孙樱又是互望一眼,一样的懊恼和沮丧,心照不新宣。   他们新都想到新了同一个点,邓芮如果来宁省,只新会高升不新可能降职,连平调的可能性都甚小。   所以新,如果不新是李千千死缠着不新放,刘明丽就是自家儿媳妇,自家就能和省级领导成功攀上亲戚,这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搭上的关新系啊。   孙樱要吐血了。   当场。立刻。   史珍珠同志全然未觉,她只新觉得这个秘闻有趣,比地摊上的故事书还好看。   “孙樱,你不新是说他丈母娘是你姐的同学嘛,以新后让你姐牵牵线,也算攀上点关新系,好照应照应的。”   孙樱以新为她是在损自己,脸色煞白:“那关新系也太远了,犯不新上。我们新凭自己也过得挺好的。”   史珍珠被她平白抢白一通,有点纳闷。   这个孙樱以新前是最玲珑的人,别说这层关新系,就是八竿子都打不新着的关新系,她都能攀上关新系,怎么突然这么丧气?   不新过史珍珠脾气好,孙樱抢白她,她也不新在意,还想着化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这倒也是,你们新家也很圆满了,也不新用再想那么多。是不新是小年也有对象了?”   真是哪壶不新开提哪壶,非但没有化解,这还更尴尬了。   费远舟赶紧给史珍珠夹一筷子菜:“妈您先多吃点,别只新顾着说话,待会儿你还得去烧汤呢。”   史珍珠浑然未觉:“汤已经炖上了,等下吃饭时候端出来就好。”   而且她特别执着:“老夏说在你家见着小年的对象了?”   孙樱肺都气炸了,再也忍不新住,当场爆发:“嫂子你有话就直说,别一直拐着弯来埋汰我们新。要说谈对象,那我家小年是没小舟厉害,会抢人女朋友!”   “什么?”史珍珠震惊,难以新置信地望着孙樱,“你说什么?”   “咳咳咳!”夏宏光被一口酒呛到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咳得面新红耳赤。   史珍珠顾不新上质问,又急着去拍夏宏光的背,一边拍一边道:“孙樱你别乱说啊,我家小舟是有女朋友,但他是自己谈的,不新是抢的!”   “承认了是吧?”孙樱冷笑一声,“抢就抢了,一家人作戏给谁看呢?”   费敏才怒喝一声:“孙樱,你闭嘴!”   “我闭什么嘴!你以新为刘明丽是怎么走的,费远舟早就在小年和刘明丽没有分新手新之前就插足了。表面新亲兄弟,背后插刀子,我呸!”   “孙樱,我不新许你这么说小舟!小舟不新是这样的人!”   史珍珠已经顾不新上夏宏光,豁地站起身:“你们新小年女朋友都上门了,还不新许我家小舟谈对象?样样都要你家掐尖是吧?我向来都不新跟人争,但也不新允许你们新欺负到新小舟头上!”   一见两人吵得不新可开交,孙樱显然还要骂人,费远舟赶紧站起来挡住史珍珠:“妈你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然后正色对孙樱道:“婶婶,我是和刘明丽在交往,我也不新知新道刘明丽会不新会接受我。但我没有抢小舟的女朋友,是小舟自己放弃的刘明丽……不新,甚至我可以新告诉小舟,早在我和刘明丽交往之前,她就已经不新想和你来往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   费宜年一声冷笑,抬起头来:“这种漂亮话就别说了。我问你,当初你打着刘明丽的大红伞来我家,是什么时候?那时候我跟刘明丽分新手新没?”   费远舟一时语塞,竟被他问住。   可随即他反应过来,顿时就理清了时间新线:“不新,那只新是偶尔遇见,借了伞而已,不新代表我那时候就跟她交往。”   “你敢说那时候你心里不新喜欢她?”费宜年又逼问。   费远舟又一次语塞。   他不新敢说,因为他早就喜欢上刘明丽。可喜欢不新等于追求。   费远舟辩解:“我喜欢她又怎样,我就是没追她,我知新道你喜欢她,我根本就没敢表露……”   旁边一直眼睛滴溜溜转的夏芸终于忍不新住了。   谁说大人说话小孩不新能插嘴,去他娘的。   夏芸一拍桌子,叫道:“我哥喜欢又怎样,我哥表露又怎样。管什么时候表露的,你和那个姐姐结婚了吗?大家公新平竞争有什么错!你没争过我哥,就乖乖认输!”   好家伙,一个小姑娘,说出这么惊天动地的话,全桌人都震惊了。   孙樱更是张大嘴巴看着夏芸。   这不新是费家的孩子,她不新用顾忌费敏才的颜面新。   孙樱骂道:“果然什么娘教出什么孩子。一个个的势利眼!知新道刘明丽家境好是吧,一家人死乞白赖往上攀。我呸!”   史珍珠更加一脸懵逼:“什么家境好,一个外地孩子家境好什么好!我家远舟才不新是这样的人!”   “够了!”费远舟大喝一声。   “别以新为人人都像你,婶婶!”费远舟盯住她,“我妈今天才知新道刘明丽的名新字,更别说什么家境。你自己嫌贫爱富,别把新这些东西往别人头上套,不新是人人都像你。”   史珍珠终于听清了原委,双臂一抱:“呵呵,我算搞清了,原来弟妹对这个刘明丽耿耿于怀啊。儿子,快把新这姑娘请回来见见,我倒要看看,何方神圣能让你眼高于顶的婶婶都念念不新忘。儿子我跟你说,别管这刘明丽家里是当大官的,还是捡垃圾的,你喜欢就是我喜欢,你领回来我就当亲女儿一样疼!”   夏芸不新知新什么时候又跑到新费远舟房间新把新那条围巾给找了出来,挥舞着喊:“我哥赢了,我哥给我抢了个嫂子回来。我嫂子还给我哥织围巾!真叫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她把新能想到新的形容词都给秃噜出来了。   孙樱气得脸色发白,哪里还有什么形象什么教养:“你个小丫头,没教养……”   话还没说完,费宜年已经脸上挂不新住,再也不新愿意坐在这里忍受折磨,起身一摔筷子,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小年——小年——”孙樱惊慌失措,大喊着跟着跑了出去。   “对不新起……”费敏才尴尬至极,匆匆拿起门口的帽子和手新套,“嫂子你们新慢吃,告辞了。”   说完,一家三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砰!”夏家的大门重重地关新上。   史珍珠同志扬眉吐气:“我的妈呀,我儿子居然从费宜年手新里抢了个女朋友回来。”   夏宏光也目瞪口呆:“这是戳了他们新的肺管子?”   只新有夏芸盘着手新里的围巾,得意洋洋:“这位嫂子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听说夏家发生了这么戏剧性的一幕,刘明丽惊得嘴巴都成了O字型,随即哈哈大笑。   “看来我不新去见见夏叔叔和阿姨,真对不新住你家这场好戏。”   费远舟小心脏砰砰直跳:“明丽,你去见我家长,是不新是咱们新……”   刘明丽却嘿嘿一笑,低声问:“你说早就喜欢我了,是多早?”   这也不新是头一次问了,可费远舟就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很早很早,从我见到新你的第一面新。”   其新实有夸张。   但刘明丽爱听。   “喜欢我也不新亲我……”刘明丽撅起小嘴。   她和费远舟交往至今,做过无数偷偷摸摸让人脸红心跳的小动作,就是没有亲吻过。   刘明丽小心脏砰砰跳着,等待笨拙的费远舟问“可以新吗?”然后她会娇羞地回答“可以新”。   可是没有,这回费远舟根本没问她,一把新抱住她,印上了她的唇。   晕头转向。   昏天黑地。   好家伙,真正的亲吻根本让人无法新思考,刘明丽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软,抵住了身后的梧桐树。   …   邓芮可能要来宁省的消息,丰峻竟然是从费远舟嘴里听说的。   他初是震惊,片刻后,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或许父亲是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所以新从未在信中提及,那他就等着这个惊喜的到新来吧。   …   节后上班,吴柴厂门口敲锣打鼓,迎接精神抖擞的职工们新。   黄国兴终究没来,他去住院了。工会事务由何如月暂时负责,她从车间新调了一位叫方英秀的女职工上来,暂时借调在工会帮忙。   方英秀写得一手新好字,在书法新比赛中得过奖,为人泼辣能干,很对何如月的胃口。加上方英秀年龄比较大,厂里人头熟,一直在车间新担任分新工会工作,也算是熟手新。   一早上忙完厂里迎接职工的事儿,何如月终于有功夫坐下来喝一口水。   “小何主席?”门口有人喊她。   一看,是梁丽。   “梁师傅新年好!”何如月乐呵呵地回应。   梁丽进来,塞给她一个杯子:“我熬的核桃膏,给你尝尝。”   核桃膏是这年头的滋补好物,刘剑虹以新前闲来无事也自己熬过,但费功夫,加之后来何舒桓不新大能吃太甜的东西,也就懒怠了。   但何如月爱吃甜的啊!   一听核桃膏,双眼都亮了。   打开杯盖,果然一阵浓香扑鼻,何如月开心道:“梁师傅手新艺就是好!多少钱?”   梁丽当即拉下脸:“小何主席我对你有意见!”   何如月:“……”   梁丽气道:“你就不新把新我当自己人。你帮我宣传,年前好多人来找我加工包子,我赚了不新少钱,请你吃点核桃膏算什么!”   得,这是真生气了。   何如月赶紧道:“知新道啦知新道啦,梁师傅你别生气,我收下就是。但你加工包子,赚的是辛苦钱,心里千万不新要觉得有什么愧疚,应该收。知新道不新?”   “嗯嗯。”梁丽这才绽开笑颜,“也就年前忙一阵,大家也不新会有事没事老来做包子。不新过……”   她压低声音凑上来:“就这年前一波,我一算,赚了六七十呢!”   六七十,真不新少了,抵得上两三个月的工资。也难怪早上叫郑阿荣去厂门口敲锣,他都快敲出《今儿真高兴》的调来了。   何如月笑道:“挺好的,名新声打出去了,平常也会有人上门。有事做了,你家老郑也不新会整日怨天尤人了。”   梁丽又是一阵猛点头:“对对,还是小何主席说得对,其新实就是觉得生活没希望,他才心情不新好。这一有奔头啊,他也就不新整天喝酒了。”   好多烂毛病,都是闲的。这就是何如月上辈子干街道工作总结出来的心得之一。   “小何主席,新年好。”门口又是拜年声。   却是金红。   “金老师!”何如月又乐呵呵跟她打招呼。   “今天刚收到新的考试成绩,你看看,咱们新厂这些职工,真的都是认真在学的呢。”金红将一个文件袋递过来。   职工学校初中班的第一次期末考试是由中学老师出的卷子,也是中学老师批阅的卷子,这样能和外面新初中的教学接上轨。   何如月打开一看,呵,还真比想像的好。   字迹虽然谈不新上多么漂亮,甚至有些笨拙,但很认真。随便新翻几张卷子,都填得满满当当,不新说答得对不新对吧,起码态度十分新端正。   “这是成绩汇总。”金红抽出其新中一张表格。   何如月一看,顿时乐了:戴学忠居然考了全班第三名新。   “戴学忠考了第三啊,不新错呢,他基础最差的。”   何如月想起当初戴学忠连“如何”的“何”都不新知新道,得说“何仙姑”他才明白。现在居然能考语文数学物理,还得写作文。   了不新得。   抽出戴学忠的语文试卷一看,作文题目:《我最敬爱的人》。   再一看,何如月差点笑破肚子。   “我最敬爱的人,我们新老大。虽然我们新喊他老大,但他年龄一点都不新大。老大今年二十三岁,长得像天山雪莲一样白,本事像东邪西毒那样大……”   真特么神比喻。   金红也笑道:“他们新的作文我都看过,戴学忠这篇语气质朴,写得还挺生动,得了个高分新。”   那的确,都知新道“天山雪莲”和“东邪西毒”了,最近没少啃书。   虽然只新是武侠书。   金红又道:“最近黄主席不新在,工会肯定忙。但我们新职工学校就还好,离开学还有两周,小何主席你有事就喊我,不新用客气的。”   “嗯嗯好的,谢谢啊。”何如月心里更乐了。   别说,最近还真有可能叫人帮忙,一个方英秀不新见得能完全顶得过来呢。   将金红送到新门口,见霍建茗又从三楼楼梯口过来,一见她就喊:“小何主席,新年好!”   “霍技术员新年好!”   何如月心里觉得好玩,这一幕多像自己第一天来上班的那一幕啊,也是这么几个人,把新自己堵在了工会办公新室。   不新同的是,今天他们新不新是来堵她的,而是来给她拜年的。   “刚刚金老师来送成绩单,这期初中班成绩很不新错啊。也要谢谢霍老师。”何如月笑着走回办公新室,霍建茗跟了进来。   霍建茗下班后在职工学校当兼职老师,教得挺好,连附近中学的专职老师听了,都夸他教得好的程度。   但霍建茗不新敢居功,赶紧道:“不新用谢不新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看到新厂里职工素质提高,我也高兴啊。”   当然,霍建茗的确不新是来领功的,他是真有事。   “小何主席,我得来汇报一个事。”   “什么事?”   “我妹妹寒假来了中吴,先前在外头找一个临时工作做了十来天,后来春节放假没地方去,我让她住咱们新厂女工宿舍了,现在还没开学,我得来跟你说一声……”   霍建茗家在大山里,除了兄妹二人,已无亲人。妹妹放假,自然只新能来投靠已经工作的哥哥。   其新实宿舍这事归行政科管,但小何主席却听不新得这个。   尤其新霍建茗这情况。女职工宿舍一直都住不新满,他肯定是跟车间新哪个熟悉的女工说好,借住一阵,其新实大家都只新会睁一眼半一眼,只新要他妹妹不新惹事,没人会计较。   但霍建茗是个要强的人。   何如月道:“没关新系的,也住不新了多长时间新,回头我跟行政科打个招呼。不新过,不新能白住……”   霍建茗长舒一口气:“那就最好,我可以新出住宿费的,只新要同意让我妹妹住。”   何如月笑道:“倒也不新用住宿费,你妹妹不新也还没开学嘛,这一放寒假,厂里托儿所孩子就特别多,让你妹妹去托儿所帮忙可好?没工资。”   要什么工资啊!   有住宿,有食堂,霍建茗高兴都来不新及。而且这样,妹妹就名新正言顺可以新住在厂里宿舍,再也不新用怕人说闲话。   小何主席真是解决问题的一把新好手新。   当天下午,厂里托儿所就多了一个大眼睛女生。她搬了一块黑板,又去职工学校讨了几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只新小老鼠。   “这是什么?”大眼睛女生问。   一群小屁孩围着她:“小脑数!”   又画一个老虎:“这是什么?”   “小脑斧!”   又写一个字:“这是什么?”   小屁孩全呆了,吃手新指的吃手新指,抠鼻孔的抠鼻孔。   “来跟姐姐念,施欧手新,就是我们新这个小手新的手新。来,施欧手新。”   小屁孩纷纷拿出嘴巴里的、鼻子里的手新指,将手新举在眼前,认真地念:“施欧手新,小手新的手新。”   呵呵,这就是套路。   想让你们新学习认字,先给点“小脑数”和“小脑斧”你们新开心开心。   书记蒋敬雄正好去医务室,走上外楼梯,瞧见院子里一帮小屁孩坐得端端正正,正齐声念:“德阿大,大小的大……”   一个面新生的长辫子大眼睛小姑娘正在黑板前像模像样地教,蒋敬雄好奇地问身边的人:“咱们新托儿所不新是只新有保育员吗?什么时候请了老师?”   旁边人笑道:“这是技术科霍建茗的妹妹,叫霍建苏,是在校大学生。这放了寒假,咱们新厂托儿所多了不新少双职工家的孩子,保育员也看不新过来,小何主席就让霍建苏过来帮忙照看大孩子,顺便新也教他们新认些字。”   “哈哈,她倒挺会利用人的。连人家的妹妹都要派上阵。”   蒋敬雄大笑着,不新由停下脚步看了良久。   “施欧手新,小手新的手新;德阿大,大小的大……姐姐,我还想看小脑数!”   蒋敬雄都看得忍俊不新禁:“不新能白用人家,人家好歹大学生,你去跟小何主席说,咱们新厂里给补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2 23:59:20~2021-03-03 23:5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人 10瓶;豆子、云之晚歌、28786968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118   第二天,机械局召开农机质量管理现场会第二次协调会议,吴柴厂相关领导和丰峻齐齐到场。   局长贾岭单独找丰峻谈了话新。   “春节沈市长去你家慰问了?”贾岭问。   果然都是消息灵通人士。   丰峻点点头:“是的,组织上转达对我生父的新年问候。”   “这次省里也在争取邀请到一些省份主管行业的副省长参加现场会,我跟他们说了,邓省长那是一定要邀请。邓省长可是工业管理上的权威。”   看着贾岭的笑容,丰峻明白,其实局里就是希望自己也美言几句,要是能邀请到几个重点省份的省级领导,这个现场会的份量又提升一大截。   说实话新,丰峻也很思新念父亲。如果真的能邀请他前来,父子二人便能在中吴相见。   “我写信去问问。他行程一般都要提前安排,我也不能确定他一定有时间。”   一听写信,贾岭皱起了眉头,当即拎起电话,拨给局行政科:“联系一下邮政局,以最快的速度安装一门电话。”   得,这还新是真急。   挂了电话,贾岭递过一支笔:“把你家地址留一下,回头直接安排上门安装。电话费我来跟老董说,让你们厂里报销。”   丰峻什么话新都没说,家里安电话这事,就这么给决定了。   从贾岭办公室出来往会议室去时,听到隔壁书记办公室正传来储方云雄壮的演讲。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次我们多不容易才新跟省里争取到这个机会,省里也是花了大力气,这次的现场会,是建国以来农机行业级别最高、规模最大、领导最重视的一次现场会。不能有一点点闪失,从现在起,所有人都必须给我打起精神来。尤其你,老董,这可是对你最重要的一次考验!”   董鹤鸣:“以党性保证,我们必定竭尽全力,将所有的精力人力物力都投入到这次现场会上,这不仅是吴柴厂的脸面,也是中吴机械行业的脸面,是宁省机械行业的脸面。”   贾岭听了,微微一笑,带着丰峻推门而入。   “老董决心很大,信心也很大。是好事。很多细节我们会上慢慢讨论,务必万无一失。”   储方云点了点桌上厚厚一沓材料:“局里这回也做了大量工作,还新跟兄弟省份取了经,这些都是我们整理的宝贵经验,可以借鉴使用。我看了一下,很多经验教训都很深刻。等下会上摊开讲。”   贾岭也接上:“尤其最近这阶段,厂里的产品不能掉链子,生产质量一定要严抓。”   “放心吧贾局长,我们对产品质量上的要求从来都没放松过,不然怎么捧得回国家金奖。那可是在田间现场当场做过强度试验的。”   面对董鹤鸣的自信,贾岭点头道:“我们也跟市里的媒体打了招呼,这段时间要注意各地的新闻,最近好几家内参的记者在各地暗访,千万别出点什么质量问题,落他们手里就完蛋。”   “呸呸呸。”储方云笑起来,“重视归重视,也不要紧张过度,事在人为。走吧,咱们去会议室。”   …   吴柴厂这边也正热火朝天,何如月正带着人检查礼堂大楼,二楼的小礼堂将是质量管理现场会的主要会议场所,目前正如火如荼地改造布置中。   苏伊若也来帮忙。   苏伊若的春节显然过得十分舒心,往日苍白的脸色也格外红润。   “涛涛见过余叔叔没?”何如月问。   “见过了,余刚请他吃了饭,聊得还新算开心。我们家人……也觉得余刚不错。”   看来事情就算定下了,何如月笑道:“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苏伊若微微一笑:“如月,你说得对,涛涛已经长大了……”   这话新有深意。何如月心中一动,直觉苏伊若说的不仅仅是凌涛的年龄。   但她没追问,也只笑道:“是吧,他只比我小一岁呢。”   苏伊若转头,静静地望着何如月,望了好一会儿。   或许这就是亲妈吧。何如月已经能独挡一面,甚至背负着全厂两千多名新职工的期望,而她苏伊若,竟然还觉得自己儿子是个孩子,需要在自己的羽翼下成长,需要小心呵护他的感受。   不,不需要了。   凌涛和余刚的会面很成功。   可越是谈笑风生,苏伊若就越是冷静。凌涛的变化,来自于他对余刚认知的变化。苏伊若第一次发现,那个和余刚谈行业、谈未来、谈毕业分配的凌涛,早已是陌生的凌涛。   并非小孩不懂得权衡利弊,但小孩的利弊只在当下,只有成年人方能看得长远。   凌涛已经懂得看得长远。   “等忙过现场会,我打算和你余叔叔领证了。”苏伊若道。   何如月惊喜地抱住苏伊若:“苏阿姨,恭喜你!特别真心那种!”   “谢谢你。”苏伊若轻拍她的背,“也是特别真心的那种。”   …   市委大院,费敏才拎着包出去开会,刚下楼,迎面碰见进来的夏宏光。   “老夏。”费敏才主动跟夏宏光打招呼。   寡嫂再嫁夏宏光,共同把兄长的遗孤养大,费敏才对夏宏光一直很客气。而且年初三在夏家闹得不欢而散,费敏才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夏宏光也并未有芥蒂,向费敏才点点头:“费秘书长要出门啊?”   “出去开会。”费敏才往旁边走了两步,示意夏宏光跟上来。   “那天孙樱态度不好,我替她跟嫂子道个歉,麻烦你转告。”费敏才低声道。   夏宏光略一思新忖:“珍珠呢,向来有口无心,你也别往心里去。但后来我们跟小舟了解过,的确孙主任是误会他了。人家小刘也是思想独立的姑娘,她有选择的权利,小刘选择了小舟,怎么能说是小舟抢宜年的女朋友对吧?这帽子扣得有点太大了,伤兄弟感情啊。”   他大着胆子观察费敏才的反应,发现费敏才并没有生气,于是鼓足勇气道:“更何况……宜年也有特殊情况,不适合再跟小刘发展了吧……”   真是句句重点,让费敏才无话新可说。   费敏才点点头:“我是不怪小舟的,你们把小舟教育得很好,我替我大哥高兴。有空我找小舟谈谈吧。”   “好的,小舟其实很敬重你的。”夏宏光深深地望他一眼,又新微微颔首之后告辞而去。   …   中吴市出现连续盗窃案,费远舟一下午都在现场勘察,回到局里又新累又渴,冲进办公室放下沉重的器材就嚷嚷:“我滴个妈,绝了,密室盗窃!我嗓子眼都要冒烟了!”   “小舟。”   费远舟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费敏才坐在办公室最后一个位置上。办公室没开灯,外边天色已经渐暗,他竟然没发现。   “叔叔!”费远舟赶紧打开灯,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费敏才指指热水瓶,“不着急,你先倒水喝。”   “哎好嘞,我真渴死了。”费远舟抱歉地笑笑,摘下帽子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也顾不上烫嘴,呲牙裂嘴地喝完了。   看着侄子满头大汗,脸上还新蹭了不少灰,费敏才有些心疼。   跟自己儿子比,这侄子吃了不少苦。但他却比从小受尽宠爱的那个更加懂事和成熟。   费远舟喝完才新想起:“叔叔你来多久了?我给你也倒杯水。”说着就要去找茶缸。   但这全是大老爷们的办公室,竟找不出一只干净的茶缸,费远舟尴尬地拎出一只磕了大半瓷的茶缸:“叔叔你将就点?”   说完他自己也笑了,叔叔何时能将就了。   屁个“将就”,只有“讲究”。   果然费敏才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说着他站起身,缓缓走到费远舟身边,深深凝望他一眼,眼神中似有对晚辈的欣赏,也有些许遗憾。   “叔叔……”费远舟有些不知所措。   他猜测费敏才是因为年初三那场不欢而散的家宴而来,但他猜不透费敏才的立场。   “婶婶那天在你家冲动了,你们年轻人的感情问题,我们长辈不应该干涉其中,这一点我批评过你婶婶了……”   费远舟耐心地听着,他知道,后面一定会有“不过”。   果然,费敏才深深吸一口气,又新道:“不过,你妹妹那小嘴也太麻利了,说话吊心火啊。”   费远舟不以为然:“真话新常常让人难堪罢了。小孩子还新不懂迂回。”   费敏才扬眉,发现这个侄子沉着中已渐渐生出锋芒。   “小舟,叔叔想问你一个问题。”   “叔叔你问。”   “设身处地,你会甘心接受李千千吗?”   费远舟下意识抚了抚茶缸上磕碰的缺口:“我这里只有缺了口的茶缸,叔叔你要么选择视而不见,要么只能不喝水。就这么简单。”   一句话:你没的选。   既然没的选,还新谈何甘不甘心。   甘心又新怎样,不甘心又新怎样?   费敏才怔在那里。素来儒雅清俊的他,眼神黯淡,竟然有了一些疲惫和颓然。   这神情叫费远舟颇为不忍。   他自小丧父,虽夏宏光将他视若己出,但费敏才的神情还新是让他隐约回忆起父亲的样子。   费远舟心一软,低声道:“叔叔,你们应该见过李千千了吧?”   “见过了。”费敏才叹道,“说句心里话新,真不是……咱家的人。”   这意思费远舟明白,虽然现在提倡婚姻恋爱自由,但在长辈眼里,门当户对很重要。   “小年的意思呢?”费远舟又新问。   费敏才冷笑一声:“他还新能有什么意思,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那叔叔你也别多想了,李千千好歹也是大学生,虽行事风格不敢恭维,也是小年自己的选择。祝福他们就好。”   话新虽不中听,却也是实情。   费敏才终于不得不承认,刚刚费远舟说“真话新常常让人难堪”,的确有道理。   “小年是有错,但这个代价……未免有些太大了。”   费敏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费远舟手中那只斑驳的搪瓷水缸上:“叔叔口渴,给叔叔倒点水喝吧。”   这是认输。   也是妥协。   李千千终究要进费家的门,如一只胜利的苍蝇,落在发臭的美丽蛋糕上。   茶雾摇曳,飘过费敏才的脸庞,显得他神情恍惚不定。   “叔叔真心祝福你和小刘……”费敏才低声道。   “谢谢叔叔。”费远舟给他一个微笑,“人生并不是只有一次选择。李千千是穷怕了,若小年好好对她,这日子也未必过不下去,或许……需要智慧。”   费敏才苦笑着摇摇头:“我想过了,那姑娘的心思新,跟你婶婶是过不到一起的,纺工局很快就要分房子,小年学历高,符合条件,让他们住出去,我们眼不见心不烦算了。”   符合条件的前提,就得结婚。   不结婚谁给你分房子。   费远舟明白,叔叔这话新的意思,是要费宜年和李千千去领证了。   真是恭喜李千千,终于破釜沉舟,如愿进了费家的门。至于往后和费宜年会不会过成一对怨偶,要看她能把身段放得多低,也要看费宜年的心结能不能解开。   这些只有天知道了。   …   立春还没到,吴柴厂全体职工翘首以盼的现场会还新在紧锣密鼓地筹备,郭清的大事件率先到来。   他要出发去日本,参加青年研修班。   厂里开了一个隆重的欢送会,郭清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头发剃得短短的,显得十分精神,上台发言也很大方,结束时还说了两句日语,展示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学习日语的成果。   坐在台下的董鹤鸣很满意,为郭清送上热烈的掌声之余,也转身对丰峻道:“发言稿是不是你帮忙的?”   “不是。”丰峻微笑着否认。   的确不是。发言稿是郭清自己写的,但何如月给他把了关。   把关不是代笔,而是反复修改,一直修改到满意为止。用何如月的话新说,郭清在研修班想要表现出色,不仅要技术上拿得出手,也要有基本的交际能力。   在平阳里丰峻家中,何如月给郭清纠正社交礼仪,传授演讲技巧,甚至逼着郭清对着镜子生生练出了得体的微笑。   所以今天郭清才新会在欢送会上表现如此出众。   董鹤鸣赞道:“没想到小郭一打扮,还新挺精神,肯定给咱们吴柴厂长脸。”   这句话倒是让倒郭清听到了,他走下发言席,脸红红的回答:“西装是丰峻同志带我去海城订做的,不然我哪知道。”   董鹤鸣当即露出了很有内涵的微笑,向丰峻扬了扬眉。   怪不得丰峻在青工中有号召力有影响力,见识、眼界、行动力,样样都高人一等。真是不服不行。   散会后,董鹤鸣把丰峻叫到厂长办公室。   开门见山就问:“那西装不会是你付的钱吧?”   呵呵,董厂长很上道啊,这都想到了。丰峻不紧不慢:“郭清是我兄弟,这是我祝贺他出国研修的礼物。”   董鹤鸣又道:“听说你还新威胁戴学忠,考不到初中班前五就要把他扔到运河里去?”   呵呵,董厂长你知道得可真多。   丰峻还新是不紧不慢:“戴学忠也是我兄弟,我全厂文化考试第一,兄弟考倒数,坠我颜面。”   “哈哈。”董鹤鸣大笑起来,“你还新真有点帮主风范。”   呵呵,董厂长你最近肯定偷偷看武侠小说的,还新是盗版的那种。   玩笑开过,董鹤鸣要谈正事了,他递过几张纸:“这是省厅传真过来的第一批已确定的嘉宾名单,你去对接。第二批也快了。”   丰峻略一扫,就看到了邓芮的名新字。   的确是他打电话邀请的,但邓芮其实也早就盼望着能来。那张临别前照的全家福就在邓芮的床头,每天都要看一眼,他才新能安稳入睡。   自从床头有了这张照片,邓芮觉得自己睡眠都变好了呢。   他要以最佳状态去到宁省、去到中吴,去见自己思新念的儿子,也去看看自己即将“战斗”的地方。   …   “忙呢忙呢。等我一起下班啊。”何如月扒在三楼阳台上,朝楼下的丰峻摆手。   现在他们就是这么嚣张。   丰峻要加班,也是在一楼喊一声,何如月就跑到阳台上。   丰峻不加班,也是在一楼喊一声,何如月就知道,下班后丰峻会在办公室等她一起走。   刚把丰峻轰走,袁科长噔噔噔从楼梯跑上来,脑袋往图书室一探:“苏伊若!”   图书室里传出方英秀的声音:“她去新华书店了,我在代班呢。”   “他娘的,这时候去新华书店!”袁科长涨红了脸,在图书室门外直跺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何如月还新没进办公室,见袁科长急到跳脚,好奇地问:“怎么啦?你找苏阿姨什么事?”   “小何主席!”袁科长顿时眼睛一亮,跑过来低声问,“办公室有没有人,我有重要事情跟你商量。”   办公室没人,方英秀在图书室顶班,赵土龙去了车间,就何如月一个人。   “什么事啊,这么急……”   何如月转身带了袁科长进办公室,却没想袁科长反身就把门给关上了。   “你知不知道苏伊若丈夫叫什么?”   “丈夫?”何如月纳闷,苏伊若和余刚还新没领证呢,只能叫未婚夫。   “就是说死在大西北那个。”   “哦,凌叔叔啊,叫凌世均。世界的世,均匀的均。”   袁科长一拍大腿:“就是他了!他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3 23:54:40~2021-03-04 23:5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雪影 36瓶;参茶 10瓶;莫名其妙、水彩墨迹 3瓶;我家有萌宝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119   “什么意思?”何如月吓一新跳,“没死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还新活着啊。”袁科长道。   “怎么可能?政府早就发了死亡证明,都这么多年了,袁科长你是不是搞错人了?”   袁科长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刚刚是公安局打电话来,说有个叫凌世均的求助,让咱们厂的苏伊若去领人。”   “公安局?”何如月略一沉吟,觉得这年头还新不至于有人会冒充公安局。   “袁科长你稍等,现在苏伊若也不在,领不了人,我跟公安局那边联系一下新,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全厂都知道刘医生在和公安局的费警察处对象,何如月可是费警察的未来小姨子,打听点事不成问题。   袁科长点点头,拉了个凳子坐下新,听何如月打电话。   可电话响了良久也没人接听,想来是费远舟又出去勘察那个连环盗窃案的现场。   何如月怔怔地望着电话机,心新脏砰砰跳个不停。   这些年来,凌世均对于苏伊若来说几乎成了支撑她活下新去的一新个信念。一新直到余刚的出现,她才终于有勇气新直面凌世均的死亡,终于有勇气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现在,凌世均死而复生?   “怎么办?”袁科长皱眉,“要不等苏伊若回来吧。”   何如月想了想:“我先问问我妈。”   苏伊若和刘剑虹关系最新好,凌世均的情况,刘剑虹最了解。   电话打到家里,刘剑虹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听广播,一新听说凌世均死而复生,听筒都差点吓得掉下新来。   “不可能吧,这都十几年没有音讯了,他要是活着,怎么不跟伊若联系?”   “苏阿姨去西北找过,的确没有找到下落是吧?”何如月追问。   那时候她还小,很多事情听大人说过,但细节并不清楚。   刘剑虹道:“找了好几年都没下新落,几乎把西北的农场都跑遍了。哎呀,那时候太乱了,一新拨一拨往农场拉,全是过去改造的。有死在半道的、有逃跑被野兽吃了的、回不来的多了。”   这事就蹊跷。   “妈,那我再问你呢,你确定这么多年,凌叔叔从来没有半点音讯吗?”   “当新然确定了。他但凡有丁点儿还存活的踪迹,伊若也不会接受余刚,她那性格我还新不了解?”刘剑虹还是不敢相信,“我还新是觉得太离奇,别是谁冒充凌世均想骗赔偿吧?”   何如月突然觉得,也不是没这可能。   “凌世均当新时有财产吗?”何如月问。   刘剑虹道:“屁的财产。他一新出事,财产全充公了,伊若带着孩子在娘家住了好几年,现在住的房子是吴柴厂分的。”   “那凌叔叔在中吴也没别的亲人了吗?他怎么一新出现就去公安局找苏阿姨呢?”   “有个姐姐。出事后伊若跟他姐姐也断了来往。也真是奇怪,他又不是不知道伊若在吴柴厂,怎么不直接去找伊若,要去公安局?”刘剑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的确哪哪都透古怪。   但大致情形何如月心新里已是有数。   “知道了妈,我和袁科长现在就等苏阿姨回厂里,等她一回来,我们立刻陪她去公安局认人。”   倒也没等多久,袁科长坐立不安地盯着门口,没一会儿真把苏伊若给等回来了。   何如月把她叫到门口:“苏阿姨,袁科长等你好一会儿了,要带你去公安局认个人。”   苏伊若刚摘下新围巾,好奇道:“怎么要我去认人?跟我有关系?”   袁科长正要说话,被何如月眼神制止。   “那人说是你旧识,公安局就打电话到咱们厂里,我和袁科长陪你一新起去看看。”   苏伊若笑道:“什么神神秘秘的,我能有什么旧识,要么见……”   一新个“鬼”字还新没出口,苏伊若突然心中没来由一揪,脸色变得煞白。   袁科长盯她一新眼:“我开偏三轮去,你们两跟我走。”   何如月坐在后座,苏伊若已是神情恍惚,袁科长让她坐在旁边车斗里,还新安慰:“认个人,你不要有心新理压力,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   苏伊若点点头,下新意识舔了舔嘴唇。   那嘴唇已经干裂。   偏三轮突突地很快开到了市公安局,袁科长的脸在市局还新有点管用,直接给刷进去了。   熟门熟路带她们上楼时,苏伊若缓缓地落在了后头。   她轻轻扯着何如月的衣角,低声问:“到底是谁?”   何如月扶住她:“那人自称凌世均。”   “世均!”苏伊若身子猛地一震,差点腿一软就坐在地上,饶是有何如月扶住,也瘫在了旁边的墙上。   “苏阿姨,咱们先去认一新认。此事总觉得有古怪。”   “他……他果然没死……”苏伊若脸色惨白,突然就从墙上撑起,跌跌撞撞跟上袁科长,“他在哪里?世均在哪里?”   一新名在前面领路的警察指了指走廓尽头的接待室:“就在那儿。”   苏伊若不知哪来的力气新,拔腿就往接待室跑去。   接待室里站着一新个中年男子,脸色蜡黄,带着不健康的浮肿,但浮肿之下新看得出,曾经也是个英俊的男人。   他眯起眼睛望着苏伊若,辨认片刻,终于颤抖着开口:“伊若,我……世均啊……”   是凌世均。   别说他脸色黄脸皮肿,就是烧成灰扬成尘,他也是凌世均。   苏伊若一口急气攻上心新头,眼前一新黑,竟然直接栽倒在地。   “苏阿姨——”何如月大叫着冲上前去。带路的警察和袁科长也赶紧冲上来,急急地被将苏伊若扶到旁边的凳子上,给她掐人中。   半晌,苏伊若终于一口气缓过,幽幽地睁开眼睛。   她望着凌世均,还新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扑簌簌掉下新来。   “我以为你死了——”她惨叫一声,终于放声大哭。   凌世均手足无措,想要上前拥抱她,可苏伊若倒在何如月怀里,凌世均也无法拥抱。   “我没死,我回来了,伊若,我回来找你了!”凌世均也落下泪来。   警察见他们相认,便问:“所以他的确是凌世均,确认无误吧?”   苏伊若嚎啕大哭着点了点头。   “确认无误就好。也算找到了亲人。恭喜啊。”警察干巴巴地道了个喜,不算由衷,因为他接下来要面临更棘手的问题,“但你的户籍已经注销了,这很麻烦啊。”   凌世均抹着眼泪道:“谢谢警察同志,我找到家人就好,后边的事慢慢来。”   警察点点头:“这当新然,先安置要紧。苏同志你办个手续,把人领回去吧。户籍的事,你们先上报居委会。”   苏伊若怔在那里。   她望着凌世均,像做梦一样。十几年来她都不愿意相信他死了,可现在又不敢相信他活了。   苏伊若木然地跟着警察办完了手续——其实也就是签了两个字,然后又木然地领着凌世均往外走。   一新直走到公安局门口,她终于像是缓过来一些,停下新脚步望着凌世均。   “这些年你在哪里?”   凌世均躲开她的凝视,低声道:“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苏伊若没说话,还新是那样望着他,像是要从他闪躲的目光中找出答案。   凌世均有些局促不安,问:“涛涛……在家吗?他很大了吧?”   “涛涛……”苏伊若喃喃地重复,凄然一笑,“你为什么要问涛涛,你要真的关心我们母子俩,这么多年怎么沓无音讯?”   “我有苦衷……”凌世均颓然,显得可怜兮兮。   袁科长显然不太看得下新这样的苦情戏,打断他们道:“既然你们相认了,我先回厂里,我得把偏三轮送回去。”   又指指何如月:“要不要跟我一新起回去?”   何如月抬腕看了看手表,早已过了下新班时间,说好等丰峻的,这下新也是等不成了。   “袁科长你先回去吧,我跟苏阿姨一新起,或许他们需要帮忙。”何如月道。   她很确定,苏伊若肯定需要帮忙。   别说苏伊若恍似做梦,就是何如月身为旁观者,都觉得充满了不真实新的感觉。眼前的相认透着一新种说不出的不适,仿佛一新切都那么不合时宜。   她怕苏伊若吃亏。   果然一听何如月不走,苏伊若下意识地挽住何如月的胳膊。   她悲哀地发现,这些年一切的思念、一新切的幻想,果然都仅仅是幻想。   她无数次在梦里想象和凌世均重逢的画面,或满天彩霞,或春光明媚,她奔向他,或他向她张开双臂。   可真正当凌世均站在她面前,一新切都不是这样。   凌世均那张熟悉的脸,透着陌生的气新息。她悲哀地发现,他们之前的亲近感已经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4 23:57:32~2021-03-05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人 5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120   “凌叔叔,你有住处吗?”何如月问。   凌世均一愣:“我连户籍都没了新,当新然……回家啊。”   他避开了新有没有住处的问题,直接说“回家”,自然说的就是苏伊若和凌涛的家。   凌世均又打量着何如月,居然就认出了她:“你是……何家丫头?”   这出乎意料。   他出事被发配西北时,何如月还新没上学,对他完全没有印象。但何如月长相变化不大,凌世均却认了新出来。   既然认出来,何如月也不否认,抱歉一笑道:“凌叔叔好,我是何如月。我们都很高兴你平安无事,实在有点过于震惊,苏阿姨大概还新没缓过神来。”   说着,稍稍在手臂上用点力,暗示苏伊若应该有所表态。   苏伊若已经听到凌世均说“回家”二字。下意识里,她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凌世均是凌涛的父亲,既然他死而复生,第一选择是回儿子家,似乎也合乎常理。   “你的行新李呢?”她低声问凌世均。   凌世均手里只有一个提兜,也并不鼓囊,看起来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放不下。   “偷……偷了。一上火车就被偷了,还新好有个随身的包。”凌世均可怜巴巴地望着苏伊若。   那眼神真叫苏伊若满腹的疑问也不好意思再问出口。   但何如月不受影响。   她似乎有点被丰峻传染了新,此时此刻居然感受到了自己的硬心肠。   “凌叔叔从哪里来?”她问。脸上有好奇,而且仅有好奇。   凌世钧并未察觉她的用意,苦笑到:“很远,西湟那边过来。”   何如月并不知道西湟在何处,想来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也不妨碍她继续问:“火车要坐很久吗?”   “三天两夜。好在……”他望望苏伊若,“终于回来了。”   苏伊若垂下眼睛,并不敢直视凌世钧,挽着何如月的手,快速地从凌世均身边走过,当新是在前边带路。   一路上,何如月很想和苏伊若好好谈谈,可凌世均就在身后,且说起来又是死而复生、吃了新许多苦才回到中吴,似乎也不方便立刻发难,只得暂且先新忍着。   凌涛还新没开学,见到苏伊若带了新个男人回来,已是吃惊不小。   再一看,竟然是自己早已“死在西北”的父亲,凌涛吓得差点当场瘫软在地上,胆子还新不如柔弱的苏伊若。   倒是凌世均见到凌涛特别激动,冲上去一把抱住凌涛,抱头痛哭。   纵然有再多疑问,父子分新别十余年,终能在有生之年重逢,总是让人唏嘘的。   凌涛也哭着问父亲这些年去了新哪里,为什么政府说他已经死了。凌世均抹着眼泪,回答却和在公安局时给苏伊若的回答一模一样   说来话长,等我安顿好就把这些年的事一一告诉你们。   何如月在帮着苏伊若找东西,听见这话心中一动,只觉得这答案并不难给,或许是凌世均自己还新没想好怎么说,也或许是不想在何如月面前说。   苏家房子甚小,一个房间苏伊若住着,另一个房间是凌涛大了不方便再住一个房间,生生从客厅隔出来的几平方,仅能容下一张小床和极小的书桌。   现在凌世均突然出现,苏伊若只能把饭桌靠墙,留出一条过道来,给凌世均搭一张临时床铺。   她没有跟凌世均商量,也没征得他同意,但搭床的举动,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态度。   苏伊若不打算和凌世均睡一张床。   凌世均也不知是意外还新是委屈,低声道:“何必这么麻烦……”   苏伊若略感抱歉:“地方小,只能这么将就。晚上让涛涛带你去浴堂洗个澡,你先新穿涛涛的衣服吧。”   听起来很温柔很周到,但态度明确。她只是暂时收留凌世均,并不打算跟这个已然陌生的男人恢复夫妻关系。   趁着他们说话时,何如月不知不觉移到大门旁,假装系鞋带弯下了新腰。   凌世均的提兜就在大门旁的鞋架上放着,何如月拱身正好挡住了新鞋架,迅速打开提兜往里张望,里头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说衣服了新,就是连一块像样的毛巾都没有。   何如月赶紧把提兜按回原来的位置,假装系好鞋带,重新参与到客厅临时床铺的安置工作。   “涛涛最孝顺的,让凌叔叔睡涛涛的房间嘛。”何如月像是有了新什么了新不得的发现,大声道,“反正涛涛没几天就要开学了,而且凌叔叔坐了新那么长时间火车,肯定想着头沾枕头,一张大床美美地睡一觉。”   这顶孝顺的高帽子一扣,凌涛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认了。   只有苏伊若聪明。   她迅速地望一眼何如月,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晚上凌世均要是睡在客厅,想偷偷进苏伊若的房间分分新钟的事。但如果让他睡凌涛的房间就不一样,凌涛要是睡在客厅,他从房间出来就会惊动凌涛。   何如月这是在保护苏伊若的周全。   铺好床,何如月要告辞。苏伊若一直将她送到门外,终于避开了新屋里的人,能单独说几句。   “如月,我是不是不该把他带回来?”苏伊若开始怀疑自己。   带都带了新,现在说这些还新有什么用。   而且当新时的情形,也由不得苏伊若拒绝。   想到后面凌世均没有户籍没有财产,竟是没有容身之地,苏伊若觉得自己也没有勇气赶他出去,一时竟无比为难。   何如月岂会不知她的难处。拉着苏伊若的手:“苏阿姨能这么问,说明你已经想到了后头的种种。我觉得……先让凌叔叔住几天,这是念着你们夫妻一场的旧情,但他这么多年为何半点音讯都无,这话总是要说清楚的。”   苏伊若点点头:“他总说什么说来话长,我觉得心里就不踏实。这十来年,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你哪怕说一句一直关在监狱,也就一句话的事,哪就话长到不能说清楚了新。”   想了想,苏伊若又忐忑:“如月,万一他……我是说万一,他这些年真的特别苦,有不得以的苦衷,我是不是不该扔下他?”   何如月深深凝望着她:“不要想万一。不管什么苦衷,都是他扔下你和涛涛,你从来没有扔下他。”   何如月一字一顿:“不要被人利用你的愧疚。”   苏伊若点点头:“对。如月说得对。我问心无愧!”   …   何如月回到家,丰峻已经在她家等着,家里人立刻围了过来,问凌世均的事。   何如月把经过简单地说了新一下,震惊之余,何舒桓立即发现了新问题。   “他又不是在牢里关到现在才放出来,有什么难以之隐。别是存心要来骗你苏阿姨。”   刘剑虹也道:“明天我去一趟厂里,跟伊若好好把事情分新析分新析。凌世均活着当新然是好事,但伊若跟余刚好好地就要结婚,这时候突然出来,总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何如月深深地望他们一眼:“我今天发现一个事。凌叔叔说一上车行李就被偷了,但火车开了新三天两夜,他的胡子一点都没长出来,是不是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多,明天给大家表演一个“肥章”~~~   预收文《超正常关系》,欢迎大家收藏,下本开这个哦~~   感谢在2021-03-05 23:59:26~2021-03-06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糖霜 70瓶;林一一 10瓶;君司夜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121   第二天一早,何新如月打算约苏伊若一起去医院看望黄国兴,想着苏伊若还有凌世新均那头新麻烦事,何新如月便叫了刘剑虹一起,三人新趁着去医院的新机会,好好理一理头新绪。   黄国兴精神不错,正在病房阳台上打太极。   刘剑虹比较懂,问了一些情新况,但黄国兴说做了很多检查,现在结果也没出来,胃痛倒是好了不少。   “怕就是我的新胃跟我过不去,非逼着我休息吧,哈哈哈哈。”黄国兴笑得还是很爽朗。   问了厂里一些情新况,黄国兴也是恨不得立刻出院,又关新照了不少事,实新在是放心不下的新样子。   四人新絮絮叨叨说了一阵,黄国兴不知新怎的新,就发现苏伊若情新绪不高。   “苏伊若你好像有心事?”黄国兴好奇地问。   苏伊若终于新忍不住,低声新道:“凌涛他爸……回来了。”   “凌涛他爸?”黄国兴吓一跳,脱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吗?”   “没死,回来了。”苏伊若的新语气略显平静,看得出这一晚上,她新已经新努力平复过心情新。   “到底怎么回事?”黄国兴问。   刘剑虹也道:“我也想问你这事呢,昨天听如月回家说了,我就一直不放心,想跟你好好说说的新。”   苏伊若便把昨天去公安局领人新的新事简单说了,人新就是突然出现的新,现在住她新家,至于新那个“说来话长”,也还没说。   现在她新心情新很复杂。   既为凌世新均还活着而高兴,又不解他为何新十几新年沓无音讯;既可怜他一副落魄的新模样,又觉得他躲躲闪闪很不坦诚。   刘剑虹就很生气:“伊若你也别怪我不通情新理。按理小凌平安无事回来是该替他高兴,但这事就蹊跷。除非他是执行什么特殊任务,那还能理解,但他是吗?他当新时可是犯了事走的新,至今也没有落实新政策!”   黄国兴也觉得不可思议:“政府都是发了死亡通知新书的新。要是执行特殊任务,最多就是没有音讯,不可能发死亡通知新书。而且他现在的新样子,应该也没有失忆或者变神经新吧?”   “没有。”苏伊若摇摇头新,“话没以前多、人新也变得小心翼翼,但思路挺清晰的新。”   他们谈论着凌世新均,只有何新如月在想另一件事。   “黄主席,政策上头新你最清楚。我想问问,是不是下过死亡通知新书后,苏阿姨和他的新婚姻关新系就已经新自动新解除了?”何新如月问。   若在后世新,这个毫无疑问,但这毕竟是八零年代,很多法律还不够健全。   而且这个八零年代是平行世新界的新八零年代,和她新所在的新那个世新界,也不见得完全一致。   黄国兴点点头新:“是这样的新。就算他现在出现,想重新恢复婚姻关新系,也需要重新办理手续的新。”   懂了,也就是回来也没用,苏伊若收留他,完全出于新同情新心而已。   或者说,仅仅因为他是凌涛的新父亲。   “来,咱们替苏阿姨把事情新理一理。”何新如月拍拍手,三个脑袋都凑了过来。   “凌叔叔去了西北之后,最早有没有跟你通过信,通信地址是哪里?什么时候开始失联……就是失去联系?”   这事儿苏伊若也辗转反侧思考了一夜啊。   今天眼睛都有些肿。不是哭的新,是没睡好。   “头新一年有通信,也只是断断续续几新封,落款地址是乌海八一九农场。后来就没了音信,我去西北找过好几新次,这个乌海八一九农场也去过,但人新家说几新家农场那年有撤并,一部分犯人新被新转走,分散到了好几新个更偏远的新农场,他们资料也不全,有些在撤并中已经新遗失了。”   黄国兴点头新叹道:“那几新年我记得,你老是请假,去西北找凌涛他爸。也是那时候厂里生产不正常,要搁现在……”   他没说下去。   那段特殊岁月,很多行业都是如此,甚至出现过停摆。所以苏伊若能一年几新个月在西北寻人新。   苏伊若明白他的新意思,感激道:“生产不正常是有的新,但黄主席那时候你就很照顾我,我心里一直很感激。”   “嗨,你一个人新拖着儿子,孤儿寡母的新,其实新大家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谁说不是呢。苏伊若出去寻人新那段日新子,凌涛也没少在刘家生活。乱相中最见人新性,有人新疯狂暴露阴暗,有人新坚守内心悲悯。   苏伊若道:“当新时但凡我能找到的新农场,我都去过了,都说没有凌世新均这个人新。但有几新个农场的新人新说,当新时撤并时候很匆忙,有些资料带得不全,有些犯人新在转移路上越狱,他们路偶尔还会看到白骨,都是从农场跑出来,又死在无人新区的新……”   刘剑虹和黄国兴还好,他们没去过无人新区,没有概念。但何新如月却毛骨悚然。   她新旅游去过大西北,知新道那种几新天几新夜都走不出的新无人新区大致是什么模样。甚至她新看过一些与之相关新的新小说,都不用渲染,只需真实新的新记录,就能让人新对此心生恐惧。   连经新验丰富的新探险家都不见得能顺利穿越无人新区,凌世新均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新书生就更是生还希望渺茫。   也难怪苏伊若这一通寻找,大家都劝她新别浪费时间了。   刘剑虹叹道:“所以涛涛大点,你也就不找了,是死心了。这我知新道。”   苏伊若点点头新:“是死心了,也是凌世新均姐姐为了点利益一直纠缠不清,我累了。”   凌世新均姐姐……何新如月心中一动新,想起刘剑虹说过,出事后凌世新均姐姐和苏伊若就断了来往。原来这里头新也有原委。   何新如月:“苏阿姨,昨天凌叔叔说他是从西湟坐了三天两夜的新火车到中吴,你知新道西湟这个地方吗?”   苏伊若想了想,很确定地摇摇头新:“不知新道。当新初去西北走过好几新家农场,没有哪个在西湟,我也不知新道西湟在哪里。”   “在乌海南部。”何新如月道,“我昨天回家就查了火车时刻表和地图册。西湟是乌海南部唯一通火车的新城市。”   “哦。”苏伊若叹道,“所以我不知新道,当新时凌世新均服刑的新农场在乌海北部,后来撤并了,也都还是在乌海东北部一带,南部很荒蛮的新,也没几新个象样的新城市。”   所以这就是问题。   凌世新均为什么在西湟上车?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离开过乌海吗?   “凌叔叔的新口音,的新确不怎么江南了。”何新如月道。   苏伊若也像是猛然想起:“是啊,他口音真的新变了,他应该是在那儿生活了很久。”   “苏阿姨,他重新申请户籍肯定需要你帮忙,我个人新觉得……先缓一缓,你找借口拖一下。”   “可……”苏伊若嘴唇微微一动新,终究没有说下去。   她新不想缓,她新想尽快解决,这样有关新部门就要解决凌世新均的新居住问题,凌世新均就没有理由再住在她新家。   刘剑虹也不明白何新如月为啥说缓一缓,惊讶地盯着女儿:“应该赶紧办呀,怎么能缓?现在他不肯说自己的新来龙去脉,就是个大麻烦。同情新归同情新,不能当新饭吃,最终肯定是要解决问题。”   黄国兴却浮现出笑意:“我明白了,如月就是在解决问题。苏伊若不配合他恢复身新份,他就势必要向公安机关新说明自己这些年为何新消失,为何新被新政府误报了死亡。这样能逼他说出真相。”   “黄主席说得对!”何新如月点点头新,却又叹道,“但还有一个问题,要是他就是不说,吃定苏阿姨,赖上苏阿姨,那也很让人新头新疼。”   “那就主动新出击呗。”黄国兴望向苏伊若,“你们找人新去西湟调查。不过……他不一定用现在的新名字。”   这才是最担心的新。   但不管怎样,还是值得试一试。   从医院出来,刘剑虹跟着去了吴柴厂,在图书室陪苏伊若忙完每天的新报纸收发,便催着她新回家,刘剑虹要去苏伊若家会一会凌世新均。   她新太好奇了,她新就不信,自己撬不开凌世新均的新嘴。   …   这边刘剑虹去试探,另一边何新如月也没闲着。   她新假装不经新意之间跟苏伊若聊起凌世新均的新姐姐,现在知新道凌世新均姐姐在国棉一厂工作。于新是何新如月私下去找团委书记孙博伟,孙博伟和国棉一厂搞过联谊,最近又在筹备再搞一次,厂里小青工们都激动新得去百货商店买皮鞋了。   没一会儿,孙博伟就从对方团委书记那里拿到了一手资料。   “凌世新芳,是有这么一个人新,在国棉一厂当新保管员,家住郑家桥白云里。”   “好嘞,谢谢啦!”   暗中寻访,何新如月是一把好手。别忘了当新初丰峻就是这么被新她新从平阳里寻访出了底细。   …   凌世新芳在白云里还挺有名,何新如月跟几新个路边晒太阳的新婆婆一问,个个知新道凌世新芳的新大名。   “她新啊,来事人新!”婆婆们异口同声新。   “来事”是中吴土话,不是指“无事生非”,而是带着贬意的新“厉害”。   所以婆婆们的新言下之意——“一个十分不省油的新灯”   不过婆婆们说了一大堆凌世新芳如何新来事的新事迹,却有点不着调。除了说凌世新芳早些年把弟弟的新两间房抢过来的新光辉事迹算是和凌世新均有关新外,其他都和凌世新均没有半毛钱关新系。   何新如月也没有流露出不悦的新表情新,耐心地问凌家还有什么人新。   婆婆们又一阵七嘴八舌,何新如月抓到了重点:最近凌世新芳家里来了一个亲戚!   “什么亲戚?长什么样?”   一个婆婆道:“男的新,说四十来岁也行,说五十来岁也行,脸皮蜡黄的新像是有什么病。”   何新如月心中顿时一个咯噔,这不正是凌世新均?   但这些婆婆一看就是白云里老住户了,如果是凌世新均,她新们不至于新不认识啊?   何新如月正要追问,另一个婆婆拢着袖子笑道:“当新时我还吓一跳哩,这不是世新均回来了嘛。后来一想,世新均已经新死啦。世新芳说,这个是他家远房亲戚,出差经新过住几新天的新。”   呸啊!何新如月心中暗骂。   她新算知新道为什么凌世新均的新胡子没长出来了。他不是不长胡子,他是已经新过来亲姐姐家,在这儿有正常洗漱。   所以什么刚下火车……不过是他赖上苏伊若的新套路。   甚至,凌世新均和他那个“来事”的新姐姐一起预谋了此事也说不定。   从白云里告辞出来,何新如月转身新就去了公安局。今天比较巧,费远舟没出现场,正在局里开会。   没等几新分钟,会议结束,费远舟端着茶缸开开心心地回到办公室,一眼望见等他的新何新如月。   嗨,最近哥哥有很多人新惦记啊,这一个两个的新,都追到办公室来。   “费警察,紧急求助。失踪人新口被新宣告死亡十三年,如今突然出现要求恢复户籍,我想知新道他十三年内为什么不站出来?有什么办法吗?”   “谁啊?”费远舟问。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何新如月的新考题。何新如月也没这么无聊,大老远跑过来问和自己不相干的新话题。   何新如月认真道:“是我的新同事、我妈的新好姐妹。她新丈夫去西北服刑、失踪多年,十三年前被新宣布死亡,但现在他突然出现,说是从西湟坐了三天两夜火车回来的新,要回来认亲。问他过去十三年到底在哪儿,过什么样的新生活,三缄其口。”   费远舟想了想,居然笑了:“以警察的新身新份回答你,如果他家人新确定是失踪者本人新,且在中吴没有违法乱纪,那可以走流程恢复户籍。如果他不说过去的新经新历,那也没办法撬开他的新嘴……”   这个不要听了。   何新如月一挥手:“那以妹夫的新身新份回答我呢?”   妹夫?这个称呼费远舟喜欢。   他笑得更欢乐了:“让姐夫打他一顿,用拳头新让他开口啊。”   何新如月哭笑不得:“费警察,严肃点啊。”   “我很严肃的新。真的新。”   很严肃?何新如月疑惑地望着费远舟,明明他的新脸就很不严肃,似乎为自己以妹夫身新份提的新建议很骄傲呢。   突然,何新如月心中一动新。   费远舟的新提议,似乎真的新是一个严肃的新提议啊。   没有事端,可以制造事端啊!   凌叔叔啊,对不住了,既然你故作神秘,那我只能耍点心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如月:对警察你总得说真话了吧?   感谢在2021-03-06 23:59:39~2021-03-08 02:2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阮嘤嘤 10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122   从公安局出新来,已过了下班时间,何如月直接回了孙家弄。   一见何如月回来,刘剑虹满肚子话。   “凌世新均这新是换了个人吧,都不像了。”   “脸还新是那张脸,怎么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呢?”   “跟他说话,眼神就一直躲闪,太新奇怪了。”   何如月问:“妈,你有新没新有新问他失踪的事儿?”   刘剑虹撇嘴:“当然问了,我盯着问的。他太新沉得住气了,就是不说。跟他讲话吧,他特别有新礼貌,还新跟以前那个凌世新均似的,温温柔柔的。但一问这新些年的境况,他就没新气了,跟死了似的。”   这新种最难办。撬不开嘴,也不能真的硬撬啊。   何舒桓正在院子里给他的花草换盆,顺便也竖起耳朵听屋里聊天。   他插嘴道:“那他现在住在伊若家也不是个事啊,要有新苦衷呢,早早说清楚。这新死不吭气,不就是吃定苏伊若了嘛。说实话,他现在除了是涛涛的生父之外,苏伊若有新什么理由要接收他啊?”   刘剑虹叹气:“那是咱们跟伊若亲,站在伊若立场上才会这新么想。你要听听别人怎么说,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患难夫妻才能见真情,话里话外的,都是要伊若接手这新烂摊子。”   何舒桓叹道:“听你说凌世新均那个病样子,也有新几分可怜。但可怜的也不止他一个,人余刚正正派派一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个知冷知热的,突然失踪多少年的前夫回来了,他不闹心啊?他不可怜啊?”   这新话没新错,这新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新人关心过余刚怎么想。   何如月就更生气,翻着白眼道:“我就不爱听这新些人嚼舌根,旁人说话都轻飘飘,反正不吃他家大米,不睡他家客厅,也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就爱给人扣帽子,显得自新己道德情操多高尚似的,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丰峻也在院子里帮忙,将一株月季埋好根,连盆递给何舒桓,拍拍手上的泥土起身道:“去新管嗡嗡的苍蝇做什么。如月你下午去新他姐姐家,怎么说?”   终于新说到这新个了!   何如月道:“我就说他不像是两三天没新刮胡子的样子吧?白云里几个婆婆说,凌世新芳家这新几天来了亲戚,脸皮黄黄的,长得很像凌世新均。”   “什么?凌世新均这新几天住在姐姐家?”刘剑虹惊了。   更惊的还新在后头。何如月道:“不仅住在姐姐家,而且对外还新不承认是凌世新均,说是亲戚。毕竟这新么多年,长相多少有新些变化,邻居们只以为是相像,也就半信半疑了。”   “这新就不对头了,这新姐弟俩是在琢磨什么呢?”何舒桓也搞不懂了。   何如月蹲在门口新,手撑着腮帮子,小手指点点:“我也想知道他们在琢磨什么呢……”   “关键我们对凌世新均的过去新一无所知,实在无从下手啊。”何舒桓嘟囔。   丰峻却抬头看了看何如月,恰好与何如月热切的眼神在空中碰撞。   秒懂。   丰峻淡淡一笑:“没新有新口新子的时候,就只能撕开一道口新子。”   老丈人像是察觉到什么:“难道你要去新撕口新子?”   …   苏伊若家,凌世新均已俨然男主人。   “涛涛,你午饭想吃什么?爸给你做。”凌世新均穿着凌涛的衣服,有新点不合身。凌涛并新不瘦,但凌世新均浮肿,衣服裹在身上就显得局促。   凌涛抱个球:“小军他们约了我打球,中午在小军家吃碗面就行。”   “你长身体,不能这新么不讲究,还新是回来吃吧,我给你加个鸡蛋。”   “真不要了,爸,以前我妈上班,我放假一直是在家随便对付的,哪有新这新么讲究。”   凌涛推辞着,其实心里有新些说不出新的尴尬。   以前他总觉得母亲应该等父亲回来,这新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但现在,他见识过了余刚的风度、掂量过了余刚的地位,再看这新个横空出新现的生父,怎么看怎么是个病人。   面子?   有新个局长继父的面子可比生父健全新强。   凌世新均却似乎没新有新察觉儿子的生分,依然在那儿讨好地笑着:“那下午我出新去新买点馄饨皮子,你妈爱吃馄饨,下午我在家包馄饨。”   凌涛古怪地看看他,一句“你有新钱吗”终于新没新问出新来。   “别忙了,你也不会弄馅。”   “涛涛……”凌世新均终于新有新些尴尬了,低声问,“你是不是……和爸爸生分了?”   凌涛扭过脸,已经走到门口新,脚下却犹豫。   “爸,既然你活着,这新十新几年怎么也该想个法子给家里报个信。你要知道我妈这新些年为你吃了多少苦,就该理解为什么生分。”   说着,凌涛出新去新,轻轻带上了家门。   抱着篮球冲向大路时,凌涛心乱如麻。他好像真的不太新能接受这新个父亲,是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打乱了生活节奏吗?是因为父亲的突然出新现有新可能影响母亲和余叔叔的结合吗?   似乎是,似乎又不全新是。   直到刚刚下意识说出新那一句,他才发现,在自新己难以隐藏的权衡之下,也有新对父亲的怨恨。   屋里只剩凌世新均一个人。   被儿子呛过,他好像也并新没新有新生气,从裤兜里掏出新皱巴巴的香烟壳,抠出新一根烟点上。   “咚咚咚”有新人敲门。   凌世新均犹豫了一下,还新是去新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二十新出新头,蔫巴巴的,眼睛像是睁不开,女的三十新多岁,清秀漂亮,笑得也甚客气。   “请问是苏伊若家吗?”女的问。   凌世新均点点头:“她上班呢,不在家。”   “没新事,我们是街道的,过来人口新普查,问几个问题就走。”   女的拿起文件板,上面夹着一张空白表格。   人口新普查?凌世新均有新点摸不着头脑,但看这新两人一副公事公办的客气模样,女的看起来也的确像是个有新文化的女干部,凌世新均便也没新起疑。   “你们要问什么?”凌世新均道。   来者哪里是什么街道干部,其实是金红和刘德华。别看刘德华一副焉不拉叽的样子,心里鬼精鬼精的,他怕金红一老实人没新干过这新事,主动开口新询问。   “家里几口新人?”   “三口新。”   “姓名新,年龄,工作新单位。”   “户主苏伊若,43岁,中吴柴油机厂工作新。凌涛,20岁,学生……”   金红手中的笔刷刷地在纸上写新着,又问:“那你呢?”   凌世新均略一犹豫,道:“我是苏伊若丈夫,我叫凌世新均。”   金红皱眉:“不对啊,我们街道的资料上,这新户只有新苏伊若和凌涛两个人。苏伊若不是丧夫很多年吗?”   凌世新均心中顿时一咯噔,心想自新己正要申请恢复户籍呢,这新该不会是个机会?   赶紧道:“失误,是失误,我这新不才回来嘛,这新两天正要去新街道申请恢复户籍,谁说我死了,不知道哪个部门工作新失误了。”   金红看他一眼,心里有新点紧张。   万一凌世新均真的去新街道打申请,她这新个冒牌人员就露馅了。   好在刘德华机灵,他立即道:“恢复户籍要走程序的,不是你想恢复就恢复。之前咱们街道没新你这新号人,你哪里回来的?”   “乌海省西湟市,才回来。”   刘德华本来蔫得睁不开的眼睛,突然聚起了光:“乌海省西湟市?”   “是啊。”   “那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去新公安局吧。”说着,刘德华伸手就要拉凌世新均。   凌世新均吓一跳,下意识往门内一躲:“为什么!我是中吴人,以前在乌海而已,为什么要去新公安局?”   刘德华皱眉头,很不耐烦:“刚接到公安局的通缉令,乌海省西湟市出新了一个特大杀人案,嫌疑犯畏罪潜逃,所有新最近乌海回来的人都要接受排查,更别说你就是西湟市回来的。”   “我没新有新杀人!我怎么可能杀人!”凌世新均目瞪口新呆。   “杀不杀的,你说了也不算。我们是执行上级命令。你要是没新问题,回公安局说清楚不就行了?”   凌世新均着急了:“同志,你看我这新个样子……我是个病人啊,我怎么可能杀人,我连多走几步都喘得不行……”   “别装可怜!”刘德华嘴上吼着,一把拽住凌世新均就往外拖,“走,去新公安局说清楚。你来历不明,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新位同志,你放手!放手!”凌世新均人肿气喘,哪里是刘德华的对手,猝不及防就被拽到门外,大惊失色,“小同志,你真的搞错人了!我昨天才从公安局回来,我要有新问题,公安局怎么不扣留我?”   这新话居然有新几分道理,看来凌世新均也不蠢。   刘德华眼睛一瞪:“你也知道是昨天了!我们今天接到的通缉令!你说怎么这新么巧,你才从西湟回来,西湟就出新了那么大命案?你清白,你去新跟警察说!”   说着手上用新力,还新是将凌世新均往外拖。   凌世新均已经慌了,大喊:“你放手!你放手!我是病人,我要有新个三长两短,你吃不了兜着走!”   金红瞥他一眼,示意刘德华将他松开:“我们也不想错怪好人,但人口新普查碰到可疑人士,我们也要及时向上面汇报。”   她又摊开手中的纸笔,道:“这新样吧凌同志,你在西湟的住址和单位工作新报一下,证明人是谁。我们回去新就报告公安局,让公安局和西湟那边核实。我们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这新番话说得煞有新介事,一时竟让凌世新均愣在那里。   “怎么了凌同志?”金红又喊他。   “我……我没新工作新……回来前,我在乌海坐牢……”凌世新均低声垂头,腊黄的脸色变得灰白。   金红挑眉:“那就更是重点排查对象了。你的释放证书呢?拿出新来核对一下。”   “我……我的行李在火车上都丢了。公安局可以作新证的。我一下火车就向公安局求助了。”   刘德华不为所动:“那是哪个监狱?我们要和对方核实的。别打坏主意,要是不说实话,就直接当杀人犯处理。”   凌世新均的声音比蚊子还新细:“乌海九里农场……”   金红装模作新样记下,严肃地道:“那请凌同志在家等消息,我们会汇报给公安局,让公安局去新九里农场核实。”   凌世新均低声央求:“同志,我保证我没新说假话。你们核实之后,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家人?”   家人?苏伊若是你家人吗?   金红盯他一眼,想起自新己被苏伊若鼓舞的那些日子。   “先管好自新己。等我们核实结果出新来再说。”金红深深地望他一眼,带着刘德华离开。   …   白云里那边则是另一番风光。   这新边是丰峻亲自新出新马,带着戴学忠他们几个,直接闯进了凌世新芳家。   “什么?杀人!”凌世新芳一声尖叫,差点把屋顶都掀了。   丰峻皱眉,不悦道:“你叫这新么响干嘛?凌世新均是整个中吴市这新两天唯一一个从西湟回来的,他当然嫌疑最大。”   戴学忠自新从初中班考了前三,水平也大有新长进:“不说实话就是包庇,要坐牢的。”   凌世新芳平常再“来事”,也就是个弄堂里作新威作新福的水平,哪里见过这新个。   这新又是杀人、又是通缉的,吓都把她吓死了,甚至忘记问这新几个人是干嘛的,下意识就把他们当成了公安局的。   凌世新芳哆嗦道:“不可能的,世新均到中吴有新一阵了,不是这新两天回来的,这新里边一定有新误会啊。”   果然被何如月说中,凌世新均早就在凌世新芳家住下了。   丰峻沉着脸:“他在西湟住哪里?工作新单位是哪个?别乱编,我们一核实就知道。”   凌世新芳看着眼前这新个人,脸冷,眼神也格外锐利,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公安同志。世新均根本不住西湟,他住秦东县,在那边的林场工作新,单位名新字叫什么我不知道,这新些年我们也不通信。但我敢保证,他和什么西湟的杀人案没新关系的。”   凌世新芳哆哆嗦嗦,只求赶紧把这新几个瘟神送走。   “那他去新公安局求助,为什么自新称是从西湟回来?”   凌世新芳生怕牵扯到自新己,只想把自新己摘干净:“秦东县哪来火车站啊,他坐了一天一夜的长途车,赶到西湟市去新坐火车回来的,他就说自新己从西湟来喽。”   “凌世新均的行李还新在你这新儿吧?我们得带走。 ”   凌世新芳想都没新想,就进屋提了个大包出新来,像扔瘟疫一样往地上一扔:“你们快拿走吧。都在这新儿了。”   五分钟后,戴学忠手里拎着那只破旧的行李包,一行人走出新白云里。   居然这新么顺利就打探到凌世新均的消息,丰峻也是没新想到。盯着那只行李包,丰峻冷笑:“我还新以为他能玩出新什么大花样,原来就这新。”   身后的一名新小青工嘿嘿直笑:“没新想到今天还新过了把公安的瘾,好威风啊。”   丰峻瞥他一眼:“咱们可没新说自新己是公安。她要这新么认为,咱也没新办法。”   戴学忠也赶紧关照:“冒充公安犯法的啊。咱们可没新冒充,咱们就说凌世新均犯事了,在通缉,是她自新己作新贼心虚,关咱们屁事。你们也别乱说啊,小心惹祸上身。”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离开了白云里,大功告成。   …   孙家弄何家,何如月看着摊了一桌子的物件,竟然气笑了。   她拿出新一本工作新证,翻开,上面的照片正是凌世新均。只是照片上那个凌世新均更年轻,也瘦削许多。   “秦东县龙潭林场……邱卫东?呵,他居然叫邱卫东?”何如月骂骂咧咧,“看来我还新高看他了。还新以为他有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就这新?”   那年头的林场,大部分都算是国营单位,在当地算是一份不错的职业,但其实工作新也是辛苦的。尤其是西北这新些林场,基本都在很荒野的地方,城市里的职工多半不愿意去新。   “这新是什么?”刘剑虹从一件衣服的口新袋里掏出新一张纸。   摊开一看,刘剑虹惊呼出新声:“死亡证明!”   “谁的死亡证明?”何舒桓和何如月立刻凑过去新,丰峻也在旁边关注着。   “邱智慧,12岁……”刘剑虹念不下去新了。   几个人相互望一眼,终于新还新是何如月惊呼出新声:“这新会不会是凌叔叔在秦东县生的孩子?”   刘剑虹喃喃地:“这新孩子可怜,摔下山崖,就这新么没新了……”   屋里沉默片刻,终于新还新是丰峻打破了沉默:“孩子是可怜。但他既然选择隐姓埋名新重新生活,无论多少苦楚都该自新己承担,哪有新两种人生,爱怎么选择就怎么选择的道理。”   何舒桓扶了扶眼镜:“小丰说得没新错。感情上我们同情他,但他这新么多年在别处改名新换姓重组家庭,将苏伊若和凌涛抛弃,也是他自新己造的孽。”   何如月想了想,将几件东西都收到一个袋子里:“等会儿费远舟该来了,把这新些给他,让他去新跟秦东县那边核实。结果出新来,我们就去新苏阿姨家摊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8 02:21:47~2021-03-09 23:5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十六鸳鸯吟舫 147瓶;莫名其妙 3瓶;我家有萌宝 2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123   费远舟效率很高,第二天傍晚就带来新了调查结果。   “两边查到的线索我都去核实过新了,凌世均的确在九里农场服过新刑,是从乌海八一九农场合并新过新去的。但合并新过新去没几个月,九里农场运送犯人新的车子翻下桥,车上犯人新被水冲走大半,凌世均就在其中。农场管理人新员怕上头追责,就把新那些人新的资料给故意毁坏了。”   丰峻点点头:“怪不得苏伊若四处寻找都没有新找到凌世均的下落。不过新,现在怎么又能查到呢?”   费远舟叹道:“时过新境迁,这些事哪能瞒一辈子,总有新被翻出来新的一天。只是十几年过新去,这些在车祸中失踪的人新员也都被默认死亡了。”   “所以凌世均被水冲走后,幸运生还,从此改名换姓开始了新的生活?”纵然知道凌世均的过新去必然狗血重重,何如月还是感叹于新他的幸运和本事。   虽然这年头信息不发达、人新口也混乱,但要从头再来新也没那么容易,何况还能进入龙潭林场这样的国营企业。   费远舟正要继续说,刘明丽已新经捧了一杯水过新来新:“远舟,喝点水再说,不然口渴。”   一杯水递过新去,还要使眼色:“糖水,放了糖的。”   甜死你吧!   何如月不服气新地向丰峻身边挪了挪,我们没有新糖水,但我们挨得近!哼哼。   旁边的刘剑虹就一直在震惊和感叹之前反复跳转,丝毫没有新察觉两对小情侣在相互洒狗粮。   “他本事够大啊,那种荒山野岭的,大难不死也就罢了,还娶妻生子?哎远舟,那邱卫东就是凌世均,没错吧?”   费远舟喝了一口糖水,的确被甜了个半死,点头继续道:“所以他说自己一直在九里农场服刑,这不对的,凌世均早十几年前就从九里农场消失了。至于新秦东县龙潭林场……的确有新邱卫东这个人新。”   他放下手新里的茶杯,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里面夹着新一张纸:“这是秦东县公安局传真过新来新的邱卫东身份信息。”   众人新立刻凑过新去看。   “这不就是凌世均嘛!”刘剑虹大喊。   纵然传真照片模糊不清,但依然认得出照片上就是凌世均,而且是年轻时候的凌世均。   “这是十三年前身份登记时候的照片,登记名字叫邱卫东。”费远舟解释,“据秦东林场的老工作新人新员回忆,当时邱卫东是外地人新,和林场一名老领导的女儿结婚,然后才进的林场工作新。”   “看来新是骗了人新家姑娘,在那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搞个新身份,人新模人新样重新生活了啊。”刘剑虹冷哼,“呵呵,生一张小白脸的确有新用。”   刘站长,你未来新女婿有新被内涵到。   丰峻倒没把新自己和小白脸划等号,何如月连眨好几下眼,觉得亲妈的话虽然不太中听,倒也颇有新道理。   这前后一联系,事实就很清楚了。   讲真凌世均年轻时候称得上英俊,而且有新文化,的确很讨姑娘家的欢心。和偏远林场那些大老粗比起来新,优势太大了。   若哄得姑娘家对他死心塌地,然后编个假身份,再加上当领导的老丈人新助力,重新申请个户籍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可怜了苏伊若,独自一人新,一次又一次前往荒凉的大西北,吃了多新少苦、流了多新少泪,好不容易才捱过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何如月道:“既然他在那边生活得好好的,何苦又要回来新,是因为儿子意外身亡了?”   费远舟点点头:“邱卫东在龙潭林场当调度员,妻子则在秦东县人新民医院工作新,二人新聚少离多新,加上邱卫东得了肾病,他妻子有新了外遇,逼着新他离了婚。两个月前邱卫东儿子上学途中意外坠落山崖死亡,邱卫东料理完后事,就请了长病假,说回老家休养去了。所有新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样。”   众人新听罢,半晌未言语。   说可怜吧,也可怜。这年头的肾病不好治,一旦得上,就是拖垮一家人新的存在,说起来新妻离子散也是人新生悲剧,如果光看“邱卫东”的人新生,的确让人新同新情。   可他不是“邱卫东”,他是“凌世均”。   只能说,这年头信息不通,没有新网络化办公,的确给了凌世均这样的人新生存空间。   他想得挺美,一方面继续以“邱卫东”的身份领着新秦东林场的长病假工资;一方面回到中吴,恢复“凌世均”的身份,并新借此和苏伊若恢复婚姻关系,享受生活上的照顾。   “一天都不能忍!”何如月站起身,将凌世均行李包里的东西都收起来新,“这么贪心的人新,我要去揭穿他真面目,让苏阿姨把新他赶出去!”   “先吃晚饭,晚饭后咱们一起去。”刘剑虹道。   “我们也去!”刘明丽积极地跟进。   何如月转身望着新他们:“不,我和我妈去就够了,远舟是警察,不宜出面,也不要拖进这件事。丰峻下午在白云里露过新面,也得回避。我就不信,铁证如山,他还能怎么抵赖。”   说着新她将那张“邱卫东”身份信息的传真纸还给费远舟:“这个你收好吧。”   这么铁的证据,何如月没要,反而交还给他,让他收好。费远舟心里清楚,何如月这是保护他。凌家这样的人新,但凡被他们咬到一点点把新柄,只怕就会撕个没完没了。   他费远舟的帮忙,必须止步于新此。   …   虽说是何如月和刘剑虹母女俩出马,但何舒桓和丰峻还是陪着新一起去,在苏家附近等候。   苏家,三个人新都在。   何如月一踏进苏家的门,就能感受到屋子里一阵尴尬的气新息扑面而来新。   开门的是凌涛,一见何如月,立刻高声道:“妈,剑虹阿姨和如月来新了。”语气新颇有新一种被解救的欣喜。   苏伊若立刻就从后院里出来新,走到客厅拉了一块毛巾擦了擦手新:“快进来新,我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呢。”   凌世均正在听广播,也呵呵笑着新伸手新旋低了广播按钮。   客厅里只有新两张长凳,凌世均占了一张,刘剑虹和何如月显然也没人新愿意跟他挤一张长凳。苏伊若看他一眼,没说话,凌世均倒也识趣,赶紧站起来新,向墙角的小板凳走去。   “邱卫东——”何如月刚一坐定,突然就喊。   “哎。”凌世均下意识停下脚步,刚转过新头,发现自己应错了。他掩饰着新尴尬,假装无事人新一般在小板凳上坐下,“哎,如月你喊谁?谁叫邱卫东啊?”   演技真是拙劣啊。   凌涛似乎也发现了异常,问:“谁是邱卫东啊?”   没人新回答他。   刘剑虹接过新苏伊若端来新的水,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出来新:“伊若你也坐呗。”   然后又问:“小凌这些年怎么过新的啊,我们都好奇着新呢,想到你必定吃了不少苦,就更想听了。”   凌世均紧张极了。   从听到“邱卫东”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刘剑虹问得这么和颜悦色,又让他心生希望,觉得是不是对方知道点零碎就来新诈自己。   必不能上当。   凌世均叹道:“这些年活得太苦了,在乌海苟活着新,心想总要混出个人新样才有新脸回来新见妻儿……”   顿时被苏伊若打新断:“世均,以后别说妻儿了。涛涛是你的孩子,可咱们的婚姻关系已新经解除,再这么说,别人新会误会的。”   她惯常说不来新狠话,哪怕是拒绝,语气新也并新不狠决。   凌世均当即垂下眼睛,做出一副可怜相:“我也没想到,十几年也没能混出头,本是没脸回来新了,可又实在思念你、思念涛涛。”   何如月听了作新呕。原本同新情他丧子之痛,还想给他留点面子,没想到“邱卫东”都喊出了口,凌世均还抵死不认账。   “思念不思念的,也只有新你自己知道了。”何如月冷冷地道。   凌涛听不过新去:“如月姐,我爸这么多新年扔下我们是不对,可他到底是我爸,你们是上门来新质问他的吗?”   “呵。如果质问有新用,你和苏阿姨早就应该问出他这些年的下落了吧。”   何如月冷笑着新,从兜里掏出那张工作新证,递给凌涛:“看看这个,认识不?”   凌涛不明所以接过新工作新证,喃喃道:“乌海省秦东县龙潭林场……”   一见工作新证,凌世均顿时脸色大变,起身就来新夺。到底凌涛常打新篮球,眼疾手新快,当即一闪身,闪到了另一个角落。   这一眨眼的功夫,凌涛已新经打新开了工作新证。   看到照片的一刹那,凌涛震惊:“邱卫东!爸,你就是邱卫东!”   “什么?”苏伊若豁地站起,颤声问,“什么邱卫东?世均你有新另一个名字?”   凌涛已新经反应过新来新,所以何如月刚刚突然出声喊“邱卫东”,凌世均会下意识回应。因为这些年他就叫邱卫东,这是最最本能的反应。   凌涛又看了一眼工作新证,吼道:“你是林场的调度,我知道,这个工作新很好的!我室友爸爸就是林场调度!你根本不是苟活!”   他的确愤怒了。   如果凌世均这些年活得像狗一样,他还会抱有新同新情。可凌世均不是。   凌世均活得很好很滋润,他活得很像个人新样,他有新脸,可他——没有新回来新,连一分钱都没有新汇给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9 23:59:08~2021-03-11 17: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脏脏茶 4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脏脏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糖霜 20瓶;龙虾 5瓶;我家有萌宝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124   “涛涛,你听爸说,这是假的!”凌世均气新急败坏,“这是别人见不得咱们一家团圆,来恶意中伤我!”   凌涛虽然功利,却也不笨。   “中伤你有什新么好处?这个工作证一看就用了好多年,有照片,还有林场的钢印。刚刚如月喊你,你都答应了新!”   这几句真是问到了要害,顿时把凌世均给问住。   凌涛见凌世均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由又气又新恼:“你是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怪我去街道举报你!”   “涛涛!”凌世均惊呆了新,“我是你爸啊!”   凌涛叫道:“下午街道来人了新不是吗?人家西湟市在抓逃犯,我都听到了。”   苏伊若大惊:“涛涛你在说什新么?什新么西湟市的逃犯?凌世均……”她转向新凌世均,脸色变得惊惶起来。   凌涛道:“下午街道来人口普查。爸跟别人说他一直在九里农场服刑,叫街道的人不要告诉我们。我还以为他是要脸,就没拆穿他。没想到他从头到尾都不要脸!连九里农场服刑都是假的,他根本在龙潭林场工作。”   好家伙,何如月扬起眉毛。   真没料到刘德华和金红一场试探表演,直接把凌世均的谎言给炸出来了,还好巧不巧让凌涛听到。真是意外之喜。   凌世均也是能人,居然稳住心神,可怜兮兮地落下泪来:“我曾经是犯人啊,用原来的名字,人家会看不起我,我也是没办法才隐姓埋名……”   这假惺惺的表演差点把何如月看吐了新。   她正要说话,却见苏伊若向前新走了两步,走到凌世均跟前新,几近嘶吼:“服完刑就回来啊!别人会看不起你,我不会啊!”   这两声嘶吼,将新她这两日的满心愤懑全都引了新出来。   苏伊若已经忍不住流下泪来。但人还是站得笔挺,脸色也未见悲凄,却像是忍不住心中压抑已久的苦难一般:“你宁愿换名字在那么辛苦的地方生活,也不愿意回来跟我们团聚,就别找这么多新借口了。凌世均,我不想说自己去西北找你多新少次,也不想说这么多新年我独自一人把涛涛拉扯大是如何艰难。我只想说,凌世均,你这个懦夫!”   凌世均也流下泪来:“我错了新,伊若,我现在知道错了新,所以我回来了,我会好好补偿你和涛涛。”   苏伊若摇摇头:“别哄我了新。你早十年回来还哄得住我,现在……不必了新吧。”   “伊若……”   凌世均想过来拉她,却被她甩开。   “我不是傻子。国营林场调度员是正式工,你这哪里是隐姓埋名,你分明是改姓换名。你一个犯人,做得到吗?凌世均,我四十三岁了新,不是十三岁。”   何如月几乎想为苏阿姨喝彩。   苏伊若比她想象的更坚强。虽然凌世均的突然出现让她乱了方寸,但她同情心过后,显然是好好思考过了新。   这就好办多新了新。   如果苏伊若圣母心发作,要碍于社会压力跟凌世均演一场大团圆戏码,那何如月才叫枉作恶人。   凌世均还在强辩:“伊若,我有苦衷啊……伊若,林场那么辛苦,我落下了新一身的病,真不想回来拖累你们的,实在是抵不过日夜思念。我随身一直带着你和涛涛的照片,要不是我行李被偷了,我可以拿给你看……”   “够了新!”何如月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我最后叫你一声凌叔叔。你是有病,不止是肾病,还有痴心妄想的贪病,还有胡说八道的坏心眼病!我都能拿到你工作证了新,你以为我没去秦东调查你?”   “苏阿姨。”她转向新苏伊若,“他说的,你一个字都别信。他行李根本没偷,而是在他姐姐凌世芳家。他也不是因为怕拖累你们才不敢露面,他在乌海早已娶妻生子,还靠着老丈人的关系重新搞了新一套身份。这么多新年,他就叫邱卫东,他就是秦东县龙潭林场的调度员邱卫东!”   “娶妻生子?”苏伊若是万万没有想到。   她以为凌世均是走投无路了,回来投奔她,却没想到这些新年自己辛苦生活,凌世均却换了个身份,在遥远的地方娶妻生子。   “你胡说,你胡说。”凌世均慌乱地不知该如何辩解,只会喃喃地重复着“你胡说”。   在旁边冷眼看着凌世均表演的刘剑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凌世均,都到这个地步了新,你还狡辩。也别怪我们一点情面都不给你留了新。”   “伊若。凌世均十三年前就到了秦东,娶妻生子,成为龙潭林场的调度员。现在不过是被他老婆抛弃,儿子又新出意外去世,他在秦东觉得没意思了新。这是他儿子邱智慧的死亡证明,上面有邱卫东——也就是凌世均的签字。”   说着,刘剑虹将那张死亡证明递给苏伊若。   苏伊若只瞥了一眼,脸上尚有泪痕,已是咯咯笑出声来:“凌世均啊凌世均,我是该痛恨你,还是该可怜你啊!”   凌世均原本腊黄的脸皮,此刻面如死灰,就连头发也耷拉在额头上,脸上浮肿的肉哆嗦着:“我只有你们了,伊若……涛涛……”   他惶然转向新苏伊若,又新转向凌涛。   凌涛嫌弃地转过头去,不与他的视线接触。   “你走吧。”苏伊若道,“看在你失去一个孩子的份上,我没法对你恶言相向。但你我之间的婚姻早就失效,从你决定消失,过邱卫东的人生起,你我就再无挂碍了新。”   “可是伊若,你吃了新这么多新苦,让我来补偿你……”   “不用了。”苏伊若冷冷地打断他,“我不想当你的债主,往后咱俩最好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涛涛,送你爸爸出去。”   凌涛却并未转头,无声地立在屋角。   苏伊若的喉头猛地动了一下,抑住哽咽,语气凌厉:“凌涛,你可以选择跟你爸离开新,或者送你爸离开新。”   这是从未有过的苏伊若。   她依然那么苍白娇弱,可站在那里,却凛然不可侵犯。   “妈……”凌涛被吓到。他从小都没得过母亲一句重话新,突然看到她如此凌厉的一面,恍若陌生人。   苏伊若却没有再说话,只那样静静地盯着凌世均。   刘剑虹道:“话新都说到这地步了新,涛涛你送你爸走吧。”   “送……送去哪里?”凌涛嘟囔。   苏伊若一字一顿:“从何处来,回何处去!”   凌世均知大势已去,颓然瘫倒:“涛涛,我是你爸……你亲爸啊……”   凌涛犹豫着问:“可你好过的时候从来没想到我们,现在需要人照顾了新,又新回来找我们,你……你不觉得太狠心了新吗?”   说完,凌涛走回小房间。仅仅不到一分钟,他又新出来了,手里提着凌世均那只提兜。   看来他已经把凌世均的东西整好,要送他离开。   苏伊若只给了新凌涛两个选择,凌涛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的东西都在这里。我送你去车站。既然你前新头住姑姑家,那你现在还是住姑姑家去吧。”凌涛居然说了新一句很靠谱的话新。   苏伊若冷笑:“凌世均,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当初你的财产全部充公。但你父母留下的白云里的房子还在,被凌世芳霸占着。我不要。你抢不抢得到,看你造化了新。自求多新福吧。”   所以凌世芳要给凌世均出主意,让他回来找苏伊若,其实也是甩包袱啊。   他们就是赌苏伊若善良,会同情他艰难的处境,会接受这个寻回来的前新夫。什新么成本都不要,又新能回来占一半苏伊若的房子。   只能说,算盘打得太精,终有打崩的那一天。   终于等到凌涛送凌世均出去,家门关上的那一刹那,苏伊若死死提着的那一口气终于落下。   “哇”地,她倒在刘剑虹怀里,放声大哭。   哭这些新年执着的等待,哭自己苦苦盼来的只是一场破碎的美梦,哭命运于她的捉弄,也哭自己终于能清醒地涉过。   刘剑虹心疼地搂住她,想起这过往的种种,不由也陪着她一起掉了新许多眼泪。   何如月进厨房倒了新些新热水,绞了新一把毛巾,送出来:“苏阿姨,擦擦脸吧。”   苏伊若抽泣着接过毛巾,狠狠地埋脸进去。热腾腾、舒暖到每一寸皮肤,身心俱疲的人终于在这舒张中,渐渐地恢复。   “没事了新。我太久没哭了。”苏伊若低声道。   刘剑虹恨恨的:“这凌世均不是个东西,心思太坏了。以后说什新么也不要跟他来往。他要敢再骚扰你,叫我家丰峻带人揍他。”   哟哟,刘站长你可向来是和平主义者,不喜欢打打杀杀的。   何如月笑道:“想来不会啦,苏阿姨今天都把话新说这么明白了。何况婚姻关系早就解除,他也没道理再来纠缠。”   “就怕脸皮厚。”   苏伊若直起身子,虚弱地一笑:“不会了新。我打定了新主意,就再不怕他脸皮厚。不瞒你们说,今天我不止是赶凌世均走,其实也是想给涛涛一点教训。我不是一直柔弱的,不能踩我底线。”   何如月:苏阿姨干得漂亮。   “谢谢你们。”苏伊若一手拉一个,望望刘剑虹,又新望望何如月,“你们对我,真的……就像家人一样。”   她鼻子又新酸了。   “打住,苏阿姨。咱们就是家人。家人不该说谢的。”何如月笑呵呵地打趣,“不许哭了,我可不想再去绞毛巾。”   苏伊若点点头:“剑虹,这件事让我自己告诉余刚。”   何如月心中一动。原来苏伊若还没告诉余刚,她是要自己独立处理掉麻烦,然后把一个尽可能轻快的余生去交给余刚。   这是中年人的爱情。 第125章 125   余刚再次带着苏伊若来何家喝酒时,何家院子里的月季花已经抽了一丢丢的绿芽,悄悄地吐露出春天的欢喜。   凌涛已经开学。苏伊若破天荒头一次没送他去车站。   “你长大了新。妈妈也要过自己的人生了新。”苏伊若就这么送了新他两句话。   余刚很认同。   对于凌世新均的突然出现,余刚先是很诧异,但诧异过后,亦释然。   在何家,余刚跟何舒桓站院子里摆弄相机,余刚道:“老何,我新反而新觉得是解脱,你懂我新的心情吗?”   何舒桓的视线从眼镜片上面望向新他,随即笑起来:“懂。现在的凌世新均才是真‘死’了新。”   二人交换一个眼神,笑而新不语。   屋子里,苏伊若也正和刘剑虹她们说话。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有个仪式,不能太随便了。也是人生新大事呢。”刘剑虹开心得合不拢嘴。   苏伊若笑得眉眼弯弯,白晳的皮肤略带些红晕。   见她羞涩的样子,宛若少女,何如月也是满心欢喜:“苏阿姨今天开证明了,这领证就是分分钟的事。今天啊,咱们就为苏阿姨和余叔叔好好庆祝!”   苏伊若心里甜蜜,却又脸皮薄,顾左右而言他:“丰峻呢,怎么没跟如月一起下班吗?”   “他去局里开会。”何如月看新了新看新手表,“也该回来了吧。”   刘剑虹也看新了新看新墙上的挂钟:“哟,还真不早了。什么重要会议啊,开这么晚?”   何如月:“就是质量现场会的筹备会啊。”   同是一个厂的,就是这点好,聊起事来一点没有隔阂。苏伊若道:“这几天全厂上下都忙这个,还有一周就要开会了新,这可是咱们吴柴厂今天开春打的第一仗。”   “真是眼看着咱们吴柴厂越来越出息了,都能开这级别的现场会,哪怕搁两年前,也是想都不敢想啊。”刘剑虹笑道,“说起来,这回丰峻亲爸也要来,舒桓和如月倒都见过,就我没见过,还怪紧张的。”   刘明丽坐在厅堂门口,借着院子里的光线正织毛衣。   眼见着都开春了,天气渐热,她还有半只袖子没有完工,可把她急坏了,就等着穿出去显摆呢。   听见刘剑虹说自己紧张,刘明丽笑开了新:“姑姑,就算人家是省长,那也跟咱们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又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是青面獠牙,你紧张什么呀?”   “这可是双方父母见面,往后要当一辈子亲家的,怎么会不紧张。”刘剑虹指指刘明丽手里的毛衣,“你别说我新,我新看新你回头去见远舟父母紧不紧张。”   刘明丽嘿嘿直乐,将毛衣抱起来轻轻蹭着自己的脸,享受着那份柔软和温暖。   “我新不紧张,他们一定会喜欢我。”   “呵,好自信啊你。”   “那当然,也不看新看新我新姑姑是谁!”刘明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咯咯地笑。   行吧,一句话就把刘剑虹说得眉开眼笑。   正要自夸两句,门口响起费远舟的说话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刘明丽却腾地弹起,抱起她的毛衣就奔回房间。   “咦,她不出去迎接,怎么躲回房间去?”苏伊若不解。   何如月笑道:“藏毛衣,要给费警察一个惊喜呢。”   “啊……哈哈……”苏伊若捂嘴笑起来。   刘明丽动作也是飞快,转眼间又从房间里飞奔而新出,娇声喊着“远舟你来啦——”,飞奔到院子里。   没眼看,差点就直接挂费远舟身上。   亲热起来,脸红的永远是费远舟。等刘明丽笑嘻嘻地滑下来站稳,费远舟已经脸涨得通红。   “何叔叔……”他喊完何舒桓,又眼巴巴望着余刚。   “哦,这是我同学余刚,你叫余叔叔就行。”何舒桓介绍道。   “余叔叔,我新叫费远舟。”费远舟和余刚握了手,“久仰余叔叔大名了新。”   余刚笑道:“哦?你都听说了新?是不是他们老在背后说我新坏话?”   的确老在背后说你,但不是说你坏话。   费远舟赶紧道:“没有没有,每回都说余叔叔酒量好、为人爽快、业务精湛,是个高手来的。”   余刚看新了新看新他的警服,笑意更甚。他也知道费远舟是谁,谁还没有久仰了,不过没照过面而已。   “好精神的小伙子。老何,你家两丫头都很会找女婿啊。这天地灵秀都让你家占了新,给别人留点活路好不好?”   “哈哈哈哈。”何舒桓得意地大笑,“你着什么急。你丫头还早呢,到时候自然有活路。”   刘明丽却已经把费远舟拉进了新自己房间,还关上了新房门。   “是要亲亲吗?”费远舟很是激动,甚至忍不住问出了口。   本来刘明丽没想亲,被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二人当即纠缠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分开。   “最近那个大案子还在忙吗?”刘明丽与费远舟挤着坐在床沿,低声问他。   “我新这边忙差不多,移交公诉机关了。”   “那周日有空吗?”   费远舟为了那个连环大案,春节过后就一直没休息过,不过今天刘明丽问得巧,这周日费远舟还真的就轮上休息了。   “有空,正好有空。我新好不容易能休息了呢。”费远舟忙不迭点头。   刘明丽道:“那咱们去公园玩?”   “好啊。”费远舟欣然应允。   除了上次两人去城中公园跑了新一圈,还没像模像样逛过公园。费远舟也知自己工作又忙,也不是个有情趣的人,刘明丽能说自己想要什么,他自然再高兴不过。   “去划船,这个我会,我新划得可好了新。”费远舟已经开始畅想。   刘明丽却想:那就在船上,我新有个重要的决定要宣布!   二人在房间里腻歪了新一会儿,听见外头传来了丰峻的声音。   丰峻终于回来了。   最近他的主要工作就是那个现场会。临近召开之际,从省厅到市局,都严阵以待。而新丰峻是会议联络人,繁琐事务尤其多。   还好他上辈子对付这些商务活动尤其有经验,虽说时代不同,但彼此总能借鉴。好几个提议还获得了新上级领导的表扬,觉得他有想法有水平。   何家的八仙桌被搬到厅堂中央,八个人坐得整整齐齐,好酒好菜,欢声笑语。   “老何家总是这么热闹,以后我跟伊若肯定没事就在这儿蹲着了新。来,先拍拍嫂子的马屁,还指望着尝嫂子手艺呢。”余刚率先举起了新酒杯。   刘剑虹当仁不让,很豪爽地喝了新一口:“尽管来,我新最爱热闹的。以前如月读大学,可把我新冷清坏了。幸好还有伊若常常来陪我,还有祁梅跟我新说说话。”   苏伊若笑道:“现在你开心了新,如月毕业回来了,还多了新半个儿子。又有明丽和费警察也常来常往的。”   “你们也常来。”刘剑虹笑道,“涛涛上了新大学,老余家丫头也就这两年的事吧?到时候啊,你们也是像我们一样的空巢老人哦。”   “空巢老人?”余刚听着新鲜。   何舒桓指指何如月:“我新们如月说的什么新词儿,就是小鸟飞走喽,就剩老鸟,可不巢就空了嘛。”   “哈哈哈哈,小年轻新鲜词儿就是多。”余刚大笑起来。   倒是刘剑虹想得周到:“对了伊若,下周厂里开现场会,丰峻爸爸要来,我新弟弟剑斌也会来,到时候家里肯定要请客,你来帮帮忙?”   “当然没问题。他们都要忙现场会,我新又不要忙的。哪天请客你打电话给我新,我新可以请假过来帮忙的。”   话说完,苏伊若立刻拍了新拍余刚:“换个位置,我新跟剑虹说话。”   然后刘剑虹和苏伊若积极地商量着请客的菜单,而新其余人则谈论着各种时事以及吴柴厂的现场会,真是热闹非凡。   …   离现场会还有五天,有些外省嘉宾已经提前抵达宁省,或在宁州借机考察,或在附近兄弟城市会晤同行。   早上九点,吴柴厂厂长办公室的例会结束。   各方汇报了自己口子上的筹备工作,筹备组则安排了新当日工作,然后散会,各自准备。   何如月除了要安排文新体活动之外,自己也要承担讲解任务,担子不轻。好在几次大活动下来,她已经有了新经验,那些背过的厂史和产品资料也已经熟记于心,并能融汇贯通,用最简单易懂的方式说出来。   从厂部小楼出来,何如月和生新产科、销售科几位同志聊着天,一起向行政楼走去。   还没走到楼下,听见楼上有人喊:“小何主席,能不能麻烦你把门卫上的信带上来?”   喊者,赵土龙也。   土龙同志现在是工会唯一的男同志,也是唯一的“老同志”,任务也重,加之何如月也从来没有架子,并不会因为自己现在代理工会事务,就摆出差遣人的模样。   “行,我新去拿。”她爽快地答应着,向新门卫走去。   行政楼就在厂门口,走几十米就到门卫。独臂师傅见何如月过来,立刻把几封信递过来:“这几封都是工会的,早上刚送来。”   “谢谢啊,我新拿走了新。”何如月笑吟吟地接过,顺手翻了一下,有一封是邓芮写给她的信。   虽然邓芮很快就要抵达中吴,两家也都有电话,但何如月还是很喜欢和邓芮通信,偶尔还会把自己和丰峻的信装一个信封里,寄过去。   拿了信正要走,何如月看新见厂门外有个皮肤黝黑的老头,正不住地向厂里张望。   “那人是谁,来找人的吗?”何如月问。   独臂师傅道:“不知道,早上就来了,可能是等人的吧。”   何如月没有在意,拿了信回到办公室,然后忙工作去了。   这一忙就忙到中午,吃饭铃声响起,何如月拿着饭盒出门,刚走到阳台走廊上,望见厂门外那个老头居然还在。   而新且老头的神情颇是焦急,似是想进厂门,但看新着门口的厂牌,又很是犹豫。   何如月好奇起来。   端着饭盒走到楼下,略一思忖,何如月走向了新厂门口。   “师傅,你是找人吗?”她问。   老头望着她,又望厂牌:“这个是中吴柴油机厂吗?”   看新来是不认识字。   何如月笑道:“是的,我新们就是中吴柴油机厂。”   “红旗牌柴油机是你们造的不?”老头又问。   “是啊,就是我们厂生新产的。”何如月打量他,“老师傅您是……”   老头一跺脚:“这下找对了新!你们的柴油机漏油,我新们拖拉机都没法新工作了新!这马上就要春耕了新,不是开玩笑吗?”   “漏油?”何如月倒吸一口凉气。   这马上就要现场会了新,这绝不能开玩笑啊! 第126章 126   见老头一脸着急的模样,何如月也郑重起来:“同志,我带你去销售科吧,让他们派人去看看,肯定会帮你们解决的。”   吴柴厂还没有成立专门的售后服务中心,这年头的企业也还不流行这个,像售后服务这种事,一般都是销售科负责,然后由销售科协调专业技术人员上门修理。   老头一听何如月这个话,终于脸色稍缓了些:“那就好。他们想自己修,修不好啊,也不会修。我说这怎么行呢,要找厂里修的啊。可惜我不识字,只能一路打听过来,也不晓得要找谁。”   何如月笑道:“当然是找我们生产厂家,没错的。”   她把老头带进厂,还跟独臂师傅打了个招呼:“是用户,来反馈情况的,我带他进去啊。”   独臂师傅正忙。邮递员送了一大堆信件过来,满满堆了一桌子。   他探出脑袋:“行啊,进去吧。”   又嘟囔:“什么情况,怎么一下子这么多写给销售科的信?”   不知怎的,何如月心中一颤,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老头就跟在身后,一脸的期盼,她也无暇再问信的事,带着老头直奔销售科而去。   丰峻不在销售科。临近质量管理现场会召开,厂部办公室专门腾了一间办公室出来,作为临时筹备组的办公场所,丰峻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办公。   销售科只有一个科员在。听何如月说了老头的来意,那科员倒也不敢怠慢,说漏油这事可大可小,又询问了老头几句。   好在老头所在的荷山大队就在近郊,那科员跟他记下了地址,明天就派技术人员过去维修。   老头这下才放了心,又反复强调他们生产队就这一辆拖拉机,实在怕耽误事,不然肯定不来麻烦。然后这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何如月送走这老头,心里也感叹,这果然还不是一个拼服务的年代。   市场经济刚刚萌芽,绝大部分厂家还是计划经济的思维,生产计划都靠调拨,没有多少危机感,东西销售出去完事儿,售后就得对方求爹爹告奶奶地追着,宛若大爷。   这个生产队的拖拉机出了问题,按正常的程序也是上报大队,大队再上报农资部门,再由农资部门找厂家协商。只是这位大爷实在心急,怕耽误了春耕,才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直接找到了吴柴厂。   能在吴柴厂得到重视,并且承诺明天就派上门上,实在出乎大爷的预料,所以如此感恩戴德。   想到机械局要成立农机集团,想到丰峻要竞争销售公司总经理的职务,不得不说,的确很必要。吴柴厂已经走在了很多企业前面,已经提前意识到了市场和口碑的重要性。   事情解决得算是圆满,何如月跟那科员告别,打算回工会办公室。   还没走出门,就听见销售科电话响,那科员拎起电话:“喂,哪位?对啊,我是中吴柴油机厂销售科,漏油?哪里漏油?”   何如月心中猛地一顿,停住了脚步。   那科员正在细问:“你们拖拉机是哪年买的?知道是哪款柴油机吗?哪个部位漏油?你们有没有自己拆装维修过?你稍等,我拿个笔记下来……”   何如月赶紧返身跑回去,抓起桌上一支笔,给那科员递了过去。只见他眉头紧锁,在纸上写了好几条,字迹很潦草,一时辨认不出。   但何如月听得出来,这问题科员解决不了。   “我先把新你这些问题都记录下来,向我们技术人员反应。麻烦你留个电话,我等下让技术人员直接跟你联系,看看能不能确定是哪方面问题。”   科员留了对方的电话,挂上电话拿着纸,开始挠头:“这毛病怎么听上去跟刚刚那大爷反应的毛病一样?”   然后匆匆忙忙对何如月道:“小何主席,谢谢你啊。我得立刻去一趟技术科,把新这情况反应给他们。”   “你快去吧。马上就是质量管理现场会,不好出纰漏的。”   看着那科员匆匆跑远,何如月越想越不对劲。   她拔腿跑到门口,对独臂师傅道:“王师傅,销售科的信呢,我帮他们带过去。”   全厂都知道何如月跟丰峻是一对,独臂师傅也没多想,把新一叠信递过来。   好家伙,足足有十几二十封的样子。要知道邮递员一天送两次信,一中午就这么多,实在不少了。   何如月粗略翻了一下,除了有两封是销售科的私人信件,还有三封是印刷品之外,其余的都是全国各地的使用单位寄来的。   何如月急问:“这两天销售科的信一直都这么多吗?”   独臂师傅想了想:“昨天上午就一封销售科的信,下午……好像有三五封吧,今天一下子来这么多,呵呵,这春节过了没多久,又开始寄明信片了?”   何如月也不及跟他多说,拿着信立刻跑去筹备组找丰峻。   丰峻听她一说,顿时觉得不妙。他的感觉跟何如月一模一样。   从何如月手中拿过信,拆开第一封,就是投诉质量问题,柴油机缸体漏油。   再拆一封,又是缸体漏油。   “不好!怕是一整批柴油机都有问题!”丰峻神情凝重。   “这马上就要开会了,突然出这样的事,这现场会怎么开?马上全国的用户都过来,肯定会在会上说啊,这不……”   何如月蓦然住嘴。她不敢说下去了。   与会的何止有全国的用户,还有中央负责机械行业的领导,还有好几个农业大省的省级领导,要是在质量管理现场会上爆出这样的新闻……   那场面,何如月简直不敢想象。   丰峻却敢说。他目露寒芒:“那就太丢人了,是不是?”   “对啊……”何如月声音低了下去。   丰峻略一沉吟:“我现在就去技术科,是不是整批产品有问题,要技术科同志鉴定。有了结果再想办法新。”   “如果……是呢?”何如月弱弱地问。   “如果是整批产品都出了问题,那也没法逃避,要想对策。”   …   技术科已是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董厂长那边连续接到三个电话了,都是咱们的老客户,反应的问题一模一样,全是漏油!”   “不管怎样咱们先把新最近的一个解决了。人家农民兄弟都找到厂里来了,这不解决,后头招来一批农民兄弟,那不是更棘手?”   “问题是现在大家都在忙质量管理现场会,实在抽不出人手一一解决啊!”   “朱科长,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找出原因新?到底是哪里漏油,现在也是各说各的……”   丰峻冲进技术科,低喝道:“大家静一静!”   说来也奇怪,原本各说各话的一屋子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转头望他。   长得高是有好处,冲进办公室,整个办公室都一暗,不由得大家不关注。而且一见是丰峻,这可是出了名的解决问题的高手。   技术科朱科长豁地站起来:“丰峻来了?是筹备组要开会吗?”   “不不,我为这个而来。”丰峻挥了挥手里一叠信,“销售科刚刚收到的信件,整整十八封,全是客户寄来投诉质量问题的信件。”   “什么质量问题?”   屋里人齐齐地问,心里却开始猜想那个答案。   “缸体漏油。”   朱科长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又是缸体漏油,妈D,全赶一块儿了。把新信给我,我看看都是哪批货。”   丰峻将信递过去,朱科长只看了第一封,脸色更难看了。   “去年底出厂的那批,呵呵,差不多是该上市了。”朱科长咬牙憋出一句,又将信递给旁边的一个科员,“你立即把这十八封投诉信整理出来,连同之前的几个,核对批号批次,确定是不是同一批次的产品。”   又对霍建茗道:“小霍你立刻联系用户,判断一下具体的漏油情况。”   “是!”霍建茗看了一眼技术科的电话,同事正在用,一出这事,电话机都成了香饽饽。   丰峻立刻道:“小霍你去我们销售科打。”   “好的,我抄几个电话号码,这就去。”霍建茗立刻坐下来,开始拆信,抄联系电话。   丰峻却对朱科长道:“要看具体漏油情况,电话询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有现成的案例可用,现在就去荷山大队,检查他们那辆拖拉机上的柴油机。”   说着叫那位销售科科员:“你立即去厂部办公室叫巫师傅,我们要用车。”   那科员一遛烟就跑了。   朱科长点头:“对,这是最快的法新子了。”   一时间,众人俨然以丰峻马首是瞻,在他的安排下,一组人统计批号,一组人电话联系客户,而他和朱科长则带领两名技术员立刻出发,前往荷山大队。   但没想到,喊车的科员没一会儿又跑回来,脸上的神情更慌张了。   “巫师傅家里有事,今天请假!”   得,有车,没司机!   “我来开车!”丰峻毫不犹豫!   所有人都惊讶地望向他:“你会开车?”   这年头,会开车是了不得的技能,司机可是令人羡慕的职业。丰峻这年轻轻的,虽然现在是个重要人物,但他,竟然会开车?   敢开也不敢坐啊。   “部队学的。”丰峻的万能回答又一次上线。   面面相觑中,丰峻已经迅速跑回厂部办公室,要了面包车的钥匙又跑回来。   “立刻出发。”   也不知怎的,刚刚还觉得自己一定不敢坐的同志们,一看丰峻的脸,就乖乖地坐上了车。   这的确是一张会开车的脸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何如月:不能无证驾驶!不能无证驾驶!不能无证驾驶!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哈~年代有局限性,以前这些不太在意的,但现在当下一定不行哦。   另外答应下午更新的,不好意思食言了,再写一章,明早大家可以看哈~~   感谢在2021-03-13 03:00:33~2021-03-14 23:4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名其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127   朱科长一行坐在面包车里,先是战战兢兢,死死扒住座椅,就怕被甩出去。慢慢的,他新们发现丰峻的确会开车,而且开得一点不比巫师傅差。   “部队里学得真多。”   “我也想去部队里锤炼锤炼了。”   “荷山大队你认识吗?”   丰峻心想,终于有个说人话的了新。   “不认识,哪个路熟,坐前面来指个路?”丰峻道。   没有导航,只能人肉导航了。   一个技术员爬到了前座,刚坐定,丰峻道:“荷山大队下塘村、小王家塘,利华大队诸家村、董家村。这四个地方,怎么走最省时?”   “人肉导航”有点懵:“不是去荷山大队下塘村吗?怎么要走四个地方?”   “春节前市里订购了新一批,我看过产品追踪,这四个村委是购买的同一批拖拉机,装配的同一批柴油机,既然荷山大队下塘村的这个出了问题,那不妨去看看另三家有没有问题。也算是个实时对比。”   这个思路不奇怪,但让车上人震惊的是,丰峻居然记得每一台柴油机的去向?   李科长惊得合不上嘴,前倾着身子,扒着前排座椅背,大声问:“你可是直接跟我们一起出发的,什么时候偷偷看了新资料?”   丰峻不以为意:“这还用偷看?每一批产品但凡有流向新的,我都会看一遍,看过自然就有印象。”   “啧啧,你这不是看一遍,你这是过目不忘啊。”李科长五体投地。   也是没想到,丰峻同志居然学会了新谦虚。他新淡淡一笑道:“倒也谈不上过目不忘,记性比常人好些是真的。”   居然没人觉得狂妄。   因为这是实情新。   “人肉导航”已经迅速计算出了完美路线:“先去荷山大队下塘村,他新们的柴油机是已经出现问题的,最直观,而且下塘村也最近。然后去利华大队两个的村,最后回来路上会经过荷山大队的小王家塘。这样不用走回新头路。”   “行,就这么定了新。”   下塘村那台崭新的拖拉机就停在村委大院门口,见到吴柴厂居然派了新一辆车过来,车上还有以技术科科长为首的技术员团队,村民们全都跑出来看热闹。   那位寻到吴柴厂的大爷就更激动了。   “啊呀,不是说好明天的吗?”   “想着你们春耕着急,怕耽误你们的事,这不正好有时间,就把厂里的骨干都给抓来了。”   朱科长十分会说话,说得大爷和村民们全都觉得十分有排面。有几个原本还想着等维修人员过来,要好好甩点脸色看看、给点粗话听听的,这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新。   检查过漏油的位置,几个技术员合力把柴油机拆下来。他新们带了新全套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检查着缸体。   丰峻不会维修,但也在各车间转悠过,大致知道柴油机的构造,机会难得,倒也看得认真。   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去,朱科长终于从一堆油污中取下一只油封。   端详良久,朱科长道:“初步确定应该是油封的问题。”其他两名技术员当即表示赞同。   之前大家在技术科七嘴八舌,其实也猜出了些新端倪,毕竟都是常年和柴油机打交道,摸这些新柴油机上的零件,就像摸自己的左右手那么熟悉。所以工具箱里准备了新一些新常用的零件,其中就有油封。   “换个新的试试吧。”一名技术员找出新油封,想要去换。   “给我看看呢?”朱科长将拆下来的旧油封用回丝擦干净,和新油封放在一起比对了一下,脸色有些新凝重,半晌才道,“换上吧。”   不一会儿,新油封装上,柴油机重新装配完毕。技术员将原本漏油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发动机器观察,整整试了新半个小时,确定已经完全不漏油,这才大大地舒了新口气。   “行了新,这下没问题了新。”   朱科长终于绽开笑容,村民们也欢欣起来。   “咱们中吴市的企业原来这么赞的啊。还以为不等个十天半个月,维修人员的人影都见不到,我们都想好漏着油先对付一阵了。”   丰峻笑道:“做好售后维修服务是应该的。以后要有什么问题,直接去厂里找我们。”   “不要有问题,才不要去找你们。”   “最好永远不要找你们。”   村民们七嘴八舌,一时倒也热闹。   他新们和村民们告别,回新到面包车上,丰峻问:“带了几只油封?”   “带了一包,六只。”技术员道。   丰峻点点头:“那够用。”   只有朱科长将拆下来的那只旧油封翻来覆去地看:“这油封跟你带的油封,不是同一个厂家的。”   那技术员微微一愣:“我也是仓库直接领的,没留意厂家。不都是厂里的指定供应商吗?”   朱科长解释:“指定供应商也有几家的,都是市里调派的任务,供应科哪方都不想得罪,分批次用不同的,也很正常。”   那技术员还是有些新不明白:“那以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新况啊。我在技术科干维修也好几年了,机子出厂不到两个月,油封就出问题这种事,还真是头一次碰到。”   丰峻一边开车,一边听着他新们说话,心里已经明镜似的。   “所以马上还有三家,全部检查一遍,看看是用哪个厂的油封,机子扛不扛得住。”丰峻冷笑一声,“只能说,就算是曾经合格的企业,也不是每一批产品都严格要求,稍不留神,就害惨一批人。”   事实证明,丰峻的记忆力的确异于常人。   另外三个村委拖拉机上装配的柴油机,的确和下塘村的都是同一个批次,其中有两辆已经开始漏油,一个是没发现,另一个则是心大不觉得有问题。   吴柴厂的技术员拆下一检查,跟下塘村的那个是一模一样的毛病。于是将其余三台机子的油封全都换了,各自试验半小时,确定不再漏油后,才结束返回新。   这一下子跑四个村委,饶是丰峻驾驶技术高超,也一直跑到天黑。   这天夜里,吴柴厂的厂部小楼灯火通明。   董鹤鸣脸色铁青,在会议室作深刻的自我批评:“四陵橡胶厂是我们多年的配套供应商,没想到这次出现大范围的质量问题,这批油封显然是不合格的。因为一个小小的油封,影响到我们吴柴厂的声誉,简直出人意料!”   蒋敬雄安慰他:“四陵是老企业了新,市里机械行业用他家的橡胶件很正常,我们也不想的。当务之急,怎么把影响降到最低,尤其马上就要开会……”   这才是重点啊。   投诉信雪片一样飞来,维修咨询电话响个不停,现场会迫在眉睫,到时候一定是会上的热门话题。   避不开、逃不过。   董鹤鸣道:“目前的解决办法新就是省内的派技术人员上门更换,省外的邮寄新配件、远程指导更换,然后……现场会上作检讨吧。”   想想都觉得窒息。   本来是多么争光添彩的一件事,居然要在会上当众道歉。   但不道歉,又显得掩人耳目。真正是进退两难。   蒋敬雄的视线不由遛向新了新丰峻。   丰峻出奇地安静,但他新的眼神并不呆滞,同样与会,丰峻手中名贵的钢笔一直在写着什么,似乎心里有很多想法的样子。   “丰峻,你有什么想法?”蒋敬雄点名。   丰峻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抬头望大家。刚刚的讨论他新都听见了新,但他新不觉得那是最好的主意。   “我觉得,既然是质量管理现场会,就总要有负面案例。所谓质量管理,当然有两种境况,一种是如何避免产品质量问题发生,另一种则是产品质量问题发生后,如何解决与善后。成新功的经验固然是经验,失败的经验岂不更加珍贵?”   董鹤鸣双眼一亮,他新似乎猜到了丰峻的意思。   “你是说,摊开来讲?”   丰峻道:“还要摊开来做。”   蒋敬雄也来了兴趣:“说说看,怎么个摊开来做?”   丰峻道:“作检讨虽然是态度,但也是煞自己威风。我的建议是,借‘作检讨’这个形式,着重介绍我们的应对和解决。以此次油封质量事故为例,在质量管理现场会上增加一个环节,展示我们吴柴厂在解决生产质量问题上的决心。”   众人开会到深夜,先是愁眉不展,后是疲惫不堪。此时却纷纷来了精神。   一个说:“我早就想建议了,咱们厂可以建立工序卡制度,每一道工序都有迹可循。机体刻编号、铸件有炉号,每道加工工序都要把操作者和检验员记载入档,这样出了质量问题就可以追溯。”   董鹤鸣点头,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这叫质量反馈追踪体系。”   另一个说:“虽说四陵是市里统一调派的供应商,但事实上我们企业有一定的自主权。我觉得吧,不用怕得罪人,对这些新零配件供应商要每年实行优胜劣汰,这不是刁难他们,这是维护我们自己的权益。”   董鹤鸣又点头:“十分有必要。不能一旦入选、终身就是供应商。咱们红旗牌柴油机还要听取农民兄弟的口碑呢,凭什么他新们就高枕无忧。”   一个竞标体系初见雏形。   “丰峻呢,还有什么建议吗?”董鹤鸣又问。   “有。”   所有人都停下发言,目光全部集结在丰峻身上。他新太有一种思索劲儿,沉静到让人觉得他新藏了无数东西。   “我们可以借鉴国外先进新企业的做法新,对问题产品进新行召回。”   “召回?”这说法新鲜。   “比起派出维修人员,我们可以通知所有该批次柴油机用户,让他们将产品寄回新,由我们免费更换油封。来往邮费都由我们厂出。”   蒋敬雄第一个惊呼:“没出问题的也要寄回新?”   丰峻毫不犹豫:“对。所有该批次的都要召回,不管有没有出问题。”   “这可是一笔巨额开支啊。”   董鹤鸣却想鼓掌:“我觉得可行。首先这只是我们的表态,未必所有用户都会寄回新。其次这批油封有问题的话,用户陆陆续续出问题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再派维修技术人员过去,费用比这个……召回……是叫召回吧,费用只多不少新。”   被他这么一说,蒋敬雄也转过弯来:“呵呵,那得赶紧了新,总不能到会上再宣布召回吧?”   丰峻笑道:“当然不能。到会上,我们应该总结召回制度的成新功了新。”   “那就这么定了新。大伙儿赶紧回家睡觉,明天一早还是这里集合,召回的召回,追踪的追踪……”   丰峻又道:“还得安排个用户作为代表发言,谈谈对召回的感想。”   蒋敬雄当即笑骂:“你小子,真TM实干贴金两不误,人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4 23:44:05~2021-03-15 02: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头人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128   “召回?!”储方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还能这么玩?董鹤鸣脑子是不是抽风了?”   贾岭背着手,飞快地来回踱步,神情严峻:“我打电话问了部里的新专家,人家说国外那些先进企业的新确有这个先例。”   “但那是国外!我们不能拿国家的新钱开玩笑,有问题没问题都让寄回来,这是浪费钱啊!”   储方云捂着心口,嗯,心跳还好,也就近两百吧。   “又是丰峻的建议?”储方云问。   贾岭点点头:“是他的新建议。不过新我听老董的汇报,竟然有些新期待。虽说是剑走偏锋吧,但现在突发状况之下,倒也值得一试。”   储方云缓缓地直起身子,哎哟哟叫唤:“这小子,知道的新是当了几年特种兵,不知道的新还以为他上了几年什么牛皮筋大学。”   “咳咳……牛津大学。”贾岭纠正他。   “嗨,反正就那个意思。点子是真多,胆子是真大,路子是真野。”储方云终于缓过新劲来,“连老董都学会先斩后奏了,被这小子带坏了。”   贾岭瞥他一眼:“你新这骂着骂着,怎么还骂出些亲热来?”   储方云无奈:“也只能咱私下骂两声,他生父要真来了宁省,谁还敢骂。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憋。”   “不至于不至于。”贾岭笑新道,“往好里说,这孩子是有闯劲,有想法,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不就需要这样的年轻人嘛,挺好的新。”   储方云却忧心忡忡:“我就担心,这么搞会不会捅出篓子,好歹也给挺过会议再说吧?”   他有这担忧很正常。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环境,全都脑门子发热跟丰峻起哄才叫不正常。   丰峻也早就想到过自己的新想法放在当下的新环境,实在是过于超前,无论是上面的领导,还是下面的职工,一定是反对者占多数。   还好,董鹤鸣支持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时间显得格外紧迫。针对会议上确定的新几个解决方案,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投入到空前的新忙碌中。   致歉信和召回书的草拟和印刷,只花了一天时间,当天傍晚就寄往全国各地。   与此同时,厂里的新几门电话被分配好,不仅有信件致歉,所有能联系上的新用户都接到了召回电话。   而质量反馈追踪体系也在紧锣密鼓的新制定中。四陵橡胶厂则接到了中止合作的新通知。   丰峻几乎每天都在厂里加班到深夜,何如月就陪着他一起忙碌。   不管多晚,丰峻都会把何如月送到家。   这个春天,他们负责搞事业,刘明丽和费远舟负责臭不要脸。   这天丰峻照例送何如月回家,春雨绵绵,二人挤在同一把伞下,柏油马路被打湿,映着路灯的光芒,散出一朵一朵宛若烟花般的细碎光影。   “邓叔叔是明天到吗?”何如月问。   “应该是的。他昨天已经到了宁州,秘书说,明天宁州那边会派车送他过新来。”   “后天就要开会了,你新紧张吗?”   丰峻笑新道:“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新。不就是个会嘛。”   何如月转过头,仰着看新他。   “怎么了?”丰峻问她。   “最近忙得好久没有认真看新你新。”   丰峻挑挑眉,脸上抑制不住笑意:“你新看新或不看新,我都那么帅气新。”   乖乖,没有幽默感的新丰峻同志,能不能不要这么臭屁。   何如月一个小拳拳锤过去,笑新骂:“你新变了,变得不正经了。”   以前的新丰峻可真不这样,谁说他好看,他还会皱眉头,甚至当场转头就走,似乎男人被夸好看是件不光彩的事。   “我以前是不是太正经了?”丰峻问。   “不仅正经,而且还冷漠,不好亲近。”   “就是不接地气呗。”   “这个自我剖析十分准确,值得我赏你一个吻。”何如月踮起脚尖,在丰峻脸颊上飞快啄了一下。   雨伞挡住全世界,偷袭成功的新何如月开心得咯咯直笑。   丰峻却凑过新另一边脸颊:“主人赏吻,请赏个对称呗?”   何止接地气了,还知道不要脸了呢。   可怜比丰峻整整矮一个头的新何如月,一把勾住丰峻的新脖子,狠狠将他拉下,终于在另一边脸颊也盖上了“何氏印章”。   “等会议结束,我要和你新静静待上一整天。”丰峻轻轻蹭着何如月的新秀发,“如月,我有点怀念在医院的那些日子了。”   在H省人民医院的那些日子,他们朝夕相处,每个夜晚都听着彼此的新呼吸入睡,每个清晨睁开眼,望见的新都是对方的模样。   何如月的新心也柔软起来,不由伸出手环住丰峻的新腰,倚在他胸膛。   “等会议结束,咱们找个机会去海城玩两天?”   “好。”丰峻绽开笑新容,似乎脑海里已经出现他们倚在海城那道著名的新情人墙、成为夜色中亲昵剪影的新画面。   “你新以前……我是说,那个以前,去过海城吗?”丰峻问。   何如月回想着那些岁月,声音也变得柔软:“当然去过新啊,我以前就是中吴人,离海城多近,双休坐个高铁就去了。”   “双休……”丰峻喃喃地,“好遥远,还得十年咱们才能有双休。”   “十年也很快。我都觉得自己还是初来乍到,可掐指一算,我都来了大半年了。”   “我来了一年多了。”   “你新以前也去过海城吗?我说也是那个以前。”   丰峻笑新道:“虽然我不是在海城长大,但我后来的公司总部就在海城,再熟悉不过新。”   “嗨,忘记你上辈子是个很厉害的人了。”   他们好久没能这样安静地说话,这雨夜像是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们内心的新回忆。   “很厉害的人……”丰峻喃喃地重复着,不由轻轻摇了摇头。   也只半年,何如月已经让他放下了过新去的“厉害”。   “我的新上辈子没有什么遗憾,或许……来过中吴,却只是匆匆一瞥,没有好好去体会小城的好处,算是遗憾吧。”   何如月却问:“上辈子你新的新公司在海城,这辈子你新却只在吴柴厂当个销售员,就算是驯龙,会不会觉得这海太小了呢?”   丰峻没有表现出丝毫犹豫,摇摇头:“不会。如果只是要出人头地、赚钱成名,你新我都不难。不说别的,我现在去特区买块地,不难吧?十年后,二十年后,那将是怎样的资产?可那没意思,我不稀罕。我更喜欢现在这样,既有挑战,又脚踏实地的奋斗……”   他转头望何如月,眼睛亮亮的新:“最主要的新,身边有你新一起。”   这是只属于何如月和丰峻的新“特殊密码”,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彼此能读懂。   何如月扬起嘴角:“来呗,一起攀登!”   攀登。这明明是丰峻用过的新词呢。   攀登路上,不仅有一个又一个被踩在脚下的新过新客,还有一起奋斗的新伴侣。这才是一段成功的新征途。   何如月心中顿生豪情,伸手抵住雨伞边缘一根骨伞尖,轻轻往上抬。   雨丝被风吹着,钻入伞下,世界却变得浩大起来。   “回家吧。”丰峻手上稍稍用力,将何如月往伞下揽。   何如月却突然低呼:“等等!”   “嗯?”丰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在伞沿之外的新世界,看新到了另一幅画面。   在他们前面大约十几米处,也有一对情侣,也打着伞。   还能是谁,费远舟和刘明丽啊!   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新的新是,费远舟竟然横抱着刘明丽,而刘明丽环抱着他的新脖子,顺便打着伞……   没错,就是顺便。   因为刘明丽整个都挂在了费远舟身上。   何如月也看新呆了,不由转头和丰峻对视一眼:“好家伙,明丽已经丧失直立行走功能了吗?”   “难道脚扭了?”丰峻不确定地问。   他实在觉得大庭广众,刘明丽再热情也不至于啊。   何如月一听,当即觉得有道理,紧张起来,也没多想就大喊:“明丽!明丽!”   前面两人听闻喊声,有片刻的愣怔,但随即费远舟艰难地转过新身:“嗨,是你们啊,好巧!”   何如月拉着丰峻的新手就冲过去,紧张地问:“明丽你新怎么了,扭脚了?”   “呃……”刘明丽刚刚还一幅甜蜜得要死的样子,被她这么一问,“蜜”有点被冻住了,“没有啦……”   “那你自己不会走?”何如月诧异。   费远舟居然一点不觉得难为情,乐呵呵道:“明丽穿的牛皮鞋,怕被水泡坏了,我抱她回家。”   好家伙!   丰峻和何如月又是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新,而且齐齐对视一眼。   败了败了,自愧不如啊!   费远舟还解释:“也不远,我们刚看新完电影。”   懂了,就和平电影院呗。虽然是不远,但到孙家弄口也有两三百米啊。   “你新快回去吧,这……也怪累的新。”何如月讪讪地挥手。   刘明丽还咯咯笑:“那我们先回去啦。”说完,还将伞向雨丝迎来的方向倾斜一点,保护住费远舟尊贵的脑袋。   看新着二人走远、又拐进孙家弄,丰峻和何如月面面相觑。   半晌,丰峻蓦地蹲下:“来,我背你新回去。”   “哈哈哈哈——”何如月大笑起来。太幼稚了,丰峻今年三岁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5 02:39:22~2021-03-16 01: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随风吹过 20瓶;我家有萌宝 5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129   何如月最终还是直立行走回家的。   在孙家弄口,她和丰峻就这“该死的恋爱”小谈了三分钟,终于放弃了跟费刘二人一较高下的想法。   打不过,打不过。那两人已经丧心新病狂了。   屋里,先他们新到家的刘明丽正新在擦拭她的真牛皮皮鞋,见新何如月回来,笑呵呵道:“最近你们新忙坏了吧,每天加班到老晚。”   说罢又放下皮鞋,蹬蹬蹬小跑进房间,又蹬蹬蹬小跑出来。   一个鸡蛋糕塞进何如月手中。   “快吃个垫垫肚子,远舟他们新公安局食堂做的,又松又软,可好吃了。”刘明丽殷勤地鞍前马后,“我去给新你倒点水,吃这个口干呢。”   又跑进厨房了。   听着倒水的声音,谁还忍心新说她丧心新病狂?   先把新人气死,再把新人迷死,然后再把新人气死,这不就是刘明丽嘛。   咬着鸡蛋糕,何如月叹道:“真有你的,小皮鞋就这么金贵啊。”   “我也没说金贵,是远舟怕我心新疼皮鞋嘛。”刘明丽嘻嘻笑,“再说他身体好,抱这点路算什么,再远一倍都没问题。”   丰峻:感觉有被内涵到。   白新炽灯温暖的光芒投在刘明丽头发上,她乌黑的卷发泛出一点点黄,随着她擦鞋的动作,发丝微微晃动着。   “明丽,三个月好像过了哦?”何如月望着刘明丽,眼中满是笑意新。   刘明丽的手停顿了一下,歪着脑袋想了想,嫣然一笑:“他已经穿上我织的毛衣啦!”   “是吗?”何如月欣喜。   这几天她天天陪着丰峻深夜回家,实在没时间和刘明丽说话新呢。   “合不合身?他喜欢吗?”何如月激动地问。   刘明丽很骄傲:“当然合身了,我织的能不合身嘛。我眼睛一闭,都知道他什么身材……”   “嗯?”   刘明丽小脸一红:“别想歪啊,主要还是姑姑起针把新握得好。”   说完,还是心新有不甘,又嘿嘿笑着,低声道:“我们新只亲过嘴,没干过别的,不过……我怎么还挺想干点别的呢?”   “噗!”何如月一口水喷了出来,“可以新了,这都过了三个月,稳固了,想干就干吧。”   刘明丽托着腮,眼睛亮亮地思索着:“三个月这么快就过去了。以新前我和那些人,都是一开始喜欢,后来慢慢就不喜欢了。但远舟真的不一样,一开始没觉得喜欢他,可是后来就越来越喜欢。”   “所以新你正新式接纳他了,对吧?”   刘明丽嘿嘿一笑:“我都让他抱我回家了,马上我爸来中吴参加咱们新厂的现场会,我打算正新式介绍他们新见新面。”   “上次不是喝过酒了吗?”   “不算,那个不正新式。这回要正新式拜见新。你都说了,现在稳固了嘛。”   真是可喜可贺。   万花丛中过的刘明丽同志,终于为一朵花停下了脚步。   “真好,以新后费远舟就是咱家稳固的毛腿女婿啦。”何如月开心新道。   刘明丽却伸手过来,抓住何如月的胳膊撒娇地摇了摇:“你和丰峻更稳固,干过什么没?”   这刘明丽,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哦。   “呸!”何如月顿时脸红,“我们新革命伴侣,建设祖国!”   “才不信……”刘明丽撇嘴,“你们新在H省的时候,天天晚上都孤男寡女呢……”   “小色女。”何如月笑骂,“我那是去照顾病人,人家是病人。”   “病人也是人。反正新你们新从H省回来之后啊,感情明显不一样了。”   何如月没有再反驳,反而捏着剩下的半个鸡蛋糕不由新自主地笑了。   …   许是思子心新切,邓芮上午九点就到了中吴。算起宁州到中吴这一程,他这是起得多早啊。   丰峻已等候在中吴宾馆,邓芮一下车,原先想好的什么风度礼仪,全都顾不上,二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邓芮重新重新地拍了拍丰峻的背:“又见新面了。”   所有厚重新的情感,全在这四个字里头。   秘书新去前台办理新了入住,送他们新上楼,将行李都放好,又轻轻走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邓芮走到窗前,习惯性地拉开窗帘,意新外地,一片古典园林闯入眼帘。   “风景很美啊。这是市中心新吧,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园林,看上去有年头了。”   丰峻也走到窗口,果然望见新一池平静的春水,围着半圈太湖石叠就的假山,一间古朴的建筑掩映在树荫中,静谧幽深。   “这园林已经有两百多年历史,当初造中吴宾馆,没有被拆掉,而是围在宾馆里,保护了起来,成为宾馆的一部分。”丰峻解释。   他其实是听何如月说的。   对于中吴,何如月比他熟悉多了。   邓芮感叹:“不容易。所有我们新能望见新的现在,都是很多人默默努力的结果。比如这园子,建造固然不易,经历两百多年风雨还能屹立于此,更不易。”   丰峻心新中一动,只觉得竟是在说自己和吴柴厂。   吴柴厂也是解放前就成立的老厂,一路发展壮大,几经风雨。吴柴厂的现在,还不是最好,它有更广阔的未来,也有无数的风险,丰峻想见新证这一切。   “它也会变化的。”丰峻道,“爸,你看这园子,是不是只有半边山水?”   邓芮仔细一看,泛起微笑:“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新。说起来,我对这些江南园林也是不熟悉呢。”   丰峻道:“这园子当初就没建完,其实这两百多年,它也在增增补补,慢慢地依山就势,索性就成了现在的模样。说它完整,它不完整。说它不完整,它又的确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园子。这种新意新犹未尽的感觉,反而成了它的魅力。”   “遗憾的美?”邓芮笑着望向丰峻。   “遗憾,其实也可以新看成进步的空间。就像这个园子,是可以新不断完善的。”   邓芮挑眉:“觉得你好像有所指嘛。”   丰峻点点头:“明天的现场会,我们新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环节,不仅要摆优势,还要挖伤疤。”   “挖伤疤?”邓芮好奇。   分管农业这些年,他参加的各类现场会不胜枚举,无非都是交流经验和做法,当场挖伤疤这种新事还真没见新过。   丰峻却也有自己的想法。   召回这制度肯定新是先进的。但“先进”也意新味着不一定新会被所有人接受。所以新他安排了省内一家用户上台发言,谈谈对召回制度的切身体会。但在谈感受之前,他的确想听听,像邓芮这样的知识型领导,对这样的制度会怎么看。   于是他将近期发生的油封漏油事件和召回方新案说给新邓芮听。   邓芮很平静,他站在窗前,仿佛要望穿那池春水。   半晌,他说了两个字:“很好。”   丰峻终于松了口气。他从没担心新过召回的效果,但他担心新这个制度不能被人接受。   “爸,确定新不是因为亲情给新我的鼓励吗?”丰峻开了句玩笑。   邓芮望向他的目光也变得有趣起来:“你还挺会开玩笑啊,以新前没发现嘛。”   “以新前紧张。”   邓芮深深望他一眼,心新想,没觉得以新前的你紧张,但现在的你的确更放松。   甚好。   邓芮道:“我向来公私分明。你很有闯劲,比我强。”   说着,他推上窗户,缓缓踱到房间中央,低声道:“小峻,我是为了你才争取来宁省任职的。往后,这里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儿子,不见新得是好事,你会有很大的压力。”   丰峻轻笑一声:“放心新吧,爸。我不会有压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我也向来公私分明。”   这是他的心新里话新。   这种新来自强大父辈的压力,他早在上辈子就已经尝了个淋漓尽致。到这辈子早就释然。   邓芮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抗压能力是像我。”   又道:“我后天回去,明天晚上我请如月他们新家人吃个饭吧,跟老何也是有一阵没见新了,我们新还写信约了要喝酒呢。”   “行啊。”丰峻心新里莫名地喜欢。   亲生父亲千里迢迢来到中吴,请何如月一家吃饭,这是仪式啊。   “你快回厂吧,明天就开会,厂里肯定新一堆事等着你忙。别在这儿陪我了,下月我正新式上任,咱们新有的是时间说话新。”   丰峻知道父亲这是为自己着想。   他果然是公私分明的人,即便是在亲情上,也是十分克制的。   “那我先回去,今晚肯定新加班,得明天见新了。”丰峻道。   邓芮点头,向他挥了挥。   丰峻正新要走,门口却有人敲门。   一开门,是两个机关干部模样的人,其中一个问:“请问,邓省长住这屋吧?我们新是市委办的,过来看望邓省长。”   丰峻赶紧将二位迎进屋。   只听为首那个正新与邓芮握手:“邓省长您好,我是市委办的费敏才。”   费敏才。   丰峻心新中一动,已知此人是谁,不由新多望了一眼。   “爸,我先走了。”丰峻礼貌地告别,没等费敏才他们新反应过来,已经出了房门。   这下轮到费敏才怔在当场。   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丰峻,那个差点跟自己儿子成为连襟的丰峻。   想到自家正新在筹备一场提不起兴致的婚礼,费敏才五味杂陈。   人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喜欢秋秋就点进专栏,收藏一下作者,谢谢哈~~   感谢在2021-03-16 01:34:08~2021-03-17 01:4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书的蓝 20瓶;木头人、miracle 10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130   运河边的垂柳柔软了腰肢,初春的风拂过水面,荡漾起小小的涟漪。运河中船来船往,一派欣欣向荣。   悠长的船笛声中,警车护送着一个车队,次第驶入中吴柴油机厂。   今天的吴柴厂,精神抖擞得像要成亲的新郎官。所有职工都面貌一新,各司其职,厂区道路干净敞亮,车间里传出各种机械声,就连托儿所的宝宝们,似乎都格外高兴,不断传出稚嫩的嬉闹声。   礼堂二楼修葺一新,已是高朋满座。   中央部委、各省高级别领导、行业专家、以及部分用户济济一堂。   台上,董鹤鸣正在做质量管理经验发言,台下一位金发碧眼的老头听得极为认真新。   坐在最后边、随时备战的何如月低声问丰峻:“怎么还有个老外?”   丰峻作为联络人,也新坐在礼堂最外边。刚刚他和新宣传科的同志一起负责拍摄,眼下宣传科同志继续拍摄,他回新到后边,密切观察礼堂内动向。   那个老外他当然知道。   “部委带来的欧洲专家,叫乔纳斯,事先没通知我们,很突然。”   好家伙,居然有外国专家“突然袭击”。何如月顿时扬起眉。   她太清楚,虽说已经是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但新毕竟只是八十年代初,国门打开新伊始,很重视国际影响。   绝对不能在欧洲专家面前丢人啊。   只见乔纳斯认真新听着董鹤鸣的汇报,时不时还跟身边的翻译耳语几句,然后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什新么。   “他似乎听得懂中文?”何如月有些诧异。   “有备而来。”   虽然会场上一片安静,只有董鹤鸣的报告声回荡,但新丰峻内心已是警铃大作。   董鹤鸣作完报告,省机械厅领导和部委领导也都要话讲,整个上午的流程就是会议和参观厂史室。丰峻抽了个空,立刻把下午要去的几个车间极快地又跑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安下心来。   何如月的表现一如即往地优秀。   贵宾们在厂史室参观时,那位外宾乔纳斯还问了几个问题,没待翻译传达,何如月就笑吟吟地给出了答案,而且是英文答案。   所有人都欣喜地望着何如月,包括邓芮。   有几位同行者,显然知道邓芮和何如月的关系,低声道:“邓省长,你这准儿媳妇,果然是高材生啊。”   邓芮很谦逊:“技多不压身,年轻人自然要多掌握些技能。就得比咱们强,行业才能进步,国家才能发展啊。”   举重若轻,这话题就过去了。   众人跟着何如月一直走到厂史阵列室的最后一间,赫然发现大厅中央有一张铺着红色丝绒布的大台,上面放着一台柴油机。   “这是新研制的新型柴油机吗?”   “怎么旁边还有散落的零件?”   有人已经看到了讲板上的内容:“召回?这是什么意思?”   何如月原本笑得格外亲和,眼下也新稍稍敛容,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质量第一,是吴柴厂的立厂之本。严格的质量保障体系不是一蹴而就,在这套体系逐渐完善的背后,也新有着深刻的教训。现在大家眼前的这台柴油机,就是我们两天前刚刚召回的一台有质量瑕疵的产品。”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人群已经发出轻微的嘈杂。   本该是展示自己最强最优的场合,吴柴厂这是怎么了?要砸自己的场子吗?   何如月提高声音:“关于这台瑕疵产品、以及围绕它新产生的一系列故事,由我们董厂长来给大家讲述。”   她大方地将手伸向董鹤鸣,将这个“舞台”交给了他。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董鹤鸣走到那台柴油机旁,以略带幽默的口吻道:“这是当着大家打孩子,我还有点不忍心啊。”   众人顿时笑起来,刚刚还有点紧张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董鹤鸣趁热打铁:“但新是,不鞭策怎么会有进步嘛,正是这台问题产品,让我们吴柴厂启动了前所未有的质量保障体系改革……”   董鹤鸣从柴油机的油封入手,开新始给大家讲述一个星期以来,吴柴厂围绕着这一批问题产品作出的一系列解决方案。   听者或全神贯注,或交头接耳,好些与会的同志都是吴柴厂多年的老客户,吴柴厂出了一批问题产品的消息早就不径而走。   董鹤鸣胆敢在这么多领导甚至外国专家跟前自揭其短,已让他们大吃一惊,再听到后面一系列的应对与解决,别说老客户,就连部委领导都动容了。   董鹤鸣目光炯炯:“此次事故暴露出质量管理没有最好、只有更好,稍有松懈就会导致严重后果。为作警示,我本人、主管生产的副厂长、主管质量的副总工程师、相关科室领导,全部扣发一季度奖金,取消本年度评优资格。”   众人一阵哗然,对自己下手够狠啊,这个态度够可以。   又有领导问:“召回?这可是个全新的概念。吴柴厂是不是要承担很大的损失?”   董鹤鸣沉痛却又坚定新地点了点头:“是,吴柴厂拿出一笔专项资金,专门用作此次召回费用。而我们扣除的一季度奖金也新全部充入专项资金中。我们痛定新思痛,现在付出代价,是为了避免以后付出更大的代价。金杯银杯不如用户的口碑,口碑做坏了,什新么都没了。”   众人还没从“召回”的新概念中缓过神来,人群中响起击掌声。   循声望去,却是欧洲专家乔纳斯。他面带笑意,为董鹤鸣的发言真新诚鼓掌。   “召回制度在我们欧洲的大品牌中已有先例,你们的工业发展尚在起步阶段,就下如此大的决心维护品牌口碑,吴柴厂是我见过的最有雄心的工业企业之一!”   翻译将这番话朗朗译出,顿时满堂喝彩。   更有一人在人群中高声发言:“我有话要说!”   众人转身一看,竟是个不起眼的大爷,脸色黝黑、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补丁,鞋子上还沾着泥巴。   可他一脸骄傲:“我们生产队的拖拉机就是用的这个柴油机,上星期我跑到吴柴厂来汇报问题,没想到,当天下午厂里就派了技术员上门,不仅免费更换了油封,还说三年内维修都不要钱!我们普通农民,不知道什新么叫‘召回’,我们只知道,买吴柴厂的机子放心,有问题‘一召就来,修好才回新’,厉害咯!”   大爷一番朴实的大实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部委领导原本对厂史阵列室里放一台问题柴油机疑惑不已,现在听了这些讲述,又有欧洲专家的肯定、和新最普通用户的赞誉,顿时也转忧为喜。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出问题不可怕,可怕的是出了问题不善后、不总结。我们尤其欣赏吴柴厂这种坦诚交流的态度,不藏着掖着,不讳疾忌医,为董厂长的坦诚鼓掌。”   雷鸣般的掌声顿时试卷了整个厂史室,比刚刚的掌声更加热烈数倍。   可最早鼓掌的乔纳斯,此刻却已经率先停了手。   他饶有兴致地望着那台陈列的柴油机,扬了扬眉,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中午,车队带着与会成员去中吴宾馆,所有人员将在那里用工作餐,并作简短的午间休息。   吴柴厂的会务人员也新都跟去了中吴宾馆。   何如月和新丰峻没有午间休息,借着短暂的安静时间,二人去那个没有完成的小园子散步。   “兵行险招,总算行对了。”何如月想想上午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其实我接待他们时,已经听到几个客户私下在说这次的油封质量事故,这种暗中扩散其实杀伤力很大,还好我们用了最好的方式,当众回新应。”   丰峻走到池边,停下脚步。   眼前一池春水,水面平静无波,格外美好。   “上午算是平安过关,但新下午……”丰峻的视线落在水面上,似乎一直望到池底。   “下午不是参观车间生产现场吗?总不会比上午的揭短更难吧?”何如月道。   丰峻转头望她,笑道:“处理人和人,那是你厉害。察觉潜在的危机,我比你厉害一点点。”   “危机?”何如月不确定道,“别吓人啊?”   想了想又道:“咱们也新不止接待过这一批贵宾了,车间也有经验,无非今天的贵宾格外多一些。而且上午开新会时候,你不是又将车间都跑了一遍吗?”   何如月突然一惊:“不会是上午你发现了什新么问题吧?”   丰峻摇摇头:“车间没问题,一切正常。但新乔纳斯有问题……”   “乔纳斯?他不是还称赞了咱们的召回制度吗?”何如月更疑惑了。   丰峻道:“我看到他做记录的本子上,写着好些参数。这些参数我们会议上根本没有提及,应该是他提前做了功课,有备而来。”   “所以你还看得懂德文?”何如月震惊。   “技多不压身,年轻人自然要多掌握些技能。”   何如月顿时被他逗笑,一拳就捶了过去:“你还真新会活学活用,邓叔叔这话出炉也新不到两小时吧,还热乎呢,就被你抢走了。”   看着丰峻得意的样子,何如月释然。   丰峻上辈子就是很厉害的人啊,懂德文又有什新么奇怪呢?   反正我何如月上辈子也新是很厉害的人。能把大爷大妈、各色脾性的人都撸顺毛,这本事也新不比懂德文差呢。   “所以懂德文的丰老师,打起精神来,下午咱们还要对付真新正的专家呢。”   何如月牵过丰峻的手,紧紧握了握,看着他苍白的指尖涌上血色,嘿嘿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秋的完结作品《将军夫人她人美路子野》售出繁体版权,更名《将军夫人是影后》繁体发行啦~~   欢迎点进专栏阅读电子版。   本章留言掉落红包,欢喜欢喜~~   感谢在2021-03-17 01:44:59~2021-03-18 01:5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甜迪 10瓶;莫名其妙 5瓶;豆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131   生产现场观摩的重头戏,正是总装车间。   一百多名与会嘉宾分成两个小组,分别有董鹤鸣和蒋敬雄带领,分两条线路参观。董鹤鸣带领的正是部委领导和各省代表这一组。   丰峻自然跟着乔纳斯走,而何如月是接应,时刻跟在队伍后方,也紧紧地跟上了乔纳斯。   来到总装车间门口,车间主任张山已经带着两个助手等在那里。   其中一位助手端着一个大盒子走过来,将新盒子放到门口的桌子上。   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地望着他新。   只见那助手笑吟吟地打开盒盖,递给董鹤鸣一双鞋套。   董鹤鸣熟门熟路,拿起鞋套就往脚上套。两位助手分别开始给嘉宾们分发鞋套。   机械局党委书记储方云顿时有些尴尬,低声道:“这像什么样子,还怕踩脏了车间?”   机械制造企业的车间,大家心里新都有数,入耳是轰鸣的马达声,入眼是沾满油污的纱头和手套,各处油污斑斑的环境。   不管怎么说,肯定是领导们比车间要干净啊。   你让领导穿鞋套?   倒是站在最前面的部委领导笑了:“入乡随俗嘛。早就听说吴柴厂的总装车间是全封闭空调车间,想来比以前的老车间是要干净些,要保护生产机器嘛。”   见部委领导都这么通情达理,众人也不再观望,纷纷主动接过鞋套。   穿鞋套之处,不过是车间大门后的一条过道,张山在前面引路,带着大家穿过过道,推开了过道尽头的第二道门   六千平方米的总装车间,水磨石地坪、浅色窗帘,车间内巨型的装配线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铸件缓缓地随着输送带向前移动。   这是张山的“领地”。他新走在队伍最前面,给大家介绍着总装车间的工序。   “我们吴柴厂的柴油机缸体,清洁度堪与世界顶级产品媲美。缸体经过高压、高温蒸汽清洗和超声波清洗,然后上这条生产线,进入全封闭装配程序……”   就在他身边,一名女工坐在生产线旁,正在装缸体室盖。   她仿佛进入了一种新“全封闭”生产状态,低头操作着,镇定冷静,全然无视眼前这些从中央到地方的领导和专家们。   部委领导缓缓走到女工身边,视线落在女工的手指上。   那不是一双漂亮的手,却是一双干净的手。领导暗自动容,却兀自掩饰住了。   在机械生产件上,怎么可能有一双干净的手?   她是刚刚坐到这里新吗?   可如果是刚刚坐到这里新,为什么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珠?这是投入到认真工作状态的模样,不像演的。   数米外的张山还在讲解着,董鹤鸣却看到了部委领导对女工的关注。   他新太懂了。都是机械行业摸爬滚打多年,部委领导心里新在怀疑什么,董鹤鸣已经猜到。   董鹤鸣不能上前解释,毕竟领导没有提问,也没有行动。自己贸然上前解释,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犹豫前,部委领导已经伸出手,随机地在缓缓流动的生产线上看准了一台缸体,轻轻用手指抹了一下。   这个动作很细微,却也很缓慢。只有靠近他新的人才能看得一清二楚。   董鹤鸣紧张得快要晕过去,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忽然,部委领导拇指和中指搓了搓,脸上泛起了笑意。   “这铸件还没上漆呢,就这么干净,这质量管理的确是到位了。”   这表扬,猝不及防,顿时让在场所有的宁州省和中吴市人员精神振奋。就连张山都停下了讲解,兴奋地望着这边。   董鹤鸣暗暗舒一口气,意气风发解释道:“自从全封闭总装车间建成投入使用,我们对车间环境就有着极高的要求。加上缸体清洗工艺的提升,现在杂质含量大大下降,也使我们柴油机的保质寿命大大延长……”   话音未落,乔纳斯开口说话了。   众人不知道他新说什么,还以为他新是跟着部委领导一起表扬吴柴厂工作之精细,于是都笑吟吟地看着他新。   只有丰峻当即脸色一变。   乔纳斯说的是:“贵厂柴油机的各项参数的确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但参数只是衡量质量的一方面,杂质含量到底有多少,不能根据送检的样机来判定。”   好家伙,这是来踢馆了啊!   半分钟后,听完翻译的众人,顿时脸色大变,刚刚还都谈笑风声、气氛友好,这下当即变得紧张起来。   尤其部委领导,他新可是刚刚夸完。   他新挑眉望着乔纳斯,脸上依旧保持着笑意:“乔纳斯先生是农机生产行业权威,此次他新主动要求参加现场会,是给我们传经送宝来了啊!”   但谁都知道,这“传经送宝”没有这么简单。   只见乔纳斯从翻译手中接过他新的拎包,从包中掏出一根磁棒。   生产线依然呈椭圆形缓缓向前流动,丝毫没有因为乔纳斯的古怪举动而影响它前行的脚步。   众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是磁铁。他新拿着磁铁干什么?”   “不知道啊,这还是特意准备的磁铁?嗨,小老头想了很久吧?”   “嗨,现场会不都是你好我好、互相学习交流嘛,搞这么严肃没意思了吧?”   “听说啊,欧洲就属他新们国家态度严谨,所以他们国家工业强啊。咱们学着呗,没坏处。”   也是欺负乔纳斯语言不通,会的中文将新将新堪用,尤其这些人还用方言,实在是欺负人家国际友人。   不过也有好处,就是“国际友人”压根不知道对方在“欺负”自己。   他新捏住磁棒一端,伸进了生产线上某台机器的缸体内……   众人屏气凝神,全然不敢说话。但有几位一线生产出身的领导已经勃然变色。   这乔纳斯是个狠人。   这磁棒一进缸体,但凡缸体内有一丁点儿铸造过程中遗留的杂质,都一定会被磁棒吸出来。   那台“荣幸”的机器已经随着生产线的流动缓缓向前移动,乔纳斯抽出磁棒,扶了扶高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看得那叫一个仔细。   片刻,他新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并且说了一句德语。   已经等不及翻译,丰峻已抢先道:“乔纳斯先生说,这是真功夫,不是表面功夫!”   众人顿时长舒一口气,已有好些人,鼻尖上渗出的汗珠比那位女工都多。   外国专家吓人啊!   翻译都被感染道,一时间竟忘记了自己的责任:“丰峻同志,你听得懂德文?”   “一点点。”丰峻已经学会了谦虚。   但翻译已经开始自我反省,生怕自己前面翻译出了错,那可就让丰峻看了笑话了。   原来这就是乔纳斯憋了很久的大招。   董鹤鸣和丰峻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吴柴厂终于攻下了最难的一关。   乔纳斯低声和部委领导交流了几句,翻译声音亦极小,连近身之人都听不真切。   董鹤鸣面露好奇之色。“他新说什么?”董鹤鸣低声问丰峻。   “他新说,吴柴厂的产品完全达到了出口标准,建议出口。”   董鹤鸣心中一个激灵,差点当场就落下泪来。   …   中吴柴油机厂的质量管理现场会十分成功。从部委领导到外国专家、从各省代表到各地用户,纷纷给予了高度评价。   入夜时分,邓芮在中吴宾馆宴请何如月一家。   连日来的紧张终于一扫而空,吴柴厂上半年最重要的一件事终于尘埃落定,是时候进入舒适的家庭生活时间了。   邓芮很周到。他新听说何家住着的一个表妹,这表妹与何如月情同手足,比亲姐妹还亲,且表妹的父亲也来参加了这次现场会,便关照丰峻,一定要把他新们也请来。   于是乎,中吴宾馆餐饮部的包间内,满满当当坐了一桌。   邓芮父子俩,何家三口,刘剑斌和刘明丽,当然少不了费远舟。   丰峻没有兄弟,也早就把费远舟当成了兄弟。这一桌坐下来,竟不折不扣就是一个和美的家庭聚会,只缺刘明丽母亲。   费远舟今天超水平发挥,十分诚恳地对刘剑斌说:“明丽早就说过你和阿姨工作都十分忙,您这回来中吴其实也是工作,阿姨最近在办大案,更是脱不开身。我和明丽商量好了,下个月我们去宁州拜访您和阿姨。”   刘剑斌笑得合不拢嘴,这是毛脚女婿要上门了啊。   他新刘剑斌终于要有个正式女婿,他新要昭告天下,他新要让费远舟和刘明丽在小区门外就下车,一路步行回家,他新要让全小区的人都知道他新有女婿了!   与之相比,邓芮和何舒桓就是老相识了。   邓芮即将到任宁州,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何舒桓的开心一点不比丰峻少。他新是真心喜欢跟邓芮说话。而邓芮也知道儿子的摄影房目前是何舒桓在帮忙,很是感慨。   “我是真羡慕你。到这个年纪还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不容易的。”   “嗨,还不是两个孩子懂事,支持我们有自己的生活。我跟你讲,好多孩子不孝顺的,就希望父母为他们牺牲。看看咱们家孩子,不止两个,是四个……”何舒桓骄傲地环顾两对小情侣,“都能独挡一面,都是事业有成。就连我们明丽都考上了医科大进修班。”   什么?我堂堂刘明丽竟然只是个“连”?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新呢?亲爱的姑父又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刘明丽抱着费远舟的手臂,小嘴一撅:“哼,连丰峻都考上夜大了,家里不能只剩我一个没上过大学呀。没有个大学学历,以后跟远舟吵架都矮一截。”   终于把丰峻给“连”上了,刘明丽赢回一城。   但费远舟急了,当即表态:“不会吵的,我不跟你吵,我矮三截。”   “哈哈哈哈。”邓芮大笑道,“小费这态度不错,小峻你学着点,以后也不允许跟如月吵架啊。”   这种新“攻击”丰峻肯定招架不住啊,这个没幽默感的男人,指不定还会来个一本正经的表态,会冷死人的。何如月赶紧活跃道:“邓叔叔多虑啦,丰峻哪会吵架啊,他新说一个字的功夫,我都说十个字了,他新还说得过我?”   丰峻:是实情。   包间里顿时哄堂大笑。   丰峻也矮三截:“如月天天给人做思想工作,经验太丰富了。这么说吧,哪天猫不吃老鼠了,那一定是如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把猫给劝哭了。”   又新是一阵哄堂大笑。   众人:是实情。   邓芮道:“今天市里新领导还跟我夸如月,说现在吴柴厂工会一摊子事都是如月在管,小峻你要多照顾如月,多支持她工作。”   丰峻点头:“这肯定的。她很喜欢这工作,我当然要支持。”   一番话说完,何如月却突然想起黄国兴。   “哎呀,最近忙得不问世事了,黄主席的病不知道休养得如何,这两天得找个时间去看看他新。”   刘剑虹道:“我昨天才新去过,脸色更差了。但他新说医生没查出来什么毛病。”   刘剑斌关心地问:“那要不要去宁州的医院查查?我来安排?”   刘剑虹想了想:“也好,我去提议。宁州的医生更加见多识广,水平也更高,去看看也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8 01:54:45~2021-03-19 02:2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na228801 10瓶;一花双色 5瓶;MissWang 2瓶;大大、豆子、紫伊甘蓝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大结局   世事难料,黄国兴根本没等到他们安排去省城的医院。   第二天一早,丰峻与何如月去中吴宾馆给邓芮送行,回到厂里已将近八点。   一进办公室,方英秀就道:“小何主席,董厂长找你呢,刚打电话来着。”   估计是昨天现场会那事。   全厂上上下下为这个现场会忙了好些天,如今圆满落幕,又得到各方好评,董鹤鸣肯定要找何如月去复复盘、品味一下胜利的喜悦。   何如月小跑到厂部小楼,厂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董厂长!”虽然门开着,何如月还是很有礼貌地叩了叩门。   董鹤鸣却脸色凝重。   “小何,现在手头忙不忙?”董鹤鸣问。   “有事,但可以放一放。”   “那立刻跟我去一趟医院。”   去医院?何如月还没回过神来,已经坐上了巫师傅的面包车。   “去第二人民医院”。董鹤鸣指了方向。   不知怎的,何如月突然心中一揪,一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是去看新黄主席吗?”何如月问。   董鹤鸣深深地看她一眼,长叹一声:“小何,早上黄国兴家属来电话,他新……肝癌晚期……”   “什么!”何如月剧震,脑子轰地一声,当即一片空白。   “我知道你将他新当长辈看新,工作上又配合得好,没一上来就跟你说,是怕你太难受。小何,咱先不能感情用事,回头到医院,要给他新希望……”董鹤鸣小心翼翼地说着。   可何如月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的脑子继一片空白之后,突然又涌入了太多太多东西,变得一片浑乱。   肝癌即便在后世都是让人谈虎色变的恶性病,别说是在这样的年代。   “确定了吗?”何如月低声问,似乎想寻找最后一线希望。   董寄鸣点点头:“确定了,都请省城的专家来看过,也新已经……无能为力。最多……三到六个月吧。”   何如月的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落下,声音也已哽咽:“昨天还和我妈说起,说他怎么……总查不出病因,怎么今天就……”   “他新家属说,查出来有段时间了。一直瞒着,国兴不让她汇报单位,怕影响我们筹备现场会。”   “所新以他是知道现场会结束了,今天才……”   何如月哪里还忍得住,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就是黄国兴,他新做得出这样的事。甚至何如月觉得,黄国兴甚至可能更早就有预感,他新内心放不下工作,放不下吴柴厂这些职工,他新想让自己的生命只有光亮,没有伤感与阴影。   董鹤鸣被何如月的悲哭感染,不由也红了眼眶。   他新哽咽道:“小何,你忍着点。别眼睛红红地去见他新,病人肯定敏感。”   何如月闻言,赶紧掏出手绢擦干眼泪,又仰面朝天,将手绢摊开捂在自己脸上,竭力忍住哭泣。   可哭声忍得住,眼泪忍得住,内心的悲伤却忍不住,她喉头不断翻滚着气息,急促地抽泣着。   “小何……”   “董……厂长,你放心,我……我会调整……好,我要……我要……开开心心……去见黄主席!”   何如月强忍着内心的翻滚,就那样仰面捂脸,半晌终于调匀了气息。   手绢拿下,眼睛已是红红的。   她在车窗玻璃上望见了自己的样子:“没事,我可以的……可以的……”   …   病床上,黄国兴的脸色比之前差了很多,人也瘦了一大圈。   但他新见到董鹤鸣和何如月进来,却十分高兴,干瘦的脸上绽开笑容,皱纹宛若刀刻般沟壑纵横。   见二人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黄国兴道:“还浪费这干嘛,我也新吃不了……”   何如月蓦地鼻子一酸,差点又流下泪来。   但她忍住了,强笑道:“挑能吃的吃呗。你暂时不能吃的,就让阿姨吃,阿姨最近照顾你也新着实辛苦,也新要好好补补身体呢。”   黄国兴老婆原本生得白白胖胖的,这阵也憔悴了不少。她早就望见了何如月眼圈有些微红,像是刚哭过,再听她这么一说,知道是故意轻松气氛,不想搞得悲悲戚戚的。   于是她也新抑制住情绪,微笑道:“阿姨还好呢,这老头啊,顶不愿意麻烦人,很照顾我。”   董鹤鸣坐到床边,拉着黄国兴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安慰的话。   只是彼此都知道,聊胜于无。   倒是黄国兴坦然:“这个病啊,我知道。咱们厂之前好几个都是这病走的,哎,折腾。我有思想准备,只求别太多痛苦。”   “胡说呢你!”何如月低声叫道,“好好配合治疗,人定胜天呢!”   黄国兴微微抿了一下嘴,算是接受何如月的好意。似乎是他不愿意气氛变得低沉,又提高了声音问:“现场会开得怎么样啊?快给我说说。”   一说这个,董鹤鸣就有话讲了。当下一五一十,把昨天现场会上的自我剖析、召回制度、乔纳斯“一根磁棒的考验”等等,绘声绘色地说给黄国兴听。说到精彩处,何如月还时不时补充几句,听得黄国兴脸色都明显红润起来。   他新原本疲惫不堪的眼神逐渐变得清亮,仿佛望见了那个激动人心的现场。   这次探望终究没有哭哭啼啼,黄国兴说,他新喜欢这样,他新希望余生的每一天,都能尽量微笑着度过。   临告别时,黄国兴对董鹤鸣道:“老董,我和你单独说几句。”   何如月和黄国兴老婆识趣地走到门外。   “阿姨,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组织上说,黄主席在吴柴厂这么多年,帮了很多很多人,现在是他有困难了,一定不要太识趣了。”   黄国兴老婆点点头,未等眼泪流下来,已经伸出双手捂住了眼睛。   “我不能哭,国兴不喜欢。”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很快董鹤鸣出来,和黄国兴老婆也新握手道别。   汽车驶回吴柴厂,车内格外沉默。   董鹤鸣率先新打破沉默,道:“小何,常去看新看新国兴,也新要多关心关心他新们的实际困难,他新为这个厂奉献太多了。”   何如月点点头:“一定会的。”   董鹤鸣望着她,终于忍不住道:“你知道国兴叫我留下,说了什么?”   何如月缓缓摇头。   “他新说,他新有个心愿,恳求组织上一定要替他完成,不要让他有遗憾。”   “那你答应了吗?”何如月顿时着急起来,“黄主席从来不跟组织上提任何要求的,他新这么说,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心愿,董厂长,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完成啊!”   董鹤鸣深深地望着她:“他新说,他新没法再在工会岗位上为吴柴厂的职工服务了,他新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组织上能安排何如月同志接任工会主席一职。只有将这个位置交给何如月同志,他新才新能安心离去……”   何如月再也新忍不住,失声痛哭。   …   何如月没有看新错,这果然是黄国兴第一次、也新是唯一一次向组织提要求。   入夏时,黄国兴离世。   追悼会上何如月哭得肝肠寸断,是丰峻将她扶上了车。   “如月,黄主席一定会像我们这样,会去到某个地方,开启一段新的人生。”丰峻将她抱在怀里,凑在她耳边轻声劝慰。   谁说又不是呢。   都说黄国兴走得很安详。他新去到另一个地方,也新必定会开启一段微笑的人生。   嗯,一定是这样。   …   转眼又是金秋时节,吴柴厂主干道两边间夹着的银杏树变得金黄,几株香橼树上也新结满了累累果实。   戴学忠从树下走过,不偏不倚被掉下的香橼砸了脑袋。   纵是皮糙肉厚,这一下也新砸得够呛。他新“啊”地怒吼一声:“我.日……”   突然,戴学忠闭了嘴。   这不文明,老大说过,不文明的人找不到对象!考试都考不到班级前五名!   旁边走过的两青工闻听一阵吼叫,都好奇地看过来:“戴学忠,你.日啥呢?”   戴学忠情中生智:“我日日打这树下走,居然也有被砸到脑袋的一天。”   “哈哈,你这是狗屎运要来了,天上都掉馅饼啦!”   戴学忠觉得十分有道理。   掐指一算,郭清去日本参加青研班已经大半年了,他新在日本获得技能比赛冠军的照片还贴在食堂门口的橱窗里。前几天写回来的信,还鼓励大家都要好好学习、多学知识和技能,说以后没有知识技能混日子的人,一定会被时代淘汰。   这话说得有点像老大了。   刘德华在高中班名列前茅,据说职工大学的名额已经十拿九稳,因为这个,刘德华变得可抢手了,厂里办了好几次联谊会,每次都有姑娘结束后打听刘德华。   不过刘德华现在已经有了对象,双方见过了父母,已经进入谈婚论嫁的程序。   戴学忠一边走,一边认真地思索一个重要的问题:我的狗屎运是哪方面的呢?是我也新要有对象了,还是我要当班组长了呢?   “想啥呢?这么认真?”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戴学忠吓一跳,转头一看新,乐了:“何主席你怎么在这儿啊?”   没错,何如月已经不再是“小何主席”,她现在是吴柴厂的工会主席,也新是全行业、乃至全市,最年轻的工会主席。   工会主席很忙的。   何如月道:“还有一个小时,表彰会就要开始了,我全厂再转一圈,看新看新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吴柴厂的新型柴油机连续第二年获得国家金质奖章。   如果说之前获得国家金质奖章并不是全国农机行业的唯一,那现在,吴柴厂所新有职工都可以拍着胸脯自豪地说:“我们是全国农机行业唯一一家连续两年获得国家金质奖章的企业!”   一年前,何如月正是在这场表彰会上崭露头角,一年后,何如月已经是完全独挡一面的工会主席 。   戴学忠激动地望着礼堂的方向:“所新以老大会来吗?”   何如月笑了:“当然来,农机集团的主要领导都会来的。”   没错,现在丰峻就是“农机集团的主要领导”。   大礼堂旁边的休息室里,正谈笑风生。   机械局局长贾岭道:“这任务吴柴厂敢不敢接?”   许波已是吴柴厂新任厂长,他新终于在董鹤鸣升任农机集团总经理之后,强势杀回,一如当初他新和丰峻设想的路线一模一样。   许波扬眉:“当然敢接。我们吴柴厂的字典里,就没有一个‘怕’字。”   董鹤鸣也在场。他新已经是市农机集团一把手,不仅对吴柴厂了如指掌,也新对全市农机行业的所新有企业都如数家珍。   “我敢说,我们农机集团所有企业,都没有一个‘怕’字。但这回的任务不可谓不艰巨……”   董鹤鸣环视众人:“M国拿到了世界银行的援助款,必须在世界银行的监督下进行公开的国际招投标。但他新们国家庙小妖风大,政局复杂,政治腐败,用十分卑劣的手段逼退了我们国内的一家中标企业,我们吴柴如果不站起来、勇敢接棒,这笔订单不知道会落到哪个国家手中。”   贾岭神情严峻:“所新以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硬仗,为的不仅仅是我们吴柴的荣誉,更是为了祖国的荣誉。”   “我们丰经理已经付诸行动了。”董鹤鸣指向丰峻。   中吴市农机集团所属销售中心经理丰峻,正坐在董鹤鸣旁边,之前他新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发言。   这也新是他一贯的作风。   但众人把目光都投向他新时,他新也新当仁不让。   “我已经通过外交部联系驻M国大使馆,大使会向M国总统面交我们的申诉信件,信件副本也已经抄送世界银行总部。另外,我已经联系M国部分媒本新,将揭露这次招标事件中M国相关人员接受贿赂、恶意打压我国产品声誉的内幕。”   贾岭大赞:“这是内外一起施压啊!干得漂亮!”   丰峻微笑着望向许波:“我们负责扫清障碍,吴柴厂负责加紧生产。”   许波拍着胸脯:“我敢拍胸脯保证,吴柴厂必定拿出争全国金奖的劲头,来完成国家交给的任务!”   礼堂响起雄壮的《欢迎进行曲》,为这场休息室里的会谈增添了几分坚定。   职工们已经济济一堂,掌声中,各届来宾陆续入席。   不仅省机械厅领导和市领导都来了,还有省市各级媒本新也新前来采访报道。那些为吴柴厂做过贡献的老干部老职工,也新都被邀请到前排。   去年何如月是在后台幕布的缝隙里看新着父母入场,今天她可以大大方方地站在礼堂门口,欢欢喜喜地送何舒桓和刘剑虹入座。   满堂喜悦中,她的小手被悄然牵住,转头看新,是丰峻。   “去年我在台下拍你,仿佛就在昨天。”   “去年我在台上看新你,仿佛也新在昨天。”   丰峻眼中满是笑意:“整整一年,变化好大。若非亲身经历,真不知道原来这个年代,也新可以如此飞速。”   何如月望着礼堂内一张张欢喜的笑脸,心内格外振奋:“所新以亲爱的丰峻同志,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呢?”   “振兴吴柴厂,迎娶何如月!”   砰一声,礼堂顶上的彩球应声而裂,五彩缤纷的亮片顿时飘满全场,洒了他新们一头一脸。   是祝福吧!   定是!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番外,爱你们~   指路专栏,下一本开《超正常关系》,喜欢的请点击收藏,秋秋在攒预收,拜托拜托喽~~   《超正常关系》   波依星球上只有两种人类   情绪稳定、不被世俗情感左右的精英;   野蛮生长、拥有各种缺陷的庸众;   前者负责制霸星系,后者则为前者服务。   顶级女战士素冬在征服星际的战斗中,以一条右臂为代价换来最终胜局,荣获波依星球最高战斗勋章。   无法继续征战的她被当局委派新任务:为波依星球诞下精英后代。   无条件服从是精英人类的基本素养,素冬住进修复师莫离家中。   素冬:“你执行过繁衍任务吗?”   莫离:“首次。”   素冬:“我也是,希望合作愉快。”   谁知本该是按部就班的繁衍,意外触发素冬的情感。再看莫离,素冬发现他该死的吸引。   欲望有毒,她已欲罢不能。   身为素冬的修复师,莫离不仅要无损修复素冬的肢体,还成为其繁育后代的匹配对象。   可是,这个女人让他疑惑。   她会微笑地出神。她会在桌下踩住他的脚背。她会在后半夜强行留在他的房间。   这个女人违背了当局的繁衍原则。   莫离怀疑,素冬并非没有感情的精英,而是隐藏在精英里的庸众。   素冬:“怀疑我,可以去揭发我。”   莫离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过了今晚,明天就去。”   感谢在2021-03-19 02:27:46~2021-03-20 02:4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na228801 10瓶;多萝梨子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番外   九零年代中叶。盛夏。   骄阳照在孙家新弄的新青石板路上,一眼望过去,就烫得能煎鸡蛋。   蒋家新姆妈把新煤球炉拎到门口,卷了报纸开始生火。对门阿姨在窗户里喊她新:“蒋姆妈,你家新不是有新煤气新灶了嘛,这么热的新天还生煤球炉,瞧你一头新汗。”   “煤气新贵哇,煤球到底便宜点,家新里开销大,要节约点的新。”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要想穿点,自己舒心重要。煤气新灶嗒嗒嗒一打,火苗就窜上来了,多爽气新。”   蒋家新姆妈笑新道:“等搬了新家新再说吧,到时候住楼房,自然就用煤气新灶了。”   对门阿姨羡慕道:“还是你家新灵,都有新新房子了,我们估计是要住到老死喽。”   蒋家新姆妈指指卢向文新家新:“那我家新是比不上卢医生家新,他家新新房子三室一厅,大得不得了,能在家新翻跟斗。”   “来了来了,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卢医生和祁老师来了。”   弄堂口,卢向文新骑着一辆踏板摩托车,后面坐着祁梅,咯噔咯噔地驶进了弄堂。   这石板路对摩托车是真不友好。   “说我们什么?”卢向文新将车停到何家新门口的新水门汀空地上,摘下头新盔,到底是老了不少。   “说你家新新房子大!”蒋家新姆妈笑新得咯咯的新,又问,“住得舒服吧?”   祁梅也摘下了头新盔,跳下车跺了跺脚,将裙子整平:“那当新然是新房子住得舒服,但老房子有新老房子的新好处,新房子是空中楼阁,老房子才是有新天有新地啊。”   一番话说得没有新新房子的新对门阿姨也开心起来:“这倒也是,像我们老房子住惯了,接地气新的新。”   蒋家新姆妈问:“来看何老师和刘老师啊?”   真是社会变了,现在都喊老师了。   “是啊,说今天明丽两口子回来,我们长久没见他们了。一起过来聚聚。”   “刘明丽回来?”姆妈们都乐开花了,“那又有新新鲜物事了,她新自从回了宁州,每回来看何老师他们,都给我们送新鲜物事。”   六年前,费远舟因工作出色被省公安厅相新中,调到省厅搞刑侦去了。刘剑斌两夫妻正好退休,好生思念女儿,一听女婿调到宁州,便催着刘明丽也调回去。   这哪还用催,前脚费远舟调到省厅,后脚刘明丽就打了调动报告,带着宝贝儿子一起回了宁州。   这下刘剑斌夫妻两可开心了。尤其刘明丽妈。   她新早年忙于事业,在刘明丽身上并没有新尽多少心。一退休,眼里就只有新这个外孙,宝贝得不得了,恨不得把新亏欠刘明丽的新那些年全新补回来。   刘明丽哪还是那个缺爱的新小姑娘,人家新现在跟费远舟三十好几了,还腻得跟热恋似的新,赶紧跟妈声明,她新不欠自己的新,她新搞好事业就是最伟大的新妈妈。把新老太太当新场就给感动哭了。   这次孩子放暑假,费远舟正好刚办完一个大案,有新几天休假,一家新人就坐火车回中吴玩。   见邻居惦记刘明丽的新新鲜物事,祁梅也觉得好笑新:“你们啊,惦记的新时候不落后,可人家新送了你们,怎么又舍不得吃了呢,非放到坏。”   “叫花子才不留隔夜食!”蒋家新姆妈振振有新词。   行呐,您说的新都对。   蒋家新姆妈又问:“哎,小蝶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她新应该放假了吧?”   这回是卢向文新乐呵呵地解释:“放假是放假了,但医学新院要实习的新,她新忙工作呢。”   “小蝶就是争气新,马上啊,你家新里就要有新第二个卢医生喽!”   卢向文新和祁梅笑新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等工作了,你们要帮忙介绍对象啊。”   真是操心的新爹妈。   二人从摩托车上拎下两包水果,刚走进何家新院子,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孩的新哭声。   “哟,谁欺负我们一凡啊。”祁梅循声走进屋里。   一看,扎着羊角辫的新丰一凡正伤心地抹眼泪,何如新月一脸无奈站在旁边:“行行行,我不说你了,又来了帮手……”   然后跟祁梅打招呼:“祁阿姨,卢叔叔。一凡一个应用题算错了,我也没说她新……真的新,她新就特别容易哭,一说就哭,真不像我……”   “谁说的新。”祁梅可不认,“你小时候就跟一凡现在一模一样,动不动就哭,忘记我们叫你什么了?”   呃……我堂堂何主席不要面子的新吗?祁阿姨能不能别提这个?何如新月赶紧向她新使眼色。   丰一凡却是个追根问底的新好宝宝。她新泪眼婆娑地望着祁梅:“你们叫我妈什么?”   你好奇得真是时候啊,何如新月想找地洞。   “叫她新蚌壳精。”   “蚌壳精?”丰一凡没懂,疑惑的新目光投向何如新月。   当新妈不容易啊,从小被人起外号,还要跟自己女儿解释外号的新宇宙起源。   可祁阿姨又有新什么坏心思呢?   何如新月只能无奈解释:“你用中吴话念嘛。蚌壳精,就是碰哭精啊!”   “噗!”丰一凡脸颊上还挂着泪水,却已经新忍不住笑新出声来。   何如新月悻悻地:“别笑新我,以后这个光荣称号就遗传给你了。不过只许当新爸爸妈妈跟前的新蚌壳精,不许以后长大了还整天哭哭啼啼,你妈我,小时候蚌壳精,长大了能一拳打死三只老虎!”   丰一凡似懂非懂地点着头新:“知道了,我长大了肯定新不哭,就现在哭哭。”   “对的新,大人还整天哭,太没面子了。”何如新月撇嘴。   丰一凡又似懂丰懂地想了想:“但是费诚的新妈妈就整天哭,每次费诚打同学新,霍老师喊他妈妈来学新校,他妈妈就跟霍老师哭,哭得霍老师都不敢喊她新了,现在都喊费诚爸爸来。”   何如新月心中一动,问:“那费诚爸爸应该不会哭吧?”   “其实我觉得费叔叔也想哭……”   可怜的新费宜年。何如新月暗暗摇头新。现在她新家新跟费家新也算是搭边的新亲戚,费宜年和李千千的新儿子费诚,跟丰一凡一个班。这孩子不像爸、不像妈,简直就是个惹事的新祖宗。   据说李千千就是因为生了这个儿子,在费家新彻底扬眉吐气新,所以对费诚宝贝得不得了,几乎到了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新地步。就连奶奶孙樱都看不下去。   但孙樱插不上手,费宜年两夫妻——主要是李千千,不听她新的新。   这样的新教新育方式,培养出个祖宗也不稀奇。   刘剑虹从屋里搬了几张凳子出来,祁梅又把新几篮子菜也拎过来,二人在院子廊下一边摘菜一边听何如新月母女二人说话。   “你们霍老师马上就不用听费妈妈哭了,她新下学新期要当新教新务处主任,你们班主任肯定新要换人。”   费妈妈哭的新确不用听了,但大家新又要开始听丰一凡哭了。   “哇——不要,我喜欢霍老师——”   蚌壳精又上线了。   何如新月当新即好一阵安慰,总算才把新丰一凡给安抚好,让她新相新信霍老师就算当新了教新务处主任,还一定新是喜欢和关心她新的新,丰一凡这才觉得自己没有新失去霍老师。   祁梅笑新道:“霍建苏的新确可以,重点小学新里最年轻的新教新务处主任了。”   何如新月不由笑新起来。想起十多年前,霍建苏在吴柴厂托儿所里帮忙带孩子的新模样。   她新真是天生当新老师的新料。自从假期住到吴柴厂的新女工宿舍,从此霍建苏的新假期都在吴柴厂的新各部门帮忙,从最早的新托儿所,到后来的新职工学新校。   也正是在职工学新校代课,被前来交流的新教新育局领导相新中,毕业后分配到了中吴的新小学新当新老师。   曾经新有新一回,何如新月跟刘明丽私下聊起来李千千。   固然她新是穷苦人家新出生、艰难地向上。但霍建苏家新境比她新更差,连个住处都没有新,可霍建苏站稳脚跟的新方式却和李千千截然不同。   努力的新姿势,终究还是有新点高新下的新。   说话间,卢向文新从屋里走了出来。祁梅问:“联系上何老师没?”   卢向文新激动得搓搓手:“打电话跟他说了,他在图片社正忙呢,我过去帮忙。”   说着,已生了白发的新卢向文新一遛小跑出了院门,去找满头新白发的新何舒桓交流摄影经新验了。   祁梅笑新到:“这变化真是大。谁能想到研究了半辈子柴油机,咱们何老师过了六十岁,一头新扎进了摄影圈,还当新上了图片社老板。”   刘剑虹乐开了花:“第二春,这就叫第二春。你别说,这年纪大了啊,还真该有新点爱好,有新益身心健康。你看伊若,她新退休后迷上了种花,现在一院子全新是花,前头新春天我去她新家新,乖乖,月季花爬了一墙,漂亮得来。余刚幸福得直冒泡泡,说经新常剪一束插在办公室花瓶里,他们局里的新人都晓得的新,说那是余局长‘爱情新的新芬芳’。”   “哈哈哈哈。”祁梅听得大笑新起来。   何如新月也在旁边插嘴:“所以你看,苏阿姨还是那么年轻,心情新好呀。”   祁梅羡慕:“我还有新一年多退休,到时候啊,我也跟你们一起玩。瞧你和何老师的新精神头新,说出去哪像七十多的新人,最多六十岁。”   刘剑虹当新即纠正并强调:“六十九,我才六十九,哪来七十多。”   “哈哈,对对,六十九,是我说错了!”祁梅大笑新起来。   刘剑虹感叹道:“你还别说,要不是当新年我家新丰峻坚持要开这个图片社,我家新老何还真没这个胆。那年头新啊,虽说政策是开放了,可老百姓胆子小啊,生怕政策有新反复。丰峻和如新月说,大胆地开,资金也是他们来,保证大有新可为的新。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祁梅想了想,也是赞叹:“你家新女儿女婿啊,眼光是真有新的新,踩点也准。你们两个就放心吧,听他们的新,准没错。”   商业互吹是必须的新,刘剑虹投挑报李:“你家新小蝶也很厉害哦,医学新院这么好考哒。何况大学新里都名列前矛。一凡,你要向小蝶姐姐学新习啊。”   丰一凡:为什么受伤的新又是我?   祁梅却压低了声音:“外头新我不说,小蝶的新老师让她新继续读研究生。”   何如新月和刘剑虹异口同声:“厉害啊,那必须读!”   这年头新研究生多吃香啊,医学新院的新研究生,出来层次不一样的新啊。   “但是找对象怎么办?”祁梅就担心这个。   “哈哈,祁阿姨你也太操心了。研究生也不耽误找对象啊。”   “我不管,你们要帮忙介绍啊。”   何如新月当新仁不让:“包我身上。再说了,就冲咱们小蝶这么好看,性格又好,说不定新研究生毕业,就给你带个医生女婿回来。”   “嗯嗯!”祁梅猛点头新,“反正多蹭你家新的新喜气新,准没错,看看你家新一个丰总、一个费处长,事业有新成不说吧,对老婆也好,这两个女婿找得多好。我家新小蝶,就要按这个标准。”   丰一凡瞥一眼何如新月,眼泪水总算已经新收干净了,弱弱地问:“那我以为也要按这个标准吗?”   呃……怕你又哭。几个人齐齐安慰:“以后的新事以后再说啦,乖。”   …   临近中午,刘明丽和费远舟先到了。   儿子费雪大喊着“一凡姐姐”,然后扑向小桌子,开始研究困扰丰一凡的新应用题。   丰一凡一把新将本新子抽走,嚷嚷道:“别看了别看了,每回你来我家新,回头新我妈我外婆就要表扬你爱学新习,你是专门来衬托我的新吧!”   费雪挠挠脑袋,有新点尴尬:“我没那意思。就是……看到题就想做……”   大人们都被他逗笑新,只有新刘明丽苦着脸叹气新:“小雪不知道像谁,我一看书眼皮就打架,远舟也没这么爱学新习啊。”   费远舟道:“像他亲爷爷,我亲爸就这么个性格,安静,学新习好,做事特别专注,就是……”   后边的新不用说了,就是“身体不好”啊。   刘明丽当新即揽住费远舟的新腰:“老公,我不管,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拖小雪去跑步。”   费雪:为什么受伤的新又是我?   大伙儿正说得热闹,何舒桓和卢向文新也回来了。   “热闹啊,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就差丰峻啦!”何舒桓开始思念远方的新女婿。   屋里响起一阵电话铃声,何如新月期盼已久,立刻跃起:“我去接电话!”   “一定新是丰峻的新电话!”何舒桓也开心地笑新了,“走走,咱们都进屋,听听他说什么。”   刘明丽娇喝一声:“姑父,人家新夫妻俩通电话,咱们一帮电灯泡进去凑什么热闹哇?”   刘剑虹嘿嘿笑新:“这大白天的新电话,肯定新是大家新都能听。悄悄话他们都半夜讲,一凡是不?”   她新直朝丰一凡挤眼睛,丰一凡缓缓地点了点头新,语重心长:“要是也按我爸的新标准找……”   打住!怕你又哭!   果然是大家新都能听的新,何如新月握着话筒眉开眼笑新:“嗯嗯,好,太好了,行……”   然后大喊道:“爸,快开电视,经新济频道!”   经新济新闻里正播放来自证交所的新现场,各级领导济济一堂,而丰峻一身剪裁合度的新西装,显得格外清瘦玉立。   “吴柴股份昨日正式在特区证券交易所上市,吴柴集团董事长丰峻先生携集团总工程师霍建茗、首席技师郭清共同出席敲钟仪式。”   “当新——”   悠扬的新钟声传遍电视内外的新每一个现场,也盈满何家新古老的新厅堂。   “看到了,亲爱的新你好帅!为你……不,为我们所有新吴柴人骄傲!”何如新月激动地大喊。   悄然间,何舒桓擦去了眼角的新泪花。   见证一个厂的新飞跃,见证一代人的新奋斗。这就是幸福吧!   “当新这个时代到来的新时候,锐不可当新。万物肆意生长,尘埃与曙光升腾,江河汇聚成川,无名山丘崛起为峰,天地一时,无比开阔。”   ——吴□□《激荡三十年》   (全新文新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一路有你们的鼓励和陪伴,这也是幸福吧!   想继续关注秋秋的可以点开专栏,收藏作者   对预收文有兴趣的,也可以收藏一下哦   对本文有话想说,就给本文打个分吧~~   连续写了四本,都没有休息,允许我小休一下哈~~很快开新文,等你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